张新颖:读书这件事 |
作者:张新颖 文章来源:《语文学习》 |
一、一种基本的精神活动方式 今天跟大家谈谈读书。我猜测,大家听说今天谈这个题目,多少会有点失望。因为谈读书的人太多了,在我之前有很多人谈过,在我之后也会有很多人谈,比我读书读得好的人谈过,比我读得不好的人也谈过。这样一个很老的题目,大家听起来可能稍微有点厌倦。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一个题目,大家要老是去谈它?老是去谈它,这本身就说明,读书这个东西,可能是我们人的精神生活中一个基本的行为,一种基本的精神活动方式。因为它是基本的,所以我们老是要去谈它。而且也因为它是基本的,所以它是没有答案的。越是基本的问题越是没有答案的,比如“人是什么”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我们永远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者有的人说了你也不相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它是一个有魅力的问题,虽然它很老了,但是它很有魅力。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魅力,你谈完了也就算了,正是因为它有魅力,人才会冒着谈不好的危险还要来谈它,这就说明这个问题本身是有吸引力的。 我谈的是比较个人化的体会。因为是比较个人化的,片面的,主观的,就可能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二、带着满脑子的想法来读书,可能造成大的障碍 先作这样一个假设,不同的人用同样的精力去读同样一本书,得到的效果会怎么样呢?这个效果没办法量化,但是我们假设可以把它量化,就可能排出来一个从低到高的分值,有的人可能分值很低,甚至低到是负数,也就是说读书可能读坏了,还不如不读;有的人就是正值,而且正数值很大。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不一样呢?我觉得我们需要追究出现这么大的差别的原因。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读书能获得一个最大的正值。 先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庄子》的杂篇《庚桑楚》里面的。庚桑楚是老子的一个徒弟,他学得很好,学成之后自然就有人来向他请教问题。其中有一个人叫南荣趎,他有很大的困惑,向庚桑楚请教了很多的问题。庚桑楚就跟他讲了很多很多,讲得口干舌燥,但是都没用,南荣趎说我的问题一点都没有解决。庚桑楚就说,那我是没有办法了,你去找我的老师吧。南荣趎就背着干粮,七天七夜,找到老子。老子见到他就问,你是从庚桑楚那里来的?接着又问:你来就来吧,你怎么还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来?南荣趎一听,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去看。可是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南荣趎极为不解。就在他回头看的时候,老子又说了一句很厉害的话:难道你没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老子这样一说,南荣趎更加不明白了,他说,本来我有很多问题要来问你,被你这样一吓,我连要请教什么问题都吓忘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老子看到南荣趎带了很多人来向他请教问题——当然是没有什么人,老子的意思是说,南荣趎的脑子里面有很多人,他是带着满脑子的想法来向老子请教问题的。这样的话,其实是很难获得解答的。在接受一个东西的时候,一个比较好的状态是把自己的心空出来。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抽屉用得时间长了,塞满了许多东西,如果我要往抽屉里面再放新的东西的话,就必须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出去,留出空隙。当我们的大脑要去接受新的东西的时候,首先需要的是把大脑空出来。所谓“虚心”,不是“态度好”的意思,“虚心”是真正地把你的心空出来。空出来才有地方把新的东西接受进来。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特别重要。我们这些已经基本完成学业、已经工作了很多年的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对人,对事,对语文教学,对什么什么东西,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我们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了。这些想法当然有的时候是好事,可是对于我们接受新的东西来说,有的时候很可能是一个大的障碍。 人的大脑不是无限的。很简单的例子,为什么一个孩子接受东西比大人快,一个原因就是他脑子比我们空,他比我们“虚心”。我自己在大学里教书,有一个体会,我给本科生上课,有研究生、进修的老师来旁听,可是一个学期听下来,一般总是本科生学得多学得好,研究生和进修的老师未必赶得上本科生。同样是一门课,同样是一本书,也都很努力,为什么所获得的东西会有差别,而且有的时候差别还特别大?我觉得这里就有那个南荣趎的问题,带了太多的想法来听课、读书。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老子给南荣趎解惑的方式是很好的,一见面他这样两个问题把南荣趎一吓,让南荣趎要问什么都忘记了,正所谓“当头棒喝”,让脑子一下子空了出来。脑子空出来才可能接受新的东西,这个是我讲的一个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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