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的品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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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学史中,小品文这种独特的文体,虽然时有盛衰,但却源远流长。 一提到小品文,有的学者习惯于与佛教经文中的“小品”二字联系起来。在佛学界,“小品”一词,始见于鸠摩罗什翻译的佛学《般若经》。鸠摩罗什是后秦著名的佛教学者,精通汉语,与真谛、玄奘并称为中国佛教三大翻译家。他原籍印度,出生于西域龟兹,即今新疆库车一带,应是新疆人。鸠摩罗什也略称罗什,亦名童寿,幼年出家,初习小乘佛教,后习大乘佛教,对大乘佛教的主要经典《般若经》十分精通,他翻译的《般若经》有详略不同的两种版本,较详的二十七卷译本称为《大品般若》,较略的十卷译本称为《小品般若》,“小品”一词由是而来。但小品文与佛教经文中的“小品”是没有什么牵涉的两回事,中国最早的小品文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比佛经《小品般若》的出现早了八九百年,虽然那时不称为小品文,但小品文的存在且很兴盛已是断然的事实,这也充分说明,无需将小品文与佛经中的“小品”二字联系起来。 小品文,一篇几十字或几百字,大都不超过一千字,细分起来,又有文史小品、山水小品、科学小品、生活小品、讽刺幽默小品等等,可见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可进入小品文,小品文是无所不包的。至于戏剧小品,则是专指剧情和场景极简单、人物极少的短小戏剧,不在小品文的范围之内。如果说篇幅短小是小品文的第一特点,也可以说是形式上的特点,那么第二个特点或称内容上的特点,则是要有见解、要有情趣,虽然短小,必须言之有物、言之有味,有意蕴,或指斥时弊,或议论世风,有嚼头,真情出自内心,切忌矫揉造作,自然而有格调,让人读后觉得如同听了一首好的乐曲,或银瓶乍破,或大珠小珠,让人震惊,让人怡悦,能记住那生动的旋律,余音绕梁,这是很有难度的。第三个特点,便是要有文采,用极少的文字,或记事,或抒情,或说理,精微生动,怡人性情,又要让人有所感悟,还要带来阅读之后的愉快,没有文字的功底,没有文采,是做不到的。上述三条,是小品文的主要特点,小品文当然还有其他特点,要做到上述三条,非常不容易,所以小品文虽然短小,但写作起来却不大好把握,并不是不假思索、随意涂抹的那样一种文字,有些人排斥包括小品文在内的短小文章,将短小文章贬称为“豆腐干”,讥之为只能登在报屁股上,是没有任何道理、缺乏常识的一种说法。已故学者金克木说:年轻时担心文章写不长,年纪大了担心文章写不短。这是深谙为文之道的由衷之言。 中国的小品文与中国的散文是同步产生的,先秦时期曾是散文繁荣的时期,也是小品文的繁荣时期,那时思想活跃、争鸣成风,各种观点都可以形诸文字,这是小品文繁荣的基础,诸子散文里的许多篇章如《庖丁解牛》等,言简意赅,趣味无穷,是可以当做小品文来读的,人们之所以不习惯将它们列入小品文,我想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诸子散文皆为中国文库里优秀遗产的经典,以为小品文这种体裁似乎融不进这些分量太重的经典之作,也唯恐将经典之作看做小品,有贬低之意,其实这也是对小品文认识的一个误区。文不在长,关键在于要有创见,小品文里同样有经典,诸子散文里的小品文是经典,后世的鲁迅及其他许多经典作家的小品文也有不少可称为经典。 说到小品文,还使我想起周作人在他的《晚明小品集?自序》中引用日本人厨川白村关于小品文的一段话,这位日本人说:“如果是冬天,坐在火炉旁边的靠椅上;在夏天,披着浴衣,饮着茶,随便地同好友闲谈,将这些话照样地移在纸上的东西,就是小品文了。兴会来了,也说些小小的道理,有幽默,也有感慨。既有幽默有感慨,所谈的题目,天下国家大事不用说,还有市井的琐事、书籍的批评、友朋的消息,以及自己过去的追怀,想到什么就谈什么,用即兴之笔写出的东西,便是这一类文章。”厨氏是主张小品文的闲适的,但也主张小品文“说些小小的道理”和“天下国家大事”,但周作人却只是主张闲适,他引用厨氏的这些话,只取厨氏一个方面的意思,只是为了强调闲适,而不愿意在小品文中谈什么“天下国家大事”,他在《知堂文集序》里说:“我对于信仰,无论各宗派,只有十分的羡慕,但是做信徒却不知怎的又觉得十分的烦难,或者可说是因为没有这种天生的福分罢。”于是他在他的小品文里写的大都是“喝茶”、“吃菜”、“喝酒”、“鸣声”等生活趣事,“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并极欣赏“重汤炖热,上浇麻油”之类的干丝茶食。闲适是令人惬意的一种境界、一种享受,闲适并没有错,越是太平盛世,越是紧张的劳作之余,人们越是需要闲适,越是需要充满闲适情调的小品文。然而社会现实常常与主张一味闲适的人们过不去,比如正当周作人一味主张闲适时的那个时候,日本人的铁蹄在残忍地蹂躏着中华大地,使千千万万的中国人陷入无边的灾难之中,在那样一种境况下,千千万万的中国人都同仇敌忾,奋起抗日,闲适当然必须暂时地搁置起来,小品文也有了鲜明的忧国忧民的锋芒。周作人的文字是优美的,至今人们仍记住了他的那些优美的小品文技巧,然而,优美的文字技巧绝非小品文的全部,小品文的精神在于它的深厚意蕴和闪耀着的锋芒,周作人在国难当头之时,躲在书斋里写着他的闲适的小品文并不恰当地享受着闲适,显然不合时宜,人们对此无法容忍则理所当然了。鲁迅的小品文之所以成为旗帜,正是因为其精髓是忧国忧民。鲁迅在那篇著名的《小品文的危机》里,明确地反对将小品文作为“小摆设”而“供雅人的摩挲”,旗帜鲜明地倡导:“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然而这并不是‘小摆设’,更不是抚慰和麻痹,它给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休养,是劳作和战斗之前的准备。”鲁迅的这些见解无疑至今都是闪耀着光辉的。其实,鲁迅也是希望多得到一些闲适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他多么期待那种融融美美的天伦之乐,然而当时的时势和作家的责任,决定了他只能采取奋然而战斗的态度。我想,进入文学艺术领域的各种文字,无论诗歌、小说、散文、小品文等等诸类式样,之所以能独立生存,为人们所喜爱所需要,摆在第一位的是它们所揭示的人类社会的意义,当然也有休闲的功能,但没有哪一种文字式样是专供休闲的。 当今社会,正处于和平建设时期,构建和谐社会为亿万人民所期待,小品文的创作也日渐繁荣,各类报刊都能见到这种文字,优秀的篇章亦层出不穷,但小品文的品格应当如何,在阅读历代优秀小品的同时,再认真地理解一下鲁迅先生的意见,是会得出正确的结论的。好的小品文会给人以教益和享受,还兼有纠正那些八股呆滞文风的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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