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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怎样让小孩子热爱阅读 [打印本页]
作者: 马建军 时间: 2010-11-19 19:25
标题: 怎样让小孩子热爱阅读
我女儿升到小学三年级,语文老师遵循教学大纲和教学进度的要求,让学生们每人找一本书,阅读且要边阅读边在书里用色笔划出“好词好句”。这个要求,让我们感到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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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读书人,虽不特别搜集,日积月累也有好几千册书。我的书主要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和外国翻译作品,我太太的书主要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尤其是元明清戏曲的作品集和相关的专业理论书颇为齐整。我们这辈人虽然也算赶上了好时候,考上了大学得到了一点点的启蒙,但是从小就没有受到过良好的阅读训练,脑子里积了一堆垃圾,上了大学才如梦初醒,生吞活剥地在图书馆里乱读。我书看得比较杂乱,缺乏系统性,体内有好几股真气,乱糟糟地相互抵消,可以说毫无内力可言。
我们学术功利心不强,读书且有时间相互交流。这可能影响了女儿,她的阅读兴趣一直很高。
女儿自己房间里有两个书架,两三百本,各类作品都有,主要是儿童小说,幻想小说和各类儿童读物。我们专门给她自己分列两个书架,让她拥有自己的图书,培养她自己的阅读兴趣并形成她自己的阅读积累。她爱读书,更爱护书。阅读一本书的间歇,她从不折角,而是夹好书签合上。这个习惯是我太太培养的。我都是一停就折角,随手一放,对书没有特别爱惜——除了极个别影印的珍本,我会有点守财奴的心态,闲暇时摸摸,感觉心里暖洋洋的,有春风拂柳的惬意。其他的书,价值在于阅读,不在于珍藏。我们的书架有点凌乱,这主要是我的不良习惯造成的。只有老板才会定做花梨木书架,装上一大套不知真假的精装大系,关在玻璃门里坐牢。
教科书常常把书比作宝藏,其实大部分的书都是垃圾,只有那些历经千百年而弥新的经典名著,才能称得上是宝藏。更多的书,如果读者不会阅读,不懂得分析,反而会带来脑子的混乱。这就像囫囵吞枣塞了一肚子的食物而积食,消化不良,不仅得不到营养,反而会肠胃痉挛,食物中毒了。
我家书架上摆的很多书,其实我也没有读过,徒具摆设功能。有的书随兴买来,回家就放在书架上,很快就把它遗忘了。还有一些书,是朋友们赠送的,这不能随便舍弃,且还要搁在显眼处,表达彼此的致意。
书和读者各有运命,这是很奇妙的事情。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他那部奇妙的长篇小说《寒冬夜行人》里,用一本书的命运来暗示和绞缠小说人物的命运。在一本永远都没有结尾,并且不断错位的书里,主人公不断地掉进书的陷阱里,然后跟各种人物的命运相交叉。
阅读一本书,就是与一个奇妙世界的相遇。
有些书,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很久,落满了尘灰。此前很多年,你都忽略了它。有一天,你偶然拿起了它,一下子就读进去了。
这就像一对有情人之间跌宕起伏的命运,又像是两个相处日久但是毫无感觉的人,忽然有一天相互欣赏,终成眷属。
书跟人,就是这种奇妙命运的完美暗示。
但是,人不能成为书的奴隶,也不能让自己的脑子被别人当成跑马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书都毫无价值,更多的是有害的,连消磨时光的价值都没有。如今是电脑时代、互联网时代,大量的文字垃圾充塞在人们身边。过去受到批评的流水账,现在因为文学网站、文学论坛和博客的蓬勃出现,而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了。
上星期,我看到某气势汹汹的小说网推出广告说,某二十几岁的网络写手,不几年创作了近两千万字的小说。那小说都不叫一部,而是叫一套。最短的一套一百三十万字,最长的三百多万字,而且好几套了。我的天,这哪里是写作啊,我怀疑他家开了一家地下手套加工厂。
网络时代,是网络流水账大跃进的疯狂年代,跟五十年前亩产地瓜十万公斤的农业生产卫星的喜讯一样,让人重新回想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经典名言”。这些网络写手,每天坐在电脑前七八个小说,被口水语言所控制,好像吸毒完毕一样兴奋,有如坐上了被人驾驶的漂流竹筏,在虚拟的惊涛骇浪中疯狂地顺流而下。这种所谓的写作,其实就是电脑间的打字员的工作,完全是计件取酬,连回过头来修改几个错别字的时间都没有。在这种时代,一个小孩子,不从小打好根基,不练好内功,多读点古今中外的优秀作品,很有可能会被这种体积上貌似巨著的垃圾流水账唬住。
卡尔维诺在《寒冬夜行人》里说得好:
……你走进书店。书店的柜台和书架上陈列着许许多多你没有读过的书,它们都皱着眉头从书架上向你投来威吓的目光。但是你知道,你不必害怕它们,因为它们之中有许多你可以不看的书,有许多并非为了让人阅读的书,还有许多不用看就知道其内容的书,原因是它们尚未写出来就属于已经看过的书之列了。
这部小说创作于一九七九年,卡尔维诺未卜先知,似乎预先洞悉了文字垃圾信息即将淹没这个世界的未来景象,他以自己的创作而成为伟大的预言家。前不久极度流行的美国科幻动画片《机器人总动员》则用电影的方式,回应了卡尔维诺的这种天才的想象。在《机器人总动员》里,地球上的人类终于被自己贪得无厌的物欲所生产出来的巨量垃圾所淹没了,只好登上一艘庞大的宇宙飞船撤离地球,孤独地飘浮在无垠的宇宙空间,有如一粒微尘。机器人瓦力则停留在荒漠无边、环境恶劣的地球上,七百年来乐此不疲地给垃圾打包,堆砌,盖起了无数幢巍峨矗立的垃圾大厦。他还有一个收集古董的爱好,凡是人类珍爱的宝贝,例如钻石等,他都不屑一顾,看一眼就朝身后一仍,只留下装珠宝的盒子和几把勺子、机器零件等,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栖所,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摆在收纳箱里。地球上唯一的生命,那只机灵警觉的蟑螂,紧紧地跟在瓦力的背后。一阵慑人心魄的巨大风暴随即卷来,遮盖了地球上的一切。
作者: 马建军 时间: 2010-11-19 19:26
两千五百八十年前的伟大智者老子说:“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他要求人们“专气致柔”,像婴儿一样纯净无瑕,不受各种混乱气息和垃圾食品——包括精神的和物质的——的迷惑,这样,才能处世不惊不乱,才能心静神凝,致虚极,守静笃,跟万事万物融合在一起,各自顺应自然规律的变化而变化。跟自然界融洽相处,这是中国古代圣贤的伟大智慧。
后来的人类世界,为自己的无底贪欲而打开了科技潘多拉的盒子,物质占有能力大幅度提高,人类完全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人类的欲望膨胀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开始造成了北极的臭氧洞,导致南极冰帽的加速融化,激化了地球气温的逐年升高,加速了地球上其他种类生物的灭绝。
这种对物质欲望的无穷追逐,一直以“经济发展”的美名来误导人们,新人类不再爱物,消费变成了一种浪费的心理行为,这样的方式,既不惜人,也不惜物,是彻底的心理冷漠和物质消耗。过去在教材上学习政治经济学,看到“拜物教”这个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才发现,拜物教就在我们身边,就在电视机的荧屏里,就在庞然大物的超级市场里。累积效应,从美国的次贷危机开始,席卷全球。
在这种时代,如果你缺乏足够的经典阅读积累,很容易就会迷失,并且对自己的自身存在感到沉重难以承担,变成了身体的眩晕和精神的昏迷。这一代的青年,在任何时候,都离不开手机、游戏机和MP3。在地铁上,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够安静地待着,他们一进入车厢就下意识地拿出游戏机打游戏,掏出手机发短信。游戏是对存在本身的一种自我遗忘,过去是打麻将,现在是打游戏。一个人空虚的人,总是无法独自面对自己的身体和存在,必须通过疯狂的游戏来遗忘。
这种身体的空心化,是这个时代文化垃圾造成精神窒息现象的最好解释。
我们的中小学教育,至今仍不能找到一种合理的方法,有效地培养小学生和中学生的阅读兴趣。他们苦熬了十年,月复一月的测验考试,反复训练的折磨之下,已经变成了一具麻木的考试机器。只有不需要思考的游戏,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让人忘却考试和作业的恐怖及无聊。
而历史和经典,也都被游戏化。
易中天和于丹在电视上开创的那种开涮经典作品的模式,是这个时代人文空白、精神空虚的鲜明象征。网络上,人们则把这种没头没脑的戏说和歪说,发展到了极致。代表性的就是《明朝那些事儿》之类的作品。这种作品的作者对自己设计的历史一知半解,只鳞片爪地浏览涉猎一过就信口开河。戏说和演义在过去时代也有,但那是当小说来写,当说书来讲的。现在这种书籍,却把自己包装成历史作品,故意造成一种在讲述历史的假象。更加令人不安的是,这类书籍在书店里都成了销量惊人的畅销书,很多大中小学生受到误导,也跟着乱看,学得油嘴滑舌,不敬不爱。在创作历史小说时,作家出于强调人物性格或者其他思想的原因,通常会虚构一些人物或者细节,但是历史读物也胡乱虚构,这就会造成文化源流和知识传承上的混乱,进而破坏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脆弱的文化纽带。这些现象,也都是从小学开始破坏小孩子的阅读兴趣后造成的恶果。学生们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和阅读时间,导致了经典作品的速食化和快餐化——同时,他们的教材课文也常常会肆意剽窃和窜改——人们对需要稍作思考的问题不胜重负。易中天和于丹就是这种文化快餐面工厂的车间主任,他们只负责油炸膨松发酵和搭配香味,而根本不管食品的养分。吃下去反正死不了,只会营养不良,身体臃肿,目光迟钝。
在央视的节目里,那些讲台下只会发出空洞笑声的鼓掌机器人群,正是这种文化空心效应的最好体现。
阅读,首先要从小孩子的基本兴趣出发,而不能走形式。学校里的学生具有丰富的多样性,然而教师却以单调刻板应万变。
不爱护书的小孩子,很难说会爱读书。而我女儿的老师,却让她们在书本上乱涂乱画。更何况,一本好书是一个整体,单个的文字和句段,并无特别的生命。如果一个学生的阅读,仅仅停留在捡垃圾般的挑选“好词好句”上,而不进入好书的精彩内容里,受书里那些精彩的故事和思想的吸引,那么这些“好词好句”就会像被摘下枝头的花朵和树叶一样,失去了生命,很快就会枯萎了。
作者: 马建军 时间: 2010-11-19 19:26
我常常从媒体上读到一些关于少年儿童天才的报道。前不久,报纸说有个孩子,两岁了即认识两千个汉字。这如果是事实,确实可惊叹。但是也就是止于惊叹,我对这种天才的培养不认同。
天才是不可模仿的,加以严格训练才显示出天才迹象的人,更不能盲目模仿和学习。对小孩子,应该持顺其自然的态度。这就像一年四季,冷暖循环,花开花落,各有时节。
一棵桃树在春天开花,会在夏天结果,如果提早到冬天开花,那就是不能结果,只能凌风傲雪的寒梅了。寒梅看看也不错,但是寒梅跟桃花有本质的不同。
世界上,万事万物各有其特点,各有其根本,如果违背了大自然的道,就是乱序,也会造成极大的混乱。李汝珍的《镜花缘》里写十二朵奇花降落人世的故事,起因即是武则天违背自然规律,非要牡丹在冬天开放。结果,当然是海内天下大乱,而海外名葩悄然开放。
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人是天地万物中的一种,也有自己的生长规律,过急,则揠苗助长。
幼儿园和低幼儿时期,跟很多父母的意见不同,我们不教女儿认字。这个时候的小孩子,跟天地有隐秘的联系,他们按照自己的秘密在悄悄生长,他们自己能看到、感受到各种各样新奇的事物以及世界的变化。小孩子的感知和摹仿能力,超过大人许多倍,但是大人往往有一种自我膨胀,以为自己学习到的那一点点知识能统管一切。
我在女儿面前,总觉得自己的僵化知识会影响她的心智发展。我尽量不去干涉,任由她发展自己的喜好。一岁多我就让她玩电脑,干什么呢?用“迪斯尼网站”的益智游戏,来教会她阿拉伯数字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我对太太说,我能教她的,就这么一点点:阿拉伯数字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我不敢开口读英文字母,而是让女儿自己听网站上的原声。我从小就没有读准确过这些字母,不自量力地教她,就会以讹传讹了。
我女儿的英文发音,她后来的外教老师说算比较准确,可能跟这个开端似乎有点关系。她一边跟迪斯尼网站上那个憨厚可爱的小熊维尼玩吃蜂蜜游戏,一边嘴巴里念念有词地读维尼说的字母。这是美国原声原配,读音肯定比我、也比一般的小学老师准确多了。小孩子的心灵澄澈如泉水,她们的学习能力远超成年人。成年人被习惯所奴役,在学习语言是,已经无法达到小孩子这种自如的程度。
后来就是看图书,主要看看《小熊维尼》、《米老鼠》之类的连环画杂志。我长时间地给她读,有很多段落,她居然听着听着就能背诵了。
有一次在幼儿园里,她拿起一本薄薄的图画故事书,有板有眼地讲读起来。幼儿园田老师很惊讶,以为我们教她认字了。后来问我们,我们说,没有啊,她是听得多了,大概记住了图画,翻开一页就假装念念有词地讲读。实际上,她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盲。
汉字区别于拼音文字的最大特点,是从象形开始描摹自身和自然界,逐渐加入了古代智者对人自己、对外在世界的整体性哲理认识。汉字的整个体系,包含着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内容,核心的汉字,每一个都包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我们先辈在入私塾识字时,都要严肃地行拜师礼——老师不仅仅教你认字,还教给你认识人生和世界的道理。汉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工具,还是一种丰富的哲学认知体系。《老子》五千言,几乎穷尽的人生及宇宙的大道理,美国《纽约时报》曾把老子称为古今中外最伟大的十位思想家之首。他的思想博大精深,奥妙无穷,至今熠熠生辉,影响遍及全世界。要释读这部不朽的巨著,一个学习者必须具备基本的释文解字的知识。去年,中华书局出版了一部影印的书稿,是记载章太炎给鲁迅、周作人、刘半农和刘文典等人讲解《说文解字》的笔记,于此我们可以看到上一辈学者是怎样训练自己扎实的基本功。跟这些前辈学者相比,我这类型的半桶水,是刚开始打基础时,就被废武功了。
训音释字,一直是传统学者的基本学问,学问做到最好的大家,都精通汉字的音义。可惜的是,在半个世纪以前,因为特殊的需要,人们把文字看作是简单的工具,对汉字的复杂性产生了怀疑,认为这种复杂性阻碍了文化的普及,而在未经充分论证的前提下,草率地对两千七百多个常用的汉字加以不合理的简化。我个人对第一表的简化能够认同,第二表和第三表的简化,都是出于政治目的而赶时间粗暴地节肢的,所以并不够合理。这样一来,汉字的传统文化信息,在大部分新的不合理字形中被切断了——这些新的简化汉字,主要用同声的字符来代替此前的表意字符,企图向着表音的方向前进。这就像对一条河流进行截流一样,影响了整个环境和生态——长江的一部分回游鱼种,无法通过三峡大坝,失去了对祖先基因信息的释读,有的灭绝,有的退化。我们现在的学生,就像无法回游的长江鱼类,不仅得了软骨症,而且营养不良。三千年辉煌文明的养料,却被搁置在垃圾堆里,日晒雨淋,暴殄天物。
现在的中小学生最怕学习文言文。
我自己读书时,对这种苦涩可怕的学习经验深有体会。
中学阶段,教材编写和教学实践上都死板机械,文言文奇怪地非要按照从古到今的时间顺序来进行选读,教师又没有能力、或者有能力却又没有意愿对学生进行文字的深入释读,以至于学生在阅读文言文时,如对天书,如猜灯语。更多情况的是教师和学生一起瞎蒙,然后按照教材参考书胡乱猜测。这里我要提到著名学者、作家施蛰存先生的高见,他认为古文的选编,可以从近代反推,先让学生熟悉浅近的白话文作品,然后从清代作品开始选编,往回学习一直到先秦。这样由浅入深,更容易理解。抱歉的是,我不记得施蛰存先生在哪里说起的了。可能是我上大学时从校报里看来的。暂无实据,姑妄听之吧。但我崇拜施蛰存先生,这话他肯定说过的,我一定不会记错,而且我特别佩服他这个发前人之所未见的新颖观点,所以记得很清楚。
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载体是文言文,从散文到历史书籍,大量的思想都闪耀在文言文了。不能基本读懂文言文,真可谓是入宝山而空手归。面对一座辉煌的宝库,又不懂得“芝麻,开门”咒,只能是望宝兴叹了。
且不说中学生,很多大学生毕业后,是所谓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了,照样对文言文畏惧如虎,根本就不敢碰,也不愿意碰。说老实话,我自己的文言文基础也很差,想来就感到羞愧。
前段时间,我跟女儿一起学习了甲骨文和金文的部分文字,甲骨文从《汉字王国》里简单地学习了一下,金文是从容庚先生的《金文编》里随意找些来描摹。我自己已经失去了摹写这些神奇文字的能力,但是女儿九岁多,正是学习文字的最佳年龄。我一知半解地跟她一起学习,一起认读,聊胜于无。她兴致勃勃,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把几百个字全都摹写了一遍。我个人看着,出于偏爱,觉得惟妙惟肖。起码,我自己是模写不出来了。
这是她突然有兴趣,如果她没有兴趣,我也不会强迫她去认读和摹写。
作者: 马建军 时间: 2010-11-19 19:27
至于文学作品,我觉得不必限于传统的中国四大名著这类的作品,可以先从现在流行的好作品开始。例如《哈利波特》。我的文章里提过很多次这本书了,有些读者不以为然。他们大部分可能人云亦云地以为这是畅销书,没有价值,又或者根本就没有翻过。我只能这么说,《战争与和平》有自己的卓越价值,《哈利波特》也有自己的独特价值,各存所好最好。有丰富阅读经验的成年人可能会在反复重读《战争与和平》中,或者《红楼梦》中获得更为深刻的感受,但对于一名刚开始训练阅读兴趣的小学生来说,眼下没有比《哈利波特》更合适的书籍了。
我曾到过上海的一些中学做演讲,跟师生们交流阅读的经验。
我向他们推荐《哈利波特》时,学生们都窃窃私语,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大概以为我会推荐《红楼梦》,推荐《战争与和平》,没有想到我推荐《哈利波特》。我说,《哈利波特》我全都看过,觉得很好,很精彩。你们如果能直接阅读英文原版就更好了,不仅读到了好故事,而且提高了英文水平。
讲座之后,主管副校长和语文组组长委婉地对我表示不满:叶开老师,我们不知道这本书,我们也不会推荐给他们。
我说,你们不看,怎么知道该不该推荐呢?
我女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老师吩咐找“好词好句”后,她把自己最喜欢的《哈利波特》第一部拿去学校交给了老师。这本书自从交上去之后,从此就没有了音讯。女儿心里着急,但是嘴上不敢说。几天下来,她都有些闷闷不乐。我太太心细,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问怎么回事。她才说老师还没有把书还给她。
我女儿热爱这本书,她惦记着这本书,生怕老师弄丢了,简直有些坐卧不安。
这本她最喜欢的书,语文老师收上去后,大概根本就不上心,搁在办公桌上忘记了。我女儿惦记着自己心爱的书,又不敢问。心里焦急,担心,害怕,还不敢说出来,所以好几天都浑身焦躁不安。
我们安慰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她仍然闷闷不乐,放心不下。
我说:“明天你上学,直接跟老师说。这是你最喜爱的书,你一直阅读它,爱护它,珍藏它,对吗?”
女儿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说:“如果你不敢说,我去找老师……”
女儿就怕我找老师,连忙说:“不用了……”
我说:“你不要害怕,好好跟老师说……”
女儿怕我去找她的老师,赶紧答应下来。
第二天放学回家,女儿高兴得脸上放光,说书要回来了。不过,她又怏怏不乐,说被老师批评了。
语文老师把书收上去,要求学生在书上划出“好词好句”。我女儿因为爱护书,舍不得直接划在书上,想到了一个主意,在纸上抄写了一些词句,夹在书里交上去。
语文老师认为这不符合规范,说一定要划出来才行。这样,我女儿就受到了批评。我女儿因此被复杂的情绪所弥漫:既为拿到心爱的书而高兴,又因为受到了老师的批评而难过。
我太太想出了折中的办法,“你去找一本差点的书,这样在上面划就不心痛了。”
女儿犹豫。她的书架上,似乎没有什么差书。
那些书基本上都是我精心帮她挑选的,以经典作品为主,还有一些是《小熊维尼》之类的杂志。《小王子》的各种简体字版本的翻译都不算上乘,却不能算坏书。她挑来挑去,哪本都舍不得,拿出来又放进去。
最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权衡再三,我们说,你就拿黑柳切子的《窗边的小豆豆》去学校吧。涂脏了,下次我们再给你买一本新的。
这书她看过了两三遍,里面的故事她也很熟悉,但是她要寻找“好词好句”却非常吃力。到底什么才是“好词好句”呢,我想即使去请教她们的语文老师,老师也未必说出个真切的道理来。只是教材编写者这么习惯性地编写了,他们也这么习惯性地教学生。在学校里,教与学,一切都是惯性的,在惯性的思维下,学生不可能获得真正有益的阅读经验。你毁坏一本好书,这本好书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女儿说:“这本书我也很喜欢……”
我说:“没关系,就这本吧,你拿去随便划。弄脏了,爸爸再给你买一本新的。”
这个折中的方案,总算暂时解决了问题。
这种机械僵化的教育方法,对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没有任何帮助。
一个孩子,不仅要学习阅读作品,也要学会爱护藏书。一个不知道珍惜书,而只会糟蹋书的孩子,很难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他就是划出一万个“好词好句”,这些词句也不过是秋天从枝头脱落的枯叶,随风飘坠。
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最重要的前提,是先找到小孩子喜欢读的书,她能接受能消化的好书,而不是强迫性地非要把那些相对不容易阅读的经典强加给她们。
我首先给她挑选的就是《哈利波特》一至七部。这七部《哈利波特》的中文字数,加起来有两百多万,我女儿每本全部读过五六遍以上了,前三部相对比较薄,她一有空就翻出来,很快就重看了一遍,我已经不知道她看过多少遍了。我原本对她很敬佩,有时候跟朋友吹牛说,她绝对是《哈利波特》专家,对书本里的内容完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没想到,前天我考住她了。我有一天突然请教她一个问题,就是给哈利下迷情剂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她一下子答不出来。这下被我逮着了。她很惭愧,居然跑得飞快,去翻书,然后找到了那个女生的名字,捧着书出来跟我说:叫罗米达·万尼。
虽然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但是碰到了不记得或者不知道的事情,想得到去找到答案,这是很好的习惯。阅读的积累,就要靠这种寻找答案的习惯来逐渐增加的。
现在是读图时代,快餐时代,别说小孩子了,有良好阅读习惯的父母就已经是珍稀动物了,你怎么能要求被电视机、游戏机和各种时髦玩具包围着的小孩子一开始就去埋头苦读《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或《战争与和平》?过去的前辈,可能从小读过这些作品,确实也大有好处,我们却也不必盲目沿袭。时代不同,人心浮动。这个时代,要做的是把小孩子的注意力拽回到阅读文学作品书上,而不是人云亦云地去否定像《哈利波特》这样的所谓通俗作品。
我自己很早就阅读过《哈利波特》,这是让全球青少年风靡、发行量超过三亿本的超级畅销书——还不包括中国大陆、俄罗斯、中东以及其它相对落后地区的无数盗版——你如果不好好去阅读,就断定它是不好的,那一定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可惜的是,我所遇到的绝大部分的中小学语文教师都没有读过《哈利波特》就否定了它的价值,好像全世界只有中国的古代“四大名著”才有阅读价值,实际上,即使是“四大名著”,我们的中小学语文老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熟读过?有多少人反覆阅读过?己所不欲,强使之于孩童,可乎?
我提倡阅读《哈利波特》,大礼堂里的每一个都是那些聪明的学生们心领神会,兴奋地看着我。当然,我也提倡阅读《纳尼亚传奇》、《魔戒》等其它的时髦书籍以及《小王子》《长袜子皮皮》《淘气包埃米尔》《老虎老虎》《骑鹅旅行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木偶奇遇记》《安徒生童话》这样的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前面这些是畅销书,不仅富于想象力,对小孩子的情感也有精细入微的描述。《哈利波特》去掉那些魔法的元素,就是青少年成长和情感教育的现实主义教育诗,哈利就读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是所有适龄少年都向往的美好而刺激的魔幻世界,这个世界,让他们深刻地感受到了按部就班的麻瓜学习生涯的无趣。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有勇敢、友爱、正义和幽默,还有情感的训练和学习,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包。哈佛大学是识货的,他们给J·K·罗琳授予了荣誉博士学位。
小孩子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趣味,有自己热爱的故事结构,这点,还是西方作家更了解。别说孩子爱读,我也爱读。
等小孩子真正养成爱读书的兴趣之后,然后可以慢慢地把他们引向其他的书。
当然,首先是要打破学校的僵化教育模式,其次是教师和父母自己也要爱读书和善于读书。
不过,在这种应试教育的压榨下,到底有多少教师爱读作品,这还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但是我女儿的语文老师很有可塑性,她有一天跟我女儿说,她也在看《哈利波特》第一部。女儿知道后高兴极了。她一回家,就跟我们讲了。
我说,你们的老师多好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改变,说不定就是受你的影响,老师也进步了。
我们现在最大的苦恼在于,学校作业太多,女儿总是没有时间。你一不注意,她就拿起一本书来读,根本就忘记了做作业的事情。虽然我极其厌恶和反对作业,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个制度下,你就得勉强适应,不能做出头椽子。小孩子都是需要鼓励的,总遭到老师的批评和打击,也不好。
所以,现在的孩子,真的不容易——爱上了阅读,却失去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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