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港龙灯 文 / 舒飞廉 |
飞廉的村庄,过年时会玩龙灯。由正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六,整整一周,村里都要像过节一样。当然,如果决定要玩龙灯,年关前也不能闲着,扎灯啊,教小伙子们掌灯啊,还要慢慢地去学会锣鼓家什,所以往往是腊月里严寒的冬夜,村子里还是通明灯火,锣鼓暄天,邻村的人已睡了一觉,起来起夜,看见满天冷冷的星斗,即会喃喃说道:“舒家湾今年又要玩龙灯呢。” 我常常想,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会对龙灯有兴趣。现在我也许是慢慢地明白了。大地回春,阳气复生。龙灯实则是热烈的仪式。小伙子们由上一代的人手里接过掌灯的柳木棍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他们成年的仪礼,他们将会在四里八乡的姑娘面前奔跑,小姑娘们也会将爱慕的眼神抛向他们吧。我心里最遗憾的事情,一即是从未与舒家湾的小伙子们一起舞过龙灯,一是从来未与他们一道去娶过亲,后面一点,我以后会讲到。 正月初九,龙灯出发,往黑龙潭去朝庙。虽则那庙早已片瓦无存,不过是一片空地,但神灵也许还在那里的半空中吧,只有朝过了庙,龙灯才会有灵性。 朝庙一毕,即回村,一家一家地祭拜,家里摆出香案来。一串一串地放着鞭炮,将腊梅牌的香烟散给举着龙灯的小伙子们抽,他们的两个耳朵都夹满了香烟。舒家湾是一个很大的村子,有南湾与北湾,中间隔着一个水塘,总得到正月十五里面,才能一家家祭拜以毕。 然后正月十五即在打稻场上做场,这是小伙子们表现的好时候了,邻村的人会将打稻场围得水泄不通,晚上散场大家回去吃元宵时,地上都会积上厚厚的一层鞭炮炸出的纸屑。 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乡里人认为,龙灯扎在龙头下的胡须,剪下来煎水喝下去,是治妇人不育的好办法。所以年年玩龙灯的时候,前面掌龙头的师傅都得注意一边打龙须的主意的,怀里藏着剪刀的女子。虽则如此,我们村的龙灯的龙须还是常被人剪走。如果一段龙须即可解除那农妇的痛苦,为她的生活带来好的运气,我想无论是谁在前面掌龙头,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吧。 元宵节后,龙灯一毕,将会被收起来关进仓库里。舒家湾的规矩是,一旦起念要玩龙灯,即是连续三年春节都要玩灯。三年一毕,即将扎好的龙灯焚毁,不知这一规矩有什么凭借,反正从我们祖上到现在都是这么做的。 我现在每年正月初四即离开舒家湾,由乡下来武汉上班。已经没有办法看到我的堂兄堂弟与一些远房的子侄们玩龙灯。那些天里,我仿佛可以听见由乡下传来的锣鼓声,我想,但愿有很好的天气吧,一大早,太阳就可以升起来。不要下雨,如果街巷里泥泞一片,小伙子们个个如同泥猴儿一般,那些小姑娘们看见了心里会生疼的吧,最好是雪后天晴吧,冰天雪地里,簇新的龙灯,着黄衣的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穿着新衣的乡下人,鞭炮一串一串地跌在地上。他们的快乐,是我们这些富贵的城里人,没有办法知道的。 |
龙灯 文 / 舒飞廉 |
飞廉的村庄,过年时会玩龙灯。由正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六,整整一周,村里都要像过节一样。当然,如果决定要玩龙灯,年关前也不能闲着,扎灯啊,教小伙子们掌灯啊,还要慢慢地去学会锣鼓家什,所以往往是腊月里严寒的冬夜,村子里还是通明灯火,锣鼓暄天,邻村的人已睡了一觉,起来起夜,看见满天冷冷的星斗,即会喃喃说道:“舒家湾今年又要玩龙灯呢。” 我常常想,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会对龙灯有兴趣。现在我也许是慢慢地明白了。大地回春,阳气复生。龙灯实则是热烈的仪式。小伙子们由上一代的人手里接过掌灯的柳木棍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他们成年的仪礼,他们将会在四里八乡的姑娘面前奔跑,小姑娘们也会将爱慕的眼神抛向他们吧。我心里最遗憾的事情,一即是从未与舒家湾的小伙子们一起舞过龙灯,一是从来未与他们一道去娶过亲,后面一点,我以后会讲到。 正月初九,龙灯出发,往黑龙潭去朝庙。虽则那庙早已片瓦无存,不过是一片空地,但神灵也许还在那里的半空中吧,只有朝过了庙,龙灯才会有灵性。 朝庙一毕,即回村,一家一家地祭拜,家里摆出香案来。一串一串地放着鞭炮,将腊梅牌的香烟散给举着龙灯的小伙子们抽,他们的两个耳朵都夹满了香烟。舒家湾是一个很大的村子,有南湾与北湾,中间隔着一个水塘,总得到正月十五里面,才能一家家祭拜以毕。 然后正月十五即在打稻场上做场,这是小伙子们表现的好时候了,邻村的人会将打稻场围得水泄不通,晚上散场大家回去吃元宵时,地上都会积上厚厚的一层鞭炮炸出的纸屑。 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乡里人认为,龙灯扎在龙头下的胡须,剪下来煎水喝下去,是治妇人不育的好办法。所以年年玩龙灯的时候,前面掌龙头的师傅都得注意一边打龙须的主意的,怀里藏着剪刀的女子。虽则如此,我们村的龙灯的龙须还是常被人剪走。如果一段龙须即可解除那农妇的痛苦,为她的生活带来好的运气,我想无论是谁在前面掌龙头,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吧。 元宵节后,龙灯一毕,将会被收起来关进仓库里。舒家湾的规矩是,一旦起念要玩龙灯,即是连续三年春节都要玩灯。三年一毕,即将扎好的龙灯焚毁,不知这一规矩有什么凭借,反正从我们祖上到现在都是这么做的。 我现在每年正月初四即离开舒家湾,由乡下来武汉上班。已经没有办法看到我的堂兄堂弟与一些远房的子侄们玩龙灯。那些天里,我仿佛可以听见由乡下传来的锣鼓声,我想,但愿有很好的天气吧,一大早,太阳就可以升起来。不要下雨,如果街巷里泥泞一片,小伙子们个个如同泥猴儿一般,那些小姑娘们看见了心里会生疼的吧,最好是雪后天晴吧,冰天雪地里,簇新的龙灯,着黄衣的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穿着新衣的乡下人,鞭炮一串一串地跌在地上。他们的快乐,是我们这些富贵的城里人,没有办法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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