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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高惠敏先生[相关资讯辑览] [打印本页]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27
标题: 高惠敏先生[相关资讯辑览]
高惠敏
高惠敏,笔名阿敏,男,汉族,1948年生,江苏省无锡市人。北京师范学院中国书法艺术专业毕业,美术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结业,现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书法学硕士研究生专业课导师。兼任《人民日报》神州书画院特聘书画师,北京理工大学客座教授,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书画顾问,中国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硬笔书法天地》网站高级顾问等。
书法篆刻作品多次入选国家权威级展览并作为“国礼”赠送外国元首。国内外数十家博物馆、美术馆收藏其书迹并于全国20多处名胜、园林刻碑流传。曾几度应邀出国讲学、展出,与日本书法界交流尤为频繁。1992年曾在日本国际书法展览中获“外务大臣赏”,1993年于国际书画展中获“最高荣誉赏”。《读卖新闻》、《产经新闻》、《东京新闻》、《神奈川新闻》以及书法专业杂志《墨》、《书道》、《修美》、《水茎》都曾介绍过其作品、论文及艺术业迹。《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中国》等十几种国内权威报刊也有过多次报道。
著有《怎样写钢笔字》、《成语联句行草书例》、《阿敏硬笔理论与实践》、《行书千字文》、《篆刻史话》(日文)、《中老年人书法速成》《篆书浅鉴》、《赵孟頫书法严寺记临摹研究》等二十余种及各式毛笔、钢笔字帖。
书法篆刻作品被收入《中国当代书法家百人精品集》、《中国现代书法选》、《当代书法名家作品选》、《神州书画》、《全国书法篆刻展作品集》等50多种专辑,传略见于《中国当代书法家辞典》、《古今书法家辞典》、《世界华人当代名人大词典》等大型辞书。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28
在《启功书法学国际研讨会》上的发言
作者:阿 敏   
                            刚才文物出版社苏士澍先生几次示意要我发言,我假装没看见,因为我的想法在论文里已经说了,没有再多的可言。但后来想起这次开会还得到文物社编印的几本精美的书籍,所以应该再说几句相报以礼。
  刚才听北师大周晓陆教授的讲话,我特别赞同、很受启发。他的意思我理解为,学启功,除了对他的贡献歌颂赞扬整理总结之外,更重要的还要真正懂得和继承启功先生的思想、精神、方法,并用它来指导我们的工作和研究。比如,实事求是、化繁为简、敢于向陈说挑战、愿意接受新事物、新观念,讲究客观性和科学性,独立思考不信人云亦云等等。
  启功先生的学问人品、贡献建树,确实是渊深海阔、博大精严,怎么形容也不为过的;他在书法各方面的涉猎开拓,也非常值得我们认真学习,还需要大家顺着他的指点继续深化、扩充和完善,这些,刚才不少代表都谈到了。
  谈启先生的书法建树,诸位都认为他从大处着眼,但另有一面,我觉得也不能小看,就是:除了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的义务和责任之外,我感到启先生其实还出于童心和天性,真的觉得“写字”这件事很过瘾、很享受、很轻松、很好玩,所以很有兴趣——不光是书法,他研究其他的传统学问时这种意向和动力也非常明显——这个道理要这样说才明白才有意思,那一笔要这样写才好看才趣味盎然。这一面看起来不起眼,大家提到不多,但我觉得,这是他所以能高屋建瓴深入浅出的重要条件。
  不错,书法有博大精深、玄奥繁难的一面,这使我们正襟危坐、沉重庄严。一开口,就探微索幽、引经据典;一做文章,就和这个学那个学联系起来,架子搭得老高、价值意义连篇。但其实真正吸引我们的,却是它的便易、轻松、好玩。不妨想一想,当初提笔学字,在座的哪一位,是为学术、职称或名分?还不是因为很有兴趣、想写得更好看“玩玩”而已?当初拜谒结识启功先生,初衷也无不是因为他写得特别美,想讨点诀窍自己也进步得快一点——这里其实没多少学术或主义可言。启先生的答复,也就是“有钱可买帖,有暇可看帖,有纸笔可临帖”,好像也没有多少其他附加条件。比方说写一竖,启先生就是要把它写得劲挺笔直,垂直得不够意思,甚至不惜描他一描(当然,这是后来因目力、腕力不济的补救措施)。——反正,竖要垂直,心思就在垂直上面,这样就有方向、有干劲、有意思,最后的乐趣就在目标终于能够实现。事情既不容易,但追求其实也很简单。顺便说一句,要判别真假启功,我只要看那一竖的垂直程度就可见分晓。反过来,如果一写字就要背上那么多沉重的“学术”负担,这字我看多半写出来也不会太自然的。
  周先生刚才说,启功先生的好多说法做法,大家都看作是“谦虚”的表现,其实那是真心话真实事,不是客套,这点我非常赞成。启功先生研究书法,我猜他首先也是因为轻松、好玩、有趣。张荣庆先生先前发言,也几次提到这个“玩”字。这其实是一种可贵的纯粹的“本真”态度,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心无旁骛,不为“架势”所累,启先生才能把学问做得如此独立深入、把字写得那么地道精致。这样一种特殊的精神内核,我个人觉得十分重要,从某种角度说,或许也是成功与否还大有关系。
  所以,我自己也希望能学一点启先生这样的玩赏的、自我的、放松的心态,对待书法,以及相关的学术或建树、体系或事业,既要认真严肃,也要轻松上阵;就像做游戏,只有觉得好玩,才能单纯本真、真正深入沉醉进去,假如做事情都要瞻前顾后、看价值想意义,还要涉及到写字以外的东西,那就很容易走神,这与“启功精神”也是背道而驰的。启功之所以是启功,除天资、努力之外,就是他具备了“游戏世界”的“贵族精神”。学问我们是永远赶不上的,但他的“好玩”和天真,咱拿来“临摹临摹”,或许还能得到一星半点的益处呢。
    谢谢。

                   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于北师大艺术楼何思敬讲堂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30
高惠敏:“创作”离我们有多远?——关于书法特性的答问

高惠敏   

    (一)
     
    访客:这是我的书法,请指教批评。
    阿敏:很佩服。品味高妙,而且深沉老到。
    访客:书法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与个人的谋生、发展、地位、权利完全没有关系。以我现在的思想状况,甚至连别人说好说坏都不在意。所以我确信可以抛开名利浮华,只把它当作自娱、自恋的工具,我愿意花时间钻研它,是为了求得一点与他人完全没有关系的精神自给。 ( http://www.tecn.cn )
    阿敏:就好像老年人把写字看作一种健身健脑活动那样……?
    访客:对。比如,除创作之外,我每天早起会由着性子默写几遍兰亭序,无所谓像与不像,只把它当作“与古人对话”,这也是一种不错的熏陶和休息。 ( http://www.tecn.cn )
    阿敏:对书法的态度,我相信您说的都是真的。到了一定的年龄,而且心有他寄,我想这样的心境是完全做得到的——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境界”,这样的平常人也不是少数。——但须有一个前提,就是“不在这个圈里”。 ( http://www.tecn.cn )
    访客:此话怎讲?
    阿敏:只要“身在此山中”,就会“不识庐山真面目”。因为在这里弄来弄去,最终都会为了一张“名单”——得意或生气,都会因为自己或别人在某个名单里的“有无”或“先后”而心有不平。即使开始不想,但“久居兰芷之室”也好,“久入鲍鱼之肆”也好,结果都是“其香”或“其臭”的“不闻”——更何况,“名次”之后,还有实实在在的“待遇”三六九等,容不得你不上钩的。这是一种由来已久的“集体无意识”,反映在书法报刊上,就是成篇累牍、密密麻麻的各种展览、比赛、得奖、出席者的名字和排序。这在其他艺术报刊,是不可思议、令人讨厌的事情——但没有办法,名单是书法的特色和成绩——书法永远是名字重于水平。这些巨细无遗的名单,对在册者和旁观者都有特殊的作用和意义,所以,与其说“名单艺术”是书法界无可回避的名利引诱,不如说它正好反映了圈中人毋庸讳言的“价值需求”。 ( http://www.tecn.cn )
    访客:以前我对此也特别上心,所有的苦和乐、赞和骂皆出于此。现在想清楚了、释然了,至少可以心不在“圈里”。年轻人弄书法,常常需要、而且应该与“求生存图发展”有点联系,我很理解他们的“抱负” 和“斗志”——假如不争胜、不努力,那就不是年轻人了。现在已过“不惑”,也不需要书法来帮物质生活任何忙,所以能够“站在一边”,比较超脱地来看这件事。 ( http://www.tecn.cn )
    阿敏:既然志不在此,只把写字当作纯粹的精神自慰,应该既无困难,也不会烦神。
     
    (二)
     
    访客:但说实话,即使彻底抛开物质利益,“纯粹的精神困惑”还是有的。比如创作,因为没了参展参赛的要求,就好像没了目标,写起来缺乏动力和乐趣……。 ( http://www.tecn.cn )
    阿敏:问题就在这里。依我看,书法假如果真失去了“外界的引诱”,开始的乐趣,在单纯的“书法创作”中会慢慢失去,即使只想得些精神回报也有点奢侈。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可是曠世奇言没听说过!莫非连“精神自给”也难以维持?
    阿敏:这是由书法的性质决定的。假如老有“创作”可为,兴趣是不会枯竭的,因为创造本身就很吸引人。但问题是,书法本来就不具备多少“创作的因素”,或者说,它与“创作”本来就有较大的距离,这是它和其他艺术的不同之处。写的过程,或许是一种享受;但对作品,人们最注重的是它的性质——是谁写的,为什么写的,以及写的好坏;通过作品,大家要看的只是一种能力,而不是“创作的用心”。好像厨师做菜,大家看的是色香味如何、规格是否合理对路,不会把“厨艺”和“创作”这个词相联系。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话我不理解。不是都在说“创作”吗?要写好一幅字,真的挺不容易,尤其是要叫它有点新意。
    阿敏:什么叫“创作”?《辞海》的解释,是“文学艺术作品的创造。作者……运用形象思维的方法,对社会生活进行观察、体验、研究、分析,并对生活素材加以选择、提炼、加工,塑造出艺术形象来的创造性劳动”。 ( http://www.tecn.cn )
    那么现在我们写一幅书法,其中有几条符合这定义呢?
    访客:……好像哪条也够不着,但“艺术形象”是客观存在的。
    阿敏:这也需要分析。书法的“艺术形象”,究竟是指什么呢?
    假如这“形象”是指“字”——初学时写不好,要叫它优美、如意并具备某些特点,这阶段倒是需要积累、有些“创造”的。然而,当“字体”和“风格”一旦形成,每个字怎么写都胸有成竹意到笔到,此时你还有多少东西需要“创造”呢?比如,现在你打算“创作”几件“作品”,会有多少问题需要解决? ( http://www.tecn.cn )
    访客:如果是写正体字(楷、隶、篆等等),要考虑写多少字、横幅竖幅、方圆大小;如果写草体字(行、草等等),除了以上说的,还会在错落变化上多用点心思。 ( http://www.tecn.cn )
    阿敏:对了。——但每个字怎么写,恰恰最不需要事先考虑。因为这是你多年积累的结果,既不肯轻易放弃,也不可能写一张变一个花样——你有一个“既定的理想图式”在头脑里摆着。此时你惟一需要选择的,只是“这样写”还是“那样写”,或者说,“这件事怎么做最合适”——要说这就是“创作”,未免有点牵强过誉。 ( http://www.tecn.cn )
    访客:但“字”只是整体中的单元,我认为书法的“艺术形象”应该是“幅”,是最终形成的整体形式。
    阿敏:假如“形象”是“幅”,说到底是一个总体的“气息”或“感觉”。但这对于每一个成熟的书法家来说,也不过是一种“不经意的流露”。某某人“气势宏大”,某某人“行迹潇洒”,这是他书风和个性,一下笔就是注定了的;什么时候写、写什么东西,这些特征都如影随形寸步不离,这里又有多少“创作”的成分呢?——写字还最忌讳事先谋划,一谋划就露痕迹,“书初无意于佳乃佳”,一“创作”就有问题! ( http://www.tecn.cn )
    好的书风通过积累而养成,而“创作”偏偏与“养成”拧着劲。
    访客:但确实,我每写一幅作品,都会使它表现得功夫更深、灵气更足些,这样的努力难道不是“创作的因素”? ( http://www.tecn.cn )
    阿敏:这不过是“精益求精”而已,不关“创作”什么事的。除非你想入选、得奖,这时倒有些“功夫”需要做做——比如走走关系,揣摩揣摩“届本”的“审美心理”等等……。对此倒我并不带多少贬义——既送上去“候选”,“被人看上”就是最重要的目标——谁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这要求很直接很平常很合理很正当哩。 ( http://www.tecn.cn )
    访客:但无论如何,我写每一张字,还是很尽心很动脑筋的,此种的“创作意识”不能否认。
    阿敏:想做得更好一点,是费力费脑的,但这仍然和创作是两回事。
    所谓“创作”,应该是以具体“作品”为对应的,比如卜伽丘创作了小说《十日谈》、贝多芬创作了《英雄》交响曲。但到了书法,有谁说得出启功或沈鹏“创作”了哪几幅各具特色的代表作品?哪几幅写得“好一点”,是说得出的,但要说都有多少特别的“创意”,就和事实不符。我们感受书法的品格、意境、神采、性情、气质、趣味,还有字法、笔法、章法、墨法等等“风格属性”,是通过作者的“笔墨群”逐步深入的,既不可能也无必要,强使每一件作品都有新的创造。“创作”的本质,是这个和那个“不一样”,但说到书法,“钟繇书如云鹄游天、群鸿戏海”,“王羲之书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通过一系列的笔墨得到的综合结论,我们所看重的,恰恰是某人所有作品中都显现的那些“相对一致”的共性。反过来,假如钟、王每次都有意写得“不一样”,那么“创作”对他的风格形成只能起“捣乱”作用。换个更简单的问法,某某人一天“创作”了三件“作品”,你能指望他一日三变,笔墨有多大不同吗?事实上,写字也不需要时时想着“创作”的,不信您去问问现在的大名家,他们每天至少要为人作书一二十幅(打不住也说不定),为保证自己和人家都满意,顶多是“这张不好,再写一遍”,哪里还有什么“创作”需要经营?连贾平凹都说,“写字轻松,一挥而就,既赚钱又赚名;但我真怕这样的事弄多了,就不愿再回到呕心沥血的文学创作中去,所以一定要适可而止”(大意,在电视上听他说)。可见,书法要反映的只是一种“既定的习惯”,而文学才需要为每一件新的作品创作不同的人物和情境。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倒是。文学创作是极艰苦的,写一篇小说真要掉一层皮。而书法挥毫则是最痛快最惬意的。
    但你说到创作的指归是具体的作品,那《兰亭序》和《祭侄稿》等等,难道不是具体的作品吗?
    阿敏:问题就在这里:好的书法作品,偏偏没有一件是有意“创作”出来的。就是“碰”,也百年遇不到一回哩。 ( http://www.tecn.cn )
    古人提笔,必是做诗写文,他是先有个“主题”或“内容”要表达,如果字的水平也跟得上,就算珠联璧锦上添花,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技巧与主题契合”“形式为内容服务”。假如书法这个“载体”或“形式”又与“主题”或“内容”在情绪和气氛上相一致,那就更是天造之合难得一求的“神品”。《兰亭序》和《祭侄稿》被奉为“天下行书”的冠亚军,原因和实质都在于此。 ( http://www.tecn.cn )
    访客:现代人“作书”,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语境。文字主题是别人的、套用的或牵强的,现在大家关注的只是笔墨的形式——但“形式”难道不需要“创作”么。 ( http://www.tecn.cn )
    阿敏:古人落笔,注意力都在“说什么”和“怎么说”上,书法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工具,提按起落都随着思绪、情感走,既生动又真实。这样的“每篇不同”,说他“创作”倒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完全不同于从前,只能在字和篇的纯形式上大做文章,“形式”充其量只能叫“安排”,叫“创作”就有点浮夸和贪功。假如干脆是“作画”,倒是既有自由又属“创作”;但它偏偏又是书法——每一篇还要保持字形、字体、用笔和篇章的风格一致性……,于是就给我们带来了难题和矛盾——说这叫“创作”吧,分明不够那个意思;不叫“创作”吧,好像也“辜负”了大家的苦心……。 ( http://www.tecn.cn )
    访客:但古代的作品,也有不少是写先贤的现成话的,比如,历代都有人写《道德经》、写《千字文》。
    阿敏:现在我们的书法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东西。充其量,顶多是“变着口音说同样的话”。你用东北腔,我说客家语——说得动听,都值得回味欣赏——至于说的是什么,写的人看得人都不在意。字写得好大家都称赞,但把“书写”称作“创作”,就像相声演员爱把自己称作“相声表演艺术家”一样叫人纳闷。 ( http://www.tecn.cn )
    只在形式是翻花样,就书法本身而言,既是无奈,又是促进。一方面,它要适应现在的笔墨诉求和审美需要,另一面,这种形式的扩展和变化也确实大大超过了古人。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不正是我们“书法创作”的理由和内容吗?
    阿敏:说“创作”或不说“创作”,大家看法不同也不必强求一致——事实上,圈子里尤其是年轻人,大多数都在这样说。要按自己的意思写成一件作品,难也好易也好,因人而异甘苦自知,但应该明白,圈外人说起来,就是“写一张字”。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就是你的自相矛盾了:“写一张字”和“画一张画”有多大不同?那为什么“画画儿”是创作,书法则遭你如此否定? ( http://www.tecn.cn )
    阿敏:句式一样,并不等于内容一样。咱不是讨论书法“创作”的“乐趣”吗?我先下一个的结论:天天画画没人理,照样可以兴味盎然乐此不疲;但书法日臻成熟如果得不到社会响应,你的乐趣就会日渐消遁! ( http://www.tecn.cn )
     
    (三)
     
    访客:这话真叫我大吃一惊!你打击了像我这样不为名利的一大批人!请说理由。
    阿敏:——所以我不得不先和你讨论说“创作”的定义,因为“乐趣”与“创作”实在大有关系。
    访客:愿闻其详。
    阿敏:假如真是创作,魅力来自它的过程。掌声、鲜花、头衔、利益,那是身外物、日后事。允许有人热衷于此,但也确实有人对此完全不感兴趣——比如你这样的人。创作一般应该面向社会,但也不排除它可以完全只为自己。无论为人为己,只要是提出和解决的是新问题,这就使人越做越有劲——因为这是一种“每次不同”的探索和开辟、思考和记录,所以即使像不打算示人的记日记,也可以兴趣不减、持之以恒。 ( http://www.tecn.cn )
    古人写字,永远不会厌烦,因为他“创作”的动机是那“要说的意思”——这是一个“核”;而派生的字迹,只是个附在“核”上的“壳”。为什么他老有乐趣呢?因为那个“核”的主题,永远是是变换的、更新的。同时,为了配合这个“核”,“壳”的形式也必须随之变化使之相称。这就使书法也有了活的、新鲜的因素。这种“不为书法的书法”,兴趣主要是在永不重复的“核”上,所以即使只为孤芳自赏,也能因为“核唱壳随”的变化莫测而常写常新。 ( http://www.tecn.cn )
    访客:我弄书法,也希望接近这样的意思……。
    阿敏:但你的“核”在哪里呢?
    写一张字,人“月落乌啼”,你也“月落乌啼”;今年“烟波浩淼”,明年“浩淼烟波”……,你永远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既然“核”是无所谓的,那书法岂不就是一只“无核蜜橘”? ( http://www.tecn.cn )
    说也奇怪,被其他任何一门艺术视为生命的创作主题,到咱这里竟然可以全然忽略不计,至少,它也是千年不变、万人共享的!其他艺术最需要“创作”的“核”,被咱拿来当作一个陈列“壳”(笔墨)的“货架”,货架上卖些什么呢?无非是雄强、秀丽、古拙、闲雅、灵动、神逸,以及疾涩、燥润、疏密、虚实这样一些原本属于文学的词儿。“核”本身既不需要“创造”,那么“壳”呢?——也受到书法的特性的限制:它只是将汉字的审美和笔墨的风格,用“无意识的习惯”来表达,在这里也没有“创作”的用武之地。能作改变或能动脑筋的地方,说得确切一点——只剩下“气氛的营造” 或“形式的摆弄”。 ( http://www.tecn.cn )
    访客:照此说来,书法确实有些“先天不足”。
    其他艺术,都是既有“核”,又有“壳”的。比如写小说:创作的“核”是故事和人物,那“壳”,就是语言的风格和技巧。语言和表达固然重要,但作家的兴奋和冲动,主要都是冲着那“核”去的。 ( http://www.tecn.cn )
    阿敏:是的。创作的过程,使作家“痛并快乐着”。
    为了那“该死的核”,他可以呕心沥血、饱受煎熬。想到自己的“孩子”终将出世,受尽折磨也心甘情愿,此时的痛和快乐就成了最好的精神回报。而且,为表现那些新鲜题材、动人情节、奇特人物,语言文字那个“壳”也需反复推敲,等选择了最恰当的表达方式,他那个“核”才能表现得光鲜出跳。如此,每养一个“孩子”,从“核”到“壳”,都是全新的事物,都需要经历“创作”的煎熬,由此产生的刺激,作者尽得其乐,读者也感受得到。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我明白了。画一张画,首当其冲也是选择题材——每张画的“核”不同,“壳”也就跟着变。这种“永远的选择”和“无尽的改变”,使“创作”变得老有刺激、永远鲜活。无论是孤芳自赏还是社会轰动,只要有创作在,就有乐趣在。书法没了创作的“核”,只在“壳”里打转转,越是技巧纯熟、境界提高,就越是难和“创作”挂钩,久而久之,就可能乐趣渐失,徒生烦恼。 ( http://www.tecn.cn )
    阿敏:这就是“画一张画”和“写一张字”的不同。画画的乐趣,不光是意识和技巧,最重要的,是它的题材和内容可以上天入地、变换无穷。 ( http://www.tecn.cn )
    其他创作都类似:诗人做诗,夏日麦熟梅黄、秋日寒露枫桥;演员做戏,今天情场得意,明天官场摔跤。歌手最爱显摆“新专辑”,求人写或自己弄,操心只在要叫每一首歌都能既独特、又新潮。诗人、演员、歌手都讲表现手法和技巧,但倘若找不到新的“核”,就是无米之炊空手道。蒋大为、苏小明只有一首“桃花”、“军港”,任凭他们歌喉再棒,唱着听着都有点无聊。各行艺术创作,每一回都是核不同、壳不同——主题出新,是创造力表现的本源和场所;形式为新内容服务,磨合的过程也“逼着”技艺不断提高。这样的移步换景、水涨船高,创作有方向,探索激情豪。这就把他们忙得够呛了,兴奋都兴奋不过来,哪里还有犯晕的空闲、迷路的烦恼? ( http://www.tecn.cn )
    访客:看来,书法仅靠“自拉自唱”,确实有点“不够意思”……
    阿敏:我认为是这样。尤其是水平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
     
    (四)
     
    访客:如果我还想像当年一样保持兴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阿敏:不如和大家一样,不要那么“清高”。可以主动与社会联系,也不妨做点“广告”。要想不断保持劲头,只有经常来人请你挥毫;“创作”中找不到的乐趣,“热闹”也是差堪弥补的回报。书法能做的事就是这些,不要中了那些大话炎炎伪斯文的圈套。当然,多争取机会,要处理好一个“度”的关系,太过分太下作了,众人就不羡慕、看不上了。字还是要研究的,但如果只想“洁身自好”,就不符合现在书法运行的轨道。 ( http://www.tecn.cn )
    访客:这个度应该怎么掌握呢?
    阿敏:这我也说不好。反正,一,不必太反感“宣传”——哪个产品不需要广告?哪位名家不是宣传造就的(当然也要有实力)?二,争取多做些“为人民服务”的事。书法有了用武之地,才不辜负了自己付出的辛劳;动笔机会多了,字才会越来越好。三,看清书法的长处和不足,以及社会对它的评价和需要,千万不要只相信圈子里的自我作古、无端拔高。四,千万不要参与什么碑廊、碑林。我听多少旅游者抱怨,到处去占一大片地,黑压压、阴森森,破坏了景观,还给人不详之兆。别人不敢进去,你想在那里找自己的“归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也很难落脚。 ( http://www.tecn.cn )
    访客:比赛和展览呢?
    阿敏:这要因人而异。但有一条,假如要因此改变自己的原来的追求,就有点犯不着。第五条,千万不要想当“名人”,因为名人一定不会只靠“字好”。比赛成了“得奖专业户”,也成不了名人,因为名人的定义是“行外也崇拜、社会都知晓”——圈子里的“大个子”,只能在圈子里“赚吆喝”。 ( http://www.tecn.cn )
    最近有一个动静不小的《中国当代名人书法大典》的“巨型画册”又来征稿,许嘉璐人大副委员长还要求“编辑成历史性、权威性、艺术性、收藏性于一体的艺术文献和历史文献”。我看名单中既有李铁映、彭佩云、吴阶平、路甬祥、王选、张光斗、何祚庥,还有乔羽、舒乙、周巍峙、盛中国、李雪健、徐沛东等等,我一面感叹书法竟有如此大的“海纳百川”的神奇,能够鼓捣成这样“一网打尽”的“名人运动”,另一面,又遗憾漏掉了周杰伦、孙燕姿、SHE和F4,以及姚明、刘翔、张怡宁和罗雪娟等等,把他们也“团结”过来,古老的中华文化一定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那有多妙! ( http://www.tecn.cn )
    访客:你说这事想表达什么意思?
    阿敏:两点不言自明的启示:一,把你的作品收进去,你就也成名人了么?二,回到“创作”的话题:假如你的书法是“创作”,那么他们难道就不是么?有多大差别吗? ( http://www.tecn.cn )
    访客:你的大实话对我多有触动,回去我会认真考虑。
    阿敏:也不必太认真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容易得到普遍的认同的。总结以上我的意思是:一,如果想获得和保持乐趣,就应该使你的书法介入社会;二,如果只想自己玩玩,就不应有太高的期冀,这样失落会少些;三,只要不指望“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你的心情就是愉悦的,状态就是健康的。 ( http://www.tecn.cn )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32
高惠敏:一,怎样出名,书法圈是最傻的一群(待续) 阿敏按:

此稿是我和北京一位老友(化名“的的”)关于书法的聊天记录,应该是在去年最后一期《中国钢笔书法》上刊出。有的书友已经看到杂志并有反馈议论,也有读者听说了向我索取刊物,但说实话,杂志一般应在12月中旬面市,但到现在已经是08年1月31号,而我一直未见杂志社有样刊和稿酬寄到。

现将“聊天”在网上公布,原文较长,所以我将逐日分段贴出。因为没有亲见刊物,所以不知原文与刊载物会有多大出入
题:《书法对谈》 作者:阿敏/的的

   一,怎样出名,我以为书法圈是最傻的一群……

的的: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听说你架子挺大,经常不配合媒体的宣传和问卷……

阿敏:要端架子,先要有架子可端。 我一个平头百姓,身上没头衔、光环,做教授都是个副的,想“耍大牌”也不够尺寸。你问一个工人每月工资多少,他不愿意告诉你,能说他是架子大吗?

的的:但你好像不是这个情况。媒体是尊重你、抬举你,如果拒绝人家的好意,就会被人看作“矫情”。

阿敏:这方面也需要平等。好像咱俩下棋,你想叫我跳马,我偏愿意出车;或者,你找我对弈,我正好没空,那就下不成。这很正常,谁也不欠谁的,没什么亲疏厚薄矛盾抵触,但如果一方硬要另一方服从,那谁主动谁就是“架子责任人”。

的的:依我看,人家不过是问几个问题请你回答……

阿敏:假如提问好答,我也不见得回绝,但我很奇怪“书法”的问题为什么总是千篇一律。比如:“何时开始学书法”、“先学什么后学什么”、“如何刻苦用功”以及“取得哪些成就,如何看待这些成就”等等。这类问题我真的没法回答——我学书全凭一时兴趣,说不出先怎样后怎样,更谈不上有什么成就。说下了多大功夫,也不是事实,我也从不认为下功夫就一定成功。这样如实作答,会叫大家扫兴,所以还是不说最太平。当然,要我把书法这不大的事情吹得多大多玄,那更不可能。我的底线是不讲假话,我就是这个认识水平。你大概看过欧阳中石先生在中央电视台做过几期“大家”节目,对于记者反复试图把话题拉回到“书法”的苦心,他老人家总是若即若离绕开去,说些诸如“唱戏”“哲学”之类不搭界的事。

的的:这说明了什么呢?

阿敏:嘿嘿,这中间学问很“深”,怎样理解要看你的悟性。

我喜欢文学或其他报刊上那种“对谈”的形式——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这样相互较量生发,问题才容易拓开和深入,读者可能还有些兴趣。媒体要“作文章”,首先要叫读者或观众觉得“好看”进而“要看”。在这方面,我以为书法圈是最傻的一群——以为狂轰滥炸、尽量在媒体上多占些座位就能出名,殊不知,如果人家根本不看,你的苦心经营就等于零!传主既出不了名,报刊也跟着同归于尽。书法宣传的失败之处,就是把外行不当回事,只顾“我如何如何”,于是写的看的夸的骂的转来转去都是咱“自己”。

的的:你有一句话给我印象很深:什么叫“名气”?就是同行之外不搭界的人都知道你和你的事。比如梅兰芳、齐白石、刘晓庆,比如比尔盖茨和姚明。

书法媒体的宣传确实不大聪明,套路总是书家小时候如何穷,接着怎样发奋用功,拜谁为师写过什么,然后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形容词来夸大他的水平和成功。还忘不掉罗列多少头衔和荣誉,特别是与哪个权威关系极深、受到多少夸奖和提携等等,还要附上各样彩照图文并茂强占人心。

阿敏:这对书家本人也许是重要的,但读者和观众会有兴趣吗?你得了多少奖,于我何干?小时候穷,就那么光荣?公众关注的,是你弄的那玩意儿是否有趣、有益、有用。电视不好看,咱马上换台;小说读不下去,扔一边闭目养神——谁有工夫听你那劳什子坎坷或荣幸!假如书家是帅哥靓妹看着养眼也行,可惜咱多是胡子拉碴、一脸皱纹

二,字写得好,真的那么值得炫耀?


的的:这样看来,你不配合宣传,是嫌媒体不够聪明?因为忙了半天全是瞎耽误功夫,根本也出不了名……

阿敏:我不是反感媒体宣传,只是觉得写写字就要摆大架势登大照片用老百姓话说就叫“不嫌寒碜”。字写得好,真的那么值得炫耀?历史上社会中,责任重、贡献大、成就高、境界远的人数不胜数,咱没法与他们比肩为伍,却靠写字混碗饭吃还白得了多少实惠——这本该是“偷着乐”的事已经“不好意思”——如果还要整出多大动静惟恐天下不知,岂不是标榜“我只会写字”还要“于无佛处称尊”?由书法得名得利,因“大感荣耀”而“大肆显摆”是一种立场;认为既已“胜之不武”就不能再“自取其辱”则是另一种态度。启功说“我是教师不是书法家”,咱看到的只是老人家的谦虚,却不知他的潜台词就是“羞与显摆者为伍”——假如连这一点都参不透,那才是“白沾”了书法的“博大精深”。我常说,“书法的名气说破大天,也不过还是‘写写字’的营生”,启先生的态度更令我常常反省自己何德何能——我不但这样看自己,也以同样的眼光不客气地看待当下的的书法和书法牛人。

的的:林散之自己写墓碑,只肯写“诗人林散之”,可见他对“书名”的看法,更不用说鲁迅、胡适、毛泽东、陈独秀、王国维、陈寅恪、钱钟书等等。沈尹默革命不成,才无奈写字当寓公。……不过,你算老几?把自己与伟人相提并论,你就不觉得“寒碜”吗?你不是登了大照片吗?

阿敏:你说的这些伟人,都不是、也不肯成天写字。对他们来说,书法不过是聊胜于无的盆景。咱“书家”芸芸众生,难逃“以无聊之事遣有涯之生”的宿命,虽然无法与伟人相提并论,但未必不能把“心中的标杆”竖得稍高一点,至少可以仰望、羡慕、学习那些有作为有贡献的人。他们偶尔也来玩玩书法,一不留神,也会因字写得好而百世留名。咱看见他的字,会想到他了不起的一生和对社会的影响,这样一比,就不会糊涂到为取书名献生命,拿着盆景当森林。登大照片我一向反感,本人长得难看更应该有自知之明,但有时事出无奈,比如大家都觉得照片登出来很光荣……

的的:我认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书人,发誓“此生不入书协,死不瞑目”;而德高望重的启功先生,怎么也不肯当“书法博导”,还以“我这点东西充其量不过是‘猪跑学’”自嘲。看来,他们两位“心中的标杆”,实在有天壤之别。

阿敏:启功深知书法“买帖、看帖、临帖”那点事,在真学问大事业面前实在微不足道,所以他认同钟敬文先生说他写字是“不务正业”,说自己的学问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的“猪跑学”,这不是谦虚不是矫情,而是“鄙人也有驴肝肺,他日掏来一样红”(启功句)。心胸够大,就不会把书法当了不起的事。真正的寒碜,是以为写写字就能当伟人。

的的:启功先生还说过“书协主席这个茅坑还真不好蹲,谁蹲那谁拉屎费劲”这样的话。

阿敏:他真没把书法当什么了不起的事,所以也讨厌那个位子。精神上有更高追求的人,往往对自己所做的事还有点泄气——比如鲁迅是大文豪,但他偏偏瞧不起写文章这件事,“到了笔写,已是末路”,这是他对写文章的评价。也不是人人都对“出名”感兴趣,比如张政烺就告诫对自己的学生:“我劝你们年轻人,趁还没有出名赶紧读书,人一出名,就完蛋了”。而书法现在的恶俗,却是除了争名,其他简直就无事可做。

的的不是还可以展览、题字、写碑林、跑堂会、建纪念馆,还常在大街上排一长溜桌子“给贫下中农现场写春联”吗?

阿敏平心而论,你会认为这真的是社会的需要?你参与这些活动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画家可以在家画好了待价而沽,而书法除了名人,作品永远没有市场。所以,入展览为的是有名次,有活动盼的是有报道,多参与为的是多露面——至于那张字写得怎样,自己无所谓,外人不计较——到处活动,也还是“成名”的需要。

的的:确实,书法值钱不值钱,全看名头。这在别的行当可不行:文学、电影、音乐、电视、足球、娱乐,包括重大题材的大画,都会有无数的局外人关注参与,做得好大家称赞,出了问题大家臭骂——做的人再有名,东西不好就要承担社会责任。因为他们所做之事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因此社会对作品都有要求——而且不分百姓官员工农兵学,不分层次不讲专业,满意不满意都会有强烈的社会反应
三,书法的悲哀,是忙了半天换不来任何社会反应
阿敏 :书法现在真正的悲哀,就是这么多人忙了半天却换不来任何社会反应。是好是坏,社会既不夸也不骂——不屑看了、懒得提了,无所谓了,你说你这“艺术”,将到哪里去生根?
的的 :不是有那么多报刊、网站吗?大家吵起来可是有事实、有根据、有理论,人才济济、你死我活呀!
阿敏: 炒来炒去,不还都是“自己人”?一切艺术归根结底都是做给外行看的——张艺谋拍电影不是给冯小刚看的,毛阿敏唱歌不是给李谷一听的——全社会有需要,有反映、有评价才有人气,才能真正体现艺术的生命和价值。书法的创作和讨论现在是够火爆的,但好坏是非都是“窝里横”,不写字的根本不知道不关心。现在名家,谁写的字是什么样,你到街上随便问问,看谁还有兴趣、说得清?书法的主席副主席了不起吧?请问问身边的圈外人,看有谁会知道他的风格和姓名?
的的: 但一二十年前,大家都还有印象。比如启功的字端正秀美深入人心,刘炳森写的招牌匀齐厚重遍布京城,想要什么样的字,就会想起该找谁,而现在似乎……
阿敏: 事情还不仅限于此。书家无论如何气壮如牛,也应该看到现实是可供书法施展的天地是趋向式微的。
的的: 我有同感。书法现在给人的印象更多是一种“活动”:笔会、展览、送温暖、写春联、救助贫困、支持奥运、老年健脑健身、千人万人同写、特技表演……等等。如果说报刊的毛笔刊头字还留下一点可怜的空间,则不但日渐减少,而且没几个要请当代书家专门完成。如果再注意一下投入最多、覆盖面最广的房地产广告,这个广场那个庄园,有几个是请书家来写的?多是设计人员随手一抹而成。
阿敏: 报刊总编、广告主都不是傻子,假如书法艺术真的有助于他的品牌宣传,花再多的钱也会在所不惜——但问题是,谁会觉得有此必要?还有一个现象也值得注意:地方越小,书法保留得越多。越是经济落后的县市乡镇,那里的医院、企业、百货店甚至交通队的牌子就越是当地名家的手迹;而越往经济发的大城市,街面上招牌就越现代,名家的题字反而越来少越无人问津。还有,集中大量的孩子,花大工夫写字拍照搞活动,只有在小地方才办得到,而上海、北京、广州等大中城市这样情况就不可想象,几乎没有发生的可能。
的的: 这说明什么?
阿敏: 假如我说背后有“落后”和“先进”的区别,民族英雄和书法家都会和我玩儿命!现在只能说,社会和人心,它的选择自有道理,而且趋势无法逆转。我无意否定各人在自己岗位上作出的努力和成绩,但人要活得明白,社会的大方向大形势总应该先能认清。
的的: 你的意思是“不能一厢情愿”。但,我就是喜欢书法,到死都爱,你也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阿敏: 这里没有“我的意志” ,我也完全没有奢望要影响任何人——我说的 只是事实 。而且还可以断定:咱在这里就是说他十天十夜,也动不了现实一根毫毛。但道理应该是这样的: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爱好和现实一定是两件事情。人可以有不同的兴趣,但客观事实的发展不可能因为你的爱好就方向变更。
的的: 倒也是。比如很多老一辈的北京人爱喝豆汁,但不能因此就以为人人都喜欢“这一口”,更不能说因为这是“民族文化遗产”所以大家必须都来“共享共存”。
阿敏: 喜欢书法是个人兴趣,这无需理由,也无所谓好坏对错。但事情常常有共性:兴趣弄到一定程度,就希望能与饭碗结合,还会有相应的名利要求——这虽然无所谓好坏,但须知名利常常要和社会需求挂钩的——如果社会没有某种需求,就不会有这方面的经济和荣誉的“付出”。如果“事出蹊跷”,这里面有一定有问题,发展就一定不正常、难持续。
的的: 有不少年长的书法爱好者写了一辈子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就花钱印一本自己的集子,“为此忙了一辈子,总要留点东西给后人”;年轻的,由不会到会,从不好到好,接着就希望得到承认,进而也盼望能换点钱贴补家用,以此争取点名誉、地位也属“人之常情”……
阿敏: 这些要求都是会自然产生的。但也必须看到,仅靠“字好”,想要的东西不可能随之而来——因为你有兴趣未必天下都如是。“留点东西”是做得到的,但后人要不要则很难说。远的不讲,只要看二三十年前的那些名家——在北京,如王遐举、肖劳、陈叔亮,徐之谦等等,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按说,人死了作品不能再生,遗物应该更加珍贵,但事实恰恰相反:人活着还值钱,死了就掉价。
的的: 事情虽然蹊跷,但这确是事实。是否能这样看,书法看重的是“作者”的“附加值”,“附加值”变了,书法本身的价值就必变无疑?
阿敏 : 其中的原因说来话长,可留待以后作专门话题。书法爱好者不能只管提按顿挫,应该多听听别的圈子里人家怎么说的——“高人”也一定是在书法圈外。热爱自己的国家、民族和文化是对的,但不能因为爱就把它的问题也当成宝贝来继承和庇护——就像我们爱自己的父母,但不能因此就说他们什么都对天下第一。相反,对他们的缺点和错误,一定要特别警惕深刻反省,不能再犯同样的毛病、再陷更深的泥坑。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33
阿敏说诗(答××同志)
作者:阿 敏   
  
          锦绣文章应景诗,挥毫不歇颂年时。
          岁终翻检良心账,尽是谀词赚口碑!

   附注:遍翻刻碑印版展览陈设之拙书,皆阿谀逢迎之辞,此阿敏浑身解数、全部生活也。(——阿敏书法奇谈之一)


××同志:
   来信建议把该诗末句改为“分明口碑是谀词”,我觉得不妥。其中主要有三大问题:
   一,韵脚:“碑”和“诗”、“时”,同属“平水韵”的“四支”部,押韵很合规范。你对韵部不大熟悉,以为“碑”和“时”读起来不协调,所以要改。
   二,意思:原句的意思是——别人之所以夸我,其实都是我吹捧他换来的——联系前面的内容,是一辈子忙得团团转,不过全是拍人马屁而已。而经你一改,意思就变成:口碑都是吹捧,这就如同说“吃饭就为充饥”一样,既失趣味,又不合本意。
   三,格律:原句七字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照你的改法,就变成“平平平平仄平平”,这样就完全不是诗句了。
   看来,格律诗的平仄和押韵,你还需要从头学习一下。
   
   本来,这个问题非常难,讲诗词格律的书,都是一大厚本,不好懂,好些地方还要死记硬背,但自从1977年启功先生出版了一本《诗文声律论稿》,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变得明白容易起来。你如果要写诗,应该把这本书找来好好读一读。
   当然,如果完全没有基础,一下子想把格律全搞清楚了,也有难度。很多人就因为看到一顿宴席要同时吃完那么多菜,反而不知从何下筷,因此而不敢入席、知难而退了。
   真那么可怕?其实不见得。所以,有一种办法,就是先不求甚解,哪怕只知道些皮毛,干起来再说。把事情先看得简单点,就会多些勇气。很多事,一开始就要求绝对正规,反而倒干不成了。你看画家、歌手、书法家,哪一个不是先由瞎画、瞎唱、瞎写开始的?
   这里,我把启功先生讲格律的意思再简化一点——虽然这样不够严谨,而且还有瑕疵——但至少这样你可以先做起来,而且大致上方向不错;以后再逐渐深入、改进,就有成功的希望。
   学做旧诗,先只要知道几条:
                            一,平仄。
   现代汉语有“阴阳上去”四声,而旧诗发音还要加上个“入声”。这个“入声”,在北方语系以外的很多地方,本来就有,比如一个“国”字,只要不是北方话,都不会读成第二声(阳平),那么你用江浙、粤闽、湖广或内江的话一念,它的发音自然就是“入声”,不要专门记的。这个说法虽不大严谨,但的确有很多人在家乡话里就很容易体验入声的存在。北方人不容易,这就需要查一查韵书了。
   明白这点之后,平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发音“阴、阳”的字,属“平声”;“上、去、入”三种,都是“仄声”。
                            二,音步。
   五言、七言诗的诗句,主要都是从“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这样一个“音步长竿”中截下来的,比如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等等。如同走路,两字是一步,先出左脚是平平,再出右脚就是仄仄,左右交替、自然行进。不可能连着两步都是左脚或右脚,所以平平平平或仄仄仄仄就不行。顺便,我请你看看网友写的诗,象这样连起码的“诗步”都不合的东西还真不少呢。另外,还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习惯,是指“逢双的字平仄一般不能变,逢单的字有时可将就”;换句话说,如果把每一步的两字看作脚步的抬起和放下,那么抬起的姿势可随便一点,但放下的动作一定要落实合规矩。
                            三,押韵。
    如果是绝句,第二句和第四句末字必须押韵,而且一般是平声;第一句末字可韵可不韵,第三句收尾应该是仄声,当然就不能入韵。严格的格律诗,韵部是有规则的,这可以放到以后的实践中逐步深入学习;一开始学,可放宽些,念起来顺口就行。
                            四,节奏。
   节奏就是格律诗的句式。一般讲格律的书,把它分为很多固定的格式,比如平起式、仄起式等等,要记要背很麻烦。这里咱先只粗粗说点“大路货”,事情就比较简单。比如要写五言绝句:
   第一句如果是仄仄平平仄,第二句不用想——一定是相对的平平仄仄平;第三句要注意:既不能和第二句相对、又不能和第二句相同,于是就“前头要顺应,后头要变化”——这样第三句就自然变成平平平仄仄。第四句又简单了——只要和第三句相对就行,那就一定是仄仄仄平平了。一二句、三四句的关系,诗律上叫“对”,二三句的关系,诗律上称“粘”。
   所以,只要记住:一二句、三四句各相对应,第三句和第二句的平仄关系是先同后变——这就是五言绝句的规则了。七言的节奏同五言一样,只不过在前面再多加两字而已。不用说,这多加的两字,也要符合“左右交替”的“音步长竿”的规矩,各句之间的关系,也和五言是一样的。这样看来,学会了五言,七言也就基本上不学自会了。
                             五,对仗。
   对仗就是相对的两句中,语法关系和各个位置上词的性质,要大致相同,这意思,大家基本都是明白的。在八句的律诗中,三四句、五六句一般应该相对仗,这也是常识。对仗很有意思,对用字用词都是基础训练,所以人们学诗,常常都是从对对子开始的。平仄在对仗中也很重要,也就是说,“左脚”必须对“右脚”。比如,上句是“吃饭”,下句如果对“拉屎”,虽然都是动宾结构,在词性关系上是合适的,但因为宾语都是仄声,所以就不行。换成 “夹菜”或“走路”?也不对,因为还是仄声。如果对成“耕田”或“听歌”,就对了,音律上正好是仄仄对平平。
   知道了这些最皮毛的常识,我们就可以比划着做诗了。
   要做诗,当然要先有一个想说的事情或意思,比如,打算表述“上班途中听说今年要涨工资”,那么根据上面所说的规矩,就可以写成:

     前天去上班,路上有传言,都说今年内,工资要涨钱。
     ――∣∣-、∣∣∣――、∣∣――∣、――∣∣-。
   同样的意思,假如开始的音步不是“前天”,而是“前日”,也就是说,第一步平声换成了仄声,那么后面所有的步调就会发生完全的改变,诗就会变成另一种样子,可写成:

     前日上班去,满街消息传:工资将再涨,不会过今年。
     ∣∣――∣、――∣∣-、――∣∣∣、∣∣∣――。
   如果你明白字的平仄,一定会发现,个别地方的字(即所谓“一三五不论”处),我标的平仄并不准确。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你加深印象,看清楚句与句之间的-∣关系,所以标出的是一个标准、清晰的“音步格式”。这样,我们还会发现:原来诗句的平仄,变来变去,都不外是这四种基本句式;挑任何一种当作首句,后面的三句,只要符合“对”“粘”“对”的关系,这格律就大致没问题了。凡事,咱应该先把大关系、大原则搞清楚,细微的地方以后再慢慢理解、打磨。
   以上,我讲了几条大原则并举了例子,这样初步理解了诗的格律,咱就可以动手实践了。
   再强调一次:这里所说的一切,要“挑理儿”,毛病哪儿都是,而且还有 “合掌”“失粘”“重字”“三平调”的“诗病”、特别“孤平”和“拗救”等等,都没有涉及;但要照着做,却比较容易,而且大方向也没有问题。之所以把做诗说得这么简单直白,是觉得凡事应该从容易处浅浅地入手,等基本做到了学会了,才可能进一步辨正误、说好坏、品趣味、谈境界——如果没有起码的积累和体验,这做诗就永远是空中楼阁与咱无关系。为什么你举例也不用正宗的旧词古诗?当然,真的想把诗做好,毫无疑问应该向古诗名作学习,但那个难、深、远,不易;咱还是先挑好办、亲近、能使得上劲儿的开始做起。我的意思很简单:学任何东西,拿上了几件行李,就应该赶紧上路,有啥问题,到时再说;万里长征要是想把什么都筹备齐了才动身,咱革命队伍早就叫万恶的蒋匪邦收拾得一个都不剩了!
   建议你先用自己的话语凑点诗句试试看,平仄、押韵、句式是绝句的基本“三元”;哪怕是硬拿词往格律里“填”,也是有益的尝试。这时你会发现,要把各种要素都安排妥贴了,说的意思别人还能明白,还真是一件来之不易而又先苦后乐的事哩。
   比如:   
          阿敏闲来也做诗,既遵古训亦趋时。
          无心雅俗诚才好,信步西东合则宜。
          话到嘴边图痛快,辞搜脑海费猜疑。
          有时搞点新花样:产值抄成 G D P。

  ——这不也是挺好吗?

                                                  高惠敏  2003年9月25日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34
高惠敏:关于书法和读书——如果有点刺耳,我这里先说对不起


        关于书法和读书——如果有点刺耳,我这里先说对不起

“要不要读书”是书法人爱谈的话题,这在别的圈子本不是问题。这现象本身就反映咱对读书既隆重又生分——鉴于此,应有的答案也不言自明。

老写不好的人,总被教导“要读书,修养高了字的水平自然上去”。但我们分明也见到有人能背很多书但“修养”还是不好,他所以令人敬畏不是因为“写”了什么而是“当”了什么。

混到大学当了教授是既要读书还要写书的,但他们的书法好坏照样泾渭分明。另外,有教授从小还没读多少书笔墨已经鹤立鸡群,有教授著作等身但书法仍然尚未入门。

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字不一定写得好——张中行一辈子练字,晚年不得已请人刻印曰“学书不成”;字写得好,就现在的情况而言,绝大部分一定不是诗书满腹之人。

字写不好应该在字上找原因,是认识不对还是见识不广、是创造不够还是功夫不深?书法在这方面最大的误区,是字写不好就去拼命读书,这如同牙疼头晕不去医院找的却是公安局。

读书为的是了解世界洞察人生,不应该像查食谱只为了解红烧肉应该炖几分钟。看不懂书法之美就去学“美学”——殊不知美学从不说“怎样才好看”,那里只探讨‘本质”和“意识”等等哲学命题。

爱不爱读书,如同愿不愿骗人——这是一个人的天性,它是由基因决的定。坐拥书城,也不能变“不爱”为“爱”;没条件读书,“爱”的秉性也不会因此泯灭。

爱读书的人读书是出于“天生的需要”而不是“谋生的重要”。当然,为谋生多学点文化绝不是坏事而且非常有必要——我只是说,有用和真爱是两回事,既勉强不得,也伪装不成。

天天读书也不见得是真爱。中学生每天苦读是为了应付高考——不是喜欢而是没办法。当然,真正爱读也有不少,但可以肯定,无论什么年代,这样的人都不是大多数。

爱读书不见得就算优秀品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和“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都是客观存在,其境界目标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书法家肯定不是最爱读书的人。否则,他就不会成天为挥毫、展览、应酬和活动到处奔波——这本来个人的选择也不是坏事,没必要的只是明明很爱出名却要标榜“最爱读书”。

虽不属“最爱”,但书家中“较爱”读书的也有一定数目。但不知为啥“较爱读”的便有资格瞧不起“不爱读”的——莫非书法的高下真的不好比,只好拿读书多少计算、说事?

书中有知识有思想——知识有益,但通过读书学会思想才是根本。“最爱”和“较爱”读书的人都有个共同特征,就是他知道凡事都存在不同意见,讨论要分析要讲理不能张口就骂人。

书家所读,最没用的就是讲书法的书。所以启功说,“……欲撰文时,再看论书著作,文稿中始不忧贫乏耳”。——有些人看不懂这句话,这里顺便稍加解读(不是翻译)——启先生的意思是:(论书著作对写字真的没用),只有在你写文章时,(加点从书本里趸来的玩意),自己的东西就不会显得那么没根据、没文化了。

不爱读书而爱其他,不该受到指责歧视 ——在咱这个“惟有读书高”的国家,丁俊辉专练台球拿了世界冠军,竟有那么多人因为“荒废学业”埋怨他爸!天哪,读书究竟为了啥?人活一世难道只是为了拿个科举功名么?

读书和写字可以修身养性,但一定要追问修身养性到底是为了啥。假如修身养性就是为了修身养性,这样的修身养性就是麻醉剂、摇头丸,俺们宁愿不要它!

以前得知识、明事理主要通过书本,现在有了网络和电视再加上“谷歌”“百度”,比只泡在书堆里还广还深还经济,唯尊书本就是迂腐;不利用新媒体就会封闭——现代比古代一定是发展的、先进的。

读书的过程,要“由薄到厚”(博)再到“由厚到薄”(精)。读过了不见得读懂了,读多了不见得读透了。真正的好书不在书法家这里,因为他们的专业是写字。

谁都知道“学文化”和“做学问”是两回事,但在咱这里常常被混为一谈——这误解当然是读书不够带来的。有意还是无意我不好说——但如属“无意”,那就是对“学问”的规范真的不懂;如属“有意”,那就难免显得有点矫情和心虚。

关于读书和书法的关系,我的议论引来很多异议——这是十分正常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从来没说过书法家(也包括丁俊辉)不需要读书,但同时也没把读书看作是多么神圣和不得了的事。针对很多误会,我只是想强调:一,不要装相;二,不能骗人;三,文化不高字也能写好(例如很多碑刻、墓志);四,不能因为曾有学问大的人字写得好,便以为字写得好就一定学问大——这个“逆定理”不成立。


阿敏 2008-5-2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36
对话】网络可以优化国展吗——书法展览文化新思考(丁剑、谷国伟、高惠敏、曾如影)字体: | 打印 发表于: 2008-4-15 10:22    作者: 曾如影    来源: 书法网|书坛-中国书法第一门户
QUOTE:
网络可以优化国展吗
——书法展览文化新思考

网络可以优化国展吗(网络).jpg





时间:2008412
渠道:网络
人物(以姓氏笔画排列):
        剑( 书法网 编辑部主任)
      谷国伟(《青少年书法》杂志编辑)
      高惠敏(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主持:曾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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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19 18:41
书法是天大的事乎?
来源:中国硬笔书法在线  
                                                                                                                                                                                                                                                        ××同志:

    你来信说要把书法当个“大事业”。甚至抛家舍业,要“穷毕生之力,一定要搞出点名堂来”。我不知你说的“名堂”究竟是什么,但这不顾一切的“彩票工程”,我认为十分危险,万万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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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字写得不错还“多有困惑”——我看这困惑不论是“书法取向上”还是“现实际遇上”,根子都在“思想认识上”的完全错误。你想靠书法“谋生”,我以为更是水中捞月钻冰取火。虽然现在也有“靠书法吃饭”的,但应该看到“写好字”和“吃上饭”其实一定是两股道——各有各的诀窍。不妨想想那些名声显赫的大家,有哪一个工资是书法发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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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今大书家可都不那么“专业”,不要以为人家也像咱一样心里只有写字,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他们的真理想大怀抱。鲁公要做忠臣、东坡不愧文豪,毛泽东要打仗救中国,郭沫若要写作、学问有创造。我们写字的都佩服于右任——但只见他草书写得好,却不知道这位光绪举人、南社诗豪,志向却是思想启蒙和社会改造。他创办复旦公学、中国公学,又追随孙中山参加辛亥革命,还创办、主编过几家影响极大的报。他还曾执掌上海大学,又历任交通次长、靖国军总司令、国民政府审计院院长、监察院院长还兼着最高国防委员会委员等等,……如此繁重的政务、大业,你说书法在他的人生份量能占多少?

    再举一个“俺们称作书法家”的马一浮的例子。他16岁应县试就榜首夺魁,而鲁迅周作人哥俩当时才是三十几名的排号(据《知堂问想录》)。之后,湛翁先生到上海学英、法和拉丁语,还与马君武、谢无量合办《翻译世界》。21岁他就留学北美,研究西欧文学,还写了《欧洲文学四史》等著作。后又游学德国学德文,还带回了德文版原汁原味的《资本论》。不久又留学日本,研究西方哲学。

    191年前后大力宣传西方进步思想,支持辛亥革命。之后就潜心考据、义理,研究古代哲学、佛学和文学。他一生著述宏富、建树博大深厚,大哲学家熊十力极少称许别人,但他对马的“道高识远”却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力语要》卷二《与贺昌群》);当代已故哲学大师贺麟说:“马先生兼有中国正统儒者所应具备之诗教礼教理学三种学养,可谓为代表传统中国文化的仅存的硕果”。 现在社会和学界都一致公认,无论儒学、理学、佛学、哲学,马一浮都不愧“一代宗师”的称号。

    可惜咱这些写字的却只看到他的书法篆刻,还常为他是“书卷气”还是“山林气”斤斤计较……。蠲戏老人的学问,咱是读不懂的,诸如《太和会语》、《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尔雅台答问》、《尔雅台答问继编》这类书名,也不用全都照录了,但由此可以想见,比起做学问,他老人家眼中写字又能算个什么!

    ……这些例子都表明:一,书法本不须用毕生精力来伺候也搞得好;二,倘说境界,恐怕也是书法之外才更开阔更崇高;三,假如真把这些人物圈起来只准他写字论书,那才叫请君入瓮还要架在火上烧!

    书法古来就是“小道”,现在却“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五四以来的有识之士,都主张青年宁肯鲁莽粗糙一点,也不要成为古风翩然、国学负担沉重的“斯文人”,更不该在毛笔文化中把青春热血全耗掉;余秋雨写《笔墨祭》,把书法比作“舒适的庭院”、“宁静的港湾”——当立志于社会改革的“弄潮儿”和“跋涉者”,一旦耗尽了斗志、失却了目标,最亲近最自然的归宿,就是在书法这个“收容所”里寻找慰藉和躲避喧嚣。

    我认为这个比喻道出了实情和本质。当初参与创办《新青年》的风云青年沈尹默,后来做了整天谈论“内擫外拓”的寓公,咱送他“大书法家”的称号,你说他心中是失落、苦楚还是光荣、骄傲?当然,写字能为“稻粱谋”,在当今已有可能,也没什么不好;但“非是磨墨墨磨人”之后,万一啥也“谋”不到,这困惑可怎么消、往后的日子还怎么熬!

    说这些,不是故意贬低书法而是还它原貌。真把写字当个天大的事,于客观不符,于主观不利;倘若还要靠它来“赌一把”,那结果一定是倾家荡产赔个底儿掉!书法本是个轻松的乐事儿,如果只为提按起落就搞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境界既不算高,于人生也不见得是啥好征兆。

    不陷那么深,事情就简单了——咱就这么点儿本事,那就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把书法做好。平凡的小事儿,未必就不值得认真对待,常常动笔琢磨,思想和技艺也会有提高。方向不方向的,从来就不是殊途同归一条道。只是时时须记取:认真了也还是小事,成功了也没啥值得狂傲。

    综合上,我建议你马上从“书法的困惑”中解脱出来,赶紧找个工作,孝敬父母、善待妻小。把写字做个爱好,常有些进步就很不错了。你的困惑是“人生的困惑”,其根源,也许就是把书法的性质估计过高。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生活有着落;假如还想对社会有贡献,常读读书、看看报,你就会发现世间万事,哪一件都比书法更紧迫、更重要。

    祝你全家幸福再不烦恼。

    阿敏 甲申中秋前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08-9-26 16:37
戏说“人文精神”及其他(一)
                                                                                         阿敏
      文博先生在网上写了篇有一定思想深度的《重塑当代中国书法的人文精神》,并指定要“高老师批”。说现在的书法人文丧尽、斯文扫地,我完全同意这样的估计,也同情作者的大声呼吁;这篇文字吃功夫、讲道理,所以不但不能批还应该支持。
不过,因为文章涉及到一些深层次的理论问题以及相关概念,所以我想拣几个自己思考过、有结论的话题,顺驴下坡接着说几句。我说的,往往“另类”,不必当真。我自己也从不大拿自己当个什么东西——说说而已,不为正人正己,只为满嘴跑舌头痛快惬意。
想讲得深些,又怕大家烦,所以“戏说”。但其中的道理,并非完全没有根据、不值得深思;从根儿上说,愿意写这样得罪一大片的文字,是基于我对文博这样的“书法热血青年”有一点淡淡的忧虑。
网上乱弹,太长也烦。所以我分几次说,但愿不大习惯读长文的网友能有耐心读完。
(一)
文博要“重塑”的,是大家常挂在嘴边的“人文精神”。
什么叫“人文精神”呢?
在西文中,“人文精神”一词应该是humanism,通常译作人文主义、人本主义、人道主义。狭义是指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思潮,其核心思想为:一,关心人,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价值,反对神学对人性的压抑;二,张扬人的理性,反对神学对理性的贬低;三,主张灵肉和谐、立足于尘世生活的超越性精神追求,反对神学的灵肉对立、用天国生活否定尘世生活。广义则指欧洲始于古希腊的一种文化传统(周国平说)。
其他还有多种多样的表述,理论性太强,读者看起来吃力,此处不引,——这里咱们且作“戏说”:从对待事物的态度着眼,人文精神的实质,我以为可以理解为一种“贵族精神”。
那么什么是“贵族精神”呢?
冯小刚在《我把青春献给你》里对此有一段绝妙的注解,说得既生动俏皮,又准确彻底。顺便说一句,这本书真可以看作“人间指南”、“世情揭底”——真了不起,冯导只用些许小事,就给咱捅明了多少深奥的道理:
“……贵族的气质不是有了钱就能挂相的。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一小养成的。贵族从小坐车就有人给拉车门,车到人到,长大了养成习惯,车一停就举步,赶上没人给适时拉开车门,他能一头撞玻璃上。下了车也不会说谢谢,不是不懂礼貌,是不觉得你在为他服务了。这一点确实不同于平民百姓,满脑子都是人情世故、家长里短。人家贵族考虑的都是民族的兴衰、国家的存亡,余下的心思顶多会想一想心爱的女人。遇有闲暇,外出消费,身上从来不戴钱的,买东西都是事先电话里约好了,到了专卖店只管挑选,完了事有人专门给送家里去。回到家,喝杯咖啡,东西就跟着进门了。出国旅行,看到一座庄园,心生爱意,打听主人是谁?随从马上俯首帖耳:您还不知道吧,这庄园就是您的。贵族听到后,请不感到惊喜,反而有点扫兴!这么说吧,生活上贵族就是一废物,除了做爱亲力亲为,吃饭不用人喂,其他,一切均不能自理。但同时,贵族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P83)。
这样的表现说明了什么呢?
一,在贵族看来,什么都不算个事儿;二,做事不过是一种行为,与个人利害、因果得失,人情冷暖、吃亏沾光都没关系;三,以这样的态度做人做事,就不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怕强欺弱、见风使舵;四,无论是穷是富、对公对私、明里暗里,从商为文,他觉得这样对,就这样做,不会因境况的好坏而改变、看对手的强弱而进退;五,贵族精神,既没法装,也不能用什么办法培养塑造。对人来说,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的——所以它真的是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毛主席用这样的话来形容白求恩——不错,白求恩身上就充满了这种精神,尽管他不是贵族而是个医生。
贵族精神(也就是人文精神)在吾国吾邦,基本是没有传统和生长的土壤的。
根深蒂固的儒家文化是强调“入世”的。中国人的思想文化,在《水浒传》、《三国演义》、《资治通鉴》中得到充分的演绎和升华,历朝历代都不断从中“得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就是:一切的行为规范道德模式,无论老的新的正统的在野的,都必与政治、利益、争夺比拼和人情世故息息相关紧密相连;主张与口号的背后,内容是不定向的无所谓的,所有的行为,随时都会因得失大小而摇摆,以价值轻重定舍取。
“忠孝仁义”,既对主子永葆江山社稷有利,也为强盗打家劫舍准备了根据;要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手段阴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说“甘于寂寞”,为的是日后的“不寂寞”;提倡“清高淡雅”,不是另一种“韬晦”或“终南捷径”,就是拼搏间隙中的自慰调剂。即如老百姓常说的“想开点儿”,背后也隐藏着“没争到就不服气、但气坏了身子又不值”的“会计哲学”。打不过被迫“出世”,于是信教,烧香念佛那么虔诚,也不外是活着为了除病消灾,死后计较升天人地……。总之,凡事凡物凡想凡做,国人都会直接与功利相联系。这样的思维模式,对也罢错也罢,反正中国人都是这样一代一代走过来的。难怪外国人认为中国没有“真正的”宗教——因为人家拜基督信玛丽,只是觉得那个理想真好、那样的世界真美妙,信与不信,都不附带其他生老病死、荣华富贵的功利目的。反过来,咱看人家,一面是对他的贵族派头羡慕、嫉妒,一面又为他不计后果而窃笑他“傻逼”。
滚滚功利中也有一个例外,这就是曹雪芹和他的石头记。《红楼梦》里主要的人和事,以及作者写这本书的动机,那才真是纯粹天真,因隔绝尘世而傻里傻气。所以有学者说,“《红楼梦》之伟大在于展示了与以住传统文化全然不同的审美境界”,“《红楼梦》的问世,既标记着对以住历史的颠覆,又标记着一种人文精神”(《读书》杂志1993年第4期里有一篇《悲悼陈寅恪及“柳如是别传”》,作者李劼,部分涉及到《红楼梦》和“人文精神”的话题)。
但《红楼梦》里的那点可怜的贵族精神,对中国人来说,真是梦里的故事和嘴边的笑话——我们才不会“宝哥哥林妹妹”那么痴哩——咱都特明白:人活一世,一举一动哪个不是为了柴米油盐升官发财?你要讲什么人文精神,说错了一句话,饿肚杀头是历来如此就是眼前事!
所以,贵族和贵族精神,打根儿上就是西方的玩意儿。有了这点精神,洋人在我们看来个个是傻冒:比如都说长征走了二万五千里,耳熟能详大家谁也不会怀疑——偏偏最近来了两个热爱中国的英国小子(李爱德和马普安),硬是沿着红军的路线赤手空拳吃苦挨饿走了一趟!据新闻报道说,这俩鬼佬走一步量一步,加起来的结果竟是6100公里!你说他们究竟为什么?什么都不为!他就是想一路看看风土人情顺便体验 “长征”的经历。中国人有没有这样的精神?——咱都会说,真是吃饱了撑的!你玩儿就玩儿呗,把那一万两千二百里算出来有你什么好果子吃!外国人不——他不是故意要和中国作对,他是佩服红军才愿意重温他们的足迹,但是多少就是多少,说多说少他认为都违背事实。他们有真正的信仰,所以唐吉珂德大战风车可以屡败屡战;洋人的信条是“我爱我师,但更爱真理”,而我们的习惯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原则事小,吃亏事大,对老师都不尊敬,吃眼前亏不说,日后这一辈子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二)
现在回到文博的题目上来。你要“重塑”人文精神,心是好的——但原本阙如,谈何恢复?假如“重塑”意思是“重新塑造”,是“平地起高楼”,那么这里就要涉及到“文化传统”的基本理论和概念定义。
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书法家常常拉过来就用,以为不过是词序错位,意思差不多的——但实际上,这是骨子里本质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泾渭分明、不能混淆。
传统文化不是人生下来就懂就会的,是要费心学习才能知道掌握的:比如四书五经、比如做诗写字;传统文化还是可以变化改造、叛逆颠覆的:比如文言文可以废止不用,二黄西皮可以改交响乐;喝了几千年棒子面粥的习惯,也可以因为吃牛奶能补钙而在大部分城市居民中蔚成风气。但到了文化传统那里,这发展变化就得另说。
文化传统是长期的历史积淀所形成了一种融化在血液里的“民族集体无意识”。它不像传统文化那样需要刻意学习,也不存在继承和批判的问题——你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它总是跟着你,形影不离。它是一种本能的潜意识——只要是这个民族,遇事都会这样做;逢情况都会作类似的判断和考虑。中国历代的农民起义,不论他打什么旗号,但根本的动机都是把你打倒我来做皇帝。如此一直到文化大革命,这个派那个派,造反、保皇、和稀泥,口号都是“砸烂旧传统,拥护毛主席”,但手段都是打砸抢加阴谋诡计(这也是中国的文化传统),目的也都是我要当老大你得听我的。人人都以为自己代表新意识掌握了真理,但根子上和李自成、洪秀全其实如出一辙。不以功利为动力,国人反而要奇怪了:他到底图个啥?如果啥都不图,莫非他不是中国人?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革除了封建体制、引进了“德先生”“赛先生”,但“彻底变革”的也还是在“传统文化”而不是“文化传统”的层面。五四的手段,还是“横扫一切”;五四的结果,即使从今天看,尽管自由、平等、人权、科学、民主等等口号叫得山响,但并未从根本上得以改观。(今年是五四运动八十周年,学界有大量纪念和反省文章,出版的和网上的,很值得一读)。
所以,应该看到,问题一旦涉及到文化传统的层面,就几乎是难以撼动、无法改变的。这就是所谓的“民族的根性”。文化传统左右着我们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言论基础、心理状态、价值判断乃至生活情趣,无论是激进派、保皇党、革命军、投机者、预言家、领导人、老百姓,无不由着这种“惯性”或“惰性”,在“如来佛的手心”表演折腾,其结果,以为文化传统将被改造得如何如何,但回头一看,除了剪掉了辫子、改穿了衣服,基本上站在原地没动。物质世界,确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中国人的思想深处,“君道臣节、名教纲常”仍是正统的“道”,“大一统”(亦即专制)观念还是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即使对象是“艺术”,也不能幸免。
表面上,艺术是个性的、超脱的、是表现独立人格、追求自由风格的——这在西方,确实有这样的传统,但到了吾土吾邦,情况就大不同。就说书法:要办展览,先想到是请哪位领导剪彩;作品发表,必企望哪位权威能够看中。扪心自问,处于最底层时,创造没人理、追求受人管,咱个个都是“反专制”的英雄;但一旦“上了层次”、稍有权力,哪一位又不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一切“老子说了算”?一方面,心大的,力求“越往上越有话语权”;另一面,多数心不大的,却十分盼望上面开明公正、普渡众生——咱愿意听话受管,大家各得其所,都能吃上一碗安生饭!这样的心理落实在书法的现实,自然就变成:一方面,有名书法家的争斗,完全不必顾及字的好坏,而是专心于在什么样的层面上获得怎样的“题字留名支配权”——这一级的展览比赛,我应是顾问、主席、当理事、委员就“不相称”;那一类的名胜庙宇,就只有咱有资格刻碑题匾,换了别人就心有不甘;另一面,尚未入流者,对这样的意识和做法也十分认同——咱自己应“脚踏实地从头做起”,求“正统”、找“组织”、识名家得提携、有政府作靠山。旗号林立、团体多头,大家都觉得、看不惯,希望有国家出面,调停归口,以求等级分明、秩序井然。这在有文艺复兴传统和希腊文明精神的西方是不可思议的,但在咱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就是最大的问题。不能怪国家政府、也不必指责那一个社团、个人,这里体现的正是文化传统的特征和力量,是吾国数千年的封建专制和权术历史造就的思想现实。鲁迅的伟大,就在于他看见并道出了“中国人实际上也只有在做稳了奴隶与做不稳奴隶的时代之间选择”,鲁迅的悲剧,也在于后来的人们打着他 “批判” 的旗号继续循规蹈矩,思想上认“正统”、行动上做“顺民”。
比起任何其他文艺来,文化传统的专制意识在书法中表现得最为绝对、彻底,淋漓尽致。
譬如写小说,名家写一篇,只是稿酬多些,碍不着别人的事;你如果不满意,可另写一篇发表在差一点的刊物上同他比试比试。书法则一定不行——毛主席纪念堂只有一个,华国锋题了字,其他人再有本事也没地方给你“并列显示”;胡长清是省长,所以他的字在江西一定是头牌——他占了茅坑,别人就没处“拉矢”——要想“报仇雪恨”,只有把他拉出去枪毙了,才能在那老地方刮了他的“遗墨”换上你的字!这里不需要“艺术至上”和“人文精神”,大家都知道如果当不了省长,争个理事也一定比会员实惠有利。所以,真的不必慨叹时下世风日下、书坛如官场,君不见,一部书法史、那么多法帖、巨匠,哪一个不是达官显贵、名流时贤?有人会反驳,那些石碑墓志呢?书者无名也照样艺术长存——但千万不要忘了:掌握“崇碑”话语权的,恰恰还是清时权倾朝野的风云山斗阮巡抚、和学问盖世的历史政要康圣人!他们说“好”,我们才会专心品味,于是越看越出彩,以为是自己的发现,竟忘了提倡的祖宗原来还是权威、重臣!
当然,文化传统几千年来是否一成不变,思想界、理论界并非众口一词。比如,有人提出,既然“过去”就是“传统”,那么在今天看来,五四的引进西学、解放前的思想争论,以及新中国的文化改造也都应该归入“传统”的范畴。这也是有根据、有道理的。不过,所有这一切,到了崇尚古人、无缘西学、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书法面前,统统都会碰壁:你说的再有道理,我也能把古人抬出来堵你的嘴——洋人懂书法吗?你还能比古贤更高明?于是,到处“顿首”、杂志竖排、文字反对简化、趣味唯求高古……,连五四运动触及到“传统文化”的那点可怜的火花,在咱这里也“复辟”得一败涂地、踪迹全无。
难怪,所有的权威《艺术概论》都不列“书法”专节,思想家、理论家、美学家都懒得涉足书法的领域——顶多,他们可以在《美学散步》这类的散论里为书法似是而非地做一点注脚。实在,太自我、太感性、太封闭、太捉摸不定的书法,真的很难归入已经深入人心的西学语境的体系和著述。站在现代思想理论的角度来看书法,听着喋喋不休的“继承与创新”、“传统与现代”、“个性与中庸”、“学问与技巧”、“美学与艺术”……的“书法学术”,未免过于幼稚浅薄,几未入门;可笑可怜之外还叫人痛心同情。我们有没有想过,比起两千年前的王羲之,我们的思想和心智究竟提高了多少?我们果真就那么没品味、没深度、没水平?眼里就只剩铁画银钩、横平竖直?
因此也有喜欢书法的思想者说,文化传统,不懂也好;人文精神,不说也罢。好在社会看书法今天真是可有可无。男足世界杯出不了线,举国痛骂;男排世界杯一场没赢,大家无动于衷——社会反应的大小,取决于大众关注的程度。没有好的电视剧看,人们指责批评、议论纷纷;没有好的书法怎么样呢?大家说都不说(指社会,不是书法圈)。既然社会对它不大关心不甚需要,那么思想界、理论界对它不闻不问也合情理——“市场无需求”,“不作为”就不必承担责任。
那么,“国粹”要不要保存坚守呢?“民族自尊心”要不要奋起捍卫呢?这里也有个故事可以“戏说”:
美国加州某个黑人学区,在讨论学校的课程问题时,不少要主张“民族文化自信”的人提出:学校教一本白人写的书,就得教一本黑人写的书。苏格拉底、培根、牛顿、哥白尼、康德、马克思、爱因斯坦,你就数吧——这些白人太多了。你得找一大堆这样的黑人出来,找不出来,这些白人的书也就不能教。否则,就成了在白人的强势文化面前丧失了自己文化的独立性,让人家给“殖民”了。
这样的思想水平和心智程度,不用说大家都觉得太可笑了。那么,我们心中的“书法老大”呢?我们立志要借此“弘扬传统”、“走向世界”,要靠它来“振兴民族精神”“光大华夏文化”,是否会令世人又想起那些“可爱可敬的黑人弟兄”呢?


(三)
文博对书法,太执着、太仰望、太用情,所以用尽登峰造极的词汇和言语,来为心中的书法辩护提升。
书法在历史人文中,果真那么伟大、重要吗?
历代的中国文人,一等的抱负,是爱国忠君“齐治平”,所以要读书科举弄个一官半职,好有条件为庶民乡亲做点事情;这个目标实现不了,就坐在家里研究思想、哲理、历史、文学,即使写个《聊斋志异》什么的,给大家开心,还稍带着搞点文化启蒙。实在连这也做不了了、或者大事之余还有点闲暇,这才想起写写字做做诗放松放松。毛泽东和鲁迅,书法都极有风范、个性,他们的国学底子都了得吧?但他们的选择却是拯救社会和人民;假如叫梁启超、王国维、胡适之、陈寅恪、郭沫若、钱钟书放弃他的思考来“专攻书法”,字一定高格调,当主席也绰绰有余,但那罪过可是糟蹋了人类精华、浪费了社会资源,同时还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咱写字的人,把颜真卿、苏东坡、康有为都拉来硬算“自己人”——因为有了他们,书法这辆车,才既高贵显赫又博大深沉——但人家干不干,还真是个疑问。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只叫他当个“写字人”,他本人一定不干,社会也一定认为你是为了自己的门面而“栽赃害命”。即使是书法的“门内人”,尊他是“书法大师”,也不见得人人高兴:启功总说“不要称我是书法家”,林散之自题墓碑头衔只称“诗人”;就连欧阳中石主持的博士点,也要在“书法”之后再加上“文化”二字——“书法文化研究所”——叫起来才不单薄、有底蕴。想当年,站在五四运动最前列的沈尹默,风华正茂肩负使命,担任纵议古今、推动革命的《新青年》主笔,贡献卓著史有定评(编委会共七人,其他六位是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鲁迅、钱玄同和刘半农);但到后来,只落得写写字、做寓公,你说这“书法”在他心里其实有多重?咱自己把书法看的比天大,但社会上的有识之士作何论?——只不过是一时的解脱和无奈的放松。八十年代末我写过一篇《高层次异说》的短文,其中引用了余秋雨《笔墨祭》里的一段话:
“五四文化新人和传统文化有着先天性的牵连,当革新的大潮终于消退、行动的方位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的人格结构中亲近传统的一面重新强化是再容易不过的。像一个浑身湿透的弄潮儿有回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像一个精疲力尽的跋涉者走进了一座舒适的庭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中国文化的帆船,永远载有这个港湾梦;中国文人脚步,始终沾有这个庭院的土。因此,再壮丽的航程,也隐藏着回归路线”。
接着他的话,我写道:“……很多斗士,最后回到书法的庭院和港湾,固然不排除他们对此道的感情和天生亲近,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有点累了。回到这轻车熟路、风平浪静的伊甸园,一面可以得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解脱和安慰,另一面,难道就没有‘躲进小楼成一统’、‘著书都为稻粱谋’的失落和哀怨?即使有朝一日他们因修养深厚、见解独特在笔墨上东山再起,但更伟大的奋斗目标已经放弃,他们还会因自己的几个字能够传世而举起‘高层次’的大旗标榜傲人么?”
因此,我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戏说”的结论:一方面,一流二流三流的抱负和才能,表现的舞台一定不会桎梏于提按顿挫纸上烟云;另一面,真是一流二流三流的人才,即使他的书法功底再好,写字也是忙里偷闲、“打两圈牌散散心”那样的事情。反过来,只在咱这里磨唧的“专业大师”,或许是别的地方挤不进,这里好歹还有个位子可以混混。当年胡适自喻,哲学是他的“职业”、历史是他的“训练”、文学是他的“娱乐”。他也时常写写“书法”,很多学生围着要,一张张写得挺开心。如果现在谁手里有胡适的亲笔,也还真值点银子——但书法对他算什么呢?——连“小菜一碟”也够不上哩!电视、报刊中,我们现在随时都能看到对各界杰出人物的采访、介绍,每一位精英,都给我们展现一个崭新而深邃的心灵世界、一个创造和贡献的伟大现实;偶或镜头和文笔也会转向书家——他能说些什么呢?除了“先写唐楷、后写魏碑”,还能有什么叫人感动?
我这个说法,和文博的估计正好相反。对书法感情太深,就会“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要想多些客观理性,就应该常问问身边的同事、朋友,请他们说说现在书法对社会有多大的用、从事书法的都是些怎样的人。热爱书法本身绝不是坏事,但如果分不清轻重深浅,悠悠万事唯此为大,这心胸和眼光就未免过于狭窄沉闷。本文开头我说到“忧虑”,就是因为看到,书法在圈里和圈外,认识和评价其实真有天壤之别、云泥之分呢。
我们都很自豪,把书法算作“国学”(其实,“国学界”也未必同意,以此“末技小道”也。),那么我们对国学应持什么态度?对此,王小波有“戏说”:
“……现在可以说,孔孟程朱我都读过了。虽然没有很钻进去,但我也怕钻进去就爬不出来。如果说,这就是中华文化遗产的主要部分,那我就要说,这点东西太少了,拢共就是人际关系里那么一点事,再加上后来的阴阳五行。这么多读书人研究了两千年,实在太过分。我们知道,旧时的读书人都能把四书五经背得烂熟,随便点出两个字就能知道它在书中什么地方。这种钻研精神虽然可佩,这种做法却十足是神经病。显然,会背诵爱因斯坦原著,成不了物理学家;因为真正的学问不在字句上,而在于思想。就算文科有点特殊性,需要背诵,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因为“文革”里我也背过毛主席语录,所以以为,这个调调我也懂——说是诵经念咒,并不过分”(《我看国学》)。
“假如有人说,我如此立论,是崇洋媚外,缺少民族感情,这是我不能承认的。但我承认自己很佩服法拉第,因为给我两个线圈一根铁棍子,让我去发现电磁感应,我是发现不出来的。牛顿、莱布尼兹,特别是爱因斯坦,你都不能不佩服,因为人家想出的东西完全在你的能力之外。这些人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思索能力,为孔孟所无。按照现代的标准,孔孟所言的“仁义”啦,“中庸”啦,虽然是些好话,但似乎都用不着特殊的思维能力就能想出来,琢磨得过了分,还有点肉麻。这方面有一个例子:记不清二程里哪一程,有一次盯着刚出壳的鸭雏使劲看。别人问他看什么,他说,看到毛茸茸的鸭雏,才体会到圣人所说“仁”的真意。这个想法里有让人感动的地方,不过仔细一体会,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内。毛茸茸的鸭子虽然好看,但再怎么看也是只鸭子。再说,圣人提出了“仁”,还得让后人看鸭子才能明白,起码是辞不达意。我虽然这样想,但不缺少民族感情。因为我虽然不佩服孔孟,但佩服古代中国的劳动人民。劳动人民发明了做豆腐,这是我想象不出来的”(同上)。
我读过几乎所有能找到的王小波的文字,确信他的国学底子比一般书法家深厚得多。能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话来,他是有资格、有根据的。当然,那是另一个角度;对文化不高、见识不多像我这样的“书法人”,愿意学一点传统文化,情有可原、爱有其根。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对博大精深、汗牛充栋的国学,怎样才能取精用宏、择善而从呢?书法青年一见有学问的人,都特别佩服,这样的习惯是否真的无懈可击呢?
自上世纪起,文运鼎盛,有不少大学者都在编辑“最经典”“最紧要”的“适合现代”国学丛书。这里边涉及到大量的理念和原则,引起了种种争论。我发现,原来“什么叫学问”,或者说“什么才是有用的学问”,自己还是一笔糊涂账呢!这一点,我看文博先生也不见得很明白,所以,下面不胜其烦地摘引一点李慎之先生的说法,与他共学共勉。顺便说一句,慎之先生是当代最杰出最有贡献的思想家(今年刚刚去世),但不少书家都给羲之先生蒙住了眼,也许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李慎之近年有大量的文章、讲演,涉及到百年来中国的民族、传统、政治、学术、思想、意识等方方面面。其中有一篇《什么是中国现代学术经典》,是针对刘梦溪先生编纂《中国现代学术经典》而发的议论。李先讲“什么是学术”,再讲“什么是中国的现代学术”,最后回到“现代学术经典”本题。我这里摘引一些附在文后,请文博不要烦,打印出来慢慢看。把一些基础问题搞清楚了,知道了什么才是有价值的“真学问”“真理论”,看问题或做研究,才能心里有底、笔下有准。
一说到理论,读起来真的太累了!如果想“便宜”些,我建议文博读一本唐德刚写的《胡适杂忆》,这本书,文笔简捷生动,只说事和人,但里面却实在地介绍了胡适的学术理念和研究方法。胡适是世界公认的国学宗师,他对国学的态度,应该最具权威、最得人心。
由此我常想到书法家所谓的“大学问”:无论李北海还是刘罗锅,哪年生那年死,做过什么官、受过什么罪、写过什么帖……,无不旁征博引如数家珍——但我们就不肯想一想,第一,要说这些,那一个历史学家不比咱有研究、有底蕴?第二,讲究这些劳什子究竟对写好字有什么用(画家就不必)?第三点最要紧,就是:为什么咱只能在这些问题上兜圈子、找出路?这现象本身,是否也昭示书法本来就有点“煞有介事哩格儿愣”?
所以,王小波又说:
“任何一门学问,即便内容有限而且已经不值得钻研,但你把它钻得极深极透,就可以挟之以自重,换言之,让大家都佩服你;此后假如再有一人想挟这门学问以自重,就必须钻得更深更透。此种学问被无数的人这样钻过,会成个什么样子,实在难以想象。那些钻进去的人会成个什么样子,更是难以想象。古宅闹鬼,树老成精,一门学问最后可能变成一种妖怪。就说国学吧,有人说它无所不包,到今天还能拯救世界,虽然我很乐意相信,但还是将信将疑”(《我看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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