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可能有读者纳闷:像你这样遁入象牙塔中,岂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心只读”确有几分真实,“两耳不闻”实际并非如此——“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陆游)嘛。其实,一个真正的学人,既会继承中国古代士人修齐治平、先忧后乐的文化基因,又能接受西方知识分子的怀疑、批判意识。这样的学人自然是有社会责任感、有学术良心、有自我人格的,面对一切不合理、不公正的现象,决不会无动于衷、漠然置之。我的〈法海寺白皮松〉(横空出世二劲松,伟岸千载镇古城。动问岁寒何孤直?赖我秉节狷介风)和〈述怀〉(素来卓立不同流,兴至戏与强权牛。独善其身分内事,兼济天下岂敢丢),可以为我做证和辩白。
2009年,我从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退休,即刻辞去《自然辩证法通讯》主编职务,并谢绝人事处的返聘。我在给同行和朋友的电子邮件中这样写道:“我未退休时与退休一样,退休时又与未退休一样。惟一的差别是,我可以获得更大的自由度和自主性,一心一意从事自己最喜爱的学术事业,参与自己感兴趣的学术活动。我的智力生活将以读书和学术研究为主,并尽力企望成为一个理想的‘自由思想者’(皮尔逊意义上的)、‘自由长矛骑兵’(奥斯特瓦尔德意义上的)和‘孤独的旅客’(爱因斯坦意义上的)——这几个人物都是我曾经研究的对象并有著作《皮尔逊》、《理性的光华——哲人科学家奥斯特瓦尔德》、《爱因斯坦》为证——从而在智慧的竞技场和精神的休憩园中惬意地徜徉、诗意地栖居,从中享受思想的乐趣和孤独的美。”今后,我将依然如我〈非顾〉一诗所言:“文章乃天成,行事本心声。所向遂己意,非顾时人评。”我希望能够像〈人生〉一诗那样,继续“凌云猛志囊四海,荼火气势吞八荒。胸藏珠玑任挥洒,笔走龙蛇自成章。”我打算从今年下半年起,除继续“中国现代科学思潮”的研究之外,把酝酿已久的“科学与人生”课题提到议事日程。我相信,我是可以实现这一愿景的,因为我2010年元旦写的〈新年访梅〉已经预示这一点:“暮送落霞恋余辉,晨迎元日喜访梅。一年之际今朝始,暗香将溢黄蓓蕾。”我也相信,我的学术生命力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是会蓬勃生发的,因为席勒和石里克的“青春哲学”(die Philosophie der Jugend,即对人生意义有所体认,富于青春的热情)已经在我的身心牢牢扎根。诚如我在〈记己丑年春日追春〉明示:“逐日追春满眼春,春在心头总十分。何方可唤春常在,青春哲学驻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