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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岩散文四题》(《鸭绿江》2010年第八期下半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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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6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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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岩散文四题》(《鸭绿江》2010年第八期下半月版)
《谭岩散文四题》(《鸭绿江》2010年第八期下半月版)
作者:谭岩
冬天的况味
不怕冷的,似乎只有狗。
寒气像刀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割着苍茫的大地,而那狗却依旧狮子似地爬卧着,雄居于人户屋旁的沙丘上,时而对天一阵长吠,似乎看见了那刮过屋去的风。于是那寒气更是长上了尖厉的牙,无处不瑟缩了。
日头也是冷得枯萎了,将云翳裹了一层又一层,光便散淡了,像一团蛋黄。
此时的田野是沉睡了,一层厚厚的雪,像是它的被褥。穿着红衣的小孩子在上面玩耍,仿佛在床上跳跃。
冬闲的时候,人们无外乎两件事,修渠清淤,动土做屋。那蛋黄似的日头慢慢从云层中移出来的时候,人们才三三俩俩地出了屋,扛了铁铣,撅一个荡来荡去的竹筐,缩着颈脖,仿佛是顶着看不见的沉重的东西。一路走,呼出的一股股白气便飞上天去了。
灌溉了一年的沟渠已积满淤泥了,一铣一锹地把那沙泥从沟里抛上堤来,沟渠行水才能畅通无阻。间或有一条泥鳅从泥沙中露出来,又抖动着,钻进泥中去了。明年的春天,这沟渠又溢满了汪汪的碧水,几只泥鳅在水中划着弧线,直向上游绕去。
冬天,人们才有时间做屋。那一块平地,已筹划几年了,石头,檩条好不容易才备齐。有的挖土,有的挑土,有的打墙,于是一间破矮的屋旁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个个都敞了衣襟。一幢屋基的规模已出来了,垒墙夯土的号子在寒风中滚动。不几天,新墙垒起来,白白的木窗木门装上去,那门楣上还贴着一幅鲜红的对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勤劳人家床有余。
新居志喜。
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时见那从旁边的旧房中出来一个人洗壶掉茶,唤出来客对着这新立的房架满脸笑意地指指点点,才知道这新垒的墙是在歇汗了,再过几天,垒上尖墙,盖上瓦,房子才算建成,才能搬进去住。然而那风却已等不及了,时时揿动那对联,从门里进进出出。
夜晚,风在外面呼啸,而屋内必生着一盆旺旺的炭火。母亲纳着鞋底,时时将那涩了的针头在头发上擦几下,又去锥那坚硬的鞋底。或者把那做好的一双新鞋对着孩子的脚比一下,嘴里唠叨说,怎么几天又长长了,这鞋只有给你的妹妹穿了。而那穿不上才做好的新鞋的孩子,揉了揉被新鞋逼疼的脚,又坐到灯下去做作业。他倒不想那新衣新鞋,只盼着过年时父亲给他买一封一百响的小鞭,一颗一颗地点燃,丢进塘水中,炸起一朵朵浪花。稍无声息中,那躺在火笼旁的猫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而那炭火烧了一层灰,仿佛是上了一层霜;煨在火笼旁的水壶,咝咝地响着,像是夜的呼吸。是的,夜深了,但风仍在户外刮着,又抑扬着呜呜地响,像谁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念着一篇永远念不完的文章。
早晨,浓雾像帐缦似地罩着,而那放牛的,已将牛赶在河边饮水了。一声长哞,又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阡陌纵横
秋天的田野清瘦而安祥。退去了春天的油菜花的金黄色的浪涛,消散了夏天的秧苗汪洋似起伏的喧嚣,在秋日温暖而寂寥的阳光下,大地裸露着清瘦的田野,纵横的阡陌象古铜色的虬曲的根,在无垠的原野蜿蜒绵伸。
田野中往往有一条稍宽的乡村小道,象一条树的主杆,两旁是横伸出去的无数的田埂,象从大树上斜逸而出的枝柯。秋天,这大树似的阡陌光秃而清冷,田埂上残生着的杂草,象是古老的根须,在秋风中飘拂。有老牛在啃食着杂草,于是这田埂又象是被剥了一层皮,在秋日里寂寞着。
田野静默着。此时的水渠不再有湍急的流水,只有一坑一洼清冷的积水,如面面镜子,在田野中映着那高高的天空,田地里是一排排的稻草垛儿,象是站了无数的企鹅,在远望如海的蓝天。有蜻蜓站在稻草垛上,伸着那金黄的翅膀,有鸡在田里一下一下地啄食着,象是觅食散落在田野里的金色阳光,远方,有农人在扬鞭耕田,秋风传来了泥土的清香----
田埂崎岖蜿蜒,条条相连,在大地上攀沿着,漫向天边。
秋天过去,冬天便到了。一场大雪,欲将大地覆盖,可那田野里的阡陌却倔将似地在雪的覆压挺着脊背,且在大地之下穿行着,奔涌着,将要排空而出。
沉默中,正涌动着新的生命。
黄土墙
有簇新的,有陈旧的,有群立于山凹的,有孑落在山岗的。在广袤宁静的乡村里,到处是墩厚的黄土墙,如一张张从大地之下探出头来的脸庞,望着这世事沧桑。
有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新墙。屋场是新劈的,地上还嵌着锄铣挖过的痕迹,旁边还有一个坑,那是取土后留下的。但是那一个坑人们也不愿放弃,里面已种上了菜苗。石砌的阶沿坎儿上面是一层松软新鲜的泥土,一个木制的拍耙丢在上面,那墙基还没有来得及夯实。檩梁也是新锯的,白白的颜色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而那屋上的一方青灰的新瓦,像一朵从空中降落的云彩。似是赶在新年前搬进去的,土墙还没有来得及粉涮,裸露着柔润润的蜡黄色,透露着这家人的一派和祥;而那贴在门上的对联,则为这朴素的清寒红艳着温馨。主人带着操劳的清瘦和完成一桩宿愿后的欣慰,微笑着抚着儿子的头顶,站在门旁的阶沿坎上,迎接着一个个来祝贺的亲友。一阵鞭炮过后,院场里落满炮竹的红屑,像开了一地细碎的梅花。
黄土是随处可见,又极易取得了,不做墙的时候,便四野地铺展着,即可做农田生长着庄稼,长着黄色的油菜花,或者翻滚着绿色的麦浪,也可荒芜着,让秋日的杂草映着岁月的枯黄。但一旦做了墙,便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让自己的躯体抵挡夏日的暴雨,冬日的严霜,让人们在它低亚宁静的怀抱里,做着关于生儿养女和丰衣足食的梦想。
秋天到来的时候,黄土墙上总是挂满了一撂撂长长的高梁和一串串红红的辣椒,像人们那并不富裕却殷实的日子;夜暮降临的时候,总有蝙蝠在屋檐下翻飞,像乡村孩子不可名状的轻柔柔的梦;红日初升之时,总有喜鹊站在墙头欢快地聒噪,羞红了妙龄的村姑夜来的美梦。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羞红脸的女子早已于归远嫁,那做过梦的孩子业已老态龙钟,搬着一把椅子坐在太阳下,后面的墙已是千疮百孔,一个个土蜂从那墙孔中钻出来,嗡嗡地绕着那晒太阳的老人转着,仿佛在诉说那已遥远的梦,告诉人们,只要活着,就不可能没有梦,少年有少年的梦,老人也有老人的梦,人生就是一个梦想的世界。
怀着梦想的人们去实践新的梦了,一幢更高更大的房子又在土墙屋旁立起来,那黄土墙的房子便废弃了,一堵墙已经坍蹋。于是那里面种上了菜,成了一个菜园,而那墙成了护鸡栅栏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黄土墙边的一枝桃树,又开出了灼灼桃花,仿佛是那颓废的墙绽出的灿烂之梦;土蜂从那墙孔里钻出来,绕着墙边的桃花唱着岁月的金曲。
蝉声
夏日,听得最多的,要数那蝉声了。
寻一棵树,不论是高是矮,只要有浓密的树荫,它便一头扎进去,对着这炎炎的白日,尽情地放起它的歌喉来,哪管你热得汗珠子直滚呢。
一蝉长鸣如奔泻的幽泉,在青松白岩间,时时地闪着亮光-----能让人掬一口么,化去这心底的炎热;众蝉和鸣如织锦的丝线,一条条光亮的细线从树林里抛向空去,织着那耀眼的火球。坐在一棵树阴下听蝉,终是听得单调了,于是这蝉化作了催眠的乐曲,让人恹恹地睡去了。在一晌梦中,那蝉声化似是漫天的秋雨,涨满秋池的雨水,又湿润了一帘秋梦。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那拾石击树娇无力的,是谁家的女子?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无人信高洁,谁为表寸心。那身陷囹圄蓬头垢面,望着树上的鸣蝉仍在详品时事的,是何朝的壮士?
倏然从梦中醒来,仍是这遍地炎炎的日光,和那火焰似燃烧着的蝉声。
在蝉声中,一天又将过去了。
显示了一天威力的日头似是觉出了无趣,怏怏地下山了,将西边的山峰照得通红;而那蝉却更起劲地叫起来,四面八方,汇成了蝉声的海洋,似是要将那薄暮的时光做最后的燃烧。渐渐地蝉声消歇,那西天的日头也像是燃烬了,不见了踪影。
山道上,有带了夜来的紧迫,斜敞了衣,匆匆往家赶的汉子,或者他的妻已点燃了一盏灯,将饭端上了桌,坐在灯下纳着鞋底,等着他的归来;也有牧人赶了牛群下山,扛着一捆柴禾,不见他的头。在浓浓的夜色里,那扛着柴禾的牧人便像一条行在夜色里的船,而那前面的牛却像床头的波涛,慢慢地涌向前去。
夜色渐浓,那山道也在朦胧中成一条细线了,不知通往何处。
蝉终于是停歇了。这小树上也应是有蝉的。拾一粒石子,投去。果然,吱的一声,有蝉从那一株树上弹起来,飞向了另一株树,似刚刚点亮一根火柴,蝉声很快地熄灭了。
在蝉声中,一个夏天就过去了。
秋天到来,蝉声像树叶一样稀落了。河边的那株树叶落枝兀,树杆上爬着一只透明的蝉脱的壳。有一个小孩子正爬上去,去捡夏天没有捉到的蝉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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