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之友网

标题: 白谦慎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1:57
标题: 白谦慎
白谦慎

[attach]19021[/attach]


  白谦慎,1955年生于天津,祖籍福建安溪。
  

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
  1982年毕业后留校任教。
  1985年考入本校研究生院,一年后赴美国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博士学位。
  1990年在获硕士学位和修完比较政治博士课程后,转学至耶鲁大学攻读艺术史,师从班宗华教授。
  1993年获硕士,
  1996年获博士。
  1999—2000年为盖梯基金会博士后。
  1995-97任教于西密执安大学艺术系。
  1997年至今任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中国艺术史教授。
  2004年获终身教席。
  2002年春为哈佛大学艺术史系客座教授。
  主要中英文著作有:
  《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哈佛大学亚洲中心,2003年)
  《天倪——王方宇、沈慧藏八大山人书画》(与张子宁等合作。佛利尔美术馆,2003年)
  《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年)
  《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湖北美术出版社,2003年)
  《傅山的世界》中文繁体字精装本2005年由台北石头出版社出版,简体字版2006年由三联书店出版。
  1990年以后用中英文发表多篇关于中国书法、绘画、印章、的论文,其中有些被译成日文、韩文。和华人德合编《兰亭论集》(苏州大学出版社,2000年)获首届“兰亭奖”编辑奖(2002年)。
  2004年在美获古根汉研究奖金。
  2005年初,因《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一书“立论的时代性和反思的深刻性”而被《书法》杂志评为2004年中国书法界“十大年度人物”之一。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1:58
[attach]19019[/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1:59
[attach]19020[/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0
[attach]19022[/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1
[attach]19023[/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2
[attach]19024[/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3
[attach]19025[/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6
傅青主的传奇与白谦慎的世界(图)
高翔
    此书不仅是对艺术史的贡献;对凡有兴趣于明清易代之际中国社会之各侧面的学者,这书也会成为必读的作品。


《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

【美】白谦慎著  北京三联2006年4月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6
傅青主在《七剑下天山》中一代剑客的形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历史上的真实的傅青主(傅山)是何方神圣?其生活的文化和政治环境如何?这些外在环境又对其人生和艺术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让我们来看看波士顿大学白谦慎教授的新书——《傅山的世界》。

    此书开篇即别有趣味,迥异于习见之书法史学著作。白谦慎出示了一封晚明江西文人徐世溥的信札,信中罗列当时杰出人物及相应成就。面对着如此众多的政治、文化巨子,白谦慎不无感慨:“这个令人振奋或战栗的时代,并非完全由伟大的成就及高尚的动机所造就,它还和普遍的政治腐败和道德沦丧携手并行。当明王朝因国内扰攘及八旗兵的入侵而覆灭后,这个充满蓬勃生气的‘文治响盛’的时代,亦随之告终了。”(见《傅山的世界》页9)。白谦慎通过“傅山的书法”这一个案研究,揭示书法艺术是如何回应17世纪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巨变,并借书法这一载体,对当时的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的互动、学术风气的改变,以及明清易代之际明遗民的生活状态进行了细致的描述。

    顾名思义,这本书是一本书法史著作。可是开篇的那封纵论晚明文化、政治的信札透露了白谦慎更大的野心。如其在导论中所云:“本书在努力吸收其他领域的学术成果的同时,也期望它的问世能为其他学科的学者提供一些参考。”(页3)我曾经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提及,作为一个合格的书法史学者,“躲进小楼”,厘清一些书法史细节很重要,很“有意义”(meaningful),但是如果能够更上层楼,通过书法研究给其他学术领域,给整个学术界做出贡献,则能够使研究超越“有意义”,而成为有“显著之意义”(significant)。但是对于后者来说,研究者不仅要能清楚准确地把握书法脉络,进而研究,还要对其他相关学科有深入了解,否则,学科之间的对话只能局限于肤浅的层面。

    白谦慎先生独特的经历使之既能对书法本身之规律洞若观火,又能驾轻就熟地运用其他学科的方法来进行书法研究,并从容不迫地游弋于政治、社会学及艺术史等不同学科之间。这一切,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所接受的书法、学术之训练及其交友圈。白谦慎的书法篆刻家身份广为人知,他曾获全国第一届大学生书法比赛的一等奖(1981年),31岁时就担任了全国第二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展的评委(1986年),翌年参与出版的《中国中青年书法家22人集》更是风靡一时。但是他的职业身份却是艺术史学者,在班宗华(Richard  Barnhart)、史景迁(Jonathan  Spence)等指导下,白谦慎于1996年在耶鲁大学获得艺术史学博士(论文主题即傅山的书法),2004年又成功获得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终身教职。更令人关注的是他的政治学背景,他毕业于北大国政系,并有美国罗格斯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而其交友对学术风格的形成亦至关重要。白谦慎好客,家中经常高朋满座。波士顿是美国的文化教育中心,有上百所大学,来此进行学术交流的各国学者极多。每有相关学者来访,白谦慎往往在家中款待,茶余饭后,三五人一起谈学术、聊艺术、评时事。由于大家来自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教育背景,从事不同的专业,于是对相同事件、问题每有不同的视角和思考方式。屡令参与者耳目一新,又发人深省。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7

    政治学的背景使得白谦慎对于政治经济环境、社会体制和书法艺术以及书法家的生存状态格外关注。如书中对仕清汉族官员和明遗民书家关系的探讨。长久以来,对于这两类人的研究有简单化、模式化之嫌。前者往往被描述为卑琐而又好狐假虎威,后者则被美化成高洁而不同流合污。两者的关系可谓“冰炭不同器”,最多也不过是“面上寒暄,胸中冰炭”般的敷衍。然而,白谦慎对傅山及其友人在清初活动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后,发现“在清初特定的政治情势和文化中,深怀挫折感和愧疚感的仕清汉官,是保证遗民们在困境中得以生存、在学术和艺术上得以发展的一个重要的体制因素”(页117)。以傅山为例,他与清政府的一些官员不仅过从甚密,并且一直通过书画上的交往主动保持这种联系。曾任平定州知州的魏一鳌就是傅山最慷慨的赞助者。傅山曾因迫于生计,请他借查荒之际,减免土地税。而在傅山及其亲友与入清后新崛起的地方势力发生冲突时,魏一鳌也代为周旋。在被指控为密谋造反的“朱衣道人案”中,傅山又是赖魏一鳌和龚鼎孳、曹溶等仕清官员的全力营救,得以安全获释。另外,如第一章谈及明代白银货币化带来东西文化的大规模交流,印刷文化的勃兴以及相应的书法趣味、表现形式的改变,亦清晰可见政治学和社会学研究训练的烙印。

    学者们在研究宏观的社会文化与微观的书法艺术之间的关系时,易流于内容大而空洞和牵强的联系。其结果是将两个有相关关系(correlation)的事件误为甲导致乙的因果联系(causality)。如余英时先生所强调的,每个学科都有自身的发展规律。宏观的社会变化并不一定导致书法艺术产生相应的改变。因此书法研究中,不能因为对宏观的重视而忽视来自书法艺术内部的力量——这可能是书法演变之最大推动力。比如在谈及清初碑学一路古拙书风的兴起,习见的解释是一方面由于清政府的文化高压政策,同时朝廷对于赵孟瞓、董其昌秀美的帖学书风的提倡,造成了民间文人对金石碑版的兴趣,对帖学的反动。这些原因可能很重要,但绝不是全部。白谦慎在书中就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条脉络,即明末对“奇”的狂热导致了文人篆刻的兴起和书法作品中标新立异的古文字的大量使用,继而引发了对古物、秦汉碑拓本的收藏和研究,以及清初访碑的活跃。这一系列的活动促进了书法家审美观的变化和对古代金石书法的重视。可以说,清初碑学思想的萌芽是在一个长期的物质和审美观的准备后才逐渐进化而成的,是政治、文化和书法本身几个方面相互影响后的产物。

    《傅山的世界》一书英文版自2003年由哈佛大学出版后,在艺术史学界和历史学界反响极佳。评论者除了对白谦慎“运用多学科的方法对书法进行宏观研究”(香港学者莫家良语)给予高度评价外,对其巧妙而精致的叙述方式亦赞扬有加。如S.Skaggs在美国最大的书评杂志《选择》(Choice)上指出:“阅读此书是令人愉悦的,书中充满了色彩绚丽的细节。白先生在讨论本书的课题时不但表现了学术上的严谨,而且他对史实的叙述也给人以悬念和魅力。他向人们证明,他不但是一个好的学者,而且还是位优秀的作家。”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8
longmianshan ke白谦慎-《与网络书友问答》
  ————2009年10月11日

  石门汉子:白先生好!我是书法自学者初学者业余爱好者,也问不了什么高深的问题,那些问题让想当书法博士的人来问,呵呵,我现在在练习多宝塔,体会唐楷的规范书写以及点划的基 本技法,写5公分大小的字,1,请您谈谈您的学书简历,2,说说您认为学习唐楷作用,3,介绍一下小楷的训练方法,因为挺羡慕像您一样能写一手精到小楷的 人,谢谢!
  白谦慎:《多宝塔》我练过多年,至今还不时临临,我很喜欢。颜真清早年的作品中还有一个《郭虚己墓志铭》,不知你关心过没有,是很好的范本。我的学书简历可以在书法江湖的专题研究栏目中我和薛龙春先生的一个学术谈话中找到,这里不再重复。我学习唐楷是为了打基础,我后来写小楷和练习唐楷打下的基础有关。现在不是小楷的黄金时代。在碑学兴起以前,从二王、颜柳、赵孟頫、吴派的文徵明、王宠、晚明的董其昌、傅山,都写小楷。碑学书家中写小楷的高手何绍基是一个。现在出名的书家,能写小楷的不多。这种书体在展览文化中不占优势。卖字尺幅也小,赚钱不快,写起来还要耐心地坐很长时间,吃力不讨好,所以大概写的人就少了。但这都没关系,自己喜欢就好。写字最好是以爱好为动力,把它当饭吃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写小楷最初的阶段就是要争取做到手稳,刚开始有点困难,习惯了就会好起来。小楷追求的不是气势,所以格调上应以清峻或古雅为上。开始当然可以从人们通常说的晋唐小楷着手,元人和明人的小楷都有可观处。此外,汉简之类的书迹也可以看,因为是小字。前些年出土的走马楼三国吴简,相当厚重,也可借鉴。一些画作上的小楷也可以关注,如元代的钱选,书法史一般不提到他,但是他的东西非常古拙,也雅得很。小楷写熟了,速度可以适当加快,不要太慢。小楷没有视觉冲击力,所以更需在格调上下功夫。这就不是一般写字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萧嘉伟:  白先生您好! 我学书十多年了,在隶书方面花了些时间,现在对自己的东西很不满意,请问现在,习隶的出路是什么?另外,书法作为一种线条艺术,其最高境界的线应是什么?谢谢!
  白谦慎: 我对隶书虽然断断续续写过不少年,但真正下功夫也只是这一两年的事,只能谈点浅见。我以为还是以比较规整的汉碑为基本,然后以汉简来求生动。在开始时,以淳厚为目的。气息淳厚了,字就不容易写俗、写坏。至于最高境界的线,实在是用语言难以表述,而且在不同的审美理想中,理解也不尽相同。
  白谦慎:这位天池网友读书的习惯很有意思,从最后一章读,这大概和我在第二章讨论的杂书卷册的方式有点相像,非线性的阅读方式,片断地读,现代生活就是这样成为碎片的。现在回答问题:
  1、 傅山晚年到底有多少人来打扰,没有统计数字,但应不少,而且他很烦恼。他的儿子和侄子作他的代笔,除了忙之外,还应有身体原因。他少年喜欢抄书,右肋落下病,写大字多了不舒服。1674年傅仁去世时,他已经近七十了。代笔除了省劳,可能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对晚辈也是个锻炼。傅山晚年确实有著述之心,他本来就是一个读书人。再加上当时顾炎武等在山西,还有那个喜欢批评人的年轻人阎若璩也常到太原,傅山身处一个学术气氛很浓、压力也不小的环境。傅山确实是很有钻研精神的学者,这点从他读书的批注中可以看到。这几天为了写一篇和金石著录有关的文章,我一直在看傅山批注过的《隶释》,很感叹他读书之用功和细致。代笔看来有些不厚道,但傅山曾说,那些来买字的,知道他缺钱,和他讨价还价,他心里不爽。有一个背景需要介绍,傅山是个非常傲慢的没落旧贵族。他在明代时很有钱,买书画古董,捐土地给寺庙,自己出钱组织山西士子到北京去援救蒙冤入狱的老师。到了清初家境一落千丈,那些小地主、商人来趁机捞便宜,他心里自然很不快。代笔和作假还不是一个相同的问题。
  2、 傅山写的怪字基本都有出处,他有时也造一些字,但也都是拼凑已有的偏傍部首,有他的思路可循,不是乱造。
  3、傅山的真迹主要要多看才能辨别。去年《书法杂志》刊登了慕湘楼藏的一个所谓傅山的册页,编辑在发表前用电子信寄我了几页,我当时从风格上就判断不对。后来全册页印出,高翔写了一篇文章,非常令人信服地证明是雍正年间的一个东西。那件东西不是作伪的东西,是后人看到里面提到傅山,就把它归到傅山的名下了。现在要区别傅山和傅眉、傅仁的作品就比较难。
  4、 研究一个古代书家最重要的就是要熟悉他的作品和与他相关的文献。如果再扩大一些,就要研究他周边的人物,再扩大些,就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美国一位李慧闻女士(Celia Rieley)研究董其昌三十多年,她写的《董其昌传》已由我译成中文,希望她能早日校对好,明年争取出版。上海博物馆的凌利中先生在年轻一辈中研究董其昌中是比较出色的。
  5、福州前年我和妻子一起去过,近年来可能不会去的。上次去时,和朱以撒先生以及一些年轻人座谈,很高兴。我和妻子都是福建人(我是上海长大的福建人),对福建很有感情。只是忙,不能常去。
  土家巴人:白先生一直是我崇敬的学者,上次在中国美术学院有幸听了白先生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讲座―― ――――“与古为徒与娟娟发屋”。白先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索的空间。我现在想请教的问题就是:1)白先生对流行书风的看法?是不是从内心厌恶她呢?) 娟娟发屋几个字虽然写得有一定的趣味,那只是书法的低层次,如此类推的话,所谓的丑书也只是注重了趣味性,有形质,但格调不会高,不是书法的高层次。这个问题现在讨论很多,请白先生能不能谈点看法。
  白谦慎:“流行书风”这个词好像近来已经没有人再提它。你所谈的大概是变形比较夸张的那一路字。对这种变形,我没什么厌恶。对某些创作倾向,应看具体的作品,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娟娟发屋”在我拍摄的日常书写中不算最好的,那件“在弄堂”才好。这类书迹已经不是传统的格调所能规范了。当然,有人根本就不把它当作书法。其实趣味本身就是形质以外的东西了。至于层次的问题,涉及审美的问题,争论的双方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而这恰恰不是我《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所要介入的,因为那是徒劳无益。除非你像刘炳森那样,通过体制的力量来抵制某种审美倾向。 所以,我讨论“娟娟发屋”之类的书写,不是说那种书写高或低,而是顺着碑学的发展,顺着它自身的逻辑来揭示它存在的一个悖论,这样做并不是要和碑学过不去,因为我本人也很喜欢碑学。这个问题和一系列问题有关,如经典是怎样形成的问题?书法和现代艺术的关系?此书像讲故事,读起来比较容易,但理解它潜在的意义并非容易,因为这需要对当代艺术的一些走向有所了解。这不是我故弄玄虚。书出版后,有不少误解,有人还写了长达十页的匿名信骂我,但我都没有辩白。辩也白辩,有些人也不信,他们或认为你审美观点保守,不能理解流行书风,或认为你加入了刘炳森对丑书的讨伐,他们的思维还没有达到一定的层次,不可勉强。书出版当时,一些鼓吹流行书风的人不喜欢我的这本书,除了我揭了“民间书法”理论的短外,就是他们读不懂。不懂我是从碑学的起源到现代艺术的发展这一个系列链中来考察近几百年来书法的,它指出的是碑学面临的悖论,而非否定碑学以来书学发展的成果。关于经典的形成的问题,西方的研究很多,国内书学界基本没有人碰这个问题。所以,还是等后人去评说吧,总会有人读懂的。我多次说过,此书不是艺术批评的书,而是文化反思的书。今天《傅山的世界》颇得国内同道的好评,但几十年后,人们反思我们这个历史时期的书学研究,更感兴趣的、评价更高的可能是这本《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在国内诸多关于《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的讨论中,我认为比较好的是薛龙春的《白谦慎的两难》,彭砺志的《书法经典——一半是艺术,一半是魔鬼》,梁培先在一次网上的讨论中,谈到是否是“末法时代”的到来。起码都是感觉到了书中提到的问题。顺便说一下,我写《傅山的世界》,也不是因为我认为傅山是最了不起的书法家,其实在晚明的书法家中,他不是我最喜欢和欣赏的书法家(这点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就谈到了)。选择他,是因为我认为他和与碑学兴起相关的一系列事件有关,从他的生平经历、艺术实践来看十七世纪书法的嬗变。我称这种方法为《茶馆》方法,像老舍先生那样,从一个茶馆来看世事的变迁。人们通常喜欢把一个学者的研究课题和他的审美倾向连在一起,其实有时并不是这么回事。这就像从社会学研究家庭暴力行为的学者,自己并见得有家庭暴力的历史。
  龙在游:当代书法人和古代书法家对文化,也就书外功夫与书法技巧的关系依附有什么变化,发展的趋势你认为朝那方面偏重?谢谢。
  白谦慎:这位网友提的问题很大,不容易回答,试着把一些粗浅的想法陈述如下。修养这个问题,在魏晋时代到唐代好像都没有什么人谈,那时候的人有谈这个问题的必要吗?读读《世说新语》,魏晋风度就是那时书法家的整体精神面貌,进那个圈子的,都有起码的修养,因此,那时候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讲修养大概是在宋代和宋代以后的事,此时技法和修养好像被分离或对立起来了,而且出现了所谓俗书的问题,这可能和介入的人多有关。这个问题实在很复杂。我的一个年轻的朋友正在研究“书卷气”的问题,这是很有价值的课题,但难度很大。美学式的谈论容易些,但要把这个问题史学化就不容易了。上面的想法很粗糙,仅供参考。至于今后的趋势,我没有能力预测。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今天的读书人字写得好的已经很少了,而且有可能会越来越少。我自己是研究学问的,但对有些人提倡学者字、打学者旗号并不苟同。字写不好,头上有名牌大学博导的头衔也是白搭,唬外行可以,在圈子里还是站不住脚。字写不好,学问作不好,顶着名牌大学和博导四处奔走,就是欺世盗名。所以,你要我说趋势,那就是既多练字,也多读书。
  吴建军:早闻白先生大名,及先生的学术成就,非常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向大师请教。我本人爱好篆刻理论,完全自学,所以很想听您谈谈您本人如何治学,青年人应如何治学,现在新出的书很多,但哪些是真正经典的,如何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如何理解学理背景及意义? 谢谢您!
  白谦慎:首先纠正您的发言中的一个错误说法:我不是大师。现在没有大师,有也不会是我。比我学问好的中国学者很多,他们都不是大师,我就更不是了。今后在使用这方面的词汇时,请慎重。我想治印学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比较接近史的方式,一种类似“印学点滴”,笔记感想的方式,两种方式都可以称为治学。前一种方式需要有一定的条件,比如治印学史,手边没有资料,很难。后一种方式对地处偏远的同道比较可行。另外的就是治当代的印学史,这样对大图书馆的依赖就会小些。今年我在四川美术学院演讲时,和几位研究生座谈,我就谈到了整理乡邦文献的问题。也就是说,要思考自己的条件,长处,不要以己之短去和别人之长竞争(学术有个公平竞赛的问题)。乡邦文献好好整理了,今后就会成为有价值的文献。马国权先生编的《近代印人传》不就是积累了被人忽略的东西吗。我是在文革中长大的,一晃就是四十年了,现在要找当时满街都是的文革书法,却极不容易了。所以,你问我年青人应如何治学,我想,先别着急,仔细想想自己的条件。过去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种精神很可嘉,但容易事倍功半。现在出的书确实非常多,很容易把人搞晕。我今年回国讲学时,有位研究生问我余秋雨著作的学术价值。我回答说,余是作家,不是学者,不能混为一谈。用学者的标准去评价他,对他也不公平。哪些是真正的经典,一时也讲不清。对印学有体会感想就好,不必急于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说到学理背景,书读多了,对一些观点的来龙去脉了解了,就自然对一本书的学理背景和意义有所了解。
李:您是何时开始学习书法的?能否谈谈初学阶段时间的学书经历?
白:我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在上海开始学习书法的。当时我在上海财贸学校的金融班读书(中专),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曾是旧银行里的高级职员,银行有写好字的传统,所以书法好的老师很多。先是由语文老师任珂先生介绍,认识了我的书法启蒙老师肖铁先生,后来又得到另一位语文老师王弘之先生的指点。以后又认识了邓显威、金元章、章汝奭诸位老师。几位老师修养都很好,但也都很低调,在上海基本不参加社会上的书法活动。我去老师那里,除了看他们写字,常听他们讲些掌故,听他们品评艺术。他们有时会提到一些前辈,说谁的字好,谁的字格调高。他们有时也会用比较婉转的语言,评论某些当红的书法家。当时并不十分明白,以后阅历深了,就慢慢懂了为什么他们要那样看了。一些老师家有些藏品,所以能见到一些近现代优秀书家的作品。那时写字条件不如现在,字帖少,我主要临习颜真卿的《多宝塔》,临了好几年。几位老师都能写小字,所以,我也喜欢写小楷。那时纯是爱好,没想到二十年后,居然会以研究书法为业。
李:1978年您考入了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又曾在美国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博士学位。1990年您转向艺术史研究后,过去所学是否对您的研究有所帮助?
白:政治学的研究方法对我有相当大的影响。今年,由范景中和曹意强先生主编的《美术史与观念史》第5辑将发表我的论文《从吴大澂到毛泽东》,专门讨论中国步入近现代社会后的几次政治精英结构的变化对书法的影响。我在好几个场合谈到,对某些当代书法现象,可以采用计量分析的方法,这也和我学过计量政治学有关。我对研究书法艺术中体制性因素的兴趣,也可以说和过去的学术背景有关。
李:在当代,有很多人都是从书法创作走向书法研究的。您与曹宝麟、华人德,丛文俊等先生都是如此,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特点。您在1982年曾获全国大学生书法比赛一等奖,这充分说明了当时您在创作上的潜力,在您的书学研究中,创作与研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白:书法有很大的特点,就是它比较抽象。在理解古人的某些书论时,如果没有一定的创作经验,会比较困难。此外,虽说我们是在研究历史,但有时也需要对存世的古代书法作审美判断。我在《傅山的交往和应酬》和《傅山的世界》这两本书中,都指出傅山有不少应酬作品写得不好,不但傅山曾说过自己写过“死字”,我们的创作经验也能告诉我们哪些是品质比较差的作品。
李:优秀的学者通常会有良好的交游圈,他周围的老师与朋友都会给他的研究以启发。听说您好客,家中常有聚会。在讲座时您也不时会提到自己的老师和朋友。您的交游对您的学术研究是否有积极作用?
白:在美国大家平时都挺忙,朋友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只有在周末或逢年过节,朋友们才能聚在一起。波士顿是著名的大学城,许多重要的学府和文化机构在这里,华人学者、高科技人员很多,来访的中国学者也很多。我住在波士顿近郊的一个小镇,往来比较方便,朋友们就常来聚会。大家在一起,除了聊天外,也会谈到学术研究。这使我对其他学科的动态有所了解,也常能得到启发。我对一些老师和朋友的研究十分熟悉。在一个远离祖国的国度里研究中国书画篆刻,平时能交流的人不多。我有空常会翻翻师友们的著作,感觉就好像在听他们谈话,很亲切。去年,我在各地的演讲中,经常向研究生们提到2003年过世的汪世清先生。从1991认识汪先生到他去世,12年中得到他许多指导和帮助。汪先生学问很好,黄苗子先生称他是“京城第一读书人”。但他从不求虚名,一生过着很简单的生活。无论人品还是学问,都足称楷模。一想起这位前辈,我就会觉得自己还不够用功,还需要好好努力。汪先生去世后,我们和台北的石头出版社联系,出版了汪世清先生的论文集(《卷怀天地自有真:汪世清艺苑查疑补证散考》)。此书在台湾、香港、大陆学者中反映很好。目前我还在参与策划明年在北京举办一个纪念汪先生逝世五周年的学术讨论会,除了纪念这位前辈外,也希望对匡正时下的学风起一些作用。
李:“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德”,读了《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后,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在书中,您把书法范本分为“经典”与“非经典”,有人说您“把矛头指向了非经典性的民间书法”。但您却说“真正理解这部书的人并不多”。看来您并不认同上述观点。那么它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部书提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您还曾说过,理解《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无古无今”的书写这个概念是一个关键。后来您又把“无古无今”的书写称为“素人之书”。那么,何谓“素人之书”?
白:《娟娟发屋》是2003年10月出版的。在2002年11月,《书法报》先发表了其中的第12章《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那个虚构的故事正好发表在流行书风提名展的几个月后,书法界也有人在批所谓的“丑书”,所以有人以为我参与了对某种创作倾向的讨伐。其实,我在发表王小二的故事时,就写了一个小记,告诉读者这是一本书的一章,希望他们在没有读全书之前,不要揣测我的立场和观点。因为我很明白,没有人能猜测到我的书将会是怎样的一本书。但故事发表后,自认为知道我想说什么的人不少,有叫好的,有在网上开骂的,还有写匿名信的。争议很大。《娟娟发屋》出版后,也有不少评论。我说真正理解这本书的人不多,并不是说人们对此书全然不懂。比如说,我对“民间书法”说辞的批评,写得明明白白,人们都能读懂。这本书的层面比较多,不同的读者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但是,书中包涵的某些想法,可能不容易被书坛人士所理解。书出版后,我送给了冯象(法律和英国文学)、李陀(文学评论)、徐冰(当代艺术)等朋友,他们都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觉得他们对书中某些涵义的理解,比较符合我的初衷。这并不是说他们比书法界的人聪明,而是他们对当代观念艺术、当代文化的一些走向比较关心。徐冰说,《娟娟发屋》涉及了一些当代艺术面临的问题。(“当代艺术”在这里指那些探索性的观念艺术)王南溟专门写了篇文章,谈论“王小二的故事”中张彬办的那个展览。故事中的张彬了解到西方“一些艺术家为了突破博物馆的精英主义体制的局限,直接在自己的作坊中展出自己的作品。”这不是虚构,而是事实。为什么了解当代艺术很重要呢?因为,我在写书的时候,有一个参照系在脑中:从碑学到二十世纪考古发现,更多的古代书迹被包括到书法的范本中,审美域在扩大,非汉字作品的出现,当代艺术的出现······。所以,我反复在各种场合说,《娟娟发屋》不是艺术批评,而是文化反思,思考书法艺术在一系列历史文化的链节中如何展开。说它不是艺术批评,也就意味着,它并不讨论哪种艺术创作倾向应该批评、哪种风格应该鼓励这样的问题。正如缪哲在为《中华读书报》撰写的书评里所指出的,《娟娟发屋》对当代书法的创作并没有作价值判断,它只是提出问题供读者思考。 由于王小二的故事影响很大,“王小二”成了书法界耳熟能详的关键词,常有人用它来说事。那么,谁是“王小二”?“王小二”代表着什么样的书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书法有大众的广泛参与。参加“流行书风”展的某些年轻作者没有很高的学历,是“普通人”,因此,有人说“王小二”就是指他们。
谢谢你在这里提出“素人之书”,因为我故事中的“王小二”正是“素人之书”的代表。去年我在首都师范大学讲课时,向同学们介绍了这个概念,当时你也在场。这个概念不是我的发明,《娟娟发屋》用“无古无今、有意趣、不规整”来描述“王小二们”的书写。2005年,《傅山的世界》繁体字版在台湾出版,石头出版社安排我在台湾各地巡回演讲。我在讲傅山和碑学的关系时,也简单介绍了《娟娟发屋》的主要观点。一位听众在看了我放的图片后,称古代的一些比较原始的石刻字迹和今天马路边无名氏的信手书写为“素人之书”。我觉得这个提法简短又颇能说明问题,就采用了。“素人”原为日语,意为外行。台湾将此引入中文。台湾听众能使用“素人之书”这个词, 大概是因为台湾曾出过一个叫洪通的“素人画家”,此人没受过什么正式的美术训练,画的画、写的字、刻的印都很有意思的。 那么,什么样的书写算是“素人之书”呢?我的美国学生写的字,儿童的书写(包括敦煌卷子中那些学童的习字),那些没受到经典影响的成人书写,《郑长猷造像记》的刻工等,都可以算是“素人之书”。这些书写很像天真烂漫的儿童画,没有什么规矩,常有意想不到的趣味。
丁 剑:白先生您好: 我以为书法永远是"精英"的书法,因此"王小二"永远不能成为书法家.但并不表示"王小二"是不可借鉴的.康有为的碑学主张的审美基础便是在于此.因此,杨达的做法是可行的.就像沃兴华学习"民间书法"(我也反对这样的提法,应该叫"民间书迹"),学出来的东西,是被精英化了.成了沃兴华自己的了.经典帖学的东西可以被"复制"着学,写的越像越好,但"王小二"的"民间书迹"不能也不会被这样学,而只是借鉴,有明显的取舍.白先生以为呢?
  白谦慎:我从来没有贬低杨达的意思。但是他面临的问题是,为什么郑长猷可以被称为神品,进了书法史,成了顶礼膜拜的对象,成了经典,当代类似的东西却被冷落。杨达学当代的“郑长猷”,他偷偷学,即使公开了,他敢像康有为捧郑长猷造像那样捧当代的民间书迹吗?这才是我的问题所在。我并不是说杨达不能学王小二。再仔细读读我的《娟娟发屋》吧。
  丁 剑:傅山的"四宁四毋"在理解上,很多人好象忽略了它的前提,这就像一句古话:"宁为 玉碎,毋为瓦全",但这是在一个不得以的情况下,如果为玉而不碎就谈不上瓦了. 我想 傅山的"四宁四毋"也是有这样的前提的.那么请问:傅山在"四宁四毋"之 上的书法理想状态是怎样的?为什么傅山会有"四宁四毋"的想法?
  白谦慎:同意你的说法。我在书里和前面回答程五咬金的问题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丁 剑:谢谢白先生,在深入问一句,当代碑学的前景您怎样看?是不是像沃兴华那样为主流.还是以篆隶为主要取法对象的"新古典主义"为主流呢?我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一百年的发现和累积,加之印刷技术的贡献,篆隶会被重新重视和认识,现在的"楚篆"热即是个征兆.
  白谦慎:可以学的真是太多了。多元化的时代,真希望中国的画廊制度能早日健全,反映出这种趣味的多元化的收藏趋势。现在礼品字太多,不健康。
  丁 剑: 先生身处异邦,像曾来德那样在外国搞所谓的"墨乐"书法秀,您认为是在传播中国书 法还是在误导外国人,使他们以为中国书法是他那样的一种表演.我想问的是:书法 是 否是一种世界意义的艺术,很多人谈书法与国际接轨,您如何看?是像曾来德那 样的" 墨乐"书法秀,还是其他,抑或谈不上国际接轨或不需要国际接轨,而是要更 加保全它的原生态?
  白谦慎:曾来德的展览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向西方介绍的书法,主要还是传统的书法。很多 艺术是区域色彩很重的,但也可以让身处其它文明圈的人们了解它。
  丁 剑: 我最近越发体会到"书如其人"的真理性,不光所谓内在的精神,就是外在的形象都 有相似性,我看林散之的字,我发觉有些字跟他的长相都像.我想也许将来会用科 学去解释它,但现在只是臆断.先生如何看"书如其人"?
  白谦慎:有关系,但主要是精神气质上的。比较微妙。
  丁 剑:在深入问先生,以您在国外的经验,您认为书法在国外究竟有多大是生存空间,是否仅是停留在收藏层面,在审美层面有多少?或到底有没有?外国人真懂书法吗?
  白谦慎:眼睛不要盯住外国。要让世界走向中国!
物华居:白先生好!  先生的大名及先生的学术成就,我是听储云老师说的.我想说话外之题.1 ,   当今书协分成各门各派.有好多真正的高手就要被书协遗望.这是什么趋势?结局会是怎样? 2.   白先生.有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
白谦慎:请代我向储先生问好!关于不少真正的高手被书协遗忘一事,未必是坏事。在唐初的一次科举考试后,唐太宗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如果今天的书协领导都能因把有水平的书法家请到书协中去,反映了爱才尊贤的心态,那是一件好事。但有水平的都到书协,也未必是好事。我们过去有句话说是“野无遗贤”,这句话看来很好,但很成问题,因为它造成的后果便是朝大野小,民间缺乏对当朝的制约力量。如今社会在多元化,所以野有遗贤,正可发挥遗贤的民间作用。现在各地小型的书法社团很多,这是希望。如果中国的和平崛起顺利的话,今后会逐渐走向更为民主的社会。所以民间社团不但是切磋交流的好方式,也是培养艺术民主精神的土壤。所以对这个趋势不要悲观。况且,书协现在收挂名费,书法官一旦升官,润格跟着见涨,把官和利挂得太紧,展览的评选机制又不透明,实际威望日益下降,被它遗忘实在也不应有什么遗憾。我写了《储云为什么还在进步?》一文后,江苏苏北一些县里(如高邮、兴化)的书法爱好者很受鼓舞,认为作艺术不必到大地方去混。大家在地方上好好努力,一样能成功。我们民族官本位的意识太重,这要大家一起努力来改。尊重那些在野的遗贤就是一个方向。人们对在野的遗贤的尊重超过了对水平平庸的书法官的尊重,那书法官还牛得起来吗?他们牛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拍他们的马屁。1999年,我们沧浪书社和台湾的何创时书法基金会共同在苏州举办兰亭序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会议通知中,我们明确写明,不管你职位多高,与会人员一律两人住一间房间。我们不是刻意冷落谁,而是要平等。会议的主角两人一间房间,当官的一人一间,那还象话吗?那还搞什么学术?我每年都回国一到两次,出国二十年来一直和国内的同道保持密切的联系。基本的打算是60岁半退休,一半时间在国内过,65岁后全退,回国居住。美国比较安静,应酬少,学术的支持系统比较好,我想在完成吴大澂研究后,我就不会再写英文的书了,那时回国比较好。
让我看看:白谦慎先生您好! 我是一名高中生,想用书法考学。我也学了一两年了。写的唐楷欧,刚开始觉得进步很快,可是最近阶段总是停滞不前。老师对我说:“考试光用唐楷不行”。
白谦慎:很能理解你的困惑。我想也只有通过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了。多看看杰作,看看人们怎样评价杰作的,比如说为什么有颜筋,筋表示了什么,多体验这些形而上的精神境界,会有帮助的。祝你考试成功。
yeren :请问:白先生下一步的写作计划?另外请问:您对傅山的《草书千字文》的艺术价值的看法。
白谦慎:目前正在研究吴大澂,资料太多,进度比较慢。北京有个出版社准备出我的明末清初书法史论文集,还有几篇没有写出来,两年内会写出。傅山的《草书千字文》(写给戴枫仲)比较草率。傅山自己在落款时说了是匆匆应对。虽说这件作品出过单行本,但我不认为是精品。
刘海清:结合现在的情况,练习,书写甲骨文书法应该注意那些问题??怎么落款才好呀?
白谦慎:我不写甲骨,只能谈些观感。甲骨文为刻划的文字遗迹,很瘦劲,所以以瘦劲为佳。甲骨文专家董作宾先生也写甲骨文,虽然很文气,但线条偏粗。我更喜欢叶森玉的甲骨文。瘦劲又要写出笔墨的味道,就很不容易了。落款亦不宜粗重,行楷或行书比较好,不宜过草。这是个人的观感。
蓝色雨衣 :请教白先生:当今学隶者众,写出来的确很少.而成名者最终都在汉简上才得到最佳发挥!专事汉碑者大都未能笔下精彩,总觉沉闷而难于鲜活;连民国时的水平都难以赶上!原因何在?谢先!
白谦慎:现在的书法家走传统路子,要超过民国是不容易的。走汉简一路可能和现在的人比较喜欢流动有关。汉碑的那路,端庄凝重需要的内在功夫很大,如果不能在气格上超出一筹,就容易沉闷不鲜活。汉简这一路的现在讲求夸张张扬的较多,颇合时风。活着的人总是重视当下的感受,今后的人怎样看就不知了。我自己也正在临隶书,谈点感受,不见得能回答你的问题。
dayitu :㈠ 在某一书体上,要形成自己的风格,转益多师,吸众家之长,是不可避免和必需的,请问,如何避免各种不同风格的笔法相互打架或矛盾的问题,如何取舍和发挥?谢谢了。㈡ 关于临摹的程度问题,一般讲,不仅要形似,更要神似,要形神兼备,这比较好理解,是形式和内容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是,看到一些水平和名气较大 的书家,干脆说是大家吧,标明是临摹某一名贴,却看不到原帖的影子,而被人赞为什么神似,什么深得原贴精髓,给人一种欺世盗名,或者皇帝的新衣之惑。请白先生指教。
白谦慎:在集古字的阶段,可能会有打架的时候,希望时间能最终能给统合以机会。这神似确实给人以很大的想象、阐释和吹捧的空间。有真能遗形取神者,有用神似来为自己手下功夫不佳遮掩者,也有用神似来胡吹乱捧者。有一点我是赞成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去跟着别人起哄。有的时候,确实存在着还不能理解一件作品的深意的情况,即使是这种情况,也是要忠实自己的感觉,认为不好就说不好。
江上往来人 :想请教白先生一个问题,我是学二王、米字一类风格的,写小字倒还能对付,但现在的展览都是大字,大字的执笔、运笔、与写小字肯定有不同之处,我到现在还不能灵活掌握,特请先生赐教.
白谦慎:写小字和写大字不太一样,比如写小楷常可见钟繇的,但钟体不宜写大字。把二王拓展而参加展览的还是有的。当我们把《丧乱帖》制成招贴时,依然非常动人。我写大字和小字时并没有刻意改变方法。今年6月在沈阳鲁迅美术学院时,和牛子兄一起切磋书艺,牛子兄认为写大字时,有些方面还是要强调一下。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体会。我想你平时不妨多写写大字。
阿国 :白先生:您好!我喜欢草书,赵构的洛神赋,养生论艺术价值如何?
白谦慎:宋高宗在南宋皇帝中书法算是最好的,但和北宋的徽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他的草书气息算是淳雅,法度也好,但似不够遒劲流动,不妨参考孙过庭的《书谱》。
吾凌轩 :请教下学傅山和王铎   共性与区别在那里?如果以前学王现在变到学傅应注意那些问题?
白谦慎:共性在连绵不断,王铎的点画顿挫较多,节奏感强,傅山圆转的线条多。王铎应酬的本事比傅山大,成功的概率高,傅山的大字中粗糙的东西很多,学之要慎重选择。
程咬五金 :白先生好,北京一别已数月。问个粗题:傅山的书论‘四宁四勿’被当代搞得一塌糊涂,我理解这不是傅山的原意。傅山被当了招牌。您认为?
白谦慎:程兄,那天在三联演讲时见到你很高兴。四宁四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也是自然的。宁和毋,指的是,如果让我选择媚还是丑,我宁愿选择丑。但是,在丑和媚之间,还有很多其它的审美形态。所以,不能认为丑就是最高的审美范畴。反正在多元的社会,允许多种声音,谁都别把自己当成真理的化身。
江烟浣月 :白先生,现存《兰亭序》是否为王羲之所书,这是一个老问题。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白谦慎:对这个问题看看今后的考古(发掘昭陵)发现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最近中国文物研究所的刘绍刚先生告诉我,他见到新出土的东晋的一些竹简,有些书法和今天见到的《兰亭序》的书法体势非常相似。所以,郭沫若先生当年的一些看法应该是有问题的。
一笑轩主人 :白先生您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在写隶书的时候,注意了线条的厚重,则有呆板之嫌,反之则会有些飘浮,有不入纸的感觉,请问在写隶书时,如何让线条厚重而不失灵动?这中间的综合点如何去体会? 隶书的稚拙不失灵动是靠线条的表现为主还是靠结体的奇趣?
白谦慎:我的隶书也只是刚开始,不回答你的问题显得不礼貌,勉为其难回答如下:速度不宜太快,但又要以均匀的速度毫不犹豫地行进。有中锋,线条即使细些也会有厚重的感觉。我认为,临汉碑时不见得要学那剥蚀的笔画,像黄士陵那样刻汉印。稚拙和不失灵动当然和结体和用笔都有关,点画和灵动的关系好像大些。
叶亦斌 :白老师好!我也请教几个问题,一、在学习中如何避免过早地形成自己的风格,去掉自己创作中出现的习气。二、我现在非常喜欢黄山谷的草书,请问在临习黄山谷草书时应注意哪些问题。
白谦慎:关于避免习气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风格强烈的都难免有些习气,所以我想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时反省,转益多师,就可以了。至于黄庭坚的草书,我没有临习过,没有切身的体会,所以提不出具体的建议。请原谅。
龙在游 :那天看你大作 ,说傅山是山西的文化核心,当时凡到山西的都要去拜访一番,在中国这现象很多的,很普偏的,不知道外国的情形什么样,你可以从你的认识中解释一下这现象么?
白谦慎:拜访人在西方也有,在我的领域里,拜访同行也是经常的。不过,西方比较讲究隐私权,拜访前必须预约。我们任教的学校、系都不向学生提供教授的住宅电话号码。学生要找我,先发电子信。在中国,师生的关系比较密切,有时就是情同父子。教授过去在学校也没有办公室,找教授都是到教授家里去,见到教授的妻子叫师母。这样很温暖,很有东方社会的特点。我本人很怀念这种关系。但也有弊病,有时不能秉公办事。学生的论文不好了,也尽量让它过。外国的文化名人的专业性比较强,专业人员只对专业发言,来拜访的也多和专业相关。中国的名人担任的社会角色很多。总的来说,中国文化人的应酬比西方人多得多。耶鲁大学的史景迁先生出名很早,今年正好七十岁,但还在不断写作出书。高居翰先生快八十了,前不久还给我来个电子信,让我帮他读两方印章。一看就知道,还在努力著述。当年王力先生和朱光潜先生八十多岁时还在努力。这些都是我们晚辈要好好学习的。今天成名的学者的应酬太多,实际的研究反而少了。傅山这位书家,胆子大,叛逆精神强,敢尝试。此外,他的综合修养比较好。
留时 :俺只是个书法爱好者,请问白教授:当今的中国国内书法水准可与历史上哪个朝代相“颉颃”(张迁碑中语)?有或者会有书法大师出现吗?
白谦慎:我想还是说“不一样”好了,有时真的很难比。听说中国书协要选大师,果真如此的话,此举不是很明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认为启功先生是书法艺术大师。那些比他年轻、比他差的就更不是了。在启功先生那辈人中,比他字写的好的有,我认为刚去世的山东的蒋维崧先生字写得比启先生好。当然,放低了标准,还是能推出大师的。在我的心目中,学者中像王国维、陈寅恪、汤用彤、陈垣这些学者才是大师。
啸石楼 :白先生您好!1  请教白先生对书外功夫的看法?2 书法作为一种线条艺术,评价其最高境界的应是什么?3 研究一个有成就的古代书家需要做哪些准备及条件?4  如何理解发现或提炼样书法艺术的美?
白谦慎:1 读书有益无害,但光读书不行。整天讲字外功夫,讲文化,拿不出好的作品,还是没用,不能说服人。2 最高境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即便在高手之中也如此。以境界而言,在形质之外,有超远的意蕴,令人神往、回味,这就是境界了。3 关于研究我在回答前面的网友的问题时,已经谈到,可参考。4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可玄 :感谢白先生和得之给我们交流的机会,我的问题是:1.学术论文的写作在欧美是否有通俗化的潮流?是作者的主观需要还是风气使然?2.傅山是明末清初一个有代表性的人物,对这样的人物的研究是容易出成果的捷径,您是否出于这样的考虑?相对而言,董其昌和王铎的研究是否因为著述过多,不容易获得成果呢?3.我的个人看法,傅山的书法更多受到王铎的影响,其书法也是帖派,而他提出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艺术主张对他自己的书法实践并无太多指导作用,至少他的书法不是太拙,是否出于标新立异的考虑傅山才提出这样的主张。4.傅山的艺术主张让我想起石涛,是否在明末清初文人对艺术观兴起了创新的潮流,中间的原因是什么?这种影响至今存在,如此看来艺术审美观是按照一定的规 律发展的,每一次创新都是对前一段的反省。对书法而言似乎不可能再有革命性的改变,中国书法的创新空间是最小的,您是否同意?
白谦慎:1 学术论文在西方并未见通俗化的趋势。2 我在《傅山的世界》的导言中说过,选择傅山是因为他和碑学相关的现象有比较密切的联系。碑学的萌芽和清初的一系列活动有关,但董其昌在明亡前就去世了,王铎在1652年就去世了,所以我选择傅山。我研究傅山已有十四年,十四年前并没有多少研究王铎的成果。其实,至今王铎的研究也很不够的。3 傅山的书法中有非常拙的,你看我的书就会知道了。4 对明末清初的求新的艺术潮流,我的书有详细解释。中国书法的创新空间究竟有多大,我并不预知。不要忘记,还有现代书法这一派。
三醉轩主:白先生,想您谈谈对捻管的看法,谢谢!
白谦慎:今年五月在南京时,我专门拜访了孙晓云女士,看她演示捻管,果真极为纯熟到位,很受启发。记得当时和她谈到这个问题时,她说能够适当转动就行了。其实,我们在写字的时候腕、肘都会有一定的转动,不见得幅度很大。当在遇到笔画转折时,相对放慢速度,效果也不同。我想,能像孙女士那样能熟练地通过捻管来调整笔锋,很好;如不能,在书写时有一定的转动意识即可。
邓大强 :白老师你好!大美不言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每览傅山的书法总有一种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感受.先生以为书史上还有哪些书家已迈此等境界?傅山书以人奇、以书奇,在博大恢宏,腾挪跳跃的背后溢荡着山林之气,敢问其是如何以生命的顿悟 参透书与道的玄机的?作为一名书法家,如何实现自身书艺的真正蜕变.
白谦慎:傅山家世优越,阅历广,读书也多,又有宗教的背景,自有其精神境界在。但他的存世作品中,许多质量是不高的,也经常受到后人的批评,这点需要有清楚的认识。书法家自身的蜕变,大概也应以自然而然地到来为好.
白沙可乐 :请教白先生两个问题:1、可否介绍一下您的读书生活?2、可否推荐一些书法学科以外的,对书法研究有帮助的书?
白谦慎:我目前的读书生活非常简单,主要是围绕着研究课题来读书。闲书读的不多,平时练字时抄些古代的诗文,并没有一定方向,想到哪就抄到哪。书法学科以外的书,我想各人的理解不同,有人说文学,有人说历史,有人说哲学,我本人因学过社会科学,有时还看社会科学的书。所以这里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除了那些烂书外,开卷总是有益的。
晴风 :白先生, 您好!我是一位37岁的妇女,只有初中文化,但是我也想进步,也想提高自己各方面的修养,我也想学书法,我可以学吗?如果可以,请给我指引一个学习的方法和方向可以吗?期待您的回答!
白谦慎:很好。当然可以。中国要有更多的妇女像您这样,中国的文化环境就会好得多。随着经济状况的改善,家务工作的简化,应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妇女来从事艺术,这样对他们的家庭和子女都好。很高兴见到您这样的背景的网友来参与。开始的时候还是练练楷书。但是选择老师一定要慎重,现在有些当老师的,水准一般,胡吹,把学生带坏了。所以,择师时要观察老师的为学为艺的态度是否踏实。祝您进步。
程逸少 :白先生:傅山与王铎在技法上的差距有多大,为什么从上世纪80年代现在对王铎的喜爱要远多于傅山?
白谦慎:傅山天天写字,钻研书法,技法上是很纯熟的。但我觉得他在应酬上不及王铎。这就像来楚生先生,很会刻应酬印章。评价傅山一定要看他的好作品。我的书引的也未必是傅山的好作品,因为我要谈我要谈的问题。我的书不是傅山艺术鉴赏的书。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09
白谦慎带来了《桃花鱼》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6日
外滩画报
  旧时月色·董桥香港著名作家
  白谦慎从美国路过香港回北京小住,我约他在中环吃了一顿午饭,初次见面,谈天谈得很高兴。我早听说他热心推广张充和先生的书艺画艺,去年中秋前后张先生在北京、苏州开书画展览期间,他和北京的唐吟方都帮着策划,充和先生回美之后赐我的一幅工楷小品更是他们两位居间美言玉成。世道尚新,雅风飘零,难得张充和那样的书香闺秀一生写字画
      

画清高到老年,我很感动,也很喜爱她的作品,到处寻求,不但拍卖会上以蚍蜉之力争撼大树,连初识的朋友也不避生疏相托搜罗。  这次,白谦慎给我带来的一部《桃花鱼》也是充和先生知道我喜欢分给我高兴的。她信上说,“此书小诗词共只十八首,纸张及装饰重量倒有二三磅”,邮寄麻烦,只好趁白先生过港之便带过来。读书的人我想都会喜爱这部书:张充和漂亮的小楷抄录自己的作品,丈夫HansH.Frankel英译,逐页对照,全部精印在安格尔米白厚纸之上,阿拉斯加雪杉木材做封面,印刷装潢工序一概由IanBoyden的CrabQuillPress手工完成,书尾题署Colophon 还详细说明全书用料,限印一百四十部,我这部是第三十三部。
  劳烦白谦慎迢迢捧来这部书真是罪过。幸亏这位英年学者是个雅道中人,《桃花鱼》里那枚书名朱文印章是他刻的,全书制作过程肯定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力,毕竟他是真行家,不是越洋留学满肚子汉堡包的时髦人。姓“白”已然够脱俗了,名字带的又是传家的诗礼,那天众里寻他一点也不难:稍稍拉长了两分的宋体“国”字脸,五官细致如江南老宅粉墙上的桂影,稳健的举止遮也遮不住十年寒窗孵出来的一缕腼腆。
  其实我去年夏天已经读过他在《InPursuitofHeavenlyHarmony》里写的《TheCal ligraphyandSealsofBadaShanren》。那是纪念旅美学人王方宇先生珍藏八大山人作品的论文集,白先生一笔一笔探索八大一生腕力的下落,清代这位大家的艺术历程在他干冷的英文里一段一段保存得格外新鲜。我不懂八大而喜欢八大,此生尽管无缘摘下王方宇藏过的那朵丁香花,读一读白谦慎这篇论文倒是愉快的。
  白先生的学术生涯还长得很。一九八二年才拿北大的学士学位,八六年到美国深造,一九九○年拿Rutsgers University比较政治学硕士学位,一九九六年得耶鲁艺术史博士衔,现在在波士顿大学执教鞭。傅汉思和张充和夫妇在耶鲁几十年,白谦慎进耶鲁改攻艺术史一定饱受这两位老前辈的熏陶,言谈之中还常常流露他对充和先生的敬重与关怀。
  深宵细赏《桃花鱼》我不免惦念张充和。她二月里刚做了清除白内障手术,这回替我在扉页上写的几个毛笔小字依然见骨见肉,印章也钤得端正,视力想是复元了。九十一岁的老人了,白谦慎说他此行还要安排一下,老太太也许会回苏州长住,省得在美国孤单。傅汉思教授走了之后,她的客情显然是她诗里说的淡如秋水了,归梦反而红得像蓼花!这部书献给她的老师朱谟钦先生。朱先生是考古学家,教过张充和古文和书法;她成了沈尹默的弟子是抗战爆发后的事了。我常觉得沈先生的字热切,张充和走的却是冷逸的路子。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0
人物访谈录——白谦慎
《中国书法》20072      


      1955年生于天津,祖籍福建安溪,在上海长大。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后留校任教。1986年赴美国罗格斯大学政治学系留学,1990年转至耶鲁大学攻读中国艺术史,1996年获博士学位。现为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终身教授。主要著作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自幼临池,1982年曾获全国大学生书法竞赛一等奖。沧浪书社社员。



白先生语言幽默,性格直爽.初次见面时,我便少了那种见知名学者的局促感.他的《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从出版到现在一直在中国书界受到关注并多次引起争论,但他却说"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全面理解这部书到底写了什么".作为在西方长期研究艺术史的专家,他却在自己虚构的故事《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中,让主人公王小二说道"艺术这玩意儿太虚".白先生提出的每个问题似乎都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今天我刊采访了白谦慎先生,让大家更为全面的了解白谦慎和他的书学思想.(笔者语)

李:您是何时开始学习书法的?能否谈谈初学阶段时间的学书经历?
白:我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在上海开始学习书法的。当时我在上海财贸学校的金融班读书(中专),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曾是旧银行里的高级职员,银行有写好字的传统,所以书法好的老师很多。先是由语文老师任珂先生介绍,认识了我的书法启蒙老师肖铁先生,后来又得到另一位语文老师王弘之先生的指点。以后又认识了邓显威、金元章、章汝奭诸位老师。几位老师修养都很好,但也都很低调,在上海基本不参加社会上的书法活动。我去老师那里,除了看他们写字,常听他们讲些掌故,听他们品评艺术。他们有时会提到一些前辈,说谁的字好,谁的字格调高。他们有时也会用比较婉转的语言,评论某些当红的书法家。当时并不十分明白,以后阅历深了,就慢慢懂了为什么他们要那样看了。一些老师家有些藏品,所以能见到一些近现代优秀书家的作品。那时写字条件不如现在,字帖少,我主要临习颜真卿的《多宝塔》,临了好几年。几位老师都能写小字,所以,我也喜欢写小楷。那时纯是爱好,没想到二十年后,居然会以研究书法为业。

李:1978年您考入了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又曾在美国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博士学位。1990年您转向艺术史研究后,过去所学是否对您的研究有所帮助?
白:政治学的研究方法对我有相当大的影响。今年,由范景中和曹意强先生主编的《美术史与观念史》第5辑将发表我的论文《从吴大澂到毛泽东》,专门讨论中国步入近现代社会后的几次政治精英结构的变化对书法的影响。我在好几个场合谈到,对某些当代书法现象,可以采用计量分析的方法,这也和我学过计量政治学有关。我对研究书法艺术中体制性因素的兴趣,也可以说和过去的学术背景有关。

李:在当代,有很多人都是从书法创作走向书法研究的。您与曹宝麟、华人德,丛文俊等先生都是如此,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特点。您在1982年曾获全国大学生书法比赛一等奖,这充分说明了当时您在创作上的潜力,在您的书学研究中,创作与研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白:书法有很大的特点,就是它比较抽象。在理解古人的某些书论时,如果没有一定的创作经验,会比较困难。此外,虽说我们是在研究历史,但有时也需要对存世的古代书法作审美判断。我在《傅山的交往和应酬》和《傅山的世界》这两本书中,都指出傅山有不少应酬作品写得不好,不但傅山曾说过自己写过“死字”,我们的创作经验也能告诉我们哪些是品质比较差的作品。

李:优秀的学者通常会有良好的交游圈,他周围的老师与朋友都会给他的研究以启发。听说您好客,家中常有聚会。在讲座时您也不时会提到自己的老师和朋友。您的交游对您的学术研究是否有积极作用?
白:在美国大家平时都挺忙,朋友之间也是聚少离多。只有在周末或逢年过节,朋友们才能聚在一起。波士顿是著名的大学城,许多重要的学府和文化机构在这里,华人学者、高科技人员很多,来访的中国学者也很多。我住在波士顿近郊的一个小镇,往来比较方便,朋友们就常来聚会。大家在一起,除了聊天外,也会谈到学术研究。这使我对其他学科的动态有所了解,也常能得到启发。我对一些老师和朋友的研究十分熟悉。在一个远离祖国的国度里研究中国书画篆刻,平时能交流的人不多。我有空常会翻翻师友们的著作,感觉就好像在听他们谈话,很亲切。去年,我在各地的演讲中,经常向研究生们提到2003年过世的汪世清先生。从1991认识汪先生到他去世,12年中得到他许多指导和帮助。汪先生学问很好,黄苗子先生称他是“京城第一读书人”。但他从不求虚名,一生过着很简单的生活。无论人品还是学问,都足称楷模。一想起这位前辈,我就会觉得自己还不够用功,还需要好好努力。汪先生去世后,我们和台北的石头出版社联系,出版了汪世清先生的论文集(《卷怀天地自有真:汪世清艺苑查疑补证散考》)。此书在台湾、香港、大陆学者中反映很好。目前我还在参与策划明年在北京举办一个纪念汪先生逝世五周年的学术讨论会,除了纪念这位前辈外,也希望对匡正时下的学风起一些作用。

李:“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德”,读了《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后,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在书中,您把书法范本分为“经典”与“非经典”,有人说您“把矛头指向了非经典性的民间书法”。但您却说“真正理解这部书的人并不多”。看来您并不认同上述观点。那么它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部书提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您还曾说过,理解《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无古无今”的书写这个概念是一个关键。后来您又把“无古无今”的书写称为“素人之书”。那么,何谓“素人之书”?
白:《娟娟发屋》是200310月出版的。在200211月,《书法报》先发表了其中的第12章《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那个虚构的故事正好发表在流行书风提名展的几个月后,书法界也有人在批所谓的“丑书”,所以有人以为我参与了对某种创作倾向的讨伐。其实,我在发表王小二的故事时,就写了一个小记,告诉读者这是一本书的一章,希望他们在没有读全书之前,不要揣测我的立场和观点。因为我很明白,没有人能猜测到我的书将会是怎样的一本书。但故事发表后,自认为知道我想说什么的人不少,有叫好的,有在网上开骂的,还有写匿名信的。争议很大。
《娟娟发屋》出版后,也有不少评论。我说真正理解这本书的人不多,并不是说人们对此书全然不懂。比如说,我对“民间书法”说辞的批评,写得明明白白,人们都能读懂。这本书的层面比较多,不同的读者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但是,书中包涵的某些想法,可能不容易被书坛人士所理解。书出版后,我送给了冯象(法律和英国文学)、李陀(文学评论)、徐冰(当代艺术)等朋友,他们都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觉得他们对书中某些涵义的理解,比较符合我的初衷。这并不是说他们比书法界的人聪明,而是他们对当代观念艺术、当代文化的一些走向比较关心。徐冰说,《娟娟发屋》涉及了一些当代艺术面临的问题。(“当代艺术”在这里指那些探索性的观念艺术)王南溟专门写了篇文章,谈论“王小二的故事”中张彬办的那个展览。故事中的张彬了解到西方“一些艺术家为了突破博物馆的精英主义体制的局限,直接在自己的作坊中展出自己的作品。”这不是虚构,而是事实。为什么了解当代艺术很重要呢?因为,我在写书的时候,有一个参照系在脑中:从碑学到二十世纪考古发现,更多的古代书迹被包括到书法的范本中,审美域在扩大,非汉字作品的出现,当代艺术的出现······。所以,我反复在各种场合说,《娟娟发屋》不是艺术批评,而是文化反思,思考书法艺术在一系列历史文化的链节中如何展开。说它不是艺术批评,也就意味着,它并不讨论哪种艺术创作倾向应该批评、哪种风格应该鼓励这样的问题。正如缪哲在为《中华读书报》撰写的书评里所指出的,《娟娟发屋》对当代书法的创作并没有作价值判断,它只是提出问题供读者思考。

由于王小二的故事影响很大,“王小二”成了书法界耳熟能详的关键词,常有人用它来说事。那么,谁是“王小二”?“王小二”代表着什么样的书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书法有大众的广泛参与。参加“流行书风”展的某些年轻作者没有很高的学历,是“普通人”,因此,有人说“王小二”就是指他们。
谢谢你在这里提出“素人之书”,因为我故事中的“王小二”正是“素人之书”的代表。去年我在首都师范大学讲课时,向同学们介绍了这个概念,当时你也在场。这个概念不是我的发明,《娟娟发屋》用“无古无今、有意趣、不规整”来描述“王小二们”的书写。2005年,《傅山的世界》繁体字版在台湾出版,石头出版社安排我在台湾各地巡回演讲。我在讲傅山和碑学的关系时,也简单介绍了《娟娟发屋》的主要观点。一位听众在看了我放的图片后,称古代的一些比较原始的石刻字迹和今天马路边无名氏的信手书写为“素人之书”。我觉得这个提法简短又颇能说明问题,就采用了。“素人”原为日语,意为外行。台湾将此引入中文。台湾听众能使用“素人之书”这个词, 大概是因为台湾曾出过一个叫洪通的“素人画家”,此人没受过什么正式的美术训练,画的画、写的字、刻的印都很有意思。

那么,什么样的书写算是“素人之书”呢?我的美国学生写的字,儿童的书写(包括敦煌卷子中那些学童的习字),那些没受到经典影响的成人书写,《郑长猷造像记》的刻工等,都可以算是“素人之书”。这些书写很像天真烂漫的儿童画,没有什么规矩,常有意想不到的趣味。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2
[attach]19026[/attach]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6
学术背景与书法史研究---白谦慎先生访谈
【 作者:薛龙春    】
  2006年4月,美国波士顿大学白谦慎教授的《傅山的世界——17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中文简体字版)作为《开放的艺术史丛书》之一,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此书的出版,得到学界的普遍好评。6月间,白谦慎教授回国讲学,我们就学术背景与书法史研究的方方面面对他进行了一次访谈。现将之整理发表,以飨读者。
  
    薛龙春(以下简称薛):您在北京大学读本科时,学的是政治学,到了美国,也曾攻读比较政治学。因为您在国内时,一直很喜欢书法,曾在全国第一届大学生书法竞赛中获一等奖,后来转到耶鲁大学而攻读艺术史博士,中国书法、篆刻、绘画史成为您主要的研究方向。您已经出版三部中文著作,《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中国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湖北美术出版社,2003)、《傅山的交往与应酬》(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与《傅山的世界》,研究视角引起国内学者异常关注,请您谈谈政治学出身对您的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在美国学习、工作整整20年了,西方现代学术对您的研究又有什么样的影响?
  白谦慎(以下简称白):我是1978年考上北大国际政治系的,在中国恢复了中断近30年的政治学专业后,我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最早的政治学专业的毕业生。当时社会上不了解情况的人,常以为这个专业的毕业生是教政治课的老师。其实不是的,我们学习和研究的是政治思想、政治体制和政治行为、行政管理等。我出国前是北大研究生院的硕士研究生,专业是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1986年到美国罗格斯大学政治系留学,主专业是比较政治,副专业是大众政治和政治经济学。我是1990年转学艺术史的,从1978年到1990年,前后学习研究政治学12年。由于这一背景,至今每天早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看新闻,特别是政治和社会新闻。而我关心的问题和研究的方法,也主要是艺术社会史的问题和方法。
  在《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一书中,我很关心社会体制(如博物馆)对艺术的影响,在《傅山的世界》中,则很关心一个大的社会环境和艺术之间的关系。至于西方学术对我的影响,主要是我平时注意了解西方学界关心哪些问题?为什么关心这些问题?讨论这些问题时使用的是什么方法?这些问题和方法能否给中国艺术史的研究以启发?这里既有关心也有选择,还有转换,因为西方文化背景中产生的艺术、西方语境中的学术讨论并不见得都适合于中国艺术的研究。所以,应该是思维上的启发,而非简单的移用。在《傅山的交往与应酬》一书中,我谈到中国艺术中的应酬和修辞现象。这首先得益于近20年来西方艺术史界对艺术社会史的关注。但把艺术作为应酬在西方并不是很突出的社会文化现象,而在中国却十分普遍。我在北大时的老朋友龚继遂,首先提出了“应酬画”这一重要概念,我接着做了更为细致的工作。台湾大学毕业的何炎泉先生在他关于张瑞图书法的硕士论文中,更进一步地推进了对书法中的应酬现象的研究。艺术史的研究就这样一点点地进步了。
  薛:学术视野与知识背景有时是一个学者能否达到某种高度的决定性因素。在阅读您的著作时,总能感受到您的思维个性,很想了解,这一个性的长成以及由此带来的学术掘进力与您的知识背景、友人圈之间的关系。
  白:我想一个诚实的学者不应也不会去刻意追求个性,一味标新立异,“语不惊人死不休”,写诗可以,这样心态下的学术成果,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学术应该有新意,有创新,但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在波士顿大学,我对我的研究生的要求是,学风稳健。写学期论文时,真的发现问题了,有新的想法,很好,把它写出来。如果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没关系,不要感觉有压力,好好了解别人的研究成果,写一篇综述和评论他人研究成果的文章,我不强求他们有自己的新观点。
  我本人的知识结构由这样几个板块组成:一、社会科学。主要是12年的政治学训练。我还学过社会科学的计量分析方法,人文学科的学者很少有这个背景。二、西方学术的背景。我在西方用英文写作,我的研究也被国内学界归入西方汉学的一部分。关心问题的方式和叙述的方法多少受到西方学术的影响,所以,对国内的艺术史研究者来说,可能有些特点。三、创作的背景。我本人会书法和篆刻,和国内的艺术家一直有很密切的关系,对创作的过程比较了解。我在美国一直教一门书法课,这门课一半的时间是学书法的历史和理论,一半时间是拿毛笔学写字。我要求我的研究生要上这门课。当我们熟悉艺术创作的过程后,古代的作品就比较容易理解了。总之,对研究的对象要熟悉,观察要细致,这样就能发现问题。说起我的交往圈子,主要是学者,各个学科的都有,大家相聚在一起,不同思想进行碰撞,有很大的益处。
  薛:有朋友告诉我,《傅山的世界》出版发行刚满一个月,三联书店就决定加印5000册(第一次印刷为8000册)。对于一本纯学术著作来说,这是很幸运的。网上有读者说,此书好读。能谈谈您的叙述方法吗?
  白:我从不认为自己有文学的才华。但我很重视写作。书是让人读的,就应该为读者着想。西方学者在写作时,是比较注重叙述的。在《傅山的世界》一书的致谢辞中,我提到了两位西方学者,一位是历史学家史景迁(Jonathan Spence),他的著作以文笔流畅优美、具有故事性著称。我在耶鲁大学上过他的课,他也是我的博士论文委员会的成员。另一位是我的好友、艺术史学者李慧闻博士(Celia Riely),她也非常重视写作,她曾仔细修改我的英文书稿。所以此书的英文版就在西方学界得到了“好读”的评价。这本书的中文版最初由台北石头出版社出版繁体字版。初译由两位研究书法的年轻人担任,他们完成初译后,我花了一年多时间修改。自知写作能力平平,我就一遍一遍地改。改写完后,我还专门请中央美术学院的刘涛教授润色。刘涛是我的老朋友,文字非常简洁流畅。总之,此书的写、改、编都比较认真,这大概是现在被人们认为好读的重要原因。
  薛:在国内,不少艺术家与学者常常在功成名就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权威生涯,然而,既然是权威,不仅会赢得较多的社会尊重,也因此成为社会资源的掌控者与分配者。我们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权威对于年轻人以及年轻人的进步往往是不屑一顾,甚或是视而不见的。当然这里面有体制的深层原因,但也反映出这些功成名就的人缺乏一种艺术(学术)雄心和自律精神。恰恰相反,您的著作对于年轻人的创作和研究十分关注,对于他们的进步更是抑扬有加。这是您个人的选择呢,还是缘于西方文化的耳濡目染?
  白:我想您讲的现象可能是一时的现象,是近些年来的现象,是否具有普遍性我不清楚。其实我们中国读书人里有好的传统和好的榜样的。我是研究清初艺术的。大儒顾炎武就是那时候的人。他早就成名了,但到晚年还一直在修改自己的著作《日知录》,说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才有定本。大概在1981年的时候,我的好友曹宝麟带我去拜访他的老师、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先生。当年拜访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到王先生家时,他正在伏案工作,见到我们来了,站起来寒暄了几句,就又坐到椅子上工作了。我们到里面的屋子里和夏老师(王夫人)说话。这时,又有一个报社的两个记者来访,我们能听到王先生和他们说话的声音。等记者采访完毕,我们也从里面的屋子里出来告辞时,看见王先生已经又在伏案工作了。还有我经常请教的汪世清先生,86岁去世,去世前不久还经常到国家图书馆的善本书室抄资料。前辈的这些精神,一直在激励着我。
  对年轻人的著作是否关注,大概也因人而异。不过,西方的学术制度和规范是鼓励援引其他学者的著作的,不引用他人的研究成果,说别人已经说过的话,是会受到批评的。这是对知识产权的尊重。在援引他人的成果时,我考虑的只是成果的好坏,而不是作者的资历,所以没有所谓是否权威的问题。在这方面,国内有些学科还是做的很好的。可能艺术史研究中有些问题。
  薛:《傅山的世界》出版后得到了不少好评,您自己觉得还有遗憾吗?
  白:当然有。主要有两方面的遗憾。一是技术上的。比如说,有些图版质量不是很高,它们是我在一些收藏家的家中拍的,当时拍摄的条件不是很理想,以后,收藏家也未能为我重拍。艺术的书籍,能做得精美些比较好。今后若有再版的机会,希望能够换好的图版。二是学术上的,有些学术观点没有展开。比如说,第四章谈碑学兴起后草书衰落的问题,我本计划从人的内在时间感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但在出版期的压力下,未能如愿。还有,我本来还想从雅与俗的互动、精致文化受到冲击后的反应等角度来进一步探讨碑学的起源。但这个想法比较大,要加进这部分内容,还要做许多研究,所以决定先出这个版本,听听读者的意见。不过,我把自己所有的著作都看成是一个开放的系统,也就是说,今后还会再修改,甚至做比较大的修改。而在修改时,也会更多地学习和参考学者们对明末清初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研究的新成果。
别人的研究成果看多了,自己的思考更成熟了,修改时看起来在这里那里只做了些许改动,但有时些许改动都可能使原有的著作变得更厚重、更圆通。外行不见得看得出,但内行是看得出的。
  薛:在国内学习时,您是当时北大书法社的中坚成员,1986年您又参与了全国第二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家作品展的评审工作,在当时国内的书法界相当活跃。请您谈谈您在国内学习书法的情况。现在您生活在很难理解中国书法的西方社会,您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继续从事创作?脱离了国内艺术创作与市场效益紧密联系的环境,您的创作动机是否更为单纯,这对您的风格有何影响?
  白:我是在1973年、亦即“文革”的后期在上海开始学习书法的。1990年能够从政治学转到艺术史,应该说是有一定基础的,否则是进不了耶鲁大学的。在上世纪70年代学书法,动机十分单纯,就是因为喜欢。那时的娱乐活动少,又不鼓励早恋,书法就成为了主要的精神寄托。那时写得最多的是楷书,上大学后,开始写小楷,写了不少。在北大时参加书法活动,结识了一些朋友,如今有些已经是当代中国书坛重要的学者和书法家。1982年以后开始写行书。1986年出国后,开始很少写字,因为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但我在西方一直教书法,所以毛笔还是经常动的。1990年到耶鲁大学读艺术史后的最初两年,也很少写字,因为要修日语课,那时我的年龄已经不小,学外语要花很多时间,所以没时间写字。1993年到1994年,写了一些作品,那时心境很好,所以写了些今天还看得过去的作品。但1994年开始写博士论文,时间又少了。后来又找工作、教书,直至2004年我在波士顿大学获得终身教职后,压力小多了,我又重新恢复每天临帖的习惯。我觉得创作书法和学术活动一样,心态很重要,杂念要少。我每天写字,很愉快,既不卖字,也不参加展览。最近我写了一篇短文,谈我和华人德兄的交往,文中专门提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写字的初衷。那初衷是什么呢?很简单,爱好。这是最好的老师。现在国内学习的物质条件好多了,但是主观的条件却不见得好,杂念太多,很多有才华的中青年书法家,崭露头角后,很快就退步了。我写字并没有预设的目标,在写字中获得愉快就好了。从各方面来说,应该说我的条件都是很好的。一、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能看到海内外大量的古代真迹,甚至拿在手中把玩。二、在我生活的环境中,应酬很少,能够比较安静地思考问题。在我写的几本书中,我自己最满意的是《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写作的时候,头脑干净得像一池清水。
我希望我写字的时候也能调整到这种状态。至于我的艺术达到了哪个层次,那是由别人来评说的事了。
  薛:您一直十分关注国内的创作动态与艺术史研究动态,《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中国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可以说是一本直面中国当代书坛现状的著作。有人认为这本书的价值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凸显,因为您所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是置身当代的书家们所无法逃避的。但是也有人认为,艺术史研究寻求的是对历史的合理诠释,而不应当牵扯到当代,您怎么看待这样的疑问?
  白:有些艺术史的研究和当代的艺术创作关系不大。有些研究则涉及艺术史上的大问题,出现在一个重大的转变时期的大问题。比如说,当社会发生剧变时,人们的艺术品味也会有相应的变化,会出现争论。《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讨论的“书法经典”的问题,在明末清初出现过,在当代也出现过。所以,我就把古今的现象一起观察,讨论为什么有些过去不是经典的文字遗迹后来变成了书法的经典,这其中的社会机制到底是什么。
  薛:藉由沧浪书社这一大陆民间书法学术团体,您参与策划了“《兰亭序》国际书法学术讨论会”与“常熟中国书法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这两个讨论会以其学术规范和学术水准深深刺激了国内书学研究领域。我们通常以为,引文注明出处就是规范的全部。请问在艺术史的研究中,规范究竟包含哪些方面的内容,它的深层意义又是什么?
  白:我想学术规范的内容应该比注明引文出处之类要广。我们为什么要引文,为什么要按照一定的格式来引文呢?其实我们在提倡这些看来表面的形式之后,有一些其他的关怀。引文是为了对前人和当代人的学术成绩的尊重。通过引文,我们可以看出一个作者对他所从事的领域的研究状况的熟悉程度。学术的推进是应该建筑在前人已有的成果之上的。有了引文,也就有了学术对话。引文遵循一定的格式,是为了方便读者。比如说,注明卷数和页码,对有心的读者核实原文、查找相关的资料都有益处。学术规范还有其他的方面,仅从这么简单的两点就可以看出,学术规范的目的实际上就是为了推进学术的进步。
  薛:近几年,国内高校研究生导师的数量迅速增长,这可能与大量扩招有关,似乎显现出学术的繁荣景象。但问题是,许多导师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身份,他们的角色不仅是学者与导师,他们要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社会(个人)事务的应酬之中。相应地,他们很少有时间真正坐下来严格按照教学计划来授课,或者与研究生讨论学术。在研究生的论文写作中,很难想象会有导师多少投入。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白:在国内出了名的人应酬太多。应酬又和实际利益有关,所以尽管很累,很多人还是乐此不疲。这个问题不解决,是会影响学术进步的。我想你提的问题也是因人而异,这和老师的责任心有关。比如说,吉林大学的丛文俊教授对学生就很严,无论是给学生开课,还是审核学生的选题,阅读学位论文,都十分严格。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中国出了名的学者花在应酬上的时间是比西方学者多。社会对著名学者的期待也不一样。打个比方,在美国,一个著名的学者一旦担任了院长之类的行政职务,他或她就不太会在自己过去从事的领域内继续发言,也不再继续带研究生,专心搞行政。可国内,越是系主任、院长,在自己从事过的领域越有发言权。但这个问题和一系列其他的问题有关。要改变这个现象,既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有些观念要慢慢树立。比如说,忙的名人通常很少自己作研究,喜欢作主编。在西方,主编和教课书所得到的学术承认是不如专著的,今后在中国也应该如此,有创见的专著才是评定一个学者成就高下的主要标准。此外,既然当了行政领导,就不应该再在学术上发表言论,行政职务不应作为在专业领域中发言的一种资格,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要改一下。媒体要请学者发言,最好要请仍在进行前沿研究的人员。国内许多从事媒体工作的人素质不太高,参与炒作,因此有些报道有误导作用。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7
让西方人读懂中国书法——访波士顿大学教授、著名书法学者白谦慎
东方网-文汇报
  ■文/本报记者韩云
  《中日书法珍品展》昨天在上博开幕,不仅让沪上众多书法爱好者大饱眼福,也吸引了世界各地专家学者的关注。美国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教授、哈佛大学艺术史系客座教授白谦慎先生为此专程来沪,并将在展览研讨会上作《明末清初的隶书》演讲。昨天,他应邀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少年时代即喜临池
  白谦慎早年毕业于北大,后负笈美国,在罗格斯大学获比较政治学博士学位。1990年,他转学至耶鲁大学攻读艺术史,师从班宗华教授,获硕士、博士学位。1997年至今任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中国艺术史教授,2004年获终身教席,2002年起受聘哈佛大学艺术史系客座教授。
  投身艺术史研究之后,白谦慎一直致力于向西方世界传播中国的 传统文化艺术,由于他年少时即喜临池,多年来又对书法情有独钟,因而书法成为他传道授业的最佳载体。
  努力传播中国文化
  说起西方人与中国书法的关系,人们常常会提到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讲过的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妇女曾经请教英国汉学家韦利,学会欣赏中国的草书需要多长时间,韦利答道:“500年。”然而,在波士顿大学所开设的“中日书法的理论、历史和实践”课上,白谦慎教乔丹临习出一幅有板有眼的正楷对联,只用了六个星期,而此前,乔丹尚是一个不懂汉语的美国小伙子。谈到他的学生,白谦慎显得很是得意,他把这种“依葫芦画瓢”式的书法称作“不规整的意趣”。他介绍说,由于文字上的障碍,中国的传统书法在西方常被当作单纯的抽象艺术来欣赏,毕竟植根于汉字的古意神韵很难跨越文化差异和西方艺术达到共鸣,但这丝毫不影响书法在美国的传播和流行。
  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博大精深,中国的艺术品也一直受到西方收藏家的关注,但中国书法却是在西方起步较晚的艺术品之一。白谦慎说,西方对中国陶瓷和雕塑的收藏和研究在19世纪末就已经很广泛了,而系统地收藏书法作品则是在上世纪50年代以后。现在收藏中国书法作品较多的有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波士顿博物馆等,它们的藏品多来自于一些私人收藏家的捐赠,其中较著名的华裔收藏家有翁万戈、王季迁、王方宇和王南屏等人,他们对西方人了解和认识中国书法起到了积极作用。
  举办展览进行介绍
  在美国向大众介绍中国书法的途径主要是办展览。白谦慎曾在1990年与人合作,在罗格斯大学画廊举办了第一个当代中国书法展,1992年又在耶鲁大学美术馆举办了西方第一个中国篆刻展。他指出,中国古代的书法尤其是明清以后的书法很大程度上是应酬的产物,是某一场合的产物,这种氛围往往对书法家的创作有一定的损害。在西方,艺术品交易市场已经形成了相对完善的画廊制度,有专门的经纪人负责市场运作,较好地保证了艺术家们潜心创作,这一点值得借鉴。此外,独立的文艺批评也促成了良好的学术讨论氛围,我们在这方面还做得不够。
  现代语言加以解说
  中国的书法艺术如何走向世界?白谦慎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应该不断提高书法艺术研究的水平。美国每年都有一些书法专题研究的著作和博士论文,这和西方既有的学术机制鼓励专题性研究有一定关系。白谦慎花费了十余年时间写成的《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4月初将由三联书店出版简体字版,他现在已开始准备下一本专著,将研究重点转向吴大瀓。他说,只有不断地深入传统的道路,才可能把历来被认为“不可说”的书法变为可以用现代语言加以解说的艺术,变为可以为整个人类所理解、所接受的艺术。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8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jC5RG3WGmII/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jC5RG3WGmII/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19
白谦慎的研究和写作
刘涛
白谦慎不忘江东父老,十多年来几乎年年回国,探亲访友之外,整天伏在图书馆,查文献抄资料。他今年回来异于往年,变静为动,奔赴各地高校作演讲。这举动缘于国内出版了他写的一本书,《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该书原是他的博士论文,二○○三年在哈佛大学出版,读过英文版的缪哲写过长篇评介,登在《读书》上,引起知识界的注意。二○○五年台湾石头出版社出了他改写的中文版,比英文版增加了五分之一的篇幅,但两岸分隔,再加阿扁折腾,大陆读书人照例难得看到。二○○六年四月北京三联书店出版了这部书,不到两个月已经再次付印,并且登上学术类图书排行榜第三名。近些年学术著作受到关注的例子很多,一部书法史的专著能引起如此关注则属少见。
其实二○○三年才是白谦慎学术收获年,十月出版《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湖北美术出版社),十二月出版《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还有哈佛英文版《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这三本书的写作,在我看都有一个共同的学术思路:在历史的场景里解读书家、书法及书法现象。
《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
此书曾经在书法界引起一场骚动,成为一时争论的话题。这次白谦慎赴杭州中国美院做的两场演讲,其中一场仍然以这本书为主题。白谦慎写作这本书,“是作文化反思而不是艺术批评”,他围绕“书法经典”提出了许多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当代艺术家徐冰曾对白谦慎说:你在书中思考和提出的许多问题,也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书法》杂志将白谦慎评为二○○四年中国书法界“十大年度人物”之一,正是看中此书“立论的时代性和反思的深刻性”。
艺术家学艺即开始接触“经典”。“经典作品”与“经典化”问题,海外学术界早有讨论,但在国内学术界却是一个陌生的话题。前些年宣扬“民间书法”,拔高敦煌写卷书迹地位的种种行为,如果撇开他们的个人意欲,单从学术层面看,实际上是试图将这类古代书迹“经典化”,使其占据更大的书法文化空间。但是“民间书法”的鼓吹者并没有意识到这将触及一个复杂的由诸多问题构成的“关系网”,正如白谦慎在该书《引言》中所指出的那样:“看起来这个问题不复杂,但它却涉及许多社会文化的层面。比如:古与今的关系,名家书法与无名氏书刻的关系,财富与收藏的关系,学术与艺术的关系,艺术与艺术体制的关系,平民与精英的关系,经典化与修辞策略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白谦慎通过描述和分析古今书法的一些现象,作了细致的讨论。
对于自封代表“平民精神”而鼓吹“民间书法”的书家,白谦慎有一个尖锐的质疑:大谈“不规整、有意趣”的人,为什么不去顶礼膜拜、讴歌赞颂今天的“穷乡儿女”的字迹?这究竟是视而不见,还是讳莫如深?如此追问,使某些书家陷于双重难堪:他们以“民间书法”的代言人自居,却对当今“穷乡儿女”的字迹闭口不谈,视而不见;他们若不承认当今“穷乡儿女”的字迹,就会暴露自己“与古为徒”的旧尾巴,势必失去了“先锋”或“当代”的光环。其实,那些侈谈“民间书法”如何如何的书家,骨子里依然是“崇古”,与康有为与帖派书家并无本质区别。周师道那时“旁白”《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的作用像欧洲寓言里那个小孩说出的真话:“哈哈,皇帝原来没有穿新衣。”
白谦慎指出,“民间书法”鼓吹者的尴尬,实际上是碑学书法发展一直存在的逻辑上的两难境地。他之所以能够揭示这个“要害”问题,得力于接通古往今来反思碑学兴起以来的“书法经典问题”。但是,我们看到这样的反馈:白谦慎反对“民间书法是书法发展的根本动力”。这让我们想到毛泽东的一句话:“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所谓“民间书法是书法发展的根本动力”,是简单套用毛泽东的论断,也是以毛氏论断为前提。但毛泽东是强调“人”与“历史”的关系,而套用者变换为“书法”与“书法”的关系,两者表达的主体与概念间的关系并不一样。“民间书法是书法发展的根本动力”是个历史性的全称判断,说者却没有给出可信的历史证据。套用者恐怕根本不知道吧,毛泽东曾经批评过历史上一直是才子佳人占领戏剧舞台的现象(见《给延安平剧院的一封信》),民众娱乐的戏剧尚且漠视劳动人民,作为“经艺之本,王政之始的”文字则更不待言。再以毛泽东的书法为例,他早年学欧体,建国后喜欢怀素等名家的草书,这位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主人的人民领袖,为什么没有去学“民间书法”?这个问题,不知道那些认为“民间书法是书法发展的根本动力”的人将怎样回答。
《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
《傅山的交往和应酬》结集白谦慎的两篇重要论文,一篇《傅山与魏一鳌——清初明遗民与仕清汉族官员关系》,是利用了近来新发现的傅山的信札,对傅山和清朝官员魏一鳌之间的密切交往进行了细致的描述,并在此基础上对清初明遗民与仕清汉族官员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另一篇《从傅山和戴廷栻的交往论及中国书法中的应酬和修辞问题》,是从傅山和戴廷栻的交往入手,引出并探讨中国书法中应酬作品与修辞问题。两篇论文采取艺术社会史的角度,从不同的侧面讨论傅山,在叙述中考证,从容平稳地推进,且有细节的描述,又不乏抽丝剥茧的考证,傅山不再是一个神秘传奇的符号。
傅山一生,半在晚明,半在清初,头上有明遗民与名书家两重耀眼的光环,且有大量书法作品流传,代表他“活”在今天。傅山早年即以多才多艺闻名北方,嗜学好古,有许多著述,是山西学术圈的领袖,但是学术趣尚驳杂不专。他平生结交的朋友率是学术圈的一时俊彦,包括清初大儒顾炎武。入清后,这位前朝名人长期与邻里不和,也曾被民事官司纠缠,为此,傅山也向仕清的汉族官员寻求保护,却不妨碍他以遗民自任。作为著名书家,他留下大量非常宝贵的书法墨迹,其中有些是回报官僚保护、酬谢朋友资助的应酬之作。这类书作,白谦慎称之为“应酬书法”(他把“适情自娱”以外的作品都统称为应酬作品)。“应酬”是一个涵盖广泛社会现象的概念,在具体的应酬环境里,情况又很复杂:傅山会因为应酬对象的关系亲疏、年辈长幼、地位尊卑,发生慎重或者应付的差异;选择怎样的书体书写应酬作品,又有书写效率和社会风尚的考虑。傅山为生活也难却“俗物面逼”,遇到“编派催勒”他也烦,他不愿写的时候便让儿子傅眉代笔,为此当年就有议论,所以也就很好理解傅山书作水平何以参差不齐。以傅山为个案做应酬书法研究,是置于傅山行书与草书一节,盖此类作品留存甚多,艺术水平争议亦大。
典范性学术论文应该提供对选题最新的研究,同时探索研究的方法与路径。按此等要求审度,白谦慎这两篇论文对书法研究者的启示在于:
其一,书家受制于具体的社会关系,不能仅仅以其身份去简单地比附他的书作风格、他所采用的书体。
其二,书家的作品都是在具体情境下完成的,因此,须努力根据可能的条件来重构当时的情境,才能深入了解一个书家在创作中所面对的社会、文化、审美、技术之类的问题,以及书家又是采取何种方法解决这些问题。
其三,白谦慎吸收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提出“应酬书法”这个概念,虽然这是“以创作动机为定义基础、为讨论问题方便起见而使用的一个操作性的概念”,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提示。作者以此为线索,重现傅山书写情境与心境的缜密细致的研究,为分辨傅山的书作类型、评判傅山书法艺术风格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方向,而且是一个良好的示范。
其四,作者的个案研究涉及文化资本问题、书法行为的修辞问题,这些讨论超出了书法领域,有着潜在的理论意义。
这两篇长文作于一九九○年代,发表于台湾的学术刊物,上海书画出版社结集出版时正当《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引发炽热讨论之时。《发屋》中的话题人人可以置喙,而《傅山的交往和应酬》是艺术社会史个案研究,与大众的关注点终有大段距离,彼“热”此“冷”就不奇怪了。
论文集之类的学术著作不可能成为大众阅读热点,但是,现在高校学习艺术史的学子应该重视这本书,借此学习如何放宽学术视野、提出有价值的课题、进入问题和讨论问题。如果我们的书法史研究能够看齐这样的学术水准,接近以至达到这样的水准,才有希望与当代学术对话。
《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
《傅山的世界》的写作,前前后后,白谦慎用了十三年的时间才完成。长时间浸泡在傅山的世界里,才能找到历史的感觉,才能呈现傅山人生的多面性与复杂性。《傅山的世界》中,作者展现了叠合在一起的两个世界:一个是傅山个人的世界,一个是政治、思想、学术、艺术发生变革的外部世界,通过傅山书法的研究整合起来。我们还看到,遗民的傅山至少在学术、书法方面是与外部世界同步前行的。
一部艺术史著作,少不了作品的分析,但作者精辟的书法风格分析是在重现时空脉络的铺陈中展现,且指向一些文字书写现象,例如,傅山早年好写冷僻的异体字,好写难认的古体字,臆造文字,用不同字体抄写诗文的杂书长卷的现象;入清之后,傅山的书法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取法北齐石刻楷书,在行书和草书里充分展示他那“四宁四毋”的审美主张。考察这些现象,作者借鉴了社会文化史的研究成果和方法,讨论晚明时代临书方式的随意性,篆刻艺术中的残破风尚,书作中涨墨的戏剧性视觉效果,从而理出傅山书法与晚明尚奇之风的关联。又通过考察清初学术新趋势,傅山与顾炎武及陕西、河北等地学术领袖的交往,傅山的访碑活动,揭示清初学术新思潮对傅山晚年书法及其观念的影响。于是,傅山的书法与作者的风格分析都有了依归,避免了“人品书品”那样游谈无根的简单比附、“就书论书”那种抄袭旧词的主观鉴赏。正如台湾大学何炎泉所说:《傅山的世界》的出版,意味着“书法史研究已经不能再自限于风格史,必须要跨足其他相关领域,才可能利用传统的风格分析作出新贡献”。
作者对傅山书法的研究,也是对十七世纪书法的探讨,而且涵盖了相当广泛的社会文化现象和问题。例如,晚明的人们对书法经典的态度发生了哪些变化?明清鼎革后,明遗民的艺术是如何回应当时的政治情势?政治环境和艺术品位之间有着何种关系?学术风气的改变又是怎样地影响了清初美学观念的形成?这些问题的讨论,白谦慎借鉴了“物质文化、印刷文化和学术思想史等领域的理论研究方法和成果”,又以傅山个案的研究“反哺”。在十七世纪书法嬗变的场景里,傅山的书法地位与贡献便凸显出来,正如作者所道:他是兼具晚明和清初艺术风格的书法家,是求“奇”最为激进的艺术家,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位狂草大师,也是碑学思想最早的雄辩鼓吹者。
《傅山的世界》是一个专题的“完整叙述”,也是一部很好读的艺术史著作。这好读,当然不是时下张鸣“闲话历史”那类,不是姜鸣“追思历史”那类,亦非易中天“历史通俗化”那类。作为专题学术著作,作者必须克制主观的发挥,收敛趣味的表达。按学术规范写作而又好读,来自作者一贯采用的考述手法:在问题的论述中展现场景,时时进入细节的描述;探索一般细节的发掘,又推进研究情节的展开和深入。类似余英时论述朱熹的方式。书中各章各节,配置大量视觉图像,作者参证文献加以描述,内容回环钩连,都是很有意思的“读点”。
我手头有何炎泉的长篇书评,他在充分讨论《傅山的世界》所作贡献的同时,针对白谦慎的两个论点——晚明及清初书家作品中涨墨与金石书风的关系、傅山晚年在行草作品中加入篆隶笔法,提出了商榷意见。可以作为我们阅读和讨论《傅山的世界》的参考文献。
后记
任何学术著作都会留下作者的风格。白谦慎的学术研究呈现出宽阔的学术视野,将问题置于历史的场景里考察,既有识其大者展身手的“大判断”,又有许多细部处理见功夫的“小结果”,两者相辅为用,从而做出研究成绩。
就我所知,白谦慎占有资料的欲望近乎“贪婪”,对资料的取用却是相当“吝啬”。他收集和甄别材料慢,写作起来快,而修改补充、出手发表复归于慢。所以,读白谦慎的学术著作,还须留心作者的自律与严谨、敬畏与认真,以及学术责任感。这些都是学人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也是获得学术成就的前提。

                                                      (本文转自《书法》2006年第8期)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0
傅山研究的里程碑

——读白谦慎《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
姚国瑾
白谦慎先生中文版《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2004年由台湾石头出版社出版,承蒙惠赠,奉展拜读。对于傅山的研究,日本河内利治先生所编《傅山关系资料》辑录相关文章、著作不下百余种,而其中以中国大陆文章为最多。辑录文章最晚时间为1993年,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新的研究成果不断出来,并且越来越缜密。就研究著作而言,除90年代以前方闻先生所著《傅青主先生大传年谱》、林鹏先生所著《丹崖书论》、尹协理《新编傅山年谱》等几种著作外,90年代后的著作应以林鹏先生主编的《中国书法全集·傅山卷》、台湾许守泯先生所著《明代遗民的悲情与救亡——傅青主生平与思想研究》、台湾郑元惠《傅山书风研究》、美国白谦慎先生《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最具发明。尤其是白谦慎先生的著作,材料之丰富、内容之广泛、立意之高远、考证之严密,应是首屈一指的。
白谦慎先生此书原是英文书写,后来受台湾石头出版社的约请翻写成中文,从此书《致中文读者》中得知,由英文翻写成中文,篇幅大约增加了五分之一。虽然石头出版社在本书的版权页上没有标明字数,但从书的部头来看,应该不下于三十余万字,加上附注及图版资料就更厚更多了。在这数十万字的著作里,白谦慎先生不是孤立地看待傅山,而是把他放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中去考察、去分析,清晰地勾画出了那个时期一个特殊的文化现象。正象白先生在《导论》中所说:“本书旨在通过对明末清初的学者、书法家傅山的研究,对促成十七世纪书法品位转变的诸多因素,做一历史分析。傅山生前就以学术成就和书画造诣闻名他生活的年代不但正当碑学思潮开始萌芽的关键时期,更重要的是,他和十七世纪所有和碑学萌芽相关的政治文化事件皆有密切关系,明末清初书法中的种种艺术尝试,也都能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他写连绵狂草、作草篆、刻印、玩异体字,他访碑、收藏碑拓、研究金石文字、攻隶书、留心章草,并留下了不少能反映当时文化趣味的杂书卷册。”“本书对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探讨,涵盖了相当广泛的社会文化现象和问题,例如:当教育在晚明得到发展,一般城市居民的识字率提高,出版业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大量印刷书籍,导致了上层文化、下层文化之间更为频繁的互动后,人们对书法经典的态度发生了哪些变化?明清鼎革后,明遗民的艺术是如何回应了当时的政治情势?政治环境和艺术品味之间有著何种关系?学术风气的改变又是怎样地影响了清初美学观念的形成?在回答上述问题时,本书除了采用艺术史研究最常用的风格分析外,还借鉴了物质文化、印刷文化、学术思想史等领域的理论研究方法和成果。”等等。白谦慎先生以傅山为研究对象,对明清之际的文化现象、社会风俗、政治状况以及人际关系都作了较为详尽的历史考察,其主要发明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晚明尚“奇”的文化现象和明末清初书法中的异体字问题及“臆造性”临摹问题。二、傅山和仕清汉官的关系问题。三、1660——1670年山西学术圈与学术风气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提出和研究无疑对傅山的全面研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本文试图就这三个方面谈一些自己的看法,并请教于白谦慎先生及傅山书法研究者与明清艺术史研究者。

顾颉刚《中国辨伪史略》十七《明代的造伪与辨伪》云:“到了明代,学风为之一变,理学家劝人不读书,名士家劝人读小品文字,学者则劝人读奇书,宋人疑古辨伪之风几为歇绝。”顾先生的目的是“疑古辨伪”,但亦揭示出明代的学风,“学者则劝人读奇书”,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白谦慎先生正是抓住了这种社会“尚奇”的关键,他从江西文人徐世溥给朋友的一通信札入手,来观照万历时期的政治与文化。依白先生的话说,这是一个“令人振奋或战栗的时代”,政治腐败、道德沦丧,但文化和艺术却表现出惊人的创造力和丰富性。究其原因,“至万历年间,明朝已经两个实际的和平与繁荣。当政府减弱了对经济的干预,商品经济就不只在城市和乡镇持续扩张发展,同时也蔓延到乡村地区。伴随经济成长而来的是教育的发展,一般民众的识字率也为之提高。而教育发展又促进了印刷文化的勃兴。”这种将政治、经济和文化综合考虑的思路更容易揭开艺术现象背后的迷团。但白先生的脚步并没有停留在这一点上,而是从思想和文化的内部来进行深层次探佚。从思想方面来说,是王阳明心学对晚明思想界的影响。王阳明主张“致良知”,提出“心即是理”之说。白先生认为“这一强调本心和个人直觉的理论,为晚明的泛神论和个人主义的发展开启了无限的可能性”。因而梳理出一条从王阳明到罗汝芳再到焦竑、李贽的“心学”发展脉络。“心学”发展到李贽成为“童心”说。“李贽的理论便鼓励人们(包括艺术家在内)在直觉的引导下,实现并表达真实的自我。”这种理论影响到文学便是“三袁”(袁宏道、袁宗道、袁中道)、汤显祖的“尚奇”,书法便是董其昌之生涩和张、黄、倪、王之奇崛的流风。从文化的角度来讲,是来华传教士所传之西学对中国士人的影响。西方传教士在宣扬宗教的同时,也把西方的文化习俗、科学技术、物产、奇器带到了中国,“当时的士大夫对传教士带到中国的天文仪象、望远镜、喷泉、棱镜、自鸣钟等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和羡慕”。文人们对奇器奇事的癖好和奇闻异事的兴趣,无疑在渐渐地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生活的习俗,或者说在慢慢地改变着社会的风俗。在这里,白谦慎先生用大量的篇幅和详实的史料来说明晚明文人“尚奇”的现象,这种说明一方面反映出晚明时期的社会现实,另一方面也为晚明书法“尚奇”的现象分析作了铺垫,揭示晚明书法“尚奇”的现象及其本质才是白谦慎先生研究的真正目的。随后,白先生以晚明不同书法流派中的两个大家董其昌、王铎为例,进行分析,又从文人篆刻用字对书法的影响入手,细缕爬梳,来说明晚明书家多喜欢在其书作中使用异体字的现象。白先生在此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由于“尚奇”现象的影响,书法对传统的认识由再现式的临摹转变为“臆造性临写”。二是由于晚明“尚奇”现象的影响,书法中使用异体字现象泛滥,甚至有随意臆造文字的问题。白谦慎先生所得出的这两个结论,不仅是晚明书法现象的真实反映,而且是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尤其是“臆造性临写”为从展玩性到展览性提供了一条可行性途径。晚明追求奇崛豪放书风的流派,这两种现象表现的尤为突出,如倪元璐、王铎等,书法临写多为书法临写多为大幅纵式,采用背临和意临的方法,乃至涨墨的方法,割取、拼凑古人的法帖,而成为一幅类似于创作的作品。到了傅山,这种现象大量的出现在其作品中,然注重气息,遒劲清健。篆书多使用古文,楷书多来源于《玉篇》,臆造现象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一直到其终年。白谦慎先生在考察晚明书法异体字现象时,搜集了自宋至明末各种流传的古文抄本与版本,尽管这种流传的古文抄本与版本流传的实际情况还有待进一步分析和研究,但是研究的方向和方法无疑具有引导作用。

关于明遗民和仕清汉族官员的关系,一直是明清史研究的一个重要话题。谢国桢先生《明末清初的学风》三《清初利用汉族地主集团所施行的统治政策》一文中虽对仕清汉族官员如龚鼎孳等有所贬斥,但也承认这些仕清官员和明遗民之间的某种联系,以及仕清官员对明遗民的许多帮助。美国Grinnell学院历史系教授谢正光先生著《清初诗文与士人交游考》一书,专论明遗民和仕清汉族官员的关系,其中《顾炎武、曹溶论交始末——明遗民与清初大吏交游初探》、《清初二臣曹溶及其“遗民门客”》、《顾炎武与清初两降臣交游考论》、《清初的遗民与二臣——顾炎武、孙承泽、朱彝尊交游考论》、《就<秋柳>诗之唱和考论顾炎武与王士禛之交谊》、《顾亭林交游表》,以顾炎武为线索,涉及多位明遗民与清初降臣大吏,傅山便是明遗民之一。
研究傅山之交游,与仕清官员之关系是研究傅山行状的一个重要环节。所谓遗民者,“处江山易代之际、以忠于先朝而耻仕新朝者也”。忠于先朝而耻仕新朝,只是遗民个人的一种气节和行为,虽于亲朋好友之间亦有此劝勉,并不等于对所有人都有此要求,更不等于和仕于新朝的友人断绝往来。傅山虽然于明清鼎革之际,重于气节,不仕新朝,也要求子弟依样而作。但其于清顺治二年即与平定知州魏一鳌有交往。此中环节便是由白谦慎先生所揭示的。早在1996年,白谦慎先生便在台湾大学《美术史研究集刊》第三期上发表了《傅山与魏一鳌——清初明遗民与仕清汉族官员关系的个案研究》。后来,这篇文章成为《傅山的世界》一书第二章《清代初年傅山的生活和书法》的一部分。
魏一鳌,字莲陆,别号海翁,又号雪亭。直隶新安人。崇祯十五年壬午(1642)科举人。清顺治二年六月,参加吏部的铨选考试,部试一等。八月,除授山西平定知州。白谦慎先生援引王余佑《魏海翁传略》是这样描述的:“1644年满清入主中原,当时南方战事未定,南明政权对南中国仍具有统治权。清政府为巩固它在北方的统治,急需网罗汉族读书人为新政权效力。1645年,清政府下令直隶省的举人必须赴京参加吏部的考试,合格者授以政府官职;或参加下一年的进士考试。魏一鳌在清政府的逼迫下在同年参加了吏部的考试。”满清入主中原,读书人仕清大约可分为几种情况:一是官高位重,迫于形势,虽感到有负于前朝,而又不得不仕者;一是在前朝有功名者,朝廷新选,有违抗者,指名拿问。迫于压力,或考虑家庭老小等种种因素,又不得不仕者;还有一种是积极向新朝献媚,原做鹰犬者。魏一鳌便属于第二种。魏一鳌任平定知州一年间,他的老师河北大儒孙奇逢曾有一信寄他,其中云:“昔人云,不得为官猶得为人。盖为官之日短,为人之日长。况一年平定,百年循声,岂以今日去官而减价乎?张日葵、苗九符诸公此际定有月旦也。”张日葵即张三谟,字日葵,山西平定人,曾任明朝大理寺卿。明亡后,隐居不仕。魏一鳌任平定知州其间,很有可能拜访张日葵,因为这在古人是常理。傅山于甲申之际曾住平定东池,东池即为张日葵之别墅,此见傅山《东池得家信依右玄寄韵》。《有关朱衣道人案的三个题本》中傅山说他在平定住了一年,盂县住了二年。期间傅山生病,张日葵曾前去探望。这段时间,傅山亦曾流寓于平定嘉山、七亘山、寿阳石河村、盂县、汾阳等,间回太原小住。此一时期傅山多赖同学和故交的帮助,其中有白孕彩、孙颖韩、郝旧甫、王如金、薛宗周、戴枫仲等。傅山与魏一鳌的相识和张日葵或白孕彩有很大的关系。白谦慎先生通过傅山给魏一鳌的十八封信札,深入研究了傅山在顺治二年以后至顺治十二年间与仕清汉族官员的一些交往。这些交往揭示出傅山后来与河北士人及江南士人交游的复杂关系。顺治十一年,傅山因南明宋谦的供词而缧太原府狱,在审理过程中,正是由于魏一鳌证词的决定性作用,魏并通过其上司山西右布政使孙茂兰的暗中帮助,及在朝的官员都察院左都御史龚鼎孳、左副都御史曹溶等人的开脱,傅山最终无罪释放,使得傅山在“甲午朱衣道人案”能够躲过一劫。魏一鳌是孙奇逢的弟子。孙奇逢乃当时北方之大儒,直隶容城人,明末,讲学河北,隐易州五公山,结茅双峰,以理学为宗。明清鼎革,南下至苏门百泉,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此后,夏峰之地,学人来往不绝,从学、问学者甚众。傅山由魏一鳌而拜謁夏峰,由夏峰而广识夏峰之弟子,及夏峰之友人。魏介裔、申涵光、殷岳、杨思圣、王余佑、刁包、杜樾等。其中魏介裔曾做过满清新朝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傅,杨思圣做过山西按察使。这就是说作为北方明遗民的代表人物孙奇逢并不反对自己的弟子去做新朝的官。黄宗羲的弟子万斯同、顾炎武的弟子潘耒,也是这种情况。明遗民们虽然不反对弟子,甚至家中子弟入仕新朝,但遗民对遗民入仕新朝的态度却是有遗憾和嘲讽的。白谦慎先生通过对傅山和魏一鳌交往的研究,揭示明遗民和仕清汉族官员的关系,并通过这种关系的研究说明明末清初的历史状况,这对文化史的研究和书法史的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王国维《沈乙庵先生七十寿序》云:“我朝三百年间,学术三变:国初一变也,乾嘉一变也,道咸以降一变也。顺康之世,天造草昧,学者多胜国遗老,离丧乱之后,志在经世,故多为经世之学,求之经史,得其本原,一扫明代苟且破碎之习,而实学以兴。雍乾以后,纪纲既张,天下大定,士大夫得肆意稽古,不复视为经世之具,而经史小学专门之业兴焉。道咸以降,涂辙稍变,言经者及今文,考史者及辽、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务为前人所不为,虽承乾嘉专门之学,然亦逆睹世变,有国初经世之志。故国初之学大,乾嘉之学精,道咸以降之学新。”清初之学所以大,王氏所言“学者多胜国遗老,离丧乱之后,志在经世,”“经世”之说,明末,在针对明末“王学”末流空疏一脉的泛滥下已开其端。但明遗民深感亡国之痛,多有义举,仍无可奈何,进而反思明朝灭亡之原因,以求结论。故顾炎武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叹。黄宗羲、王夫之、傅山,莫不如此。对于清初学人之关系,白谦慎先生1998年在台湾大学美术史研究集刊曾发表《十七世纪六十、七十年代山西的学术圈对傅山学术与书法的影响》,这篇文章也成为本书第三章的重要部分。傅山在甲午“朱衣道人案”之后,于顺治十三年南下,然活动范围仅次于南京周围。对于傅山的这次南下,或曰与郑成功兴恢复之师有关,惜无有力证据。但傅山的这次南下,于淮安访望社领袖阎修龄及其子阎若璩,于沛访阎尔梅。至于还交往那些遗民和学人,不得而知。康熙二年,傅山五十七岁,初春,顾炎武来访。四月,傅山至辉县,访孙奇逢。六月,申涵光游太原,来访。十月,与李因笃订交。后来,广东屈大均、山东王士祯、秀水朱彝尊等,先后来太原拜访傅山,俱有交流。但白谦慎先生所说的山西学术圈可以说是从康熙二年始慢慢形成的。山西学术圈以顾炎武为代表,包括傅山、阎若璩、李因笃、戴枫仲、潘次耕等,与河北孙夏峰、关中李二曲构成了北方的三大学术圈。而这三个学术圈,孙夏峰、李二曲是倡导“宋学”的,顾炎武等是倡导“汉学”的。此可见江藩的《国朝汉学师承记》和《国朝宋学渊源记》。白谦慎先生在此处用了大量的篇幅和事实来论述傅山与学术圈人物的交往和研究。傅山对“理学”提出了很多的辩难,并不是说傅山反对程、朱或陆、王,而是对明朝覆亡的一种文化反思,空谈误国已是哪个时期士人的共同认识,只是不象傅山那么激烈。傅山的家学是《左氏春秋》和《汉书》,傅山著《春秋人名韵》、《西汉书姓名韵》、《东汉书姓名韵》就是为深入研究史学做准备。傅山读书极广,于经学、史学、文字音韵、子学、唐诗、佛教等,多有涉略,尤其对诸子发有宏论。但傅山所欠处,在于少有系统。故江藩于《汉学师承记》不列傅山。当然,或许江藩未能见到傅山的著作,不过阳曲张耀先于乾隆十二年已刊刻《霜红龛集》十二卷本。徐世昌著《清儒学案》,置傅山于顾炎武之下,虽不单列,然从学派的角度还是有些道理的。白谦慎先生援引顾炎武致学生潘次耕的一封信札:“读书不多,轻言著述,必误后学。吾之跋《广韵》是也。虽青主读书四五十年,亦同此见。今废之而别作一篇,并送览以志吾过。平生所著,若此者往往多有,凡在徐处旧作,可一字不存。自量精力未衰,或未遽死,迟迟自有定本也。”又引阎若璩《潜丘箚记》:“先生(指傅山)少耽《左传》,著《左锦》一书,秘不示人。”亦引傅山《毛诗注疏批注》:“垂橐,《管子》<小匡篇>及<齐语>皆有之。今行《国语》径作櫜,音古刀反,大诬。宋但泥《左传》“垂櫜”语,不详文义而音之。今日李天生〈与顾宁人诗作〉五排律中,用“垂橐”字,顾求其疵曰:“是错矣,经传无垂橐之文,但有左氏垂櫜。”谓李以“橐”为“櫜”也。何言之易也?余不敢举此以证,恐忌也。察士无凌之事则不乐。”以此来说明傅山对文字音韵与经史的熟识。学术界称顾炎武一派为“朴学”,实际上就是认可其“崇尚朴实、注重实证考据”的学风。顾炎武云:“读九经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之书,亦莫不然。”阎若璩亦云:“金石文字足为史传正讹补阙。余曾与阳曲老友傅青主,极论其事。”“傅山先生长于金石遗文之学,每与余语,穷日继夜,不少衰止。”白先生不断地引用“朴学”家的言论,来反映当时山西学术圈的作用以及对后来乾嘉学派的影响。从白先生的求证中,我们不难发现傅山在其中所处的位置。这一群体由重史实而对金石文字的广泛搜集,对书法的拓展也产生了的积极的影响。由吉金而古文篆书,由碑铭而隶书,成为当时一部分学人书法的风尚。傅山在其书法作品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古文篆书和隶书的作品,白谦慎先生在此也用了大量的篇幅予以阐述。
其实,傅山的交往不限于山西学术圈,和孙夏峰及其门人的交往,和李二曲及关中人士的交往亦较为频繁。这些白谦慎先生在书中都有所涉及。前已论述,此处不赘。此外,傅山和山西本地学人的交往,除戴枫仲外,还有很多。如:文正之、范鄗鼎、李中馥、曹伟、毕振姬、朱之俊等,这些学人有的是理学正宗,如文正之从辛复元学,而辛复元为明初理学大家薛瑄的传人。毕振姬、朱之俊、范鄗鼎既为仕清汉族官员,又通于理学。李中馥、曹伟则为明遗民。另外,傅山还结交了许多高僧,所以傅山对佛学亦有深究。这对于全面研究傅山的学术思想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白谦慎先生除了以上三点外,在书中还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论述傅山的书法,并提供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图片资料,这不仅在文献上为研究者提供了方便,也为傅山书法的鉴定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资料在藏家手中,由于种种原因难能加以利用,或许还有些资料没有被及时的发现,作品的真伪还有待进一步辨证。书中关于傅山和碑学之间的关系、古文篆书是否来源于郭忠恕《汗简》的问题,亦还有商榷的必要。但这些都无损于本书的价值。毋庸置疑,《傅山的世界》一书,已经成为傅山研究领域的一个里程碑。

[注]:书中引文文中未予说明者均来自《傅山的世界》一书。
[附]:近悉三联书店出版大陆版《傅山的世界》,这对于研究傅山的学者们来说,无疑是一道福音。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1
海外中国书法研究简介——白谦慎
2007-4-25
作者:白谦慎   来源:http://nacca.us
';}}" colSpan=2>
海外中国书法研究简介——白谦慎
作者按:2004年7月21日,我在长春市科技会堂向吉林省书法家协会以及辽宁省、黑龙江省的同道介绍了中国大陆以外的书法研究和创作的一些情况。吉林省书法家协会会刊拟发表我的发言。由于当时没有录音,我只能根据当时准备的提纲来整理我的演讲。需要说明的是,文中不少内容是整理时补充进去的,补充时,我也参考了我以前发表的一些介绍美国收藏和研究中国书法的短篇文字。在我的演讲后,东北的同道们还向我提了一些当代书法的创作的问题,有些我尽了自己的能力作了回答,有些问题,对当代中国书法比我更为了解的丛文俊先生给予了回答。我因没有记录,所以无法整理出当时的问答以及我和丛先生的一些对话。不过在那天的问答中和7月20日晚在长春市博艺茶馆由丛先生和刘成先生主持的和东北的青年书法家们的座谈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一些青年书法家面临的困惑。一些已有很好的功力和相当成就的书法家们,在国内一些重要的展览的取舍标准发生转变、自己的审美趣味和展览主持人或评委们的审美取向出现不和谐时所产生的疑惑和不自信,是我和他们接触中感受得最深的一点。当时我发表了一些意见。但我具体说了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可能参加座谈的同道中有比我记得更清楚的。那么现在我想补充以下的意见:(1)如果一个年轻的书法家以展览来判断和调整自己的趣味的话,那么他还会一直困惑下去,除非他对展览不感兴趣或不那么感兴趣,或是哪天他也当上了评委。(2)当我们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还是回到最基本的经典去,诸如二王、《九成宫》、《多宝塔》这样的经典。在日复一日的温故知新中,在看似无所进步的重复劳动中,等待蜕变,等待突破。当然,这需要耐心。
以下为演讲内容:
今天很荣幸有机会能在这里和吉林以及东北其它二省的同道聚会。我这次到吉林来,是为我的第二本英文著作来收集资料的。我的第二本著作是关于清末的著名书画家、收藏家吴大瀓的。吴大瀓曾被清政府派到吉林勘查中俄边界,在吉林留下了他的行踪和一些艺术作品。虽说是第一次到吉林来,但我和吉林大学的丛文俊先生有多年的交往,对他的研究工作一直很钦佩,对他的学生的学术表现,也很赞赏。丛文俊先生和刘成先生希望我向吉林和东北书法界的朋友们介绍一些大陆以外书法研究的情况,我今天所要讲的有以下几方面的内容:(1)欧美收藏中国书法的情况;(2)欧美研究中国书法的情况;(3)欧美中国书法的创作情况;(4)汉字文化圈的书法研究情况。
(1) 欧美收藏中国书法的情况
二十多年前,傅申先生在其与日本学者中田勇次郎先生合编的《欧美收藏中国法书名迹集》一书的序说中,曾简略地回顾了欧美收藏中国书法的历史。傅申先生指出,在欧美的中国艺术收藏和研究中,以书法最为迟缓,这和文字上的障碍以及西方没有可对应的艺术有关。西方也有书法(calligraphy)这门艺术,但一般视为一种工艺,社会和文化的地位不高,在艺术成就方面也远不可和中国书法相提并论。
欧洲私人收藏中国书法的情况不太清楚,零星的收藏总是有的。有时,我们能从欧洲的一些文物拍卖目录上看到书法作品,但迄今没有听说过大的收藏家。不过,敦煌文献发现后,一些西方探险家和学者曾到敦煌获取大量的敦煌卷子。许多的敦煌卷子后被捐赠给博物馆和图书馆。目前英国、法国、俄国的一些文化机构藏有大批的敦煌卷子。如果我们把这些敦煌文书作为古代书法作品来看待的话,数量是相当可观的。
美国的收藏家最初也是跟着欧洲同行走的,最早收藏的中国艺术品也是器物,如瓷器、漆器、青铜器等。对中国绘画的兴趣也比书法来得早得多。但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开始有收藏家有意识地收藏中国书法。如今美国的中国书法的私人收藏相当活跃。美国收藏中国书法最早的大收藏家是顾洛阜(John Crawford,斋名汉光阁)。顾洛阜是个文物商,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收进了许多重要的中国书法作品,如黄庭坚的草书手卷《廉颇与蔺相如传》,米芾重要的早期作品《吴江舟中诗》,以及耶律楚材的一个诗卷。此外,顾洛阜还藏有一些宋人的扇面,其中有一些是书法扇面。他的收藏中还有明人如董其昌、张瑞图、王铎的作品。根据他的遗嘱,这些作品在他身后都捐给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成为大都会博物馆中国书法收藏的核心。
私人收藏家中,以艾略特先生(John Elliott)的收藏最多也最好。艾略特出生于美国一个世家,本人从事金融、股票等生意。艾略特先生早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专业为中世纪史。在校期间,曾选修中亚史、阿拉伯语、和中国艺术史。艾略特先生对酷爱艺术,收藏中国、日本、非洲、南美洲的艺术和欧洲的早期铁器。在他的收藏中,以中国艺术最为著名。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艾略特先生成为亚洲以外首屈一指的中国书画收藏家。在他收藏的近一百件中国书法作品中(其中装裱成十大函的数百通明清人信札只作几件计),不乏赫赫名迹。其中有欧美唯一的唐摹本王羲之书法《行穰帖》,黄庭坚行书《赠张大同卷》,米芾《留简》、《岁丰》、《逃暑》三札,赵孟(Fu)楷书《妙严寺记》等。还有许多明清书法的精品。这些艺术品在艾略特先生生前,基本上都寄藏在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该馆经常展出这些艺术品,使学者和爱好中国书法的人们可以有机会研究和观赏这些作品。根据艾略特先生的遗嘱,在他去世后,他的书画收藏已全部赠给了他的母校普林斯顿大学。
安思远 (Robert Ellsworth)是中国文物界所熟悉的名字。他是一位住在纽约的收藏家兼文物商,在欧美的文物界很有影响,和中国的文物界有很深的关系。他收藏的东西主要为中国器物,但也有中国书画。在书法的收藏中,最重要的是中国的碑拓。文物出版社曾出版《安思远藏善本碑帖选》。其中《淳化阁帖》已为上海博物馆购藏。安思远还藏有一批敦煌写经卷子,有些是极为珍贵的文献。他原先还藏有不少近现代名人书法,几年前全部捐给了在华盛顿的佛利尔美术馆。
美国另外一个对中国书法很有兴趣的收藏家是住在纽约的路思客先生(Christopher H. Luce)。路先生现为路思基金会董事会主任,他的祖父是美国新闻巨子路思义先生(Henry Luce,1898—1967)。路思义先生为传教士之子,出生在中国山东蓬莱,在烟台接受小学教育后,返美上中学、大学,后创办新闻界著名的时代公司,该公司曾出版多种杂志,包括著名的《时代》周刊和《生活》周刊,并创办了路思基金会。路思客先生的中国情怀应有家庭的渊源。他从1978年开始收藏中国和日本书画,在他收藏的中国古代书法中,最早为元代的书法,但在数量上以明清书法居多,如吴门书家文征明、唐寅、陈淳、文彭、王问、周天球以及晚明书家董其昌和陈继儒等的作品。
我想在这里再介绍一个颇有特点的收藏,这就是美国弗吉尼亚州的观鹭园的收藏。园主为一对很有修养的美国夫妇。观鹭园除了收藏少数西方艺术品和早期的中国器物外,主要为十七世纪的中国艺术品。藏品涵盖甚广,有版画、印章、书画、瓷器,而尤以书画和瓷器著称。书画中有董其昌、米万钟、黄道周、王铎、萧云从、周亮工、龚贤等的作品。特别是围绕着周亮工这样一位清初的文人来收藏。周亮工在清初文坛是一极有影响的人物,和周亮工同时代的河北学者申涵光曾以平生未见沧海和无缘得识周亮工为憾,周在当代人中的声誉,由此可见一斑。周亮工的《读画录》和《印人传》等著作,也为今日治艺术史的学者所重视。观鹭园主除了收藏周亮工本人的书法作品外,还收藏各方面和周亮工相关的艺术品,如周的好友胡玉昆的绘画,张大风的书法,胡正言刊行的著作等。这对于研究周亮工和十七世纪南京的文化艺术圈有重要的意义。观鹭园收藏的瓷器,也是被称为“转型器”的瓷器,是十七世纪景德镇生产的一种瓷器。这种瓷器上常有许多文字,也是研究十七世纪书法的资料。
以上讲的都是比较大的美国收藏家。小的收藏家还有不少,在此不能一一列举。在美国还有不少华裔收藏家。美国老一辈的华人中,有不少四十年代或五十年代初就到美国了。其中不少出身世家,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藏。比如说我曾向国内介绍过的长期在耶鲁大学教书法的张充和女士,是晚清高官张树声的后人,家中有数量不多的旧字画。原先在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工作的刘先女士是清代著名的藏书家贵池刘世珩的后人,其母亲的舅舅是沈曾植,家中有沈曾植的作品。不过,比较著名的老一辈华人收藏家,著名者是翁万戈先生、王季迁先生、王方宇先生和王南屏先生。
翁万戈先生是翁同龢的五世孙,也是美国著名的华人社会活动家,八十年代曾任对中美文化起过积极推进作用的华美协进社(China Institute in America)的主席。翁先生于1936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次年,中日战争爆发,上海很快沦陷。为了能完成学业,翁先生于1938年赴美在以工程著称的普渡大学留学,并获该校工程学学士和硕士。从四十年代初起,翁先生开始了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的工作,数十年来,翁先生参与拍摄和独立制作了数十部教育片和纪录片,向西方介绍中国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其中《中国佛教》一片(1972)曾在1973年亚特兰大国际电影节获金奖。
翁先生的书画收藏基本来自翁同龢的旧藏。其中书画、碑帖的收藏数量甚众,精品也多。《艺苑掇英》第三十四期(1987年1月)曾有专集选其精萃予以介绍。书法中的唐开元年间精写本《灵飞六甲经》(世称《灵飞经》四十三行本),是翁氏家藏书法中年代最早的精品之一(现已转让给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这一作品在晚明被发现后,被摹刻入石,后在清代又被多次翻刻,对清代小楷书法有很大的影响。而翁藏四十三行本则为各种拓本的祖本墨迹,在唐人写经中也堪称精美者,对研究唐代写经,墨迹和拓本之间的关系均有重要的价值。此外还有文征明家书卷、董其昌书法、黄道周书札卷和等明清名人书法。翁同龢也是晚清重要的书法家。翁万戈先生藏翁同龢墨迹很多。他还藏有翁同龢自用印约四十余方。翁先生所藏的印章中有不少出自清末著名篆刻家(如吴昌硕、金城、王冰铁等)刀下,印石也相当精美。
王方宇先生1936年毕业于辅仁大学教育系。1944年负笈美国,1946年获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先后在耶鲁大学和西东大学任教,并曾任西东大学亚洲学系系主任。他在学术方面的成就,主要在汉语教学和八大山人的研究方面。王方宇先生也是一位在海内外都有影响的收藏家。他自五十年代从张大千手中得到一批八大山人的作品后,就一直用心地收藏八大山人的书画。他的藏品中最重要的也便是几十件八大山人的作品,其中包括一些重要的八大山人的书法。王方宇先生去世后,其子王少方先生根据父亲的遗嘱,将王方宇先生生前所藏八大山人画作最精华的部分捐赠给了佛利尔美术馆,书法部分也由该馆购藏。
王南屏先生1924年生于一个书香世家,在上海长大。十六岁时入无锡国专学习哲学,两年后转往上海复旦大学攻读国文。二十岁时同时获无锡国专和复旦大学的学位。还在大学读书期间,王南屏先生就开始在著名书法家、鉴赏家叶恭绰先生的指导下收藏书画,并得到大收藏家庞莱臣的指点。1949年后,王先生迁居香港,在那里继续收藏中国书画,并成为香港最重要的收藏组织敏求精舍的会员。王先生晚年定居美国,1985年去世。王南屏先生的斋号为玉斋。玉斋收藏的书法中,不乏中国书法史上极为重要的作品。其中不少原为玉斋收藏的书法精品现已为中国大陆和海外一些重要的博物馆收藏。其中包括王安石书《楞严经卷》,米芾书《向太后挽词》等。收藏中数量最多的还是明清书法。近年来,王先生的子女已将部分收藏转让,但手中尚有部分收藏。他的一个儿子离我教书的波士顿大学不算太远,有时我带研究生去观赏他的藏品,作为教学的一个内容。
近年来比较活跃的华人收藏家,要数住在美国东部新泽西州的林秀怀先生。林先生是香港人,目前在美国从事汽车贸易工作。他本人酷爱书画,他的收藏中有不少明清书法的精品。其中一件宋克书抄录的《兰亭十三跋》,写在精美的高丽笺上,十分精彩。林先生不但是目前美国华人中的重要收藏家,也是中国艺术研究的重要赞助人,经常赞助中国艺术的展览和学术讨论会。
以上讲的都是私人收藏家。前面已经提到,一些私人的收藏家已经把自己的收藏捐给了博物馆。目前,收藏中国书法比较多的博物馆有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佛利尔美术馆。佛利尔美术馆值得一提。佛利尔美术馆虽是佛利尔先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捐赠的,但现在是美国国立的亚洲艺术博物馆。1979年傅申先生出任该馆中国艺术部主任,开始为该馆系统地收藏中国书法。九十年代中期傅申先生离开佛利尔美术馆后,接替他的张子宁先生也十分重视书法,在他的努力下,佛利尔美术馆先后争取到了王方宇先生收藏八大山人书法的捐赠和安思远捐赠的中国近现代书法。此外还收到了一些印章。
美国其它一些博物馆也或多或少有一些中国书法收藏。数年前,我到堪萨斯城的纳尔逊博物馆参观,该馆的亚洲部主任杨晓能先生让我看了叶公超先生后人寄藏的书法作品,其中有传褚遂良的《大字阴符经》和另一本米芾的《多景楼诗》(一般认为上海博物馆所藏为真迹)。此外,收藏中国拓片最多的是在芝加哥的Field博物馆。哈佛大学等重要的大学也收藏数量可观的拓片,但大多没有整理和编目,使用不够方便。美国一些大的图书馆如国会图书馆、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图书馆等还藏有一些中国印谱。
美国是欧美收藏和研究中国古画的重镇,很多古画后有题跋,保留了大量的古代书法的资料。研究书法史的学者应予以重视。
(1) 欧美研究中国书法的情况
欧洲的中国书法研究,以德国为重镇。海德堡大学的雷德侯教授对中国书法一直很重视。他的博士论文为《清代的篆书》,其另一本重要的著作为《米芾与中国书法的古典传统》。他还有一些论述中国书法的单篇论文,其中有两篇被译成中文。柏林东方博物馆的馆长Adele Schlombs的博士论文是《怀素及中国书法中的狂草的诞生》(德国的博士论文一般都出版)。若干年前,台湾的戴丽卿小姐在德国以于右任先生的书法为题完成了她的博士论文。在法国,华裔学者熊秉明先生有关于草圣张旭的法文专著,他的中文著作《中国书法理论体系》对传统书论进行分类,作了体系建构的工作,加上文字优美,和八十年代美学热、文化热中的中国书学界十分合拍,发表后,在大陆书学界受到热烈欢迎。瑞士学者Jean Francois Billeter的英文著作《中国的书写艺术》,在介绍中国书法艺术时,把西方艺术作为参照,写得甚是生动,是一本很适宜于西方读者的书籍。
欧美的中国书法研究以美国最为蓬勃,自七十年代以来有过多次中国书法展览,近年来研究中国书法的学者的人数也有所增长。展出目录一直是欧美艺术史界的一种重要著述方式,它的好处是能比较快地反映新的学术成果(美大学出版社审核和出版学术著作的周期较长)和发表未曾发表过的艺术作品,同时因在展出期间出版,容易引起大众的关注。1971年,曾佑和女士在美国费城举办了欧美第一个大型的中国书法展,同时出版展览目录《中国书法》,比较全面地向西方介绍中国书法。1977年,当时执教耶鲁大学艺术史系的傅申先生主持了“笔有千秋业”的书法展。此展比之曾女士的展览更具研究性,其展览目录《海外书迹研究》至今在欧美仍被书法研究者、收藏者作为重要的参考读物。在展览的同时,举办了在西方的第一个中国书法学术研讨会,提高了艺术史学界对书法研究的重视。1999年3月在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举办的艾略特收藏中国书法展,也出版了由韩文彬(Robert E.Harrist,Jr.)、方闻等多位学者编写的四百五十页的大部头研究图录,收有论文《中国书法的理论和实践》、《王羲之与中国书法文化》、《书法与宗教》、《明代苏州地区的书法》、《晚明书法中的奇》、《中国尺牍的私人性与公众性》、《中国书法与建筑》等。艾略特收藏中国书法展开幕时,还举办了中国书法史讨论会,出版了讨论会论文集。这样的研究型的图录目前在大陆还很少。今后大陆可以借鉴欧美(以及港台和日本)的经验,筹办专题书法展览,并出版研究图录,向外界披露博物馆的藏品和研究成果。
博士论文是美国中国书法专题研究的主要著述方式。在目前已经完成的关于书法的博士论文中以普林斯顿大学为最多。普林斯顿大学能成为研究中国书法的重镇是和方闻先生分不开的。该校艺术史系的方闻教授是清末著名书法家李瑞清的侄子李健的入室弟子,对中国书法史一直有兴趣。自从六十年代方闻先生在普林斯顿大学担任教授后,他就一直积极在美国推动中国书法的研究。由于该校的中国书法收藏(包括私人寄藏)在全世界的大学美术馆中首屈一指,所以普林斯顿大学的中国书法研究,从一开始就十分重视原作。令人多少有些遗憾的是,方闻先生在前几年退休了,接替他的教授虽然对书法有一定的兴趣,但毕竟不是专家。今后普林斯顿大学中国艺术史专业很难再像过去那样培养以中国书法为题的博士了。不过,差可告慰的是,方先生的学生、目前执教哥伦比亚大学的韩文彬教授对书法很有兴趣,目前他的两名学生计划以书法为题写博士论文。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在美国完成的博士论文有:傅申,《黄庭坚的书法及其赠张大同卷——一件流放中书写的杰作》(普林斯顿大学,1976),Christian F. Murck,《祝允明和苏州地区对文化的承诺》(普林斯顿大学,1978),SteveJ.Goldberg,《初唐的宫廷书法》(密歇根大学,1981),王妙莲,《鲜于枢的书法及其1299所书〈御史箴〉卷》(普林斯顿大学,1983),Amy McNair,《中国书法风格中的政治性:颜真卿和宋代文人》(芝加哥大学,1989),朱惠良,《钟繇传统:宋代书法发展中的一个关键》(普林斯顿大学,1990),Adriana G. Proser,《道德的象征:汉代中国的书法和官吏》(哥伦比亚大学,1995),白谦慎,《傅山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变迁》(耶鲁大学,1996),王柏华,《苏轼的书法艺术及其〈寒食帖〉》(哥伦比亚大学,1997),Alan Gordon Atkinson,《按九曲度新声——王铎的艺术与生平》(堪萨斯大学,1997),张以国,《王铎草书线条的意义》(哥伦比亚大学,2001),卢慧纹,《一种新的皇朝书风——北魏洛阳地区石刻书法研究》(普林斯顿大学,2003)。还有一些博士论文虽非专门讨论书法,但它们的研究对象却是中国书法史上举足轻重的、或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因此对研究书法史也很有价值,如金红男的〈周亮工及其《读画录》——十七世纪中国的赞助人、批评家与画家〉(耶鲁大学,1985)和李慧闻的(Celia Carrington Riely),〈董其昌生平(1555—1636):政治和艺术的交互影响〉(哈佛大学,1995)等。美国的许多博士论文并不由出版社出版(这点和德国不同),要利用这部分研究成果,可以向密歇根的博士论文复制中心邮购,所以对学术界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
从九十年代后期以来,在美国有三本关于中国书法的专著出版,即Peter C. Sturman(石慢)的《米芾——北宋的书法风格与艺术》(耶鲁大学出版社,1997),Amy McNair在其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成的《心正笔正:颜真卿书法与宋代文人政治》一书(夏威夷大学出版社,1998),及我的《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哈佛大学亚洲中心,2003)。我的书已经被译成中文,2004年12月由台北石头出版社出版,简体字版大概在明年底由三联书店出版。目前任教哥伦比亚大学的韩文彬正在写作关于中国的摩崖书法的专著,书名暂定为《阅读山峦》。
在通论式的著作中,早期的有蒋彝先生的《中国书法》(最先在英国出版,修订本1973由哈佛大学出版),此书的特点是通俗生动、文笔流畅,至今依然为许多学校作为中国书法课的基本教材。近年来,居住在纽约的张隆延先生和洋弟子Peter Miller合作出版了《中国书法四千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90)。居住在夏威夷的曾佑和女士在1993年出版了《中国书法史》(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
从我在上面列举的博士论文和书籍,不难看出,西方既有的学术机制鼓励专题性的研究。有学术特点和风格的单篇论文和专书在高校专任教员的评审制度中占重要的因素。相比之下,综合他人研究成果的教科书或面面俱到、四平八稳、无独特建树的通论则得分很少。这种体制无疑鼓励学者们从事具有原创性的专题研究。因此,西方从事中国书法史研究的人员虽不多,但概论式的著作所占比例并不是很大。
(1) 美国的中国书法创作情况简介
中国书法的创作在美国自然以华人为主。在各个大城市的唐人街(也称中国城),都有一些书法家。在中美关系正常化以前,在美的华人书法家有1949年以前就移民美国的老一辈华人,如张充和、王方宇等,也有在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从台湾移民到美国的,如傅申先生的老师、住在纽约的张隆延先生,是南京人,曾从胡小石先生学书,书法也是追随胡先生的风格,1949年去了台湾,后从台湾到了美国。曾长期在耶鲁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的张充和女士是沈尹默先生的弟子,1949年随其丈夫德裔学者傅汉思移居美国。张充和正草行隶皆擅,尤以小楷清雅绝俗,极为难得。今年我在北京和苏州为她办了个书画展,反响不错。
中美关系正常化后,更准确地说,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有不少大陆的书法家移民到了日本、欧洲、澳洲和美国。其中上海的移民比较多,如原来陈巨来先生的学生徐云叔(现主要在香港生活)、篆刻家吴子建等。八十年代初,团中央和全国学联曾举办全国大学生书法竞赛。许多得奖者现在都是中国书坛的重要人物。当时参加比赛并得奖现在在美国的有天津医学院的崔寒柏和我。此外,擅长和喜爱书法的不少。我曾在波士顿唐人街见过一位六七十岁的书法家的作品,写得很好。老先生在国内是汕头书协的,在全国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名气,但比许多名家写得好。这也说明,各地都有藏龙卧虎。
在美国各地也还有一些的华人书法组织,其中多在华人聚居的地方,如纽约、洛杉矶等地。纽约原有美洲中华书法学会,多是老一辈的华人书家,华盛顿有华盛顿特区中国书法观摩会。洛杉矶有兰亭笔会。我所在的波士顿也有书法组织。但统一的活动不多。
美国中小型的书法展很多,最早的中国当代书法展,是我于1990年在我当时留学的罗格斯大学与人合办的当代中国书法篆刻展。1998年,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的张以国筹办了一个当代中国书法展,并出版了一个展览图录。1992年,我在耶鲁大学美术馆筹办了西方第一个中国篆刻展。次年,郭继生在纽约的华美协进社也筹办了篆刻展,并出版了展览目录,举办了一个篆刻研讨会。
有些是华人书法家和亚裔书法家还有美国的书法家一起办展览。如我有两个美国朋友喜爱书法并创作书法。一位是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Richmond 大学教亚洲艺术的Stephen Addiss 教授,他的专业是日本艺术,喜欢过中国文人式的生活,平时收藏中日书法,还喜欢烧陶瓷,写书法,画兰竹,刻印,作品很有意趣。他办过多次的书画展。另一位朋友是薄英(Ian Boyden),目前是美国Whitman 学院美术馆主任。薄英是耶鲁大学的中国艺术史硕士,曾在中国留学,师从华人德。他喜欢写中国书法,刻印,画画,还喜欢刻碑,拓拓片,艺术感觉极好,东西很有意思。我总希望有一天他能到中国去办个展,让国内的同道看看他的尝试。这样的美国文人还会有一些,但很难一一统计。
(1) 汉字文化圈的一些研究情况
中国大陆以外,日本是书法的重镇。练习书法的人在总人口的比例高于中国。由于近年来中日两国书法家和学者的互访,国内对日本书坛情况以有较多的了解。我在这里不置喙。我所要说的是,就创作而言,二十世纪以来,亚洲汉字文化圈的汉字书法创作水平的评估,应有一个更大的考虑范围。比如有些在大陆被认为是创新的东西,在观念上其实并不具备原创性,因为日本的一些书法家早就尝试过了,而且可能做得更好。在行书和草书方面,日本的书法有很多值得我们虚心学习、认真借鉴的地方。至于说到学术研究,日本学者的学术态度总的来说是十分严谨的,而且研究汉学的历史长,人数多,重要的学术成果也很多,他们的学术研究成果至今不能为中国大陆的学者所熟悉和利用,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日本学者是极为重视资料工作的,他们对中国的研究出版情况都是竭尽全力地收集,并及时出版,使得学界能共享一些讯息资源。我手边有日本中国书法史权威杉村邦彦先生主编的《中国书法史学习者入门》一书,其中分历史时期和专业领域来介绍书法研究的情况,在每一章节中都有概观、研究史概要、资料解说三部分。这后两部分很重要,研究史概要是告诉我们学者们已经作了那些工作,资料解说则告诉一些基本的资料。由于此书的对象是大学生,它的资料解说还显简略,要做更深入的研究还是很不够的,但不失为一本好的入门书。日本学者喜欢编论文、专著的出版索引,他们对中国大陆、台湾、欧美的研究情况都很熟悉。杉村邦彦先生主编的书也能反映出这点。此外,杉村邦彦先生主编的《书论》杂志,也是书学研究领域的一本十分重要也声誉很好的专业刊物。
香港的书法研究,除了老一辈的学者饶宗颐先生以外,中年的学者有李润桓和莫家良等。他们目前在进行的中国古代的刻帖研究,都是很大也很重要的学术项目。莫家良先生是牛津大学的博士,对宋元书法有很深入的研究,目前他也在带几位书法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
台湾的一些大学的中文系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以书法为题作学位论文,已有多年的历史了。值得一提的是台湾大学的艺术史研究所。这个研究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成立,目前有四位专任的教授,一位教古代器物,一位教陶瓷史,一位教书法史,一位教绘画史。此外,还有一些校外的兼职教授,师资力量是很强的。加上到台北故宫看展览方便,一些私人藏家对研究者也比较开放,研究的条件是十分优越的。大多数学生英语过关,有些日语也具备阅读能力,所以对海外的汉学和艺术史研究成果也有相当的了解。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傅申先生回到台湾,在台大艺术史研究所任教,由于他的声望,台大艺术史研究所的不少学生都以书法为学位论文,而且总体的水准很好。我最近读了两篇傅申先生指导的硕士论文,一篇是何炎泉的《张瑞图之历史形象与书迹》(2003年),一篇是刘洋名的《笪重光(1623-1692)及京口地区的收藏与书风研究》(2004年)。这两篇论文都写得很好。资料收集的很齐全(原始资料和学者已发表和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分析的也很细致。比如说刘洋名的论文,附有笪重光和其它清初京口和扬州地区收藏家的书法收藏的几个表,这些表中的资料都是从大量的书画著录、图录、拍卖目录等辑录出来的。许多古代书法作品并没有标明是谁的藏品,需要论文的撰写者从题跋和收藏印中去寻找线索。台大艺术史研究所硕士生的学习时间最少是三年,不少学生三年完成不了论文,常需要四年。这是训练的绝对时间。他们的论文也反映了大陆的人们常用的一个词“含金量高”。
以学术条件而论,台湾的研究生的条件比大陆的要好。除了大陆出版的书籍基本都能见到外,学生们还能阅读日文和英文的学术著作。目前大陆的博士生和硕士生在入学前和入学后,都要花很多精力修外语。博士生第二年要写开题报告,选择论文题,论文真正的写作时间太短。而出了名的老师常常兼职太多,真正花在研究和教学上的时间太少。在有些地方,对研究生几乎如放鸭子。不过,我所要指出的是,在丛文俊教授的领导下,目前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已经在大陆成为培养书法研究生的最重要的学术单位。学生选课、论文的选题、答辩都十分的严格。丛先生曾向我谈起,有几位学生的开题报告被他否决。这样做,固然对学生的压力会大些,但没有些压力,有时正常的教学计划不能实现。
前不久我曾和傅申先生通过电话。他谈起,目前大陆的艺术教育发展得很快,很多的学校和研究机构已经开始培养书法的博士和硕士,但是由于沟通不够,他的学生很担心,在学位论文的选题上会出现重复。其实,台湾学者对大陆学术的熟悉程度是远远超过大陆学者对台湾的学术了解的。我曾和丛先生谈起,大陆的学者们应该认真地关注台湾学者的学术成果,应设法建立联系渠道,交换博士生和硕士生的学位论文,增进彼此的了解。这不但是一个沟通交流的问题,还有一个良性的竞争问题,通过交流讯息,是指导教授们和学生们都能了解到,目前谁的教育更有水平。
上面讲的主要是台大。在台湾的师范大学、文化大学、政治大学等许多大学也都有研究书法的论文。关心书法的学者也不少。如政治大学的林丽娥教授,长期关注大陆当代的书法状况,多次到大陆各地进行调查,收集资料,写过一本专著《大陆文革后二十年书法艺术活动之研究(1977至1997)》,长达457页,收录的资料很多,对和书法相关的艺术现象、社会现象有十分全面的描述和分析。其中还专门有讨论那些可供台湾书界和学术界参考的部分。比如说,林教授认为大陆的一些学术会议采取特约和公开征集的方式,可供台湾参考(页239)。书中还附有六个一览表,如《大陆书法社团一览表》(列一般类书法社团451个,其中包括香港的5个。教育类社团45个,硬笔类社团98个,篆刻类社团308个,理论类社团7个,综合类社团179个。有的社团下还列出负责人姓名、社员人数和所办刊物),《大陆书法研讨会一览表》,《大陆全国性书法比赛一览表》,《大陆全国三大书法展览一览表》,《大陆全国性书法比赛征稿启事一览表》,《书法刊物一览表》。像这样细致的研究,是和多年来辛勤地收集资料的工作分不开的。返观大陆,又有多少研究者如此认真地研究当代台湾书法呢?条件受到限制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但是否有想要认真地向台湾同道学习的心态是问题的另一方面。
台湾的私人收藏风气很盛。做笔记本电脑的光达集团的董事长林百里先生是目前国际上最活跃、也最有购买力的中国书画收藏家,2004年1月我曾到他的坐落在桃园县的办公室观看他的收藏的宋元书法,其中一件张即之的写经册,十分精彩,至今难忘。出版我的《傅山的世界》中文版的石头出版社的社长陈启德先生也收藏了许多精彩的古书画,并曾出版大型图录《悦目》。陈先生的出版社出版了不少研究书画的学术著作。最近正在出版《中国书法巨匠丛书》,印刷得十分精美。在台南的企业家石允文先生收藏了数千幅海派书画家的作品,是目前收藏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中国书画最重要的私人藏家之一。我因研究吴大瀓,曾拜访过他并研究他的收藏。在台北的何国庆先生专门收藏清初、清末至五四时期名人书法的收藏家,收藏的信札尤多,他也曾到大陆展出他的收藏。他所创建的何创时书法文教基金会是目前两岸唯一专门赞助书法研究的基金会,曾在1999年赞助过大陆沧浪书社在苏州举办《兰亭序》国际研讨会,也曾赞助丛文俊先生的学术研究。
公立的博物馆以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为最重要。故宫所藏中国古代法书巨迹不需要我在这里一一介绍了。该院书画处的何传馨先生和原在故宫任职后从政的朱惠良女士都是主要研究书法的学者。除了一些综合性的展览和书画展外,故宫书画处近年来又举办了一些专题展,如董其昌的研究展,王宠的专题展览,云间书派的展览等,出版了一些很好的图录。
台湾的一些真正的民间书法团体也不时地举办书法学术研讨会。如中华书道学会在今年十月底举办了怀素《自叙帖》的研讨会,书法教育学会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来,每年都举办书法博士、硕士论文研讨会。这些学会常邀请大陆的学者去台湾参加学术活动。
1949年,有许多书法家渡海到了台湾,他们在台湾的书坛一直占据重要的地位。近年来对台湾本地书法的历史和现状(包括日据时期的书法)越来越重视了。主要的学者有李郁周和麦风秋等。他们做的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便是收集资料,包括口述历史。
顺便介绍一些经常发表书法论文的刊物:台北故宫办的《故宫学术集刊》和《故宫文物月刊》,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主办的《美术史研究集刊》,还有中国书道学会办的《中华书道》。台湾的博士论文和硕士论文可以通过论文检索系统查到。
我的介绍就到这里为止,疏漏的地方很多,仅供参考。最后提几点建议:(1)欧美和港台的收藏界和研究界的关系很密切。我觉得无论是研究者还是书法创作者,都应注意公私收藏中的书法资源。(2)研究资讯工作要做好。除了大陆各地的研究者之间应加强沟通外,对港台和海外的研究成果也应建立起沟通的渠道。要尽量了解学者们已经做了哪些工作。欧美的一些刊物定期报道博士论文的选题,是在校的研究生能及时了解到哪些题目已经作过或正在被人研究。(3)由于中国书法史的研究是一个很年轻的学科,空白很多,因此,整理出版有关书法的视觉资料与文献,理清一个时代、一位书家的基本情况,并用通论的方式比较全面地将某个时代、某种书法现象、某个书法家介绍给人们,不但十分必要,而且很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依然是书法研究的主要组成部分。不过,在与此并行不悖的情况下,似也可以像欧美那样,提倡比较深入的、有学术特色的专题研究。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3
白谦慎:

    首先感谢中国书法网组织的这次访谈。2002年10月我的《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在《书法报》刊登后,中国书法网转载了这个故事,网友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我阅读了网上的讨论文字,并且在《娟娟发屋》的写作时和网上的一些意见做了回应。比如说,有的网友认为,古代的普通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因毛笔是日常书写工具,所以“手熟”。其实,这并不是我所要讨论的所谓的普通人书写。在当代关于“民间书法”的讨论中,有争议的部分不是北魏墓志中精美的那种书写,而是造像记中潦草的那部分,亦即古代没有受过比较严格训练的那部分人的书写和铭刻。所以,我在《娟娟发屋》中这样写道:“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初学者,但是他们的书写很少留存下来。今天有人以为,毛笔是古人日常书写的基本工具,所以古人一定比今人在使用毛笔上更熟练。请大家注意,古代篆隶、乃至所有古代的文字遗迹的书写者中,都有熟练者和不熟练者。这一区分对我以下的讨论十分重要。承认这一区分就等于说,现今存世的古代遗迹,有的出自熟练者之手,有的出自不熟练者之手。”《
娟娟发屋》后来能写得比较周全,得益于中国书法网的那次讨论,尽管当时由于许多读者没有看到全书,有不少误解。但是,我还是应该感谢中国书法网转载拙文。

    以下是我对网友提问的回答。由于时间仓促,文字上或有不够准确之处,请读者鉴谅。


    临顶:

    白老师,您好。我认真的拜读了您著的《傅山的世界》,在这里让我获得了很多知识:了解了傅山、了解了十七世纪中国书法。那么请问白老师如何看待21世纪的书法?不知道九届全国展老师是否关注,如果看过那么您对评选的作品有何看法?谢谢。

    答:

    当代的书法我一直关注,只是要整理出比较清晰的思路还不容易。尘埃落定后,可能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九届全国展是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反映和作品,有些作品网上说是获奖作品,但未核实,也不知道是否真否真是获奖作品。感觉是篆刻作品的争议比书法作品小。有些书法作品如真是获奖作品,颇让人有点突兀,好像评委的趣味有了不小的变化。

    道羲:
   

    白老师,您好!
        

        1、您认为书法的启蒙是从古典的写字先作人入手?还是从审美欣赏开始?

        2、对于国内的书法研究您认为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和可贵之处?

        3、国内的各大院校的书法本科,研究生,甚至博士,创作好往往理论差,理论好往往创作就差,您认为如何处理这个关系比较好?您能否给书法方面的研究生在论文写作上给一些方法论上的建议?

        4、刚归国任教的旅日学者祁小春老师来我院任教,在一次谈资中,他谈到在日本时,作研究,资料的收集比较方便,一些私人藏家很乐意提供研究资料,博物馆也是。因此他回国感觉国内的研究风气不是很好。有些资料很难到研究者手中,大都是秘而不宣。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在国内作研究,如何在这不利条件下深入下去?

        5、您有天天练字吗?还是有情绪的时候再写?

        6、给西方人介绍书法,难度是不是特别大?您是不是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教学方法?

    答:

    1、好像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大概还是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的好。

       2、国内的书法研究近年来比较偏向书法史研究,成就比较多的也在这方面。好的地方是有一批年轻的学子在崛起,正在扎扎实实地研究,积以时日,会有很明显的成就。另一个好的地方就是,研究书法的人多能创作,有一定的创作经验,对研究书法有很大的益处。不足之处,我本人的看法是,从事比较抽象理论研究的人们和作比较具体的史学研究的人们之间的沟通不够,互相不关心。由于缺少对理论的关怀,新的议题会比较少些,思路也不够开阔,因太注重具体的问题而忽略了对宏观问题的把握和概括的能力。另外就是目前的评定成绩的制度有问题,对量的要求太大,把人逼得浮躁。如果老老实实地、慢慢地作学问的人最后要吃亏,这样的制度不是有问题吗?

       3、我想还是要兼顾好。写字累了就去读书,读书累了就去写字。在论文写作方面,我的建议是题目不要太大,选择那些周围的图书馆能够基本满足要求的题目来作。写作的时候,要注意叙述,讲究结构上的完整,尽量减少错别字和常识错误,培养认真对待写作的态度。久而久之,就会进步。

        4、祁小春先生描述的情况是准确的。欧美的学术支持系统也比较好。目前要改变国内的情况比较困难。所以选题时要把可能的困难考虑进去。

        5、我现在基本天天练字。空的时候,1-2小时,忙的时候,半小时到1小时。我就是看看书,写写字,保持一种新鲜感。

       6、我教的学生大多数不识汉字,所以确实总结出了一套教西方人书法的方法。

    泾汭居士:

    白先生好!书法艺术发展到今天,形成了从专科、本科、硕士、博士一系列的高等书法学科教育体系。请问先生,书法专业的学生没有参加过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展览,您如何看待?本专业学历的高低会不会对今后的书法道路有一定影响?书法家不去高等院校学习书法专业,会是阻碍自己书法艺术发展的因素吗?

    答:

    高校培养的书法人员将会给今后的书法很大的影响,原因是以后会越来越讲究文凭。
但是,目前高校的书法人员和非高校的书法人员并没有拉开距离。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之一。我喜欢打乒乓球,过去常打,但就是个业余水平。现在虽然没有条件打了,但还常看。打乒乓球打得好的业余水平根本不能和专业队打,差距很大。最近中国美院举办了高校书法教师的展览,网友们可以自己去看看是否和非高校的写字高手拉开了距离。

    我个人觉得不应该唯学历论。目前的国展等大型展览是不看学历的。但到高校去教书,学历却大大有用,否则虽可能去教书,职称却上不去。

    你问“书法家不去高等院校学习书法专业,会是阻碍自己书法艺术发展的因素吗?这要看你怎样理解发展了。如果以卖字好作为标准的话,有个学历或头衔应该有帮助的。至于创作,还不至于是阻碍发展的因素。


    东门落雨:

    白先生是治艺术史的,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曾看过一幅史传为苏洵的信札,两封连在一起的,藏台湾故宫博物院,上海《书法》杂志曾用作月历(插页),黄思源《中国书法年鉴》选用,但曹宝麟《中国书法史宋辽金卷》不收。信札中落款“洵”字有三处,似不是“三点水”旁,有什么根据能断定它确是苏洵的作品?

    答:

    我对宋代书法的研究不够。很多古代留下的信札,是根据以前人的看法来订年代和作者的。对前人的意见,我们可持审慎的态度。你如果有不同见解,可以在仔细研究后,提出自己的看法。

        Pplppl

    很爱读白先生的文章!我是山西介休人,傅山《郭林宗碑》为我博物馆收藏。关于傅山与介休的关系,白先生处有何资料,有什么研究所得吗?愿能见教!

    答:

    关于傅山和介休的关系,我没有更多的资料,也没有专门的研究。谢谢关心我的研究。

    好大王:

    白先生好!

        1、请您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谈谈中国当代书展的作用和意义。如果中国书展有必要建立一个固定的运作机制,您觉得的从软件上来说那些因素是最必要的重要的。

        2、书法作为艺术是如何体现人文价值人文精神的,是通过作品还是通过作者来表达的,比如您的书法有一种刚润之气(我的感受,不一定对),简单的或不准确的说这就是您想表达的一种思想情绪或书法追求吗。

        3、艺术是有发展的,艺术的发展和创新是一回事吗,比如书法的发展或创新需要那些必要的条件,如何来衡量判断这些发展或创新的价值,这个判断标准是什么。

    谢谢!

    答:

    1、展览对当代书法创作的影响之大,无人否认,而且已经有许多人撰写过文章讨论了,谈的很好,我这里就不多说了。如果说今后有什么软件因素是最必要的,我觉得还是评委的公平公正的观念的建立。我在海外也经常评审别人的学术成果,我也被别人评,都是匿名评审。虽然不能说毫无弊病,但大家信这个制度。信誉,中国最缺的软件是信誉。条文定的再好,让没有信誉的人来执行,人们还是不信。但这点很难。

        2、现在很多人不相信书法和人的气质之间的关系。但仔细观察,还是有关系的,虽然有时比较隐晦。

    气质的东西说到底不是刻意表达的,是流露的。它是一个综合的东西。

        3、我比较偏向用“变化”,而不是“发展”来看书法。发展是不是暗含着后发展出来是好的?在科学和工程中,这种发展可能是对的,今天的电脑比十年前的好了,可以说发展了。可有些艺术即使很好,也可能消亡。你能说旧体诗不好吗?但写的人毕竟少了。当然也有人会说新诗是对旧诗的发展。

    对于创新,当然是尽量熟悉一门艺术既有的艺术语言,这对我们说的创新很有帮助。但是,新的东西也不见得都能用旧的东西来规范。比如说,我很喜欢魏立刚的“魏氏魔块”(是现代书法那路的艺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他还没成名前,我就对他的一个好友表示我喜欢他的作品。他最近的两本作品集,用的都是我写的序。可是我有些朋友不喜欢。这个标准就难了。我写再多的文章来论证魏氏的创新,不接受的还是不接受。还是求同存异吧。

        reaishufa

    白老师,您好。我想请教您如何才能考取美国大学艺术史类的研究生,难度有多大,有奖学金吗?您现在招收中国学生吗,想考您的研究生应该作哪些准备呢?英语要达到怎么样的要求?谢谢您!

    答:

    难度还是有的,要考GRE和托福。同时还要有证明有比较强的研究能力的论文。奖学金有,各校不一样,我所在的波士顿大学在这方面纯奖学金比较少,中国学生又不太可能当助教来赚钱,因为要当西方艺术史的助教(TA),这比较难。我过去招过一个大陆来的学生,北大毕业的。今年又招了一个,是台湾台大毕业的。但我目前并没有计划再招亚洲的学生。因为美国的博士读的时间很长(6-8年),而我们学校提供的纯奖学金一般只有两年,其它的时间要靠教书来赚钱读书,很辛苦。美国学生就不一样了,他们能贷款。国内现在情况好了,如有学生能自费来读书,那情况就不同了。但学费太贵了。

        WW(崔寒柏):

    兄好!

        1)、历史上工匠的作印转化为当代的作字,而古人的书写转化为治印中的画印一路。这种时代主流给人们的审美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没有了实用书写,就要永远作下去吗?

        2)、你心目中有无一个书法教学的形式?与中国现有的体系有何差异?

        3)、现代的技术真能缩短书法成才的时间吗?

        4)、有人想买你的字,怎么联系?(哈哈!)

    答:

    寒柏兄,你好。谢谢你来网上提问。十分怀念你在美国时和你几小时地在电话上讨论书法。如今你回国,这样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对你的问题回答如下:

        1)  你提的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书写性比较强的作品通常比较自然,这是长期不斤斤于点划但又熟练于点划的结果。还有一种“自然”,就是不会写字的人拿起笔来写出的字,一点不造作。这点我在《娟娟发屋》中有讨论。现在的作品有作的成份,但常常去作后一种自然,及像小朋友那样的书写的自然。在印章方面,作的效果目前看来比较成功。书法方面,“作”得相对不“自然”些。今后人们的观念是否会变化到适应新的作,很难预测,只能拭目以待。

        2)  教美国人,我有一套。教中国人,并没有一套。但如果让我教,我可能会把相当的精力放在开阔学生的视野方面。最好在比较轻松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学书法。太当回事容易紧张。

        3)  某些部分可以。但是,像烧肉一样,慢火炖出来的和一下子加大火候烧出来的不一样。上得快的,退步也快。

        4)  有要买我的字的,请和WUWEI兄联系。哈哈。到书法江湖上给得之发短消息可以联系上我。


   达达大师:

    白老师:

        1
、你如何看待中国书坛目前的状况?美国书坛如何?

        2
、你对自己的书法如何评价?

        3
、你在书法理论方面研究的下一步方向是怎么?

        4
、中国文房四宝上,你是如何看待及使用的?

        5
、你在中国主要活动一般是怎么安排的,比如师生\朋友关系?

        6、  你如何评价弘一法师的书法?

    答:

        1)中国书坛现在很多元,百花齐放。有才华的年轻人很多。但不知怎的,不少有才华的年轻人好像退步的很快。他们出了名后日子可能过得不错,但退步太快的话令人可惜:这么有才华的人,艺术生命这么短。

    国内比较浮躁。美国好像没什么书坛,各地都有一些像我这样的爱好者。我因在大学教书,研究书法史,好像属于最“专业”的了。

       2)读书人写的字。

       3)目前我在研究吴大澂和中国文人文化在现代的遭际,大概还要几年才能完成一本书。同时我还在研究清初的绘画。有空时,在书法方面想研究书法理论中的“修辞”问题。

       4)过去对小楷笔比较注意。近年来比较注意纸张和墨。我毛笔用的多是苏州沈氏笔庄的兔肩小楷,和“大富贵”兼毫,有时也用农耕笔庄的“晋唐风骨”,还有WUWEI兄送我的“山青”。扇面用苏州一位姓冯的师傅做的,老友华人德代我买的。宣纸最近在泾县订了一批红星和加工过的纸。

       5)活动主要是通过同行和朋友安排的。

       6)很好。

    蕉雨轩主人:

    白先生,请教一个问题。“退行”问题在现代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中是作为一种单纯的心理现象来考察的,而现代的艺术心理学理论也经常用“退行”这一概念来表述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家在审美追求上的一种倾向,即向“外行的”尤其是“儿童的”艺术学习和借鉴而导致作品的“返朴归真”。其实中国的书法也存在这样的现象,那么艺术创作中的“退行”行为是何以确立其合法地位的,因为即使是向儿童艺术和外行艺术学习,其结果仍不是真正的外行艺术,所以“退行”不是真的返回儿童的天真(不可能真正返回儿童的心理世界),而是一种策略,这种“类似天真”的境界如何得以被高度推崇?因为如果承认儿童和外行人的艺术是真的天真,那么“退行”现象中的名家艺术就不是真的天真,这个假的天真或策略化的天真是怎么得以被推崇为一种高度的?赵之谦曾提到,唯大儒和稚子的书法才具最高境界,(其实儿童的书法是谈不上严格意义上的高标准作品的,只是具有天真烂漫的因素,具有吸引人的因子而已。),应该说赵也是策略性的看待儿童书法的。仅仅从老庄的哲学进行老生常谈式的阐释这个问题,我觉得太虚,如果能从心理学尤其是艺术心理学的角度来探索这个神秘世界的一角,总比欺人的阔论要有意义的多。

    请白先生对此问题谈谈看法,并指点相关书目或研究动向。因为我感觉国内集中谈论和翻译有关艺术创作领域的“退行”现象的理论太少,翻译的著作只匆匆提及而已。不过瘾,白先生如在此方面有研究,请赐教一二。

  另外英国的马丁曾以奥登的诗歌为典型,谈论关于在有限性基础上追求“无限性”的艺术哲学问题,60年代以来的先锋派艺术家和社会精英是借助狂乱的性解放\嗑药和社会\文化体制上的革命反叛来追求无限性的,那么书法中的“退行”现象可不可以看作是另外一种超越有限而追求无限性的途径?

    答:

    先谢谢你写的《傅山的世界》的书评。你收集的街头书写我也见到了,很精彩。你有我的《娟娟发屋》吗?没有我请人寄一本给你。我也一直收集街头书写。你拍的那些,下次能否做个光盘送我一份?

    说到“退行”研究,贡布里希有一本谈primitivism(原始风味)的书。我的《娟娟发屋》也提到一本研究西方画家(如康定斯基、克利、毕加索等)学儿童绘画的书,那位作者还编过一本论文集,谈这个问题,从那本书后面附的书目,你可以找到90年代或这之前的研究。还会有一些的,研究梵高和高更的著作当然也会涉及这个问题。

    你提到的书法的现象(如赵之谦的观点)实际接近那些鼓吹民间书法理论的人们所谓的“加工说”,亦即取那些吸引人的因子来加工。但是,这和西方绘画中学儿童的不同,第一,他们是学当代的儿童,第二,他们不把儿童捧到天上。中国的例子有所不同。我在《娟娟发屋》中讨论的是经典的形成的问题。像《郑长猷造像记》肯定不是北魏的书法家所欣赏的东西,可它为什么在清代以后就进入了中国书法经典的体系。有人说,名家书法就是被供在庙堂里的偶像,而“民间书法”是生气勃勃的,是中国书法发展的根本动力。你收集的街边书写多有意思啊?为什么不学?即使学了,敢不敢把它们像《郑长猷造像记》那样供奉起来。有的人敢把东晋王氏墓志和王羲之相提并论,但是敢把你在街边那些那么有意思的、生气勃勃的书写和今天我们那么多的书法家名家的书法相提并论吗?有人把敦煌的一个小朋友写的字拿来说有“神境”,可我举的一些当代的小朋友的字不同样有“神境”吗?怎么视而不见了?这难道不是值得一问的问题吗?

     有人说我用“王小二”讽刺那些出身卑微的书法家。而实际上我对“王小二们”给予极大的同情,因为他们的书写可能也会被后人捧得很高,但是,他们却永远不能分享现世的利益。拙著的最后是这样结尾的:

    当我把《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相提并论时,诸君不要以为我在戏言。不,绝不是。起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于地下,他们能相信那些当年为世家大族刻墓砖、大字识不了几斗的东晋工匠们在墓志砖上稚拙的刻写,(附图138)居然在20世纪也和他们的精美绝伦的尺牍一起编入了《中国美术全集》、并成为了人们效法的对象吗?起那些工匠于地下,他们也不敢相信。可他们不就是当时的“王小二”吗!今天已经很少有人会怀疑龙门石窟中造像题记和其它一些类似的古代文字遗迹的经典性,它们已经成为中国书法的古代经典谱系中的一个部分。

     ….自清季碑学兴盛以来,人们在不断地追认古代不知名的书手和刻工(包括一些社会地位卑微的文盲或半文盲)为“书法家”的同时,却把追认自己同时代诸如“王小二”之类的人们为“书法家”的任务心安理得地留给了后人。

    “与古为徒”可真是一条凝聚了千秋智慧的古训啊!

    “历史需要时间”,但历史果真就那样公正吗?谁在写历史呢?每个时代的人们(不同的人们)都在根据自己的好恶和利益对过去和现在进行选择和裁决。本书的第一章曾援引杨小滨《博物馆》一诗,现在我不妨再来引诵其中的两句:

                 但是活的群众从来不被收藏
                 因为他们太不整齐,毫无经典性


                 那时的青春,那时的劳动

                 饥饿在观赏中变得美丽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艺术美学的问题了。这更是一个艺术社会学的问题。

    让时间使王小二们成为古人吧!让时间使《娟娟发屋》们成为稀有的古董吧!时间将赋予他(它)们今生今世不曾梦想的“经典性”。


********************************************************



    从我拍摄《娟娟发屋》到现在,两年多过去了。我那常萦绕在魂梦中的祖国正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展开着经济建设。多少旧建筑被拆除了,又有无数的新高楼、新公路在竣工。人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自信破旧立新。那青木关外的娟娟发屋还在那雨天便满地泥泞的路旁吗?不曾谋面的“娟娟”还在为人理发吗?她(或他)能知道那块招牌成了我讨论书法的对象吗?风吹雨打,那块招牌该又添了几许古旧的气息?娟娟发屋如果拆迁了,那牌子是被扔掉了还是刷上一层新漆,另作它用?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娟娟发屋》还不属于展厅,因为她代表的是普通人今天的青春,今天的劳动,她还没有那古代的光环。

    真的,自从我见了《娟娟发屋》后,再去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见到吴昌硕的匾时(附图139),我就会想,《娟娟发屋》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吴昌硕的匾那样高悬在博物馆内呢(附图140)?今天不可能,五百年、一千年后又会怎么样呢?不得而知。或许会。可是,《娟娟发屋》能被幸运地保存到那时吗?”


    以上是我的书的结尾。


    我在写《娟娟发屋》时的想法是,与其让后人继续重复那种不断地把古代的日常书写经典化的游戏,不如我现在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算了。


       谢谢你提这个问题。你若有兴趣,我们还可以找个场合在讨论。这本书明年可能有新一版。2003年出版时,由于有“流行书风”的辩论,使人们不能从比较纯的学术角度思考我提出的问题。而现在那些辩论已经过去了,你们不妨再来看看我提出的问题。

    梦笔A:

    白先生:您好!我是个书法爱好者,学习书法有些时间了,不过现在自己不知道自己写是否对,不知道何去何从.现在发上习作,请您批评指正,给个意见,谢谢!

    答:


    你写的很不错。由于你用笔比较厚重,结体上如果能减少弧度,可能会更大气些。你不妨看看杨守敬的一些大字。

    山塘布衣:

    白先生好!……您在国外多年,对于当代中国书坛的现状,您的观点和看法应该比较客观,比之国内的专家学者更能直言。您曾在网上发了一篇关于储云先生的帖子,题为《 储云为什么还在进步?》我是通过这个帖子知道您的,从帖中可以看出您对储云先生极为看好,评价甚高,有许多朋友也是这么看的,有的甚至于认为,凭借储云扎实的基本功,厚积薄发,极有可能成为21世纪成就卓著的“大师”级书画大家。1、您认为有这个可能吗?2、当今像储云先生还在进步的还有吗?哪几位?3、也有网友认为您的帖子是一篇媚文,您怎么看?


    谢谢!

    答:

    我本人很喜欢储云的字。2006年我去拜访他时,他送我一本2001年出的书法集,很精彩。我有一个朋友,不理解我为什么喜欢储云的字,认为大概是因为储云和我都是沧浪书社的社员,我为他捧场。可沧浪书社有几十个社员,我为何为储云捧场?而且,储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会写这篇短文。我的朋友和我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尊重我这位朋友的看法,但是,我也坚持我自己的看法。我和储云在1992年就认识了,但平时我和他并无联系。当时《书法江湖》的得之他们要介绍储云,登他的作品,我看了他的新作以后,觉得很好,即兴写了那篇短文。

    我在2004年取得终身教职后,压力小多了,每天开始临池。2006年夏天回国,我专门拜访了四位书法家,看他们写字,以便学习。一位是李沾,我请他到我在北京住的旅馆,看他挥毫。一位是鲍贤伦,看他写隶书。他的隶书,特别是少数字的牌匾之类的,我很喜欢。一位是孙晓云,读她的《书法有法》,有些疑问,看她当面演示。一位是储云。他的用笔很浑厚,运笔速度不快,但却十分圆转流通,我就是去看他怎样转笔的。

    至于储先生能否成为大师,这不是我能预测的。但他已经达到很高的高度了。有些写字的朋友可能不会同意我的看法。这没关系,这是个人见解。让后人去作判断吧。

    当今成名的书法家,大都在退步。个人看法。什么人能成为大师?那些艺术上才情很高,但又能沉住气的人。

    王子庸:

    白先生好,请问:


    一、海外汉学研究现状如何?中国文化和艺术如今在国际上仍处于边缘地位吧?当前海外中国文化研究中相对比较热门的部分是什么?(总之,很想知道海外现在如何看待中国和中国文化。白先生身处其中,定比我们明了。据说李泽厚先生在美国过得并不太如意。)

       二、在您看来,中西方学术研究方法上有哪些差异(譬如对学术规范的理解),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三、现在有一普遍看法:西方文学艺术重再现,重逻辑,重典型,中国文学艺术重表现,重感悟,重意境。对此,您怎样看?

    四、西方人对中国书法的关注主要还是在古代书法吧,他们对当代书坛是否基本不关注?

    五、白先生的书法学术研究在当代书坛独树一帜。您的研究方法一定受过西方学界的影响吧?能否谈一谈您学术道路上最深的几点感悟,给我们一些启发?

    六、当代大陆书法研究表现为一头热:书法史研究占了绝大比重(不少人认为书法史研究更容易出成果),书法艺术学(书法美学)、书法批评等的研究十分滞后(这恐怕是书法创作现状的成因之一)。请问您怎样看待这种研究上的失衡?

    七、如今,在大陆,王小二也写“二王”了——不管是真二王还是假二王——娟娟发屋现在已是“王体” :) 您如何看待当前书坛的“二王风”风靡现象?对这“流行书风”后的“二王风”,您觉得其成因是什么?

    辛苦白先生了。谢谢!

    答:

    一、海外汉学的讨论,最近时期已有些文章的,如陈平原先生(他多次访问过西方)就写过文章。网上搜寻一下大概可以找到。因为题目比较大,不容易三言两语讲清楚,而且我比较熟悉的是中国艺术史研究。中国文化和艺术的研究在西方基本还是处于边缘的地位。但近些年来提高的比较快。前天我去参加本校的一个亚洲学生的聚会,副校长来了,人文与科学学院的院长也来了。我们的校长一月中旬到北京访问。学中文的人激增。前景看好。

    二、这个题目比较大。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西方学者追求知识的目的比较纯粹。余英时先生曾反复提到这点,这就是为什么有知识分子的传统。学术比较独立。

    三、大体上可以这样说,但是不要绝对化。若干年前,《书法研究》登过对叶秀山先生的采访,叶先生专门谈过这个问题。

    四、西方学者研究中国书法主要是古代。近年来也有关心当代的,但由于鉴赏能力不行,容易被国内那些喜欢吹牛的人误导。美国有个小博物馆的中国艺术管理员,本想买一些当代中国书法作品,找艺术中介,介绍的都是书法家协会的头头和唐双宁这样的“大家”。你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人有种种体制上的便利。

    五、关于我的治学特点和心得,网上大概能查到薛龙春等访问的资料。再简单地说几句。我在罗格斯大学四年修完了政治学的博士课程,没有写论文就离开去了耶鲁。但政治学对我一直有影响,这就是论述中有比较严密的逻辑。到了耶鲁后,我的老师是班宗华,他出身画家,所以对形式很敏感,注重视觉资料在艺术史中的运用。这对我也有影响。1991年认识了汪世清先生,在查找和使用古代文献方面有了很大的长进。至于西方的研究方法,影响是有的,但是潜移默化,不喜欢直接搬用,所以你很少在我的著作中见到我直接引西方的理论观点。在写作《傅山的世界》的时候,借鉴印刷文化、城市文化研究方法和成果较多,在写作《娟娟发屋》时,借鉴经典的形成的研究成果较多。

    六、你谈到的现象比较正常。过去美学太热,对基本现象的了解和描述都很不够。在西方,其实也是艺术史研究占大宗。但是,艺术史的研究应该有理论的关怀。这点我在上面已经谈到过了。另外,如何发展出现代的书法批评语言,也值得大家思考。

    七、请你读读这个帖子前面的李宁对我的采访,在里面我解释了谁是“王小二”。写二王的人不管社会地位和文化程度多低,只要一进入书法的经典,就不是“王小二”了。在我的书中,王小二是“素人之书”的代名词。所以,你理解的“王小二”可能和我书中的“王小二”并不是一回事。这也就是许多读《王小二的故事》的人们误解我的著作的原因。不妨再读一遍《娟娟发屋》。那些过去搞变形现在写二王的人,也不是“王小二”。不理解我的“素人之书”这个概念,就很难完全理解《娟娟发屋》的论述。

    至于那些过去作变形,现在有开始写二王的人,我应该知道你所指的是谁。二王开始被重视,总是反映了审美观在近期的一些变化。而审美观的变化很正常。我想等中国的发展比较平稳了,社会的变动小些了,人们的社会位置不再频繁地变动之后,在继续保持多元的情况下,书风可能向两极发展,一个是我们说的现代书法(即魏立刚他们作的那种),另一个走向是比较文雅的书风。这只是一种推测。

    王羲之书法:

    白老师,您好!有人说您是在美国弘扬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领军人物,晚辈十分敬仰。请您谈谈对书艺传承与创新的看法,谢谢.

    答:

    谈到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说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但落实到具体作品上,人们的尺度就会不一样,有时还会有争议。新的东西多点的时候,还会被说成是背离传统。况且人们对传统的理解也常不一样。还是多元比较好。最好都不要把自己当作是真理的化身、代表着书法的未来。在评定具体的作品时,应该顺着作品本身的思路去理解,评判,而不是用另一套标准。顺着那种思路,看它是否在它自己的逻辑中,发挥到了极致。本来追求不一样,就尽量用不一样的标准去评论。我写《娟娟发屋》的时候,就是用碑学自身的逻辑来质疑碑学以来书法演变中出现的悖论,而不是采取帖学的立场去批评碑学。

   千里骏马:

    白谦慎先生,您关注九届国展吗?请给予评价,特别是一些获奖作品!

    答:

    九届国展的问题前面已经回答了。这里不再谈。


    邯郸1983

    白老师您好。

    您的学习经历非常的丰富,让后生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本科是读政治学的,因为爱好书法所以就读了书法的研究生,但是我又不想作一个单纯的书法家,现在准备考新闻学博士,因为我也喜欢写文章,一直都在作记者。

       请白老师给我的前途指条道,谢谢!

    答:

    我个人觉得你的选择很好。有一个其他的职业,能开阔眼界。如果不只是为了自娱的话,还想在书法的创作方面有些探索和成就的话,就经常练习书法。

    刘兆彬:

    请教白先生几个问题:

        1
、先生在《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中说:“中国书法已经不再是当代中国的社会精英所青睐的艺术……书法已成为大众艺术。”(P131)但是,先生谨慎地把“大众艺术”与“大众文化”区分开来,认为书法与批量生产的、具有复制和消费性特点的“大众文化”产品不同。现在,我观察到一个现象,书法创作与书者的生命体验逐渐分离,成为单纯从技术角度复制他人(古人或今人)艺术形式、用于市场交换和盈利的手段,这是不是说明书法正在向“大众文化”靠拢?另外,在古代,书法艺术的参与者以社会精英为主,往往是历代最大的学者、文人所从事的活动,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高中学生文化课成绩好的学生都进入了理、工科和文科一些非艺术类的专业,艺术考生的录取成绩比较低。这批文化课成绩比较差的学生,进入艺术学院后将学习的重点放在技能锻炼而不是文化课学习和思维能力的训练上,这当然是“专业要求”使然,但无形之中使得这个领域与其他领域学生的文化素质的差距进一步加大,他们毕业后从事艺术教育和艺术创造,再招收文化课相对一般的艺术考生,似乎形成了一种不良循环。这样一种从业状况,是否也加快了书法向“大众文化”靠拢的步伐?

        2
、先生在《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中提到:“每个时代的人们(不同的人们)都在根据自己的好恶和利益对过去和现在进行选择和裁决。”(P137)这个论断颇有“新历史主义”或“哲学解释学”的意味。对艺术品的历史说明和价值评判似乎总是难以“客观”,总是受到解释者、评判者意向性的影响,这使我重新思考艺术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艺术家主观上总是“超脱”的,但是客观上并没有达到这样的状态,特别是从书法展览制度建立以来,每次评选的结果与真正的艺术水平之间的关系似乎都不如与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意识导向之间的关系密切。我想:展览似乎天生与艺术的本性相违背,马克思所说过“资本主义生产就同某些精神生产部门例如艺术和诗歌相敌对”的话,似乎指外在目的促成的竞争导致了艺术劳动的异化。回到当前的一个现实问题:为展览而创作,不免要以一个异己的标准作为自己的艺术标准,这是不是艺术和意识形态之间的一些不可避免的尴尬?艺术评审,是否本质上更是意识形态话语权的争夺?

        3
、我一直很关注白先生思考过的问题和对问题的思考方式。记得古根海姆学术奖金对您的支持项目是吴大澂研究,我已经注意到,在刚刚结束的苏州明清书法史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您提交了《1886年吴大澂旅吉期间的文化活动》一文。您为什么更关注明清呢?是不是在您看来,明清书法史对于当代的意义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谢。

    答:

    兆彬,你读拙著很仔细,谢谢。其实你看得出,我在写作时,用词也很费推敲,力求有分寸感。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1、  你说的是对的。现在有这个分离的倾向。但是,我说的“大众文化”主要是从复制手段上来谈的。书法作品还没有这种复制手段。你对书法专业的学生的文化素质的描述也是对的。现在这么多的学生都是这样的背景,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加强文化课?

        2、  你的第二个问题提得很好。我要补充说一句,那就是主观上的超脱很重要,否则就会把艺术当成赤裸裸的工具。当代的中国人是太实际了一点,在许多方面不够超脱。

        3、  我对明清的关心和对当代的关心是有关联的,毕竟在时间上最为接近。研究吴大澂是为了研究文人文化在近代新的国际环境中的变迁。

    先郡:

    请问白先生对硬笔书法的看法,请教老师,万望老师予以回答,谢谢!

        1、您认为硬笔书法是不是书法?是的理由或者不是的理由?

        2、如过您认为硬笔书法是书法,其在书法体系中的地位如何?发展情景如何?国展应不应该接受硬笔书法作品?

    答:

    1、硬笔书法是不是书法完全在于你怎样界定。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表现力不如毛笔书法。

       2、国展不包括的东西多了。喜欢硬笔书法的人们,自己可以搞活动,何必要国展来“钦定”。

    散斋2

    白先生好!请简单说说您对傅山、徐渭、凡高几个人的看法?或者说是感受?谢谢!

    答:

    这几个人都被认为比较狂。我想谈他们狂的已经不少了,能否多看看他们比较理性的一面。过去的艺术理论喜欢把艺术家当作天才,所以这几位艺术家狂放的一面就常常被大加渲染。我写过一本谈傅山和应酬的书,就是要打破这种观念。

    庄桂烽:

    白谦慎先生,您关注九届国展吗?你对这次展览中出现的二王风气、风格雷同过多和评委的机制所出现的不公平,有什么看法没?


    答:

    九届国展的情况是在网上看到的。我上面说过,如今诚信度不够,评出什么结果,都容易被质疑。我怀疑下次国展也不会得到好评。

    燕邯侠子:


    白先生您好,非常高兴能有机会向您请教。

    我是一位刚刚走出国门的留学生,在海外攻读博士学位(化学)。因从小爱好书画篆刻,及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工作之余常临帖学画摹印。我常常思考怎样能把自己的所学的科技知识与爱好结合起来。但苦于找不到切入点,特来向白先生请教:

        1、海外是否有学校或机构,研究以近代科学技术应用于中国文明的研究?(如中国书画,古器物的鉴定,修复等,我阅历太浅,能想到的就这点儿)

        2 以理工科背景,还有那些交叉点可以切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

    谢谢!

    答:

    1)研究化学可以研究纸张和墨之类的。一些大博物馆有这样的设备和人员。

    2)对书写过程的分析如有比较科学的方法,也很好。

    蜀道古柏:

    请白谦慎老师就九届国展获奖者出现的投稿作品与现场测试的作品之差异,谈谈自己的见解?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

    答:

    这个问题不光是在展览上会出现。我在教外国人写字时也出现过。我叫学生回家临帖,有的人用复印机放大后,放在宣纸下描,然后再交上来。我当然一眼就看出是描的。现在要作是太容易了。这就给展览评选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你举的这个人是差得太多了才被刷掉了,但如果是差一些怎样办。或许国展这种机制的合理性该到了被质疑的时候了。

    无谓之人:

    白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个关于国外研究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问题。现在随着留学浪潮的蜂拥而至,国内有很多学生选择留学的途径来吸收外来文化,但是同时我也发现,有很多学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学生也选择出国学习,我确实有些不解,既然是中国传统文化,国内学者的知识含量难道就不比国外吗?我不可否认日本的中国文献远比国内研究地更深入,也不能否定英国的东方文物鉴赏比国内更权威,但是在总不至于争取个学士学位还要远渡重洋吧?

       可能在国外考察研究中国文化更理性,但是具体哪些方面比国内优越还请白老师指教!


    无谓水木上

    答:

    目前攻读学士学位到外国学中国文化的留学生是不多的(至少美国很少有读本科的留学生学中国艺术)。某些国家接受留学生比较容易,有一些是在国内没有考好、家境又比较好,才出去留学的。
如果在海外学习中国文化还有点价值的话,我想还是在于能够提供不同的视野吧,不见得更理性。

    刘二刚:

    何为晋法?何为唐法?它们的区别在那里?何为笔势?何为笔意?它们的区别在那里?何为使?何为转?它们的区别在那里?何为描帖?何为写?它们的区别在那里?谢谢

    答:

    通常认为晋唐在笔法上有不同。邱振中先生、潘良楨先生都有论述,可去查。

    太易轩:


    请问白老师,书法究竟是什么?怎样才能达到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答:

    书法是什么,人们的定义并不一样。一般谈书法的教科书,都有定义。找几本就会发现不同的定义。能达到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的人当今还很难找到。

    佛山董欣:

    白老师。

        1、书法作为我们的国粹之一,得到了自古以来的继承与发扬,有史以来每个朝代都会出现一些名家,而这些名家(包括每个层次的)都经的起历史的洗涤与今人的审视。但它发展到今天我们这个时代,却很少出现类似的大家,能够经的起考验的大家?

        2
、站在您今天的位置,怎么理解“名人书画与书画名人”好与坏?

        3、怎样普及书法教育? 在我们广东省内,从今年的91日起,全省范围内的中小学都要开设正规的书法课。教育是为了传承,您对这种做法持何种看法?如果要切实做到,有什么好的建议?

    答:

    1、我们对今天的书法的感受和后人的感受不见得一样。南京的薛龙春最近写了一本书《郑簠研究》,年底就要出版。里面专门讨论了对郑簠评价的变化。我也研究清初书法,郑簠在清初的名气极大,评价极高,但是到了乾隆年间,对他的批评很多。很有意思。书写得很好,对年轻的研究者也会有启发。

       2
、名人书画在中国历史上有传统。但是这在当代出了问题,因为社会精英大多不懂,很容易受骗。有些人字很差,但有名气(如社会名流),也来卖字。古代这方面问题不是太大,因为社会精英们基本都懂。

       3、听到你讲的广东的决定很高兴。我的建议是好好培训书法教师,编好教材。

    衡宇:

    白先生你好,作为书法爱好者,加强文化修养是很有必要的,我想问一下白先生,针对书法来说,应该看哪一方面,对书法提高更有效。

    答:

    还是文史方面的书比较好。还可以多旅游,访访古迹。

    松江布衣:

    白先生您好,请问中国书法艺术将来是否可以在西方国家得到承认并有所发展?

    答:

    在海外,学汉语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快就会有了解和承认这一天的。

    朴聋:

     先生好,先生可否出本书,专门讲解如何书写规范的书法学术论文?谢谢!

    答:

    我想看看一些比较规范的论文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浪漫画家:

    白先生好!大家知道你曾参与80年代初的书法美学大讨论,我想问一问,经过20年的自我发展,您现在的美学观是怎样的?你现在怎么看待书法本质?我作为一个书法美学爱好者,请您给我们推荐一些有分量的书法美学论著,好吗?

    答:

    离当年的讨论已有20多年了,基本观点没变:书法不是抽象艺术。1982年那篇文章因为是和姜澄清先生商榷,所以沿用了他使用的“形象艺术”的概念,不够准确。
虽说是和姜先生商榷,但当时和姜先生有通信,交流问题,先生很是大量,也很鼓励。所以对他心怀感激。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近年来还是有人不断提到我的1982年的处女作。网上也能查到一些提到这篇文章的文字。

    书法美学的著作并不多,就是邱振中、陈振濂等先生的。应该还找得到吧。

    晴岚斋主:

    白先生,您对当代学颜字的人推崇谁?颜字真的难学吗?当代学汉碑的师法《张迁碑》的人很多,您认为可取吗?谢谢!

    答:

    当代颜字写得好的不多,不容易。行书方面,过去上海的沃兴华先生临得很好,近年来求变,加入了一些侧锋,比以前活,不如以前厚。

    《张迁碑》可学,但不妨在学《礼器》等之后。

    宫恩武:

    白先生辛苦,老宫鞠躬了!白先生的《..娟娟发屋...》的文章很早之前就拜读过,这里有一个问题是,老宫很想知道白先生是如何看待《......发屋.....》文中的观点与当今书坛书法发展的关系,如何看待“现代”之于书法的应用,是不是说笔墨当随时代的观点不切实际。

    谢谢先生

    答:

    《娟娟发屋》当然是和当代书法有直接的关系,但它不是书法批评,而是对书法“修辞”的分析,亦即用哪种语言来提倡某种书法的分析。它还是讨论艺术作品成为经典的种种社会的、心理的机制。

    “笔墨当随时代”也是一种修辞。

    张耀虎:

    白老师您好,您是一位学者书家,学生拜读过你著作的《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和《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受益很多!今日难得有机会向白老师请教问题,学生目前问题有三:

        1、像现在我们大家依旧提起的“流行书风”,这个称谓刚提出来时是遭到大多书法者(何谓“流行书风,学生以为一个时代中时行的书法风格便是流行书风,正如王谢在晋时,他们的书风可以说是当时的书法风格,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书法整体性风格,而所呈给我们的面目确实多样的)的反对的,流行书风的存在是否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书法风格体现呢?白老师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2、对于魏晋造像记书法的产生,以我们现代人的审美来看,他们的风格是古拙的,趣味的,先民对于汉字的组合是“原始”的,因此给我们的感觉是新颖的,耳目一新的。白老师您是怎样看待造像记书法对当今书法创作的影响的?

        3、取法乎上,得乎中,关于书法审美的取法问题。我们看待造像记书法,先民的审美趋向是原始的,是不加修饰的。或许当时先民也是在想努力将石刻的汉字写好,写得美化一些。之所以出现古拙、趣味、原始的美感,应该与他们的学识相关。艺术由性,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写照,艺术应该具体个性的张扬。先民“信手”的题记,给我们的是古朴的美,学生在学习中,反而是学的多了顾忌的也多了,也曾想去“信手”书法,可是不知不觉中还是往具体“法”上靠拢。窃以为魏晋先民的“信手”书法,是书法“大法”,是“原始”之法,是“纯粹”的法。请问白老师,我这种思想的存在是否正确?审美取法的趋向究竟该如何呢?

    感谢中国书法网提供此次机会,感谢白老师百忙中给予解答!

    答:

    谢谢你的提问。现在回答如下:

       1、谁流行谁不流行最好还是让后人去说。没有统计数字,我们并不知道谁最流行。国展上二王一路的多了,是不是二王就是最流行的呢?

       2、魏晋的书法不都是古拙的,那些写得不古拙的魏晋人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先民吗?我能在今天的马路边找到古拙的东西,他们对字的组合同样是极为“原始”的,如果刻一下的话,会更古拙盎然。而书写者并不是我们的先民。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不要学魏晋的造像记。

       3、你又用了先民。王羲之不也生活在魏晋吗?你的魏晋先民怎么不包括王羲之呢?所以,你只能说在魏晋时代,王羲之以外,还有风味更为古拙的书写和刻石。这种刻石,在明代的城墙中也能见到,不需舍近取远,给它披上古代的光环。

    我的回答和你取法无关,你尽可以去取法魏晋造像记。我只是指出你的说法上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和你的取法无关。你要为你取法魏晋造像找理论上的解释,可以换一种说法。

    王东:

    白老师您好,我是一位书法爱好者,现在很茫然,写过米元章,临过王羲之,又对张猛龙感兴趣,原来还写欧阳询,现在不知道怎麽练了,请指教

    答:

    没有人可以代替你自己的追求。选择自己喜欢的字去琢磨,去练习就好了。

    庄桂烽:

    再请教白先生!!!您对现在有一些人对书法涵养的理解不正确,如书者学者化,您有什么看法?在您理解,书法的涵养是什么?


    答:

    书者学者化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并不是读了一些书就是学者了。我想还是提倡提高文化修养为好。

    散发秋士:

    老师,人的性格对书法风格的养成有影响吗?书法风格形成是先天因素比较可以决定,还是后天养成的结果?谢谢白老师!


    答:

    我个人认为,人的性格对书法的风格的养成是有关系的。先天和后天的因素都会起作用。

    石庭:


    看了你很多理论书,也了解了你的一些学习方向,但是愚人举步不进,不是不努力,而是脑袋不争气,看到你把艺术揽于一身,羡慕致极!愚人想请教白先生几个苯问题:

       1、你认为先做字还是先做书好?

       2、你认为民间书法和专业书法有什么区别(最近闹得比较凶,总把民间书法看低了一个层次)?

       3、最近很多人问我的习字的目的:书法给你带来什么?或者说书法能给我们最大的好处在哪?

    谢谢


    答:

    1、第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是字和书的区别吗?

       2、我不知你指的民间书法是什么?当代非专业的人士书写的字,还是古代的“民间书法”?

    如果是前者,我希望有很多很多的人业余来参与书法。

       3、爱好如果能带给你愉快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报。

    杨曙凤:

    我想请教一下白先生一个莱鸟级的问题,那就是什么叫书法?书写有没有法?到底是法唐楷还是魏碑还是当代名家?还是法“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后的无法之法?看九届国展评价标准比较混乱,我想知道书法评价到底以哪个法为标准?恭候您的回答。


    答:

    什么是书法在碑学兴起以前是不太混乱的。在六朝的时候,人们用“善书者”,那都是对书法研究有年的人们。碑学兴起后,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主要是因为有些古代的石刻文字,看来并不是多年训练有素的书法家写的。这不是元氏墓志那样精美的刻石,而是某些造像记之类的刻石。这些字迹看起来不衫不履,倒是颇有一种天趣,所以得到一些书法家的青睐。有时被捧得很高,所以就出现了不同的看法。喜欢的人说,这是书法的最高境界。不喜欢的说,这也是书法?

    我无法回答哪个法应成为书法评选的标准。抱歉。

    江南散人:

    这位白先生到亦是位性情中人! 我从先生的作品里看到了儒雅的气息。好!!!本人作品均发在本网站“书法研究”栏目,请多堤宝贵忠恳的意见!

    答:

    谢谢。有空将去拜观。

    孙希文:

    注意到白先生的文章,很有文化水平,毛笔字也挺好,研究也有水准。请问:当今多数人不能用毛笔书写自己的灵魂是个问题吗?

    答:

    当然是个问题。但要改变也很难。

    虚堂:

    白先生好,请问您如何看待书法、篆刻的“申遗”问题?

    答:

    可以申遗。

    啸石:

        1、在您的学习书法的过程中,谁对您的影响最大,你最喜欢看的书是那一类,从您的亲身经历来讲,那些对学习书法最重要,是老师指点,是自己学习?

        2、如何处理好多写,多读,多想三者的关系,这几点中,那一点对学习书法最重要?

    答:

    1、我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开始学书法,当时几位老师对我的影响都很大。古代的书家,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侧重。目前主要是临《兰亭序》和《争座位》。目前看历史书比较多。老师和自己的思考并重。

       2、在基本技法掌握后,多读多思。

    徐飞:

    能不能请白先生将历代您所认为最好的书家排个前几位的名次并说明原因?谢谢!

    答:

    我说一下在人们公认的那些每个朝代一两个最杰出的大家外我喜欢的几位书法家或作品吧。

    杨凝式的跋卢鸿草堂记(浑厚而有流动)。康里子山(简洁明快),龚开(作品留下极少,很有创造性),钱选(古雅而有意趣),陆居仁(遒劲),王宠(圆润),陈淳(潇洒)。近代的比较喜欢王蘧常(厚重而又流动,结字又有新意)。

    墨浴牧民:

    我是个经历了十年考研书法的名落孙山者,不为别的,就是英语过不了,其实我很想跟随你们这样的大学问家学习,想必是一件很充实的事,但可望不可及。你对中国这种英语当先的考试选拔制度有什么看法?

    答: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其实美国这方面反而比较变通。但是,在中国一变通的话,后门马上就来了。没办法。

    冷碣:

    白老师,您好!

    首先感谢您上次在书法江湖对我的回答。(回答附在下面)
    您在上回纠正我大师的提法,使我感到治学术的“严谨”二字,谢谢您的纠正。
    正是那时注意到您的《傅山的世界》。
    以下是我在拜读您的大作《傅山的世界》时所认为的商碓之处,供参考。不当之处也请先生指正。

    一、97页:下数第三段第二行:“在在都显示出……”
    两个“在”字,未知笔误还是排版校对之误?

    二、112页:二十条屏释文,第四行:曾闻诸洲人士道酒人自述者曰:
    脱漏“之”字,当为:曾闻诸洲人士道酒人之自述者曰:

    三、124页上数第二段(“《训子帖》中”一段)
    唐代书法家颜真卿在平定判乱中为国捐躯”

    我所知的史实:颜真卿及其兄长颜杲卿其限侄儿颜季明死于判乱。颜真卿列于李希烈之扣囚遇难,是否可以认定为平定判乱呢?

    四、271页:下数第三行:“半买半送”
    “买”字似应为“卖”,即“半卖半送”方合乎上下文逻辑。

    五、272页:三段下数第五行“图17
    经查,书中无“图17

    六、317页,在《哭字》一诗中,“字”似应为“子”。

    七、327页:注中提到白谦慎《傅山卒年献疑》,但在书后的“主要参考文献”中并未提到此文。

    八、352页:索引“赵涵”条,脱漏223页。

    下面是我读《傅山的世界》时所想到的:

    一、白先生以为在大陆的书究书法的学者中达到或超过您的有哪些?我想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中可以对大陆与国外研究书法的学术状况有一个直观具体的概念。

    二、清军入关,崇桢帝于煤山自缢,汉族知识分子经历了痛苦的思想历程。在这个过程中,如王铎等降清者占多大比例,在原明朝的官员中是怎样的构成?

    三、傅山告戒傅眉、傅仁:“金、辽、元三书列之裁记,不得作正史读也。”其时间是明还是清朝?

    四、在分析傅山的梦时是否借鉴了弗洛依德心理分析的方法?白先生认为心理分析对于书法研究中的意义与价值是什么?哪些成果对于书法与印学研究更有意义?

    五、我注意到《傅山的世界》一书中很多地方用了“可能”、“大概”这样的模糊性词汇。我感到白先生学术研究的认真与客观,实事求是的精神值得推广。

    六、您在书的谢辞中提到三位教授的建设性意见是什么?

    吴建军敬上

    请允许我在此转来上回白谦慎老师在书法江湖的回答,谢谢。

    吴建军:

    早闻白先生大名,及先生的学术成就,非常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向大师请教。我本人爱好篆刻理论,完全自学,所以很想听您谈谈您本人如何治学,青年人应如何治学,现在新出的书很多,但哪些是真正经典的,如何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如何理解学理背景及意义?
谢谢您!

    白谦慎:

    首先纠正您的发言中的一个错误说法:我不是大师。现在没有大师,有也不会是我。比我学问好的中国学者很多,他们都不是大师,我就更不是了。今后在使用这方面的词汇时,请慎重。

    我想治印学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比较接近史的方式,一种类似“印学点滴”,笔记感想的方式,两种方式都可以称为治学。前一种方式需要有一定的条件,比如治印学史,手边没有资料,很难。后一种方式对地处偏远的同道比较可行。另外的就是治当代的印学史,这样对大图书馆的依赖就会小些。今年我在四川美术学院演讲时,和几位研究生座谈,我就谈到了整理乡邦文献的问题。也就是说,要思考自己的条件,长处,不要以己之短去和别人之长竞争(学术有个公平竞赛的问题)。乡邦文献好好整理了,今后就会成为有价值的文献。马国权先生编的《近代印人传》不就是积累了被人忽略的东西吗。我是在文革中长大的,一晃就是四十年了,现在要找当时满街都是的文革书法,却极不容易了。所以,你问我年青人应如何治学,我想,先别着急,仔细想想自己的条件。过去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种精神很可嘉,但容易事倍功半。

    现在出的书确实非常多,很容易把人搞晕。我今年回国讲学时,有位研究生问我余秋雨著作的学术价值。我回答说,余是作家,不是学者,不能混为一谈。用学者的标准去评价他,对他也不公平。哪些是真正的经典,一时也讲不清。对印学有体会感想就好,不必急于建立自己的理论架构。说到学理背景,书读多了,对一些观点的来龙去脉了解了,就自然对一本书的学理背景和意义有所了解。

    答:

    吴建军同学,谢谢你读书那么仔细。下次如果拙著还有再版的机会,我请编辑改正错误。图版1.7是有的,在第30页。《哭字》是《哭子》组诗中的一首。哭傅眉写的字。“在在”即“处处”。

    其他的问题回答如下:

    一、大陆有不少研究书法史的优秀学者。我和他们比,各有所长。

    二、清朝入关,以山西的官员为例,投降的多。全国的情况可能也类似,但我没有统计数字。

    三、在清朝。

    四、并未借鉴佛洛依德。但我认为,广义的心理分析对艺术研究是有用的。具体到印章研究上,要看怎样用了。

    五、谢谢。在我不肯定的地方,我是这样措词的,希望读者知道这还只是一种推测,不是定论,还有比较大的讨论空间。

    六、史景迁教授和乔纳生教授的意见比较具体,分散在论文的各处。石慢教授认为我的博士论文在叙述上不够统一。后来写书时,我改了,他比较满意。

    再次谢谢你如此仔细地读我的书,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鼓励。

    罡罡:

    书法之法 是法技术 还是法艺术 技术大家都得看见 艺术大家也都看 技术的标准是什么 艺术是没有标准的 虽然没有标准但肯定有技术含量 现在感觉是不是需要一个标准 可以免得有人民内部矛盾 创造和谐社会  书者是书自己法书还是书 :    或许书法只是个名词 名词之争没有结果 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酒料 或许是以 书法 之名 的一群人的谋生手段和行业机构 书协应该更名 用毛笔写字者协会 那样大家都可以和谐相处 都是使用毛笔写字都是同行 不存在什么书法的鸟问题 不存在以 书法 之名相互攻击的不安定社会因素 使喜欢用毛笔写字的爱好者有个平和心态

    答:


    书法要有统一标准的话,谁来定这个标准?一个组织,那还了得?
    “用毛笔写字者协会”,这是个很好的建议。

       gdwzm


    “书法艺术”本身的定义到现在好像还未有一个明确和公认的说法,所以造成有“现代书法”、“流行书风”、“传统书风”等等一系列的争论,甚至于演变成现时在创作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时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其实艺术个性和风格的取向是完全可以并行并存、“百花齐放”的。白先生在书法艺术理论方面造诣深厚,可否请白先生在这里为“书法艺术”作一个定义,也为学界提供一个思考的方向。

    答:

    从上面回答其他网友的提问中,你应该看出,我即使为书法艺术下了一个定义,也不会没有争议。有争议是好事。既然艺术风格上可以百家齐放,书法的定义又为何不可以?

    耕石斋主人:

      让世界了解咱中国的文化,咱中国的书法篆刻艺术,发扬光大!

    答:

    共同努力。

   徽之文隆:

    现在的我们对于书法,是以继承古代为主呢,还是以创新为主?继往才可能开来。在现在这个时期,我们对古人的东西是否继承得不够?
   
    答:

    尽量努力继承吧。

    马小虎:

    白老师你好!能在中国书法网与你交流感到很荣幸。

    我现在从事书法教学,最近经常思考书法的学科化、专门化、纯艺术化对书法发展的影响问题。

    现代的书法环境与古代书法环境发生了巨大差异,你也曾撰文分析书法在二十世纪以来已经逐渐由精英文化转变为大众文化。按照我的理解,也就是说现在的书法的受众和参与者更广泛了,变成了人人皆可为之的艺术。

    但是古人动手就是用毛笔,今人用毛笔写字或创作的普遍性和恒常性远远不及古代。
古代书法没有成为专门的学科,也没有纯粹的书法艺术教育。书法艺术的创造似乎操纵在精英手中。但是现在书法成为了学科,也有了专门的教育。书法的精英意识并没有根本的变化,古代的书法是精英的书法,现在的书法似乎依然没有改变精英意识。

    古人(无论受过教育与否)随手写下纸片或者遗迹,被今人(基本上是学书法懂书法的人)视为珍宝。古代的毛笔书写,在当时并非毫**限全部都算艺术。现在依然是这样。
古人也有好古之心,古人将前朝的一些在当时未必算书法的书写遗迹当成珍宝;现在我们也将古代的一些(甚至全部)书写遗迹当珍宝。

    如果白老师不反对上面的描述的话,那么我的问题是:


       1、
现代的书法环境——专门化,学科化,纯艺术化
    与古代书法环境——实用与艺术混生,不纯粹
    哪个更适合于书法的可持续发展或者说科学发展呢?应如何理解书法的存在环境?


       2、
在古代评价书法的权力由谁操控?这种权力是怎样形成的呢?在现当代呢又是怎样的呢?或者应该是怎样的呢?书法有没有非精英的?

       3、
关于吴大澂,书法史上并未有很重要的地位。那么我们在研究书法史的时候,应该如何看待一些书法史上不载或者评价不高的人或作品(不是指民间书法,而是类似于吴大澂等的)?如何判定他们的历史价值(不一定是历史地位)?书法史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才是理想的?

    这些问题也是看了你的著作之后的思考,你的著作给我很多启发,但是限于学力,感觉没有头绪,因此问的也不干脆,还请理解。希望能说说你的思考,不一定要确切答案。

    谢谢!!

    答:


    谢谢你的提问,看得出来,你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我试着回答你的问题。在专业化这个问题上,我也思考多时了。有些想法上面已经有所表述。我说的书法由精英艺术向大众艺术转变,主要是从参与者的社会身份这点来说的,也就是说政治精英集体性地撤出了书法领域(不排除个别爱好者)。其实从占人口的比例来说,今天写毛笔字的比例不见得高,虽然识字率有很大的提高。你说“书法的精英意识并没有根本的变化,古代的书法是精英的书法,现在的书法似乎依然没有改变精英意识”,这点没错,那是有些名气的人有精英意识,一般学写字的并无精英意识。而古代当了个生员,就是一方的精英了。

    “古人也有好古之心,古人将前朝的一些在当时未必算书法的书写遗迹当成珍宝;现在我们也将古代的一些(甚至全部)书写遗迹当珍宝。”只是在碑学以后,当时不算书法的古代字迹才被当作书法的遗迹,而这之前,当作古物,但并非书法。

    古代的书法评论系统,基本掌握在内行手里,虽然有审美趣味上的不同,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其基本的思路。

    冷碣:

    白老师在文章中说:"台湾的博士论文和硕士论文可以通过论文检索系统查到。
"
    在这里想向您请教一下方法,好么
?
    不知是网上的还是其他的什么方法,见笑了
.

    您对大陆书法篆刻方面的出版情况如何评价
?
    如<中国书法>,<书法>,<书法导报>这样的刊物,您的印象如何?

    答:

    检索的问题你可以向“书法江湖”的得之请教。
    国内的书法刊物要照顾比较大的面和读者,所以还不是纯粹的学术刊物。

       Yz:

    白先生你好!读过您写的两本书,知道您的研究是在充分还原研究对象的生存环境后,然后深入对象的,这很让人钦佩。以您的角度出发,你觉得一位成功的艺术家,从天资,学养,性格,经历等诸多方面综合来看。哪一方面更重要一些呢?您这一辈人中谁以后成功的机会要大一些呢?谢谢!

    答:

    其实哪方面都挺重要。我这辈人中要看那些悟性好但又沉得住气的人。

    墨浴牧民:

    迫切想和白教授交流,请教

    白教授  你好

      
刚才拜读过你的回忆在北大和曹.华二位老师学习交往的文章,使我很感动,你们三位我早就仰慕已久,因为还在我十四五岁读中师的时候我就在书法研究. 中国书法等杂志上读到过你们的文章和作品,那时虽然看不很懂,但是让我感到中国书法艺术的博大精深,从此使我对书法爱好至今。在中师毕业教学之余我常常想 要是能在大学跟随你们这样的老师做学问那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因此我坚持书法考研,在英语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但因基础差未能上线,现在快奔不惑之年,所 以我放弃了考研的念头,只能自学书法,有时写点与书法相关的文章,但都是小儿科的点滴体会。最近我萌发想写一篇关于曾国藩书论思想的文章,因为我老家就在 曾国藩故居不远处,平时也看一些和曾有关的书和文章,但我地处一个偏僻的小镇,苦于史料的搜集,有时网上的又不够严谨,特别是在方法上又从未尝试过,所以 特请教你以下问题:1. 搜集史料时注意哪些方面? 2 . 写这类文章最重要的是要注意什么? 3. 象你们这样的学者是否愿意撇开英语筛选带过去那种门下私徒,因为书法界你认识的行家多,能否帮我就近介绍一位? 我的地址是:湖南省冷水江市沙塘湾中心学校  朱喜发  

      
恭候你的指教

    答:

    根据你的情况,目前尽量读身边能见到的书为主,写一些短文。今后条件有所改善,再作进一步计划。薛龙春的《郑簠研究》还有两个月就会出版,我在序中专门谈了史料收集的问题。你到网上搜寻一下“没有体制约束的学术”这篇文章,里面谈到了收集史料的问题。

    四海钉子户:

    我想问的是:流行书风会是以后书法发展的主流吗?

    答:

    不知道。

    冷碣:

    再请教白老师一个问题:您认为当前书法与篆刻研究中,哪些课题是急需解决的,可以举几个具体例子么?谢谢!

    吴建军敬上

    冷碣:

    能向白老师这样的高手请教的机会不多,所以再问个问题:您在<海外中国书法研究>中说利用美国的书法博士论文可以向密歇根的博士论文复制中心邮购,在这里向您问一下方法,通信地址。及对求购者有什么要求?费用如何计?不知我这样找工收入者是否有能力承受。谢谢!

    吴建军

    蕉雨轩主人:

    非常感谢白先生的精彩赐答。
  

    白先生的思考很深很开阔,给人的启发总是很大。您那本书我手头没有,以前并未读过,只读过先生的《付山的世界》及关于付山的应酬交游那本。我也从未盲目参与那场“王小二”的争论。如能得到先生亲赠这本书,当然是格外的荣幸和欢喜。那些街头书法我很乐于拷贝成光盘送先生,那我刻好后联系高翔先生问您的联系方式吧。

  我对当代街头民间“书法”的拍摄兴趣,大体源自三个方面,1形式构成分析的介入。2,西方现代主义绘画中克利、米罗、彭克等画家作品的启发。3,书法历史上如良宽、谢无量等富有孩童趣味书法的另类表现。随后我看到街头随手的字含有大量的妙趣,同时富有生活感。于是就拍摄,我想这些资源作成装置艺术更为合适。作为取法,我感觉那种天趣是受过教育和训练的人需要高度的精神解放才可以将之发挥出来的。另外我还是反思了一个问题:我拍摄这些街头书法,仍是我依据自己的形式分析标准选择的,也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民间的街头字都可以让我心动。这就仍然面临一个让我迷惑的问题:我根据自己的鉴赏力选择了它们,所以它们可以面对“书法观众”或“艺术观众”,那么艺术和非艺术的标准在哪里?有这个标准吗?西方激进的后现代艺术家企图抹平艺术与非艺术、生活的界限,目标达到了吗?我的选择趣味仍然带有精英意识,这些街头图片经过这样的过滤,不仍然染上了精英主义的色彩吗?当它们被我选择陈列出来时,它们还是原来的“它们”吗?

  从我的立场说,我不区别古今,只看好与否,今天的民间书写手迹甚至是各种复制痕迹(如喷射出的“通大小便池”),只要具有一定的趣味,我都视为好东西。这样,我又分别了好的和”坏的”,只是扩展了一下范畴?

  当然上面这个问题,希望白先生有机会格外的赐教了。

  另外那篇书评中,《柳如是别传》刊落一“别”字乃成《柳如是传》,十分惶愧。写得荒谬的地方,请白先生见谅,当时是应杂志急迫约稿,就只好胡诌了。

    王子庸:


    谢谢白先生。
    明白了。抱歉
    俺那“王小二”只是一修辞手段:)


    白谦慎:

    再答网友问:

    对1025日前网友提的问题,我已逐一回答。目前还有部分网友提问,回答如下:

    密执安博士论文的价钱是四十多美元一本,比较贵。目前并没有关于篆刻的博士论文。

    街边的书写我还在继续收集,但是我一年才回国一到两次,所以见到的很有限。我的父母住在上海,这样的字迹在上海越来越少了。我目前还只是收集,并没有再写一本书的打算。

    蕉雨提的问题,请在读了我的《娟娟发屋》后,看我说的对不对。

    关于碑学的兴起,请看《傅山的世界》。

    我们习惯把一个人的理论著作和他的创作倾向联系在一起。这受传统书论和理论指导实践的习惯思维有关。其实作为独立的研究,情况可以如此,但也不见得一定如此。我在《书法研究》(1998年第2)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说,我研究傅山并不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傅山的书法,而是我觉得从他的身上更能反映出十七世纪书法的变迁。

    《娟娟发屋》直接批评了“民间书法”的理论,指出了这种理论的缺陷。对和这种理论相关的创作,我没有作艺术上的评判。

    如果你我喜欢不喜欢被称作“流行书风”和印风的那一路创作,我不一概而论。但我可以明白地说,我很喜欢程风子的书法,也欣赏蔡大礼的篆刻。

    我收集马路上的书写已有超过十年的历史,虽说我本人激赏一些路边的书写,我并不去学这些书写。学不了的。我们这些被经典洗过脑和手的人,是回不到那种境界的了。我们只能欣赏它们了。我欣赏的东西,不见得我就会去学。就像我欣赏魏立刚,但我并不会像他那样去作一样。那需要不同的才能。

    我在李宁的访谈中说,《娟娟发屋》是一本不太容易懂的书,要完整地理解我的想法,需要对当代艺术的走向有所理解。还需要什么呢?还需要不把它当作一本艺术批评的书。

    真正的独立思考需要对自己所欣赏、所喜爱的东西也进行反思甚至质疑、批判。我一直在写一个关于书法的故事,还没写完,在那个故事里,我所反思和质疑的恰恰是我自己喜爱的东西。本来有个发行量很大的杂志希望我能早日完成这个故事,明年连载。但我暂时不打算完成它。为什么呢?我怕引起我的老师误解。《娟娟发屋》出版后,我的一个老师很生气。老师年纪大了,我不希望他再次误解。人们一般会认为,凡是我质疑的,就是我不喜欢和反对的;凡是我欣赏的,就是我要提倡的。其实,事情不见得就这么简单。

    由于本人教学和研究工作比较忙,此后的提问,恕不回答。明年年底或后年年初,《娟娟发屋》将有新版,届时有兴趣的读者愿意,可以再进行讨论。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4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g5ODQ5NzA4.html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g5ODQ5NzA4.html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g5ODQ5NzA4.html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g5ODQ5NzA4.html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5
白谦慎解读“最后的大家闺秀”张充和

2010-12-09
  
年轻时的张充和昆曲表演照
  安静之书,好到无言。《张充和诗书画选》显示的质地,在这个时代,显得特别与众不同。读它,再闹腾的心绪都变得熨帖,或许心里还会生出一份清凉。好在哪里反而道不出,这是我们与她那一代人的差距。今年98岁高龄的旅美艺术家张充和,著名的合肥四姐妹之一,被誉为“最后的大家闺秀”,其一生诗词书画,昆曲音乐样样精通,其艺术造诣,被认为是文人文化传统在当代的杰出代表。在这本书中,艺术史家白谦慎对她的艺术作了精到评述。
  作为一般的读者,如我这般,可能更感兴趣书中作品背后的那些小花絮。比如她在抗战时的昆明、重庆,写小楷的《白石词》和《淮海词》手卷,通常都是在拉警报之间。警报分三种,而她的小楷往往是在第一、二种之间写就。如此性命攸关的情势,白谦慎说她的小楷仍然写得“娴雅中透出几分俏皮。”
  张充和先生幼年私塾教育,成年后才接受现代式教育,她的艺术之路耐人寻味。她的艺术世界里,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那些诗画应和之人,都是一个时代里的艺术大家,而他们之间又是平等的,所以你诗我画,率性自然,唯见风雅,不见市侩之心。他们的诗书画,也同时可以理解为是他们的生活本身。也因此,每一件诗书画作品,都凝结着真实的情感记忆,有着一代文人间最真诚的惺惺相惜。
  白先生从事艺术史研究多年,可说是张先生的艺术知音,曾著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读那本书最能看出,他的艺术史研究不是孤立的作品研究,里面都透出艺术中的人。
  大雅久不作,说来,明末清初的书法大家傅山,这本书里的张充和,都是中国文化的镜子。
  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先生曾说他这个中国太太:我的妻子体现着中国文化最美好精致的部分。读这本书,深以为然。(孙小宁)
  白谦慎:
  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中国艺术史教授。主要中英文著作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等。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6
白谦慎论张充和 这辈子就是玩嘛


2010-07-21
新京报   

 
  张充和 1914年生于上海,祖籍合肥,苏州教育家张武龄的四女,著名的“合肥四姐妹”之一,丈夫是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三姐夫是作家沈从文,二姐夫是语言学家周有光。张充和在1949年随夫君赴美后,50多年来,在哈佛、耶鲁等20多所大学执教,传授书法和昆曲,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默默地耕耘了一生。 龚文谟 摄
  白谦慎 1955年生于天津,1990年获美国罗格斯大学比较政治硕士学位,之后转学至耶鲁大学攻读艺术史。1997年至今任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中国艺术史教授。2002年为哈佛大学艺术史系客座教授。主要著作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等。丁杨 摄

  张充和书法《题凤凰沈从文墓》。

张充和最近出版的两部作品集。

  张充和最近出版的两部作品集。
  因为一本《合肥四姐妹》,人们认识了一个书香世家的传奇,又因为一本《张充和诗书画选》,人们得以真正进入“合肥四姐妹”惟一的健在者,96岁的张充和古典的艺术世界。上周,《张充和诗书画选》的编选者、艺术史家白谦慎来北京举办讲座,更为读者们带来了一个活生生的张充和……
  出身 合肥四姐妹是富四代
  新京报:你编了张充和的作品集,能不能说说这本书的缘起?
  白谦慎:2002年的时候,我筹备给张充和在国内做一个展览,当时我跟她说,她们四姐妹都活过90了,大家应该回来团聚一下,算是小规模的亲友聚会,结果因为2003年的“非典”展览取消了。紧接着,张充和的三姐、二姐、丈夫、大姐相继去世。但是2004年时我们还是办了展览,三联的编辑看了展览,提出了做这本书的想法。这本书收了她的部分作品,一共200多页,她有几百首诗词,我们选了20首。书里我自己的文字很少,加起来只有2.5万字左右,目的就是把这个做成一个画册、图录,重点是让别人看到她的作品,我只是起到帮助读者理解她作品的作用,所以我们对印刷质量要求比较高。
  新京报:你曾经说过这是第一次全面介绍她艺术成就的书?
  白谦慎:对,我想先简单介绍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她的曾祖父是淮军第二号人物,所以她算是一个富四代,一出生就被祖母抱回老家合肥,从小受的都是地道传统教育,古文、书画、诗词,19岁来到北京,20岁考北大,国文第一,数学零分,胡适之破格把她录取,好在那时候还能破格录取,所以让她成为科学家也是不可能的。应该说,张家的所有姐妹,在古典教育上都不及这个小妹妹。张充和的祖父考上进士后,她的曾祖父没有让她的祖父当官,而是派他到北京打听朝廷动态。他到了以后每天没事做,就喜欢上了买字画。张充和的父亲思想比较开放,只娶一个太太,子女婚姻可以自己选,还开办女子中学。他们家的这种环境,也使得小孩子长大后都学习的人文学科和艺术学科,她的一个弟弟是作曲家,继母生的小弟弟是中央交响乐团的第一指挥。现代知识分子结构和古代不一样了,古代都是人文学科比较占优,学工程的只能当个助手,现在颠倒了。
  艺术 从俏皮到纪律
  新京报:你和张充和是怎么结缘的?
  白谦慎:我1988年到美国学政治学,去华盛顿大学拜访鉴定学专家、也是该校东方部主任傅申,我当时拿了一幅觉得很好的作品给傅申看,他看完以后很客气地说,也要给我看一个人的作品。那时耶鲁大学有一个梅花画展,我就在展览上第一次见到了张充和的字,佩服得不得了,看完我就知道了,我们从小没学好。那时我在罗格斯大学东亚系教书法赚点儿生活费,那里有个李教授,他说他的干妈字写得很好,结果他的干妈就是张充和。1989年在一次会议上,我终于见到了张充和,我们很谈得来,同年5月我又去她家里拜访她,同年秋天她推荐我去耶鲁大学读艺术史,因为有了她的大力推荐,我成功进入耶鲁读书。从那时起,我们的交往就多了起来。她不让我叫她老师,而是叫她“充和”。
  新京报:你自己研究书法这么多年,以前专门著书研究过傅山的书法,你对张充和的书法做怎样的评价?
  白谦慎:她的作品有几个阶段,比如26岁左右时,她的字很俏皮,那时她住在大院子里,还爬树,她的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不拘一格,从容又高雅。到1940年认识沈尹默之后,她的字就摆脱了少年时代的活泼,字变得更多纪律,但也有人认为,她的字不那么阳光青春了。我在伯克莱图书馆曾经见过很多线装书上有她写的标题,大概是她1950年左右的字,非常好。2000年之后她的字有点儿往下走,一个是因为她先生出了医疗事故,她心绪乱了,紧接着她又白内障开刀,写字时候聚焦有问题,但是后来她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到2009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字又变好了,我原以为她会永远走下坡路了。
  生活 我们当她是个活宝
  新京报:她现在还写字吗?
  白谦慎:她每天都临帖,但是她的作品非常少,偶尔有人来要个扇面,她就给人家写一个。到去年为止,张充和都没有卖过字,有人通过我买了一些,是她前几年写了打算带回国内送亲朋没送完的,市场流通绝对不是她写字的目的。张充和做这些都是玩的心理,不是要传世,自己高兴就行。我这次给她选诗歌的时候,她就说,自己白话文的作品都不好,不要放进来。她是不拿出书当个事儿的,也从来没想着要有个著作,觉得这辈子潇潇洒洒,完了就完了。不过书编出来以后,她也很高兴,我们当她是个活宝。
  新京报:她从小家庭生活优越,在写字或者其他方面会不会很讲究?比如要用很好的纸墨?
  白谦慎:以前她用的纸笔都是很好的,这些年她每天写字还是大量用纸,可惜没什么人帮她买好纸了。不过她到现在依然不用墨汁,每次都是磨墨,墨都是明清时期的。她在生活上不愁温饱,但是和以前肯定不能比,所以讲究是有条件的。以前她在北大读书的时候,祖母和父亲都给她钱,她常常去古董店买东西。她到美国以后生活受限,早年她喜欢收藏纸,抗战的时候,很难有好纸写字,有一次她给沈尹默找到一些旧纸,沈特别高兴。我后来有一次帮张充和做事,那天下大雪,从她家开回我家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开了5个小时。张充和就跟我说,小白,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就送你几张纸吧。她送了我4张明朝的纸,现在要是卖的话蛮贵的,我一直留着也不会去写。虽然到美国以后不能比在国内,但她本人心态很好,很乐观,她自己说过,这辈子就是玩嘛。
  新京报: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白谦慎:她的日常生活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她修养很好,世俗事也管,家里买菜做饭接孩子都是自己来做,他们在美国请不起保姆的。张充和家里客人很多,喜欢交朋友,她平易近人,退休以后,她就是过着很朴素的日常生活,有时间就听昆曲练书法,种竹子、种花、种菜,很有生活情趣。儿子女儿有时来看看她,这几年因为年纪关系,她的记忆力开始减退,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当天的事情却记不清。她现在还是独自一个人生活。像她这样写作,有这样心态的人极少。目前很多书法界的人,他们的地位和艺术成就、名气之间是不成正比的,张充和至少名副其实。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姜妍
  ■ 记者手记
  想像
  她的淡然微笑
  白谦慎来国图做讲座那天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两百多人的报告厅里坐得满满当当。新书《张充和诗书画选》也是讲座的一部分内容,快结束的时候,白谦慎说,从来没有进行过签名售书的张充和,在家里找了些纸张,特意签了名字盖了印章,叫他带到北京来送给读者,有着顽童心态的张充和,一边签一边觉得有趣。
  此时讲座还没结束,坐在后排的很多读者已经按捺不住从座位上起身,跑到门口等着领那张小纸条,现场秩序多少变得有些混乱。听白谦慎讲,张充和这辈子不过就是个“玩”的心态,昆曲、书法抑或是诗词,只是自己喜欢就好,从未想过其他种种。
  前两天在网上看到,有人在卖“《张充和诗书画选》+其签名的小纸条”,原价65元的书,因为有了签名,标价到了600元。也看到有人在博客上写,因为拿到了签名所以一定要去买书来看。还记得当天现场,也有人抢到小纸条后,茫然地问工作人员,这是干吗的?真是三种不一样的听众,可是,如果张充和知道这一切的话,大概也只是淡然一笑,又继续玩她的去了吧。
  听说,她手上有一枚张家传下来的印章,上面刻着四个字——做个闲人。还有,她的诗词里,我最喜欢那句“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大概也是她的人生写照。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9
http://video.zsnews.cn/showvideo.asp?videoId=9576

http://video.zsnews.cn/showvideo.asp?videoId=9576

http://video.zsnews.cn/showvideo.asp?videoId=9576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29
书法史学家白谦慎何馆谈“中国书法中的文字游戏”

2008-08-04  星期一
  从节日的灯谜到带有双关语的吉祥图像,从异体字的书写到用象形字构成文字画,中国文字的千变万化形成中国文化独特的魅力之一。8月2日,著名书法史学家白谦慎先生做客何香凝美术馆,通过对古代文字游戏现象的梳理,分析这种文字游戏和文化风气、学术思想之间的密切关系,并讨论它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影响。

白谦慎
  现为波士顿大学终身教授的白谦慎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政治系,在美国罗格斯大学学习政治学期间决定转入耶鲁大学,师从班宗华教授,进行书法史的研究,并最终获得艺术史博士学位。谈起专业上的转向,白谦慎说:“全是因为中国文字太好玩了。”
  追古人——
  文字游戏随处可见
  说起中国文字的“好玩”,白谦慎上追远古,下达当今,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和视觉文化中,列举出比比皆是的文字游戏。从最简单的“年年有‘鱼’”到最复杂的“方块英文”,从远古到当代,人们玩弄文字的兴致始终不减,这样一个和中国语言文字息息相关的十分特殊的文化现象,让研究书法艺术的白谦慎看到了中国当代书法命运的转机。
  一幅画着一片竹林和一只狗的画,题跋上写着《一笑图》,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事实上,是古人利用拆字的方法把“笑”字拆成了“竹”和“犬”两个字。很多古代绘画带有文字游戏的色彩,著名的《三猿得鹭图》上画的是三只猿猴在追逐一只白鹭,这里利用了汉字的谐音,通的是一句吉祥的祝福“三元得路”。以鹌鹑和禾苗为意象的“安和图”、以山峰和猴子为意象的“封侯图”……类似这样的文字游戏,在古代中国的艺术作品中随处可见。除此之外,明末清初以后,崇尚新奇的美学风气兴起,越来越多的异体字出现在书法作品中,把对文字的考据推向高潮。这些存在于艺术历史中大量的文字游戏,总能带给人们对古代书法文字乃至传统文化的亲切感,进而拉近古代文化与现代生活的距离。
  传西方——
  美国开课场场爆满
  在学术研究之外,白谦慎先生一直积极致力于向西方一般民众介绍中国书法篆刻艺术。他先后在四所美国高校教授中国书法,并在大中小学和博物馆演讲示范中国书法篆刻,对推动中国传统艺术文化在西方世界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深切地感受到中国书法的魅力:“我在美国开设的书法课几乎场场爆满,学生大多数是白人,在美国,书法比中国画更受欢迎。”
  无论在东方、西方,书法艺术都被公认为中国文化的象征,在当代艺术领域,成功运用文字游戏的艺术家更是在东西方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艺术家徐冰就是这样一个典范。2002年,他把自己在美国的个人展览命名为《文字游戏》,他的经典作品也多来源于对文字的把玩。他把26个英文字母写成方块字的形状,再用汉字的构成方式把它们组合成词语,他甚至把这种文字编成字帖,教小孩子学习,据说有的孩子后来还能用这种文字和他通信。这个作品被他命名为《方块英文》。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设计师学会用现代审美的眼光重新审视中国文字之美。

  探前路——
  书法命运或有改观
  随着电脑广泛使用,毛笔逐渐退出日常生活的舞台,随着整个文化环境的变化,书法这种古老的艺术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有些悲观的书法家、学者甚至认为,这个时代难以产生书法大家,书法创作已经再也不可能超越前代,对于这个问题,白谦慎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他只是说:“中国正处在一个巨变时期,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要走传统的路超越前代确实很难,但如果我们重新制定游戏规则呢,那也可能有不同的结果。”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白谦慎力图说明中国的文字游戏不但历史悠久,而且在社会各界有广泛的运用,所以如今才能够成为当代艺术的重要资源,而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国力的增强,中国书法的命运很可能会有改观。
  白谦慎
  书法论点滴
  关于研究误区
  ——对书学研究方法的关注和讨论,应避免造成这样的印象,即中国书法研究发展在目前的关键或当务之急是解决研究方法的问题。在我看来,文献资料(包括文字和图版资料)的整理、出版以及现代学术体制与学术规范的建立和健全,对推动中国书学研究和深入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关于研究方法
  ——国外书法研究的方法与国内不同,国内主要偏重于从美学的角度研究,国外则偏重于社会学的角度。上世纪80年代以前在美国对于中国书法偏重于形式上的分析,蛮像美学研究的,但80年代以后,这种方法就逐渐取消了,社会学的方法取而代之。
  我自己书法研究的对话对象既是中国的学术界也包括西方的学术界,我希望自己游离于这两者之间。
  关于民间书法
  ——以我研究的书法艺术而论,中国文联属下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名曰人民团体,实则官办机构。如果中国书协求贤若渴,希望把有水平的书法家、有影响的书法社团都接纳到书协中,心态固然可嘉,但对艺术的发展未必是好事。如今社会与文化日趋多元,民间社团不少,平时的切磋技艺、联络感情,常在此中进行。从长远来看,在中国走向更为开放和民主的进程中,通过结社来逐步扩大民众自我管理的空间,促进政府和社会之间的良性互动,是重要的一步。
  白谦慎著
  《傅山的世界》
  人物链接
  白谦慎,1955年4月生于天津,祖籍福建安溪。在上海接受小学与中学教育。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1982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85年考入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后赴美国罗格斯大学攻读比较政治博士学位,1990年获硕士学位后转至耶鲁大学攻读艺术史,1993年获硕士学位,1996年获博士学位,1990至2000年,为盖梯基金会博士后。现为波士顿大学终身教授。
  主要中英文著作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天倪——王方宇、沈慧藏八大山人书画》、《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思考》等。(梁 瑛 实习生 崔文澜 )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30
白谦慎:古代书法创作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的几点感想
2010-1-12
 来源:浙江在线-世纪美术
  关于“请循其本”:古代书法创作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的几点感想  
  在2009年岁尾,我有幸参加了由南京市书法家协会主办的“请循其本——古代书法创作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近年来,我常回国参加学术研讨会,和其他一些学术会议相比,这次会议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会议规模大、时间长。从报到至会议结束,前后历时5天。但是,我们参加会议的人一点不觉得长。这是因为会议的内容丰富,除了学术讨论外,还安排参观了南朝的石刻艺术,南京博物院的书画收藏,以及参加这次会议的学者创作的书法作品的展览会。会议期间的三场专题演讲都很精彩,与会代表提交的论文质量高。讨论时,与会学者和听众都非常投入,会下同道们还有许多的时间进行交流,所以5天时间不知不觉地很快过去了,大家都觉得过得非常充实。
  第二个特点是,这次会议同时举办了与会学者的书法展。为什么要举办一个书法展览呢?有两个原因:其一,在中国古代,书法研究者都是书法家,这成为了中国艺术研究的一个优良传统。但是,由于近年来学科的分化越来越细,开始出现了创作和研究分离的趋势。中国书法是一门非常抽象的艺术,研究者若能挥毫,对它的艺术语言的掌握就比较容易,分析就容易深入贴切。其二,近年来引入其他学科的方法来研究书法的情况越来越多,对和书法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的关注也更为普遍,这样做固然对推进书学的研究都是有益的,但是,有时也可能会带来另一个后果,即对书法艺术本身的关注反而比较少了。所以,在围绕着古代书法的创作展开学术研究的同时,举办一个由研究者创作的书法展,就是希望人们在研究书法时,始终把书法的创作和欣赏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不要忘其本。
  第三个特点是,这次会议邀请了一些业余从事书法研究的学者。比如说,四川省通信管理局的贺宏亮、成都中医药大学的王家葵、辽宁工业大学的韩浩忠等。我以为这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当代学术日益显现出工业化的倾向。没有与书法研究相关的学位,进不了高校,这就意味着,这些业余从事研究的人们很难申请到各种项目和研究基金。但是,业余研究者是出于对书法艺术的热爱才进入这个领域的。在学术腐败日甚一日的今天,他们的研究动机相对比较纯,通常没有很强的功利心,对自己所研究的问题也往往比较专注。对他们而言,没有学术的截止期,因为他们不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发表一定数量的书法论文来提职称。而且他们还常常可能有不同于专业研究者的视野。以我所了解的王家葵和贺宏亮,读书均极广,思维敏锐,学术素质都很好。而邀请业余的书学研究学者来南京参加这次会议,体现出来的是学术上的公平,亦即,邀请学者时,不看学历,不问职称,只以学术能力为衡量标准。中国地大物博,人才很多,南京会议邀请业余学者参加会议并宣读论文,正能够在书学界提倡公平的学术观,同时也能鼓励和吸引各方面的人才加入到书学研究的领域中来。
  虽然说国内举办大型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已经多年了,但是,在如何提高学术会议的质量方面,我以为还是有改进的空间的。比如说,这次南京会议给每位提交论文的作者20分钟的时间来宣读论文,这应该说是比较充裕的。况且,会议已经印出了所有参加会议的论文。在这种情况下,提交论文的人们应该把自己论文最重要的部分扼要地介绍给听众,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介绍自己为何关注这个问题,如何收集资料,如何切入这个问题的。但是,有些与会者似乎经验不足,以通论的方式来宣读自己的论文,结果在演讲时间都快用完时,才刚刚进入论文的主要部分。类似的问题同样存在于评论中。在评论论文时,应该尽量避免一些枝节问题,抓住最主要的问题来予以评说,并提出一些可能引导听众在提问阶段能够积极参与的问题。上述问题,还反映出有些作者喜欢在一篇论文中,把各方面的问题都讲清楚。这样做,不但论文的主要观点不容易突出,而且常常因为时间不够未能予以充分地发挥。所以,提交学术会议的论文,最好不是综述性的论文。宣读论文时,也要抓住最主要的部分予以充分地阐发。
  我本人在这次会议中,本来是作为一组论文的评论人,由于吉林大学的丛文俊教授未能赴会,我担任了两组论文的评论。我在评论胡新群、陈志平、梁寒云、金丹这组论文时,指出这4位代表的论文写作本身都比较成功,并借此机会专门强调了学术论文写作本身的重要性。学术论文的写作问题我在2009年7月苏州举办的中国书法史讲坛上就讲过。我之所以在这次会议上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近年来读过的不讲究写作的论文实在太多。由于有很多年轻的研究生和本科生前来参加会议,我专门提到了对自己的文字要抱有负责的态度,要养成反复修改一篇论文的习惯。我本人的论文通常都是修改了五遍甚至十遍以上才拿出去发表的。而修改的过程,不仅仅是一个写作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反复思考、理清思路、用最为准确的语言来表达自己观点的过程。
  近些年来,由于经济的发展,国内各类大型的学术会议越来越多了。但是,无论是我本人在会场上的直接感受,还是会后和同道们的私下议论,都使我相信,这次南京书协举办的学术研讨会是极为成功的。这次会议能够成功地举办,除了得到南京市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外,会议的筹办人曾专程赶到苏州,向已经多次成功地举办书法史国际学术研讨会的苏州书法家协会取经,这种见贤思齐的态度是这次会议能够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目前从国内的情况来看,在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的江苏省,一些地方书法家协会已经形成了一种讲求学术研究、推动学术研究的风气。这在学术腐败相当严重的今天,不但难能可贵,也是令人欣慰的。白谦慎(美国)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31
学术眼光看傅山——访美国波士顿大学教授白谦慎
  白谦慎 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后赴美留学并获耶鲁大学艺术史博士学位。1997年至今任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中国艺术史教授,2004年获终身教席。主要中英文著作有《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等。     2007年春节期间逛书店,一本名为《傅山的世界》的书吸引了我。拿起来翻了翻,介绍说是一本研究傅山书法的学术专著,所以就放下了。但实在是与其有缘,几天后,同事因工作需要从书店借回了一本,于是我有缘再捧此书。不承想,一看便被作者严谨的学术精神和飞扬的文采所吸引,认认真真地把它读了一遍。而更没有想到的是, 729日中午,我与此书的作者、来自美国波士顿大学的教授白谦慎先生面对面地坐在晋祠宾馆的一间房子里,他成了我的采访对象。

白先生告诉我,加上这次,他已是第5次来太原。为了研究傅山以及他所处时代书风的变革,白先生从1992年起,每两年来并一次。访问故迹专家,收集相关资料,直至2005年《傅山的世界》中文版在内地面世。此次来并,离他1998年最后一次到太原已是9个年头悄然而过。

人到中年的白先生身着一件印有北京大学标志的T恤。他曾是北大国际政治专业的本科生,后赴美国求学。博士阶段改学艺术史,毕业后留在美国波士顿大学成了一名终身教授。在上海长大的白先生说着一口略带南味儿的普通话,与我说傅山、说书法,严谨而和缓。

说到他选择傅山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白先生在言语间也满是一种学术人的风格。他说,在研究傅山方面,山西的研究者做得工作最多,他们做了很多基础工作。自己是一个后来者,是在别人已有的研究基础上做了一些工作。他只是把傅山当作一个历史人物来看待,因为傅山是理解17世纪中国文化和书法的一个非常好的窗口。听了白先生这番话,我明白了为什么《傅山的世界》与好多本土研究者的著作不同,它多的是几分严谨的学术精神,少的是几分浓浓的感情。

在中国书法史上,在明末清初时期,可供白先生选择的研究对象肯定不止傅山一人,但他却独独选择了傅山。而且,白先生与其他一些研究者不同的是,他把傅山放在晚明清初大的社会生活与历史背景下,以傅山来反映时代,以时代来观照傅山。说到他的这种选择,白先生也是娓娓而叙。

白先生告诉我,作为研究中国书法史的对象,确实也有一些人可以选择,但与傅山相比,他们都不如傅山理想。傅山生于明万历中晚期,活到了康熙中期,而这段历史又是中国最有意思的一段。傅山是一个经历非常丰富的人,他与明末清初中国书法的所有变革活动都有直接的关系,且是其中的领军人物和重要成员。在明末清初的书法家中,几乎无人像傅山这样经历丰富。有的书法家虽也很重要,但他比较单一,只能反映时代的一个侧面,而傅山则可以反映多个侧面。从这个角度讲,傅山是研究17世纪中国书法嬗变的最佳切入点和最佳人选。这样的研究对象很少,很难找,能找到真的是一种幸运。

傅山一生特立独行,秉持思想与精神的独立,最不循规蹈矩,最具有反叛与质疑精神。而对于傅山的这些性格特点,白先生也以历史的观点加以解读。

白先生认为,晚明是一个虽政治腐败,但思想文化却非常开放活跃的时代。崇尚“新”潮,追逐“奇”异是那个时代的显著特点。所以,在晚明的思想文化界,有一些人也具有与傅山一样的思想和精神特性。所以,傅山是一个时代特点非常鲜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开时代风气的人。

傅青主一生书作多多,而最能代表他书法水平的有哪些呢?白先生认为,傅山的小楷和行草一般都非常优秀,他的手稿也非常好。而现今藏于晋祠博物馆的行书 《晋公千古一快》,则是其上品中的上品。而对他的连绵大草,则要认真甄别,加以区分。

白先生是一个严谨的学术人,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对很多研究傅山者一致认同的傅山曾较深地参与了反清复明的活动的观点表示疑问。而面对这一提问,他的回答也是学术型的严谨:我只是从学术的角度提出一些看法。傅山在思想上肯定是反清的,行为上也肯定介入了,但究竟介入多深,还有待进一步研究。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傅山在行动上介入了很深的反清活动。这或许也是他的一家之言吧。

在本次国际研讨会上,白先生提出了要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加入到傅山研究的队伍中来。我问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观点,他告诉我,傅山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杰出的文化人士,也是山西的文化符号,应加大对他的研究。目前虽然已进行了不少研究,但还有很多课题需要继续开发。年轻人代表未来,他们能加入到傅山研究队伍中来,是这个课题得以继续的新鲜力量。但遗憾的是,在目前的研究者队伍中,乏见有年轻人的身影。能在傅山诞辰400周年纪念之际举行这样一个国际性的研讨会,为推动傅山研究的进一步前行,为吸引年轻人加入到研究者的行列,都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自己目前的研究重点虽已转向别的课题,但还是会十分关注傅山的研究,还是非常希望有年轻人加入到研究傅山的队伍中来。

再次与白先生说到他的大作。与国内的很多学术性著作相比,《傅山的世界》少了一些枯燥乏味的学术味儿,多了一些文采飞扬的引人劲儿。白先生说,他的这本关于书法的学术著作着手研究始于1992年,共历时十几年。也许功夫不负苦心人吧,他这本学术专著目前已分别在美国、台湾和内地先后出版,得到了大家的广泛好评。说到这里,白先生也是十分的开心。

就像不能奢望所有的海水都是同样的蓝色一样,作为傅山的故乡人,我们也不能要求所有研究傅山的人都对傅山带有一种浓浓的感情。也像每个人的人生选择不尽相同,但我们应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学术研究也一样,我们尊重每个学术人的学术视角和学术精神。

采访过白先生,一个严谨的学术人印象,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本文来源:《太原晚报》20070803;本文作者:宁沁萍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7 22:34
http://www.56.com/u67/v_NjUzODAxODQ.html

http://www.56.com/u67/v_NjUzODAxODQ.html

http://www.56.com/u67/v_NjUzODAxODQ.html




欢迎光临 教师之友网 (http://jszywz.com/)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