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在西川写杜甫的诗里面,他关注的是什么呢?就是80年代末,许多诗人视为一个重要关口,一代诗人在此面临抉择,记不记得像我刚才讲的,当时诗人曾经有过黄金年代,但是八九之后,很快的市场化、世俗化浪潮来了,诗人在恶劣的生存现实中对于职业操守的坚持,诗人抒情的声音如何抵抗一个晦暗的时代呢? 凤凰卫视11月25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属于诗人的黄金年代,我指的可不是唐宋,而是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的前二、三十年,也就是上世纪的80年代,很多人告诉我在那个年代,做诗人可风光,你只要说你是诗人,你跑到一个大学演讲,晚上谈到半夜出门的时候,后面一票女的跟着你出来说要吃夜宵,做诗人就能够这么受欢迎吗? 很多人都以为诗人总是浪漫不羁,最妙的是,也有很多诗人真的自己这么以为,要不然有的诗人就被认为是他应该背负着整个国家、文化、民族甚至整个民族使用的文字的命运,非常的苦大仇深,包袱非常沉重,然后他们自己也如此认为。 到底这些诗人现象是怎么来的呢?诗人自己又如何认定自己“诗人”这个身份应该做些什么,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这让我想起来,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老杂志、老诗刊,其实大家完全可以当成书来看,虽然是刊物,但是我们以刊代书。 就是我手上的这本《今天》。大家知道《今天》是我们现代中国非常有名的一本诗刊,现在在香港出版发行。我手上的这一本是老的了,是2008年的,但是这一集的《今天》,如果大家找的到,还可以找回来看一看,它有一个研讨会,这个研讨会是刘禾来主持,然后编辑成这本书的。 这里面有一些文章,我觉得跟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有关,值得跟大家谈一谈。比如说这里面有一篇论文是张松建先生写的,他谈的一个问题很有趣,他谈什么呢?他就说到,他要讲杜甫,讲杜甫什么呢?杜甫跟现代诗有关吗?有的,他就提到我们整个20世纪里面,几代不同的诗人,新诗的诗人,怎么样重新去写杜甫,又怎么样透过写杜甫来浇自己心中的块垒,甚至表达自己诗人身份上的某种认同、困惑。 这篇文章很有意思,他挑了四个现代诗的诗人出来看看他们怎么来写杜甫。比如说其中第一个就是冯至,冯至有这么一首诗叫做《十四行集·杜甫》,后来他还写了一个《杜甫传》,可见他对杜甫是情有独钟的。 为什么冯至要写杜甫呢?这里面我们先看一看冯志的那首诗里面其中一两句。他说,你在荒村里忍受饥肠/你常常想到死填沟壑/你却不断地唱着哀歌/为了人间壮美的沦亡。 战场上有健儿的死伤/天边有明星的陨落/万匹马随着浮云消没/你一生是他们的祭享/你的贫穷在闪烁发光/像一件圣者的烂衣裳/就是一丝一缕在人间/也有无穷的神的力量/一切冠盖在它的光前/只照出来可怜的形象。 很典型那个时候的诗,冯至的诗。为什么冯至会写这样一首诗呢?根据张松建分析,他说,“冯诗聚焦于杜甫的一个人生侧面,就是默默然的过着一种不显著的生活,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很自觉的把个人的苦难转化为艺术灵感,同时极大的升华了生命的境界”。 我们要了解在那个年代喜欢杜甫,对杜甫大谈特谈的人,是非常多的。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比如说在抗日战争或者军阀割据,尤其到了抗日战争期间的时候,在即将要国破家亡的那种困境底下,诗人们想到杜甫,当然是很正常的,而在那个情况底下,诗人们仍然会感觉到某种存在的抉择,这时候冯至的这首诗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么一种把存在主义观念悄然融入杜甫形象,而且的确达到如水中盐、镜中花、体匿性存,无痕有味的地步,这是张松建的分析。 然后他又举了第二个例子,就是台湾非常有名的大诗人杨牧也有一首诗,叫《秋祭杜甫在异邦》,这首诗里面我们看看杨牧有这么一句,如今我废然望江湖,惟树林外/稍知秋已深,雨云聚散/想公之车迹船痕,一千二百年/以前的江陵,公安,岳州,汉阳/秋归不果,避乱耒阳/灵均之旧乡,呜呼杜公。 这首诗,它整个形式结构也是非常的工整,就是用“呜呼杜公”这个一直在串联。为什么杨牧要写这首诗呢?原来杨牧自己当年在美国四处教书上学然后看到美国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那种种的风起运动、社会运动、学生运动跟越战这些事情,使他有某种的漂泊感,然后在这个漂泊感上面,他人在异乡,于是更加想回归到某种的中国性。 这时候就想到了杜甫,当然还有我们熟悉的西川也写过杜甫,在西川写杜甫的诗里面,他关注的是什么呢?就是80年代末,许多诗人视为一个重要关口,一代诗人在此面临抉择,记不记得像我刚才讲的,当时诗人曾经有过黄金年代,但是八九之后,很快的市场化、世俗化浪潮来了,诗人在恶劣的生存现实中对于职业操守的坚持,诗人抒情的声音如何抵抗一个晦暗的时代呢? 这就是西川的关怀,到了最后则是我们当代的诗人,我的好朋友廖伟棠他也有一首诗写杜甫。 他怎么写呢?他居然写,我出差到一些古怪的地方/为了公司/将要倒闭之前/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常常一个人走出那些好像废墟的火车站/时代像晚点的火车/在我背后悲哀的高声叫喊。这个时候他想到用杜甫来跟自己这个叙事者,这个“我”打一个比方是资本主义时代一个公司职员,外出公干,违心的参与欺诈活动。 用这样的一个想法来写杜甫,为的是什么?这其实也是要讲出,今天真的像是西川所写的那个时代之后更夸张的一个岁月了,就是我们真的是世俗化的浪潮席卷一切了。 在这时候,如果这些诗人们生活不安定,又很贫困的话,他辗转于职场之间,到处寻觅自己生活的方向,这时候他又想到杜甫。 如果诗人的形象完全是按照杜甫来树立,就跟我们今天讲的浪漫情况不太一样。所以我推荐大家看这里面有一篇西川自己写的文章,这篇文章我现在没时间细谈,但是我觉得他特别的一点是说到,杜甫跟李白成了识别当代诗人的标准器。 比如说李白,我们说他喝醉酒写诗就行了,这样的一种想法好像现在也居然常常被用在当代诗人身上,当代诗人有时候也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认定。 然后他就说到,“我们这些写现代诗的诗人,整个20世纪以来,虽然看起来写的是20世纪的诗,但是大家背后的精神回溯的却是西方19世纪浪漫主义的精神”,这个话我觉得非常的到位,真的是一语中的,我们现在很多诗人的确好像还是活在19世纪时候,或者大家觉得诗人应该还像19世纪的浪漫主义诗人那样子浪漫下去,而不是个现代诗的状态。 |
来源: 凤凰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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