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实践应当从 “行仁义”走向“由仁义行”,而道德教育则是实现这一转换过程所不可或缺的。另一方面,道德不能仅仅依靠说教,道德实践在某种意义上更多地需要通过示范来引导。
广义的教育同时包括德性的培养。从德性的培养这一角度看,同样涉及一系列的问题。首先是说理和示范的关系。在道德教育的过程中,需要让被教育者了解应当做什么 (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应当如何做(如何去做应该做的事情),等等。在把握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以及如何去做的过程中,总是会涉及对规范的理解。规范既为行为提供了选择的标准,也为行为提供了判断的标准。当一个行为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规范给人们提供了选择的标准。对于已经发生的行为,规范则展开了评价的根据。在德性的培养中,不管是教育对象还是教育者,理解普遍的规范(所谓“明其理”),是非常重要的方面。同时,从道德实践的角度看,需要把握各种伦理关系:道德涉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人伦关系如何理解,也有待于不断地探索和了解。
让教育对象理解普遍规范、把握人伦关系,所涉及的主要是说理过程。说理的意义之一在于使人的行为由自发状态走向自觉状态:人要从自发走向自觉,就需要经过一个“明其理”的过程。众所周知,早期儒家已经开始辨析行为的自发形态和自觉形态。孟子便区分了两种不同的行为方式,即 “行仁义”与“由仁义行”。 “行仁义”尽管也合乎某种行为规范,但是当行为者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自觉意识到这一点:他也许只是碰巧做了好事而已。这种行为显然还缺乏自觉品格,仍处于自发的状态。 “由仁义行”则首先基于对仁义等规范的深刻理解,由此自觉地按照这一规范去做,这已是一种自觉的行为。道德实践应当从“行仁义”走向“由仁义行”,而道德教育则是实现这一转换过程所不可或缺的。另一方面,道德不能仅仅依靠说教,道德实践在某种意义上更多地需要通过示范来引导。孔子说“见贤思齐”,已注意到这一点:当我们见到有德性的人(贤人)时,就要考虑怎么向他看齐。亚里士多德也提到,要使自己的行为达到正义(道德)的层面,我们就要“像正义的人”那样去做。总之,道德教育过程中,示范是非常重要的,如何把示范和说理统一起来,是有效展开道德教育的重要方面。
在德性培养过程中,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引导和涵养。引导主要表现为个体之外的教育、指引,它更多地体现了社会的影响和社会的约束。涵养主要是个体自身的体验、反省、觉悟。外在的社会的影响和约束以及个体自身的体验、涵养在广义的德性培养中是相互关联、彼此互动的。
作为成就人的重要方面,德性的培养过程还涉及德性和个性之间的关系。一般而言,德性的实质内容是普遍规范的内化,因而总是带有普遍性的方面。在道德教育中,如果仅仅注重用普遍规范去要求,那就容易在人格培养中形成千人一面的趋向。这一点在传统儒家中多少有所表现。儒家非常注重成就人格、成就自我,后者也就是所谓“成人”和“成己”,但同时儒家又往往将“成人”和“成己”理解为“成圣”。所谓“成圣”,顾名思义,就是成就圣人,它意味着每一个人都向圣人看齐,努力使自身达到和圣人一样的人格形态。这种观点当然有其积极的方面,它肯定了每个人都有成就完美人格的可能性,所谓“人皆可成尧舜”,这是儒家的普遍信念。但另一方面,从其最终目标看,以上追求也可能会导致人格的一律化、无差别化。这是传统人格理论的历史局限。从现代社会看,教育当然不能仅仅培养整齐划一的人格,而是应当注意教育对象个性的多方面发展。如何把成就德性和培养多样的个性结合起来,这也是在德性培养或广义的道德教育中必须处理好的一个重要问题。
《解放日报》 日期:2011年9月18日 版次:08 作者:杨国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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