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玉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象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象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喝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象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不禁暗暗叫绝。哪知她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削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千仞,以为上与天通。及至翻到傲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傲来峰上。及到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
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之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从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下发出。这一出之后,忽又扬起,象放那东洋烟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这一声飞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她那声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哪一声为的是。正在缭乱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这时台下叫好之声,轰然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