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青年电影手册》之“华语同志电影20年”
《青年电影手册》（第五辑）程青松主编，中信出版社2012年4月出版
也许早应该有这么一本书，甚至应该比这本更好。程青松主编的《青年电影手册》第五辑以“华语同志电影20年”为切题，相对而言，这样的选题，不论在策划角度与传播影响上，都应强于前四册。读过这本书后，倒觉得徐克拍的电影《青蛇》中有一首插曲与之颇为相宜，插曲名为《流光飞舞》，其中有句词是这么唱的：“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在太多时候，同志电影都一直被误读，被归类为边缘、小众或者另类的一种符号，这种误读自然与社会主流观念的倾轧有关，但与误读相比，有意将之当一种“材料”去消费则显得更为险恶，而在二十余年的华语同志电影中，这种消费并不少见——刻意将同志之爱简单化、模式化，甚至粗暴地将这种题材的影像处理为某种性奇观或炒作噱头。所以，在这本以“华语同志电影”为主题的《青年电影手册》中，最好的地方在于平实地引入了关锦鹏、林奕华、张元、许鞍华、李玉等人的对话或讲述，并辅助以陈凯歌、田原、石头、吴伟等人对往事细节的追溯与还原，他们的表达与追忆，像清水一般渐渐洗净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异性也好，同志也罢，电影所关注与殷切表达的，无非一个情字。还是李安的回应最为简洁，《断背山》之后，有人好奇他的性取向，他只说“《断背山》中男人之间的情感令他放不下，一定要拍”。此事无关男女，只在于情之动人，与最本真的人性相通，而人性，才是许多电影人矢志不渝想要体味的对象。
而不论《春光乍泄》、《霸王别姬》、《蓝宇》，或是《蝴蝶》、《盛夏光年》，不论故事背景是国外还是国内，主角是男人还是女人，其中令观众动容处，无外是那些角色们“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的投入与执迷，这种情之所指向，亦只是人内心那柔软的一块，这柔软于坚硬世界而言，恰如白天与黑夜、激进与缓慢，互为应和，缺一难可。所以，倘若我们换一种角度再重看华语同志电影的这些年，真正收获的，是那么多关于内心真相的故事，以及许多电影人为此而奉献出的纯粹感动。
同时，尽管这种题材的电影中，有诸如张国荣、关锦鹏等已经公开自己性取向的同志，但更多的还是异性恋者，如梁朝伟、胡军、刘烨、何超仪等。可见，身份只是身份，而电影只是电影，如果将这两者混淆为一体，难免不知所谓，而许多的偏见与误读，往往始于这种有意无意的混沌。让事情回归于事情本来的样子，其实就是最好的尊重，好在从这本电影手册看得到这样的尝试和努力。并且，此书恰如一场关于华语同志电影的流光飞舞，比如陈凯歌对张国荣的回忆，是一位导演对一位优秀演员的礼赞，也是《霸王别姬》最珍贵的现实补注之一；或者张元追溯与王小波的合作历程，那是一位电影人对天才作家的怀念与唏嘘，更是《东宫西宫》背后的绝好风景……这些人的相遇与离散，有如传奇，亦是我们这个影像时代里最为璀璨夺目的流光与锦绣。所以，回顾华语同志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那些华彩人生的一次朝花夕拾。
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些同志电影大部分都没公映过的遗憾，它们中不少都在各种电影节上获奖，但与那些奖项相比，也许创作者们更希望的是让尽可能多的观众看到。一个人对着电脑或电视看，和一群人在电影院看，那种感觉太不同。我尤其记得，某次看一部同志题材的小剧场话剧，观众中不乏同性爱人，他们或她们依偎在一起看着演出，就像在土里自然生长并缠绕在一起的植物，他们如此宁静，宁静中又缓缓流淌着轻微的喜悦。我想，所谓“与有情人快乐事”，无非就是这样吧，让他们简单地当他们自己，让她们自然地爱她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