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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画画的诗人芒克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2-10-22 12:38
标题: 画画的诗人芒克
画画的诗人芒克

发布时间:2010-11-25
| 时代周报 | 106期 |



芒克和他的画,这些年来,诗人芒克就靠着这些画生活。 / 本报记者 郭杨 摄

本报记者 喻盈 发自北京
在北京宋庄,连黑车司机都认识芒克。他们管他叫:芒爷。
司机未必知道芒克的身份、事迹,更不大可能读过他的诗,但他们啧啧对记者感叹:哟,瞧人家那么大的腕儿,一点儿架子没有,太会做人了!
芒克说,他愿意一起呆着的朋友,都是豪爽、侠义、江湖的,“要我跟一帮学者、知识分子坐一块儿瞎掰乎,我都烦死了。这种会议我一般拒绝参加,即使去了也一句话不说。”如今,诗人芒克周围,环绕的大多是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画家、设计师,或者80后的小朋友,“跟写作的人玩得少”,连曾经一起创办《今天》的老朋友北岛、多多们,也鲜有联络了。
住在宋庄的芒克,身份是“画家”,虽然他自己不承认,“画画就是门手艺,完全是为了解决生计,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我画的东西是什么艺术品”。但如果描述他在这里的生活,确实是早晨起来拿刮刀涂抹颜料,晚上和画家艺术家厮混喝酒。他认了个经营画廊的年轻小伙当干儿子,11月6-26日,就在这家画廊,芒克举办了个人画展“另一种诗”。紧跟潮流的,他的画被挂上了淘宝店铺,12幅限量的版画作品,每幅标价8000元。如果是油画原作,“经纪人每幅给我两万块,他卖出去起码三万吧”。


芒克的油画作品。
“失踪”的诗人
白发翩翩的芒克,名字与朦胧诗派、北岛、《今天》紧紧相连。1950年他生于北京,父亲是国家计委的干部。“文革”开始时,芒克刚刚初二,他的学校生涯也从此结束。1969年到白洋淀插队,次年开始写诗,后来和根子、多多一起被看做白洋淀诗派的代表人物。
北岛在《七十年代·断章》里回忆1973年他去白洋淀看望芒克:“芒克解缆摇橹,身轻如燕,背后是摇荡的天空。刚解冻不久,风中略带寒意。是芒克把白洋淀,把田野和天空带进诗歌:‘那冷酷而伟大的想象/是你在改造着我们生活的荒凉。’1973年是芒克诗歌的高峰期。他为自己23岁生日写下献辞:‘年轻、漂亮、会思想。’”
在那个年代,芒克留下了不少传说。他曾经一天步行80里,到内蒙看望萍水相逢的知青,只因为他们在大同火车站相遇时自己身无分文,这位陌生的朋友给了他一手提袋食物。“这哥们儿太仗义了,我得去看看他!”当半夜他在荒原上的村庄出现时,插队的知青们惟有目瞪口呆。原野中的流浪、扒火车在路上的青春,是芒克早期诗歌意象的源泉,难怪多多说:“芒克是个自然诗人。他是大自然之子,打球、打架、流浪,他诗中的‘我’是从不穿衣服的、肉感的、野性的,他所要表达的不是结论而是迷失。”
可以说直到现在,60岁的芒克仍在“流浪”,漂浮于江湖。“要说我的简历,非常简单。1976年从白洋淀回北京,到年底,给我分配了一个正式的工作,在北京造纸一厂,那算是正式的国家工人,干到1978年下半年,我跟北岛办《今天》杂志,基本就没再去过工厂了。从1978年底《今天》出版到1980年被停刊,将近两年,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杂志上。前脚停刊,后脚我就接到厂里寄到编辑部的一封信,盖着大红印,我因为矿工几百天被开除公职。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正式的工作。到现在,我去以前居住地的办事处找档案,人家都说:没这人啊!后来在‘失踪人员’里面找到了我,所有我的档案就是我被开除公职的通知书。我没有任何医疗保险、退休金,这个社会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似的。”芒克哈哈大笑。
他做过临时工,在母亲工作的阜新医院,看大门。那是1982-1983年。朋友阿城看不过,一挥手:“看大门干嘛呀,走,我们开公司!”这是一段著名的故事与笑话,迄今被文艺圈津津乐道。1984年,中国经济改革萌动,阿城、芒克、栗宪庭三人共组公司,名曰“东方造型艺术中心”,今天的著名作家、诗人、艺评家当年一起跑城串县揽生意,想做城市雕塑、搞“最早的现代前卫艺术公司”,结果半年后公司倒闭。
阿城在《威尼斯日记》里有一段生动的描绘,回忆他与芒克去秦皇岛谈生意的情景:“芒克人很漂亮,有俄国人的血统,我躺在沙滩上看着诗人兴奋得跑来跑去,想,如果我们能赚到钱的话,可能是老天爷一时糊涂了。”而芒克对时代周报记者谈及这一段也是妙趣横生:“你别看阿城现在是滴酒不沾,以前他的酒量大得惊人,还从来不醉。我们到河北联系做艺术陶器,县里的头儿招待我们,喝酒不是拿酒杯,拿白瓷缸子。阿城不吱声一瓶白酒就灌缸子里了,我也没见他吃什么菜,一缸子酒就灌下去了。给那帮人吓着了:这什么人啊!怎么那么能喝!他戴个大眼镜,又瘦,活像酒里泡的一根大人参!后来他跟我说他不能再喝了,再喝他眼珠子就该飞出去了。”


芒克的油画作品。
逼出来的画家
芒克从来没有加入作协。也没有任何工资收入与津贴。
上世纪90年代,他有很多时间在国外度过,各种各样的诗歌节、朗诵会、驻地创作邀请,应接不暇。他说在国外,邀请诗人朗诵就像现在的演员演出,一般都会给出场费,他也就靠这些费用维持生计。他享受四处走动的生活,或者用他的原话:“就是这样的命。”但那十年,他几乎没有了创作的心境。
2000年,他尝试重新捡回写作,出版诗集《今天是哪一天》,“我自己并不太满意”。此后,他一直在继续写,可是他想,现在还不是“露”出来的时候。
之后,芒克经历离婚、净身出户与再婚,经济状况更显拮据。50后的芒克与80后的新婚妻子潘无依租住10平方米的房子,频繁搬家,孩子又即将出生。朋友艾丹(艾未未的弟弟)看不过去,给他想办法:“艾丹问我:你会画画吗?我说不会。他说你试试,只管画,其余什么都别操心。”艾丹买来画架画布颜料,芒克一番涂抹,没想到艾丹一看:“行!”
2004年,芒克画出第一批12幅画,办了个小展览,每幅标价一万元出售,全部卖空。就用这笔钱,他在管庄买了一套房子,首付十万,妻子与刚降临人世的儿子,终于有了安身之处。“幸好那时候房子便宜。”芒克心里清楚,那次展览卖出的画,其实都是朋友照顾,“直接给钱接济你,怕你不好意思。”艾未未就买走几幅。
现在,卖画成了芒克惟一的收入来源。“绘画起码还跟商品比较接近。诗离商品更远。” 其实对他而言,“画一幅画付出的劳动量比写一本诗集差多了。一本诗集最薄也得两千行吧,我们写得快也得吭哧一年,一幅画几天时间就能画出来。当然有的人画得很细,耗时长一些。有人跟我说‘你应该画点细的’,我说得得得,我画得再细,用半年画一幅画,我相信它的价值跟我现在的画差不了多少。”
栗宪庭参加了芒克新画展的开幕式,他说:“我对芒克这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肯定不是因为他是著名诗人,因为我不懂现代诗,看得也少。交往也不是太密切,有时候一年还不一定见到一次。我特别特别喜欢芒克的一点,就是他在什么时候都不‘装丫的’,我见过不少有名的人,很多都‘劲儿劲儿’的,芒克啥时候都不‘劲儿’,啥时候见他,都是一股强烈的少年般青春和真挚扑面而来,平实又热情,多情又豁达,好像从来都不犯愁,或者犯愁也不是要死要活的那种,即使喝醉了也不反常态。”
这种不“装”的品性,尤其在芒克对待画画这件事上显露无遗。他坦承自己的不专业,也绝不自认画家、艺术家,“我就按我的方法画,有的人觉得挂在家里感觉很好,那就买。”
芒克的画色彩灿烂单纯,笔触浓烈干涩,有人说在其中仿佛看到了他早年诗歌的意象,而他自己的解释直白得吓人:“我喜欢特灿烂的东西。作为商品来讲,挂在家里也好看啊。”


芒克的油画作品。
北岛、阿城都很倔,我挺随和
时代周报:曾有人描述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学朗诵会上见到的你,说你无论衣裤鞋袜一律都是名牌,显得鹤立鸡群。还说:芒克是几个诗人中少有的能将“波西米亚与穷人共产主义的生活方式结合得很舒服”气质的人。
芒克:其实那时我穿的就是现在年轻人都穿的耐克、阿迪达斯,现在都普遍得不得了。我特别不愿意穿那种特别正规的名牌的东西,什么意大利皮鞋、什么西装,我都反感穿,都是休闲。那时大家没见过,就都说名牌。他们有人形容我,说穿着白皮鞋,弄得我跟假留洋似的。其实我从来没穿过,我最反感就是白皮鞋。运动鞋阿迪达斯可不就是有点白色吗。
时代周报:当年你和北岛一起办《今天》,但似乎后来你们的轨迹也很不相同。你觉得你们的性格有什么差异吗?有人觉得北岛是使命感很强的人,反对一种意义,但其实也树立起另一种意义。你和他们一样吗?
芒克:我从来没考虑过意义、价值这些东西,也没想推翻什么,因为本来就没觉得那些东西是应该接受的。我们这些人还是受西方影响大一些。我写诗,就是有兴趣,现在也是这样,看看头脑里还有什么智慧。至于价值、地位之类的东西,我很看轻。谁有权利说你在文学史上有什么地位?没兴趣。
办《今天》那时候,年轻,也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我们都写诗,我1972年认识他,我们成为好朋友是因为他那时候真有老大哥的样子,比较讲义气,你要是有难处他真帮你。1978年他自己印了一本诗集,还帮助我找到很多过去丢了的诗,也帮我印了一本,这样关系就比较牢固了。办杂志想法很简单,大家都写作,没有地方发表,也想豁出一把,争取出版言论的自由。当时我们想可能办完一期就都给抓起来了。结果居然两年时间让你去办这杂志。那两年我们真享受了出版写作言论的自由,没想到后来一扫而光。
我的朋友,北岛、阿城都很倔。我脾气暴,但比较随和。他们脾气不暴,很少跟人发火,但拧,表面上很温和,其实一点不温和。
时代周报:你今年将满60岁,儿子姜尚才6岁。你平时都怎么跟他相处?我看他整天跟着你,如果孩子淘气,你会管他吗?
芒克:淘气是天性,管他干嘛。我只在他不注意安全、不讲道理的时候对他严厉。但这个孩子总的来说挺乖的。我小时候就被管教得太严厉了,我父亲是老知识分子,我最怕跟他呆在一起。小孩都有自尊心,伤害孩子自尊心的说话方式我最反感。
为什么我后来跟我父亲有点隔阂?他有时候说你的话,你这辈子好像都接受不了,他认为你就是个废物,一辈子不会有任何出息。他是有怨气,自己在政治运动中被整,外面不敢怎么样,回来发火。而且他是学理科的,希望我们按部就班上学,还是搞理科,没想到“文革”一来,我们学也不能上了,他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时代周报:后来跟父亲的关系有没有缓解?
芒克:惟一缓解的是父亲病重的时候,那时我每天夜里守着他。1990年日本出了日文版的《芒克诗选》,递给我一本,精装的,我父亲精通日文,他以前从来不看我写的任何东西,有一天我看他在家翻我的日文诗集,我觉得有点感动。但他不看中文的,只看日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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