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之友网

标题: 走向对世界图景的整全书写 [打印本页]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12-11-18 21:36
标题: 走向对世界图景的整全书写
走向对世界图景的整全书写
作者: 查常平   

批评家需要写作不可替代的评论,艺术家也需要创作不可替代的作品。他不可重复他人的劳作,他在每幅作品中要确定自己作为艺术家的图像依据,一种差异又相关的、连续的艺术观念语言图式。范勃就属于这样的艺术家的典范。他关注现代人日益强大的否定性生命情感在物与人之中的场景表现,为艺术爱者创造出一种怅然若失、欣然逆命的原初图式。他的作品,是企图对人的生存世界图景整全的书写,触及到现代人在世存在的全部领域,包括物理的(物质自然体、自然生命体、肉体生命体)、心理的(意识生命体)、社会的(精神生命体)、历史的(文化生命体)在场者。



1.物理世界的心理书写

在艺术书写的时间逻辑上,对当代人在物化时代的心理病态【2002年的《弱冠》等】的刻画、对人人关系中的精神迷惘、场景异化的描绘,是其首先关注的对象。此间夹杂着对历史图像(2007年的《背影》)的心理记忆、肉身图像【05年的《站着的男人体》等】的心理批判、自然图像的心理幻想的语言探索。

作为一位艺术家,范勃不仅能够偶然地创作旨在表达自己的生命情感的系列作品,而且能够源源不断地开掘新的主题关怀对象。《寒香》(2005)以自然生命为主题,他从中抽象出《石头》(2007)。也许,它是艺术家无意识的书写逻辑的发展,但是,这种变形中有激情的图式,却将其艺术观念的所指引向作为人的存在之源始在者——物质自然体。天空与大地相映,或灰黑的天空与金秋的山堆融为一体,阳光朗照在日暮中(《秋》);或将天空涂抹成枯黄的干草颜色,晨曦的清新融注在雪地里(《冬》);或空中黄昏与灰黑泥土上的枯枝连成一片,阳光的余晖在黄昏中淡出(《孤林暮夕》);或索性将大地的灰蓝直接蔓延向天空,阳光的明媚在清晨中弥漫(《山空林寒》)。凋零枯枝挺立在冰雪中,表明它们属于物的世界的一部分,同时作为生命世界的在场者又与之区别,潜伏着生长的希望:《清》中红绿的嫩芽、《寒香》中翠绿的花瓣。即使在一片萧杀的秋景里,我们从金黄的泥土上也能够看到对春的不死的盼望(《瑟》),一种生长与消亡的辨证之道。在这自然生命系列里,融雪、阳光、水洼、结冰、枯草,是为了衬托枯枝中有生机的抒情图式。当代艺术家中,很少有范勃这种配搭色彩的天赋抒情感觉。

    除了对物质的石头、树枝的描绘外,范勃还把自己的画笔伸向物理的肉体生命世界。无论1993年《坐着的裸女》还是2006年的《牧羊人》,都呈现为木然中有个性的肉身图式,其观念所指为肉体生命的无意义生存。



2.人文世界的主观敞现

    在时间逻辑上,范勃的自然生命系列,显然从他的意识生命系列的背景抽象中发展出来,将其对植物生命的主观理解置于物理世界的客观场景。在总体上,我们有理由相信:他还会有关于物理世界中的在者的作品问世。他在由个人、社会、历史组成的人文世界中,描绘现代人当下的异化生命情感,提醒艺术爱者关注个人病态的意识生命、社会疏离的精神生命、历史凝滞的文化生命。事实上,他之所以能够在同时期创作这三个系列,也许在其心理深处三者原本处于互为因果的诠释关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怪异、人与史之间关系的僵化,既是人与我(自身)之间关系扭曲的结果,又是其原因。

范勃以人的意识生命为主题的系列,把当代人瞬间的病态站姿矗立在以枯枝、嫩芽为代表的自然生命世界中,树的康健强化了人物的异常情态,构成一种在艺术观念上的对抗中有期盼的图式。小树或枯干败叶,或嫩芽绿枝,与人物的当下命运而非性格特质形成内在的呼应关系。画中人的这种病态的心理意识的情感流露,和其年龄大小、性别差异、职业异同、信念强弱无关:二十岁的《弱冠》无所不解中的少年老成、三十《而立》的成人无所满足的抗争怨气,四十《不惑》的中年无所不明中的自由超脱、五十知《天命》者却不哼不哈的与世无争。《花开花落》从之一至九中,人物的情态或不屑一顾的蔑视、或无往不利的刚愎、或无名小卒的自负、或无伤大雅的自赏、或无可奈何的期盼、或无坚不摧的固执、或无所畏惧的倔巴、或无所外求的自足、或无计可施的忧愁。他们的意识生命已经发生变异,他们作为肉体生命如同枯干、发芽、含苞的树枝——象征着他们在价值上降格的存在样态。同样的表现逻辑,贯穿于下列作品中:04年《和风》中的少男不平则鸣的拒斥,05年《细雨》中的少妇无所适从的胆怯、《知秋》中的中年男子不近人情的世故,06年《临风》中的追星族不容置喙的任性;《摇动的树》里,怀孕的女子与其男性化的女朋友无济于事地怨恨使其怀孕的男子的缺席。她们和身后傻乎乎自娱自乐的女子表情形成对照,而背对的小树依然在灰暗的天空下目中无人地成长着。

在方法论上,范勃擅长于心理历史的瞬间化凸现,即在人物的刹那表情中凸现其心灵的历史。他在心中酝酿成熟的书写意象,然后拍摄相应的实景图片,依据他关于现代人的否定性价值观念再对人物与树的场景关系进行历史化的背景置入处理。作品中的每位主人公,都经历了人生的沧桑苦海,在心理方面积淀成某种反社会的异常情愫结构,一种沉沦的意识生命。至于当代国人为什么陷入如此的心理情态,范勃并没有像思想家们那样给出确定不一的答案,而是把它留给了艺术爱者的想象空间。他似乎在向观众发出诚挚的吁请,吁请他们一起来完成画面意义的诠释。2005年的《沉思的人》、《金童》之一、《无题》(2007)里,不再有象征生机的小树,人物的对抗性生命表情直接凸现在浅灰或深灰的画面底色上。

即使在以单个人物的瞬间心理病态为主题的系列里,范勃也没有忘记人作为个体存在的社会性。他让画面中的人物面对我们,其凝视的目光似乎是在控诉说我们也是酿成其心理病态的根源。这种想象性的预设,在他表现人际关系疏离的精神生命系列中得到完全的达成。这种异化中有相契的图式,最初出现在《夏至:房子里的朋友》(1995)中。灰暗锈蚀的房子里,作为年轻知识分子的朋友们,穿着灰色、紫色甚至锈迹斑斑的衣裤各自为政:在仰望中迷茫、在酣睡中无聊、在绝望中嚎叫(左联),在邀请中出走(右联),在弯腰中侧目(中联),一对在愤怒中谋虑的青年把目光正面投向了我们,构成画面的主体。这些人身处同一空间,但彼此冷漠,互不关顾,内心的意识各自分道扬镳,如同其中具有悠久历史的两把椅子与竹制的沙发床之类物质性的在者。《不尽的黄昏》中的人物,由病态的冷漠变成无聊的聚集,谁对谁都丧失了兴趣。作为意识生命系列的组合版,其整体的背景被放在都市的郊野,在时间上处于暴雨来临前的黄昏,远处的天空明暗交加,空气污浊,人心散发出诡异,有人在无奈地等待着世界末日的来临,有人根本无心关注气候环境变化的结局,如同生活在梦幻之都。《园子》(2007)的场景为广美憩园的一角,是我们当下不同人群在退出社会后心态的缩影。在其画面的图式构成上,艺术家沿用了一向喜爱的青紫灰黑色,每个人在各有所念中展开对精神生命的意义诠释:一种自娱自乐的百姓放鸟生活,一种自鸣得意的平民驯鸟生活,一种忧国忧民的遗老志士生活,一种忿忿不平的退休教授生活,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群众生活,一种欲说又止的离休干部生活。最后,借助一位孤芳自赏的学生超女生活,艺术家似乎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时下社会的希望之所在,即使中年夫妻间偶尔有生气、彼此无语不理的时候(《男·女》No.1),即使青年朋友间不时有赌气、互相无言对峙的时候(No.2)。

范勃的精神生命系列,关注人与人之间异在的社会关系,在色彩铺陈上充满历史终末论的感觉。其中,灰色、青釉的色彩熔铸,源于他的历史收藏器物的古色。他通过对色彩的凝固涂抹、通过对历史时间的空间化处理,将现代人的意识生命的病态、精神生命的脆弱纳入历史的器皿之中。《记忆片段》,就是这种直接以历史为主题关怀的作品,大致可用李商隐的“密锁重关掩绿苔,廊深阁迥此徘徊”来形容。这种画面氛围给人的文化凝滞感,这种苍然中有意志的生命图式,同样出现在范勃的充满定力的、灰绿色的近作《背影》里面。我们全然不知其中仅有的象征着顽强生命力的那颗冷漠的头颅在思想什么,我们只知道他有些不满、有些忧虑,透露出历史的苍凉。这种生命情感的怀旧情愫,经过世纪末的阴郁无聊的《疑是故人归》(1999)、再经过令人感到无限焦虑的《夏至:房子里的朋友》,一直可以回溯到范勃在1994年所作的《某日黄昏:房子里的问题》。

从范勃所有作品的表达对象看,神圣者全然从世界图景中隐匿,根本缺席。但是,或许正因为这种神圣者的不在场,才导致目前所有作品充满着物质自然的变形感、自然生命的凋零感、肉体生命的衰朽感、意识生命的病态感、精神生命的疏离感、文化生命的凝滞感。其中,每类生命的在场者,都熔铸着其他生命的在场。这在他的除了物质的《石头》、《记忆片断》历史系列外尤为明显。

从目前的创作取向看,范勃的大部分作品的主题关切,都属于植物界的自然生命、人的心理界的意识生命与社会界的精神生命。至于物质界的物质自然的在者、动物界中人作为肉体生命的生存者、历史界中人作为文化生命的同在者,他也不时有所探寻,还内含巨大的有待拓展的绘画空间。范勃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中深度耕耘,更敢于进入任何陌生之境展开艺术的全新实验,竭力整全书写现代人的生存世界图景,这正是作为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最难得的典范品质,更是中国当代艺术界最需要同心护守的一种精神。如果艺术家的成功仅仅是不断重复自己而不再伴随新的实验,那么,在艺术史上这只意味着创造力的贫困。

查常平博士(《人文艺术》主编)






欢迎光临 教师之友网 (http://jszywz.com/) Powered by Discuz! X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