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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吃辣椒
鲁迅在南京江南水师学堂第一学期结束时,因考试成绩优异,学校发给他一枚金质奖章。鲁迅没有把奖章作为自我炫耀的标牌,却跑到鼓楼街把它卖了,用卖掉的钱买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和一大串红辣椒。
鲁迅是浙江绍兴人,那里没有吃辣椒之好,独鲁迅有辣椒之嗜?非也。原来,鲁迅是用此物解困的。以后鲁迅每读书至夜深人静、天寒人困之时,就摘下一只辣椒来,分成几截,放进嘴里咀嚼,直嚼得额头冒汗,眼里流泪,嘘唏不已,只觉周身发暖,睡意顿消,于是捧书再读。
喜欢北方面食和菜肴
鲁迅居北京15年,这使他养成了喜食北方面食和菜肴的习惯,晚年居上海,仍念念不忘北方口味。为这,许广平欲在家中为他请一北方厨师,因鲁迅嫌费用太高未果。在上海,鲁迅常上北方馆子。
在北京的最初几年,鲁迅住在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会馆当时伙食很差,鲁迅有时就买只鸡回来加工,或下面吃,或到附近的清真馆吃清汤大块牛肉面,这是用原汁牛肉汤加上肥瘦相当切成方块的牛肉,配以北方的切面,售价不高却经济实惠,很受鲁迅喜爱。
推介家乡菜
三十年代,鲁迅听说杭州人来沪开设了知味观,不久即偕同亲友到知味观就餐。当他品尝了家乡菜肴后,十分高兴。自此,每逢有亲友来沪,他总要在知味观设宴招待。据鲁迅日记记载,从1932年到1934年三年间,他曾八次光顾知味观。每次到知味观,鲁迅总是热情地向亲友们介绍"龙井虾仁"、"荷叶三鲜"以及"东坡肉"等名菜,还风趣地给大家讲述"西湖醋鱼"的传说,使客人对杭州菜印象更加深刻。
1933年10月23日,鲁迅在知味观宴请日本福民医院院长和内山君等好友,亲自点了"叫化鸡"、"西湖莼菜汤"等杭州名菜。特别向客人介绍了"叫化鸡"的来历和做法。他告诉客人"叫化鸡"是采用1500克左右的母鸡为原料,腹中藏有虾仁、火腿等辅料,鸡身用网油包住,外裹荷叶,再用酒瓮泥涂抹,然后上火烧烤三四小时。食用时敲掉泥块,整鸡上桌,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举箸入口,肉质酥嫩,味鲜异常。鲁迅的介绍引起了日本朋友极大的兴趣。福民医院院长回国后,在日本广泛宣传杭州菜的特殊风味,这使知味观及其经营的"叫化鸡"、"西湖醋鱼"等菜肴在日本也出了名,影响深远。直到八十年代初期,"日本中国料理代表团"和"日本主妇之友"成员来沪访问时,还指名要到知味观品尝"叫化鸡"和"西湖醋鱼"等名菜。
好吃蛇肉和龙虱
"龙虱生水中,外甲壳而内软翅,次拔去头,则肠脏随出,再去足,食其软部。也有并甲足大嚼,然后吐去渣滓的。食者以为佳,否则不敢食,犹蚕蛹也。我是吃的,觉得别有风味。"
"我还想吃一回蛇,尝一点龙虱。"
"至于蛇,你到时在年底,不知道可还有?龙虱也已过时,只可买干的了。"
以上均取自鲁迅写给许广平的信中,是他好吃蛇肉和龙虱的真情流露。
赞赏梅干菜
鲁迅生活在外地时,他那慈爱的老母亲总要经常寄一些家乡的土特产给他。1935年3月6日,鲁迅从上海发信给母亲说:"小包一个,亦于前日收到,当即分出一半送老三。其中的干菜,非常好吃,孩子们都很爱吃,因为他们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干菜的。"
鲁迅这里赞赏的干菜就是有名的绍兴梅干菜。梅干菜制作的原料,以雪里蕻最佳。雪里蕻分春菜和冬菜两种,产量以春菜为高,质量则以冬莱为好。加工时,分堆晒、腌制、晒干三个步骤,约半个月腌熟,为梅干菜的半成品,黄的如金片,绿的似翡翠,用之炒肉、煎豆腐等,极其鲜美可口,是城市市民比较喜欢的咸菜。家庭也可自制,将半成品出缸,沥干盐水,切短晒干,就成了梅干菜。
好的干菜,无根茎和碎叶,闻来有一股扑鼻的香气,入口又嫩又糯,用它烧汤、炒菜,荤素皆宜,老少爱吃,无怪乎鲁迅称赞不已了。
"鲁迅饼"
鲁迅有胃病,油炸点心趁热吃对有病的人是很适宜的,故鲁迅对油炸食物有嗜好。据说在北京时朱安夫人常常制作白薯切片,和以鸡蛋、白粉,然后油炸,香甜可口。鲁迅几乎天天都吃,还常常用以待客。这制法不见于任何菜谱,后来有人戏称之为"鲁迅饼"。
鲁迅喜欢吃点心是和他工作都在午夜前后有关。但他很少吃高级点心,通常是蜜糖溶粘的满族点心"萨其马","萨其马"不过分甜,而柔中带脆,香美可口,价格又廉,鲁迅除了自己吃,也常用来待客。
钟情"梁园致美楼"
"梁园致美楼"是家河南菜馆,创于清末民初,原经营者和厨师都是河南开封人。主要经营北方水饼和河南菜肴,很有特色,而且价格公道,菜点质量高,服务方便周到,在上海很有名气,是鲁迅居沪时最爱去的菜馆之一。
据鲁迅记载,自1934年至1935年间,他曾在该馆宴请五次。还经常邀请该馆厨师到家治馔。如1934年12月9日晚,鲁迅邀请谷非夫妇、萧军夫妇、耳耶夫妇、阿紫、仲方,携许广平及海婴在"梁园"就餐。同月30日,日本朋友廉田夫妇、村井、中村等来访,又邀请"梁园"名厨到他家中治馔。
据萧红回忆,鲁迅为了满足她和萧军好好吃一顿馆子的要求,特地在"梁园"请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酒席,席上有"炸核桃腰"、"糖醋软溜鲤鱼陪面"、"三鲜铁锅蛋"、"酸辣肚丝"、"木樨肉"等菜肴。据说这几样菜都是鲁迅平时最喜欢吃的菜肴,常常用来招待客人。这些菜也确实别有河南风味,特别是"三鲜铁锅蛋"就是一道河南最古老的传统名菜,它是用虾米、火腿丁、香菇丁及鲜汤和鸡蛋调和后,放在一只特殊的铁锅里烧至半熟后取下,再用烧红的铁锅盖盖在上面烧烤,将蛋液拔起涨透而成。此菜吃口松嫩鲜香。鲁迅和他的许多吃过这道菜的朋友都认为它是一道最好的佳肴。
郑逸梅的饮馔
郑逸梅为著名高产作家,尤擅轶事、掌故,有"补白大王"之美称。他出生于1895年,活了将近一个世纪,其饮馔和他的作品一样为人称道。
见鱼就"怕"
郑逸梅祖藉江苏苏州。苏州人的饮食习惯是菜肴宁甜勿咸。不管荤菜素菜,都要放上好些糖。姑苏又多河泽,盛产鱼虾,于是苏州爱吃鱼的人多过爱吃肉的。所奇的是,郑逸梅素来见鱼就"怕",他嫌鱼多刺,食之不便,甚而哽喉,大不如吃肉方便和安全,往往弃鱼而择肉,在朋友中被传为笑谈。
郑逸梅自奉甚俭,不吸烟,不饮酒,有偏食雅习,诸如黄鳝、水鱼他都不吃,平时蔬菜也不大吃。唯爱吃红烧肉,一餐能进数块。寿至耄耋,步履维艰,老态龙钟时,仍爱吃肉。每去亲友家赴宴归来,儿媳问他今日席上菜肴如何,他的回答正反皆只有一句话,或说"红烧肉烧得满好格",或说"连红烧肉也无没"。至于别样菜,在他的脑子里没留下什么印象,他不吃肥肉,宁弃也不食。每餐半勺米饭和稀饭,饭后再喝上一碗热汤。郑逸梅儿媳是个医生,见他总不肯多吃蔬菜,怕他维生素不足,就常督促他多吃水果,这样对防止便秘很有效。郑逸梅吃梨和水果都不削皮,理由是他愿意生活中带有一些原始性。对糯米制品,从前他大多是来者不拒,像桂花糖年糕、青团、擂沙团等这些传统年糕团,他经常品尝,直到晚年才不大吃。
"我生肖属羊,又岂能食之"
有一次,郑逸梅与几位朋友到一家清真馆吃羊肉面,大家尝后,皆称羊肉鲜嫩味美,独见他仅吃面,碗里的羊肉却原封不动。有朋友不解,问他何故只吃面而弃羊肴。郑逸梅听了,面露不悦之色,低声叹道:"羊禀性温驯善良,我生肖属羊,又岂能食之?"举座闻之,俱被打动。
细说石家饭店
苏州木渎的石家饭店因其名气太大,引得凡来访香溪之胜景者,必在那儿歇足进餐,这又和郑逸梅结下了缘,郑逸梅曾特别撰文细说。
邓散木的弟子许舒风,曾和郑逸梅同执鞭于某校,为老同事。许妻石家声,就是石家饭店老板石仁安的长女,也擅长易牙术,为鼎鼎妙手,曾操上海国际饭店膳政。一日,郑逸梅和许舒风闲谈,谈及石家饭店,郑逸梅问道,石家饭店素有十大名菜,是哪十菜?许舒风如数家珍般告诉他:当然第一是鲅肺汤,其它为三虾豆腐,白汤鲫鱼,酱方,油泼童鸡,松鼠鳜鱼,清炖甲鱼,一称元菜,虾仁番茄锅巴,红烧塘鲤鱼,生爆鳝片。当初,石家饭店的特殊烹调,具有创始性,如三虾豆腐,用虾仁、虾子、虾脑和豆腐配制而成,色泽悦目,味鲜且隽。白汤鲫鱼所用的鱼,均在半斤左右,事先养在后门沿河的竹篓里,随烹随取,肉嫩汤鲜,食者赞美不尽。
谈到虾仁番茄锅巴,郑逸梅随口说出一个故事。某次,陈果夫来到石家饭店吃饭,庄主石仁安为他特制虾仁番茄锅巴:先备半焦半黄、具有干脆性的锅巴,盛一大碗,然后用虾仁、番茄在香油中煮得滚烫,浇在锅巴上面,发出"刺刺"之声,色香味美,又加上音乐的旋律,使陈果夫大为惊讶,问这个菜叫什么?石仁安回答他,尚未取名。陈果夫说:"那就叫天下第一菜吧。"从此,虾仁番茄锅巴被列入了名菜谱。
汪曾祺钟爱食道
"鱼里头最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
文学家汪曾祺钟爱食道。于吃喝上写过不少文章,可谓能吃会写,颇有意趣。
汪曾祺喜欢吃鳜鱼,对人说:"鱼里头最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鳜鱼刺少肉厚,蒜瓣肉,肉细、嫩、鲜。清蒸、干烧、糖醋、做松鼠鳜鱼皆妙。氽汤,汤白如牛乳,浓而不腻,胜过鸡汤鸭汤。汪曾祺曾在淮安多次吃过"干炸鳜鱼",那是将二尺多长的整条鳜鱼入大锅滚油干炸,蘸椒盐,吃得他咋舌不已。多少年后想起,仍不免有如张岱所说"酒足饭饱,惭愧惭愧"的感觉。
鳜鱼的缺点是不能放养,因为它是以鱼为食的。凡吃鱼的鱼,生命力都极顽强。儿时的汪曾祺曾在河边看人治黑鱼,也是一种吃鱼的鱼,内脏都掏空了,黑鱼还能跃入水中游去。读小学时,汪曾祺钓着一条大黑鱼,当时他激动得直跳,可惜,因为大黑鱼太勇猛劲大,挣断了他鱼竿上的线,嘴边挂着鱼钩和一截线跑了,让汪曾祺感到非常遗憾。
"照吃不误"
汪曾祺到过蒙古,吃过那里的手扒羊肉。手扒羊肉就是白煮的带骨头的大块羊肉,一手攥着,一手用蒙古刀切割着吃。没什么调味品,只有一碗水可以蘸蘸。吃手扒羊肉,得讲究技巧。蒙古人能把一块肉搜剔得非常干净,吃完,只剩下一块雪白的骨头,连一丝肉都不留下。汪曾祺到底不是牧民,缺技巧,手抓羊肉吃过后,那骨头上总要留下一些筋头把脑。
汪曾祺还吃过一次"羊贝子"。"羊贝子"即全羊,是专为招待贵客准备的。整只的羊,在水里煮四五十分钟就上来了。吃"羊贝子"有一套规矩。全羊趴在一个大盘子里,羊蹄给剁掉,羊头切下来放在羊的颈部,先得由尊贵的客人用刀子切下一定部位的肉,斜十字搭在羊的脊背上,然后,羊头撤去,其他客人才能拿起刀子选自己爱吃的部位片切了吃。和汪曾祺同去的人当中有的对这种吃法不敢领教,他们觉得整只羊才煮四五十分钟,有的地方一刀切下去,还会沁出血来,怕吃不得。蒙古人则觉得这是羊肉的最好吃法,煮老了不好吃,还不易消化,带点生根本没关系。汪曾祺是"照吃不误",只觉好吃极了,鲜嫩无比,称为人间至味。
昆明吃菌
汪曾祺在昆明住过七年,最不能忘怀的是昆明的菌子。在昆明,每到雨季,诸菌皆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菌子的气味。比较常见的是牛肝菌。牛肝菌菌肉很厚,可切成薄片,宜于炒食,入口滑腻细嫩。汪曾祺吃牛肝菌的经验是加大量蒜片,否则吃了会头晕。菌香蒜香扑鼻而来,直入腑脏。
百菌中,最名贵的是鸡土从 。鸡土从生长在田野间的白蚁窝上,菌盖小,菌把粗长,吃这种菌主要就是吃形似鸡大腿的菌把。在汪曾祺看来,鸡土从当为菌中之王,其味正似一年的肥母鸡,还有过之,因鸡肉粗而菌肉细腻,且鸡肉绝无菌香。
汪曾祺注意到,菌子里味道最深刻、样子又最难看的,是干巴菌。干巴菌像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颜色如半干牛粪,乱七八糟,当中还夹杂了许多松毛草茎,择起来十分费事,整个择不出一块大片,只是螃蟹小腿肉粗细的丝丝。洗净后,与肥瘦相间的猪肉加青辣椒同炒,入口细嚼,味美得让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吃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北京的小水萝卜,在汪曾祺的家乡被叫做"杨花萝卜"。这名称很富有季节感。汪曾祺记得在他孩提时代,离他家不远的街口,一家茶食店的屋下有一个岁数大的女人摆一个小摊子,专卖供孩子食用的零食。"杨花萝卜"下来的时候卖萝卜,萝卜一把一把地码着,她不时用炊壶洒一点水,萝卜总是鲜红的,给她一个铜板,她就用小刀切下三四根萝卜。萝卜极松脆,有甜味,富水分。自离开家乡后,汪曾祺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或者说他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汪曾祺感慨地说:"小时候吃的东西是最好吃的。"
除了生嚼,"杨花萝卜"也能拌萝卜丝。萝卜斜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加酱油、醋、香油略拌,撒一点青蒜,极开胃。当时他们一群孩子有顺口溜唱道:人之初,鼻涕拖,油炒饭,拌萝卜。
油炒饭加一点葱花,在农村算是美食,再加拌萝卜丝一碟,吃起来感觉赛过神仙。
也能吃辣
汪曾祺能吃辣是在昆明练出来的。那阵子,他跟几个贵州同学在一起,将青辣椒放在火上烧烧,蘸盐水下酒。这样吃得多了,功夫就练成了,及至后来,什么朝天椒,野山椒,都不在话下。汪曾祺在越南吃过一次最辣的辣椒。那是1947年,他由越南转道往上海,在海防街头吃牛肉粉。牛肉极嫩,汤极鲜,辣椒极辣。一碗汤粉,放三四丝辣椒就将他辣得不行了。这种辣椒的颜色是桔黄色的。汪曾祺一直不懂,这辣椒何以这样辣。他曾听说过四川北部有一种辣椒本身不能吃,是用一根线吊在灶上,汤做好后,只把辣椒放在汤里涮涮,就辣得不得了,是为奇也。
(摘自《名人之吃》,岳麓书社2000年5月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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