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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人间绝版苏东坡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3-4-21 21:20
标题: 人间绝版苏东坡
人间绝版苏东坡  
                                     □刘雪荣

中国当代著名学者、《苏东坡传》的作者林语堂曾说:“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2000年,法国《世界报》组织评选1001—2000年间的“千年英雄”,全世界一共评出12位,苏东坡名列其中,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人。
就是这样一位千年英雄、人间绝版的苏东坡,与黄冈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联系。苏东坡写过一首诗(《自题金山画像》),回顾自己的一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我们所在的黄州处处都留下了苏东坡的足迹,我们呼吸的空气里还弥漫着苏东坡的气息,我们走过的街道、说出的地名、谈起的建筑都与苏东坡息息相关,我们正在建设的遗爱湖公园之“遗爱”也来源于苏东坡的作品。东坡肉、东坡饼、东坡羹等名菜也都是苏东坡在黄州发明的。这些都是黄冈一笔巨大的精神文化遗产。
苏东坡的数字人生
我们可以借用“数字”来概括苏东坡的一生。
第一组数字:8341。苏东坡从政的主要经历。
“8”是“八州太守”。苏东坡先后当过密州、徐州、湖州、登州、杭州、颍州、扬州、定州8个州的太守。徐州、湖州、杭州、扬州大家比较熟悉,密州在今天山东诸城,颍州在今天安徽阜阳,登州在今天山东蓬莱,定州就是今天河北定州。在密州、徐州、杭州的任期稍长,两年左右;最短的是登州,任期5天;其他地方都是几个月时间。
“3”是“三部尚书”,先后担任吏部、兵部、礼部尚书,任期都不长,吏部7个月,兵部1个月,礼部9个月。
“4”是“四处贬谪”,先后被贬到黄州、汝州、惠州、儋州,汝州还没来得及到任。
“1”是“一任皇帝秘书”,正式职务为“翰林学士知制诰”。这一职务都是由当时最有名望的学者担任,正三品。苏东坡在这一任上干了2年零6个月,起草了800多道诏书,干得非常出色。
总的来说,苏东坡从政40年,在地方做官33年,在朝廷7年;执政28年,被贬谪12年,是一个典型的能上能下的“交流型干部”,交流的幅度和频率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二组数字:三起三落。苏东坡的人生跌宕起伏、极为坎坷。
一起:步入仕途。1057年苏东坡22岁时参加科举考试,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一年录取进士388人,苏东坡名列第二,他的弟弟苏辙名列第五。他的“高考”限时作文《刑赏忠厚之至论》后来收入《古文观止》,使他名震京师、脱颖而出。考中进士后,苏东坡第一个职务是陕西风翔府判官,品级不高,从八品,扎扎实实干了将近3年。被召回朝廷后,他任职史馆(国家图书馆),在那里读了很多书。神宗熙宁四年(1071),下派到杭州做通判,做了2年零9个月。然后到密州任太守(1074),当时38岁,属于“年轻干部”。后来又转任徐州太守2年,湖州太守3个月。可以看出,苏东坡步入仕途后,一步一个脚印,逐步被提拔重用。
一落:大难临头。1079年,因为“乌台诗案”,苏东坡被关在御史台审讯130天。乌台就是御史台。为什么叫乌台?唐朝时御史台内有几棵大柏树,乌鸦在上面筑巢,所以把御史台叫乌台,一直沿用下来。案件是因文字而起的,所以叫“乌台诗案”。宋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产生了新党与旧党之争。苏东坡反对变法,站在旧党一边。李定和舒亶等人千方百计迫使宋神宗给他定罪。政敌一心置他于死地,但神宗一时举棋不定,太祖早有誓约,除叛逆谋反罪外,一概不杀重臣、不杀士大夫。宋神宗又特别爱惜人才,所以就用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贬。贬到哪里去呢?黄州。黄州当时是下等州,贫穷落后。长江自北向南折向东绕城而过,巴河自北向南注入长江,长江和巴河一起把黄州围得像一口井,苏东坡说:“黄州真在井底”,相信是有感而发的。但苏东坡毕竟人才难得,宋神宗也不想太亏待他。好在黄州离开封不远,基本生活还有保障,就把他贬到这里来了。
二起:东山再起。1085年4月,宋神宗驾崩,年仅10岁的哲宗继位,英宗皇后也就是皇太后摄政,尽废王安石变法,史称“元祐更化”。任用司马光为宰相,也使苏东坡青云直上。先任登州太守,到任5天就被召回京城,官至翰林学士知制诰。短短17个月时间,苏东坡从戴罪之身的从八品升到正三品,跃升了12个官阶。
二落:知难而退。太后和司马光全盘否定王安石的新法,苏东坡坚持原则,反对全盘否定。因与太后和司马光政见不合,苏东坡觉得不开心,一再主动请辞外放。1089年7月至1091年2月,出任杭州太守1年零7个月。
三起:再回朝廷。苏东坡1091年3月回朝,当了7个月的吏部尚书,然后出任颍州、扬州太守,再任兵部尚书1个月、礼部尚书9个月。从苏东坡频繁的上下左右调动,反映了朝廷当时极端矛盾的心态。一方面,太后对苏东坡极为赏识,希望他作为与新党制衡的政治力量;另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对苏东坡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三落:一贬再贬。1093年9月,太后驾崩,18岁的哲宗亲政。哲宗的心灵已经有些扭曲,太后摄政时,他基本上是个局外人,大事小事与他无关,他很郁闷,刚一亲政,就变本加厉地进行政治反扑,无情打击元祐党人。先把苏东坡降为定州太守,赶出京城;上任1个月又被贬到遥远的惠州,在那里住了2年零6个月;再贬,被贬到更远的儋州,就是今天的天涯海角。现在海南岛经济发达,古代却是极其落后、没有开化的蛮荒之地。贬谪至此,就再无处可贬了。
这就是苏东坡三起三落、跌宕起伏的人生。
第三组数字:123456。这一组数字反映苏东坡的主要社会关系。
“1”:一位如雷贯耳的伟大父亲。苏洵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养育了苏轼、苏辙两个儿子。朱德游眉山三苏祠作了一首诗,“一家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诗赋传千古,峨眉共比高”。《三字经》有几句是写苏洵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
“2”:两位情同手足的兄弟。苏轼、苏辙是中国历史上感情最好的兄弟。他们是兄弟、是师生、是诗词唱和的良友、是政治上荣辱与共的伙伴、是精神上相互勉励安慰的知己。政治上互相支持,同朝为官;生活中互相照顾、关心备至;艺术上比翼双飞,互唱互和。
“3”:三任相濡以沫的妻子。第一任妻子王弗。她去世10年后,苏东坡在密州为官,写了一首催人泪下的《江城子·记梦》。王弗去世后,苏东坡又娶了第二任妻子王闰之,即王弗的堂妹,死后与苏东坡合葬在河南郏县。第三任妻子是王朝云。她一直跟随苏东坡,终身相伴,生死相依,死后葬在惠州。苏东坡为她写了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4”:四位名垂青史的关门弟子。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在中国文化史上赫赫有名。苏门四学士固然以自己的成就出名,但是做苏东坡的关门弟子,无疑使他们名气大增。
“5”:五位恩威并重的皇帝。苏东坡1036年12月19日出生,1101年7月28日去世,享年66岁,一生经历了北宋5任皇帝: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仁宗,在位40年,爱惜人才,殿试选了苏轼、苏辙两兄弟,非常高兴,回去对皇后说:“我今天为儿孙选了两位宰相。”英宗一登基就想提拔苏东坡,但当时宰相韩琦认为不合适,最后把他放到史馆里。神宗对苏东坡又爱又恨,爱他的才,恨他不听话、反对变法。神宗吃饭的时候,常常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苏东坡的文章,边看边点头,说“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呀”。哲宗是一个呆子,心态有点扭曲。他在位期间对苏东坡一贬再贬。徽宗虽是北宗的亡国之君,但他还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创造了书法的“瘦金体”。他继位后大赦天下,把苏东坡从海南岛赦免回来,只可惜苏东坡在返回途中殁于常州。
“6”:六位肝胆相照的人生知己。苏东坡的朋友很多,各行各业、各个层次的朋友都有。如文学上的恩师欧阳修。苏东坡科举考试时,欧阳修是主考官,看到苏东坡的考卷《刑赏忠厚之至论》,大为赞叹,以为天下只有他的学生曾巩会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本应评为第一,但为了避嫌,把这篇作文抑为第二。公布后发觉不是曾巩所作,后悔不迭。欧阳修说:“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政治上的盟友司马光,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代表人物,苏东坡与他同属“元祐党人”。书画界的知己米芾。米芾性痴,苏轼性豪。隐士里的知己陈季常。陈季常归隐在麻城的岐亭,苏东坡为他写了著名的《方山子传》,有一个典故“河东狮吼”就是从他这里来的。佛门里的密友道潜,叫参寥,是杭州的一位大和尚。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时,就与他结下深厚的友谊。苏东坡被贬黄州后,他千里迢迢专程从杭州来看望,陪苏东坡住了1年时间。道潜是佛门里唯一受到苏东坡牵连的人。朝廷勒令他还俗,这是对佛门之人最重的处罚。官员里的手足徐君猷。苏东坡贬谪黄州时,徐君猷任黄州太守。这个人对苏东坡太好了。苏东坡说:“始谪黄州,举目无亲。君猷一见,相待如骨肉。”苏东坡在黄州生活无着,徐太守给他划了一块坡地耕种,竟使“东坡”名扬四海。
苏东坡的黄州岁月
黄州对苏东坡太重要了。苏东坡做官时间最长的地方是黄州,有4年零2个月;艺术上的顶峰是在黄州,文学上的代表作“一词二赋”、书法上的代表作《寒食帖》都作于黄州,所以当代文化学者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中写道:“苏东坡成全了黄州,黄州也成全了苏东坡”,“苏东坡在黄州写的那些杰作,既宣告着黄州进入一个新的美学等级,也宣告着苏东坡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两方面一起提升,谁也离不开谁”。他说苏东坡到黄州“完成了一次永载史册的文化突围。黄州,注定要与这位伤痕累累的突围者进行一场继往开来的壮丽对话”。
苏东坡在黄州4年零2个月,每天都干些什么呢?大体上是4件事:躬耕东坡、放浪山水、修身养性、激情创作。
躬耕东坡。为什么要躬耕东坡?初到黄州,收入没有了,家里人口又多,生活十分贫困。元丰四年(1081),他到黄州的第二年,徐太守在城外东坡划了一块“故营地”给他耕种,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东坡在什么地方?有专家说在今天体育路黄冈师院老校区后门附近一带。苏东坡在《东坡八首》的序言中说:余至黄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予乏食,为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
东坡是营地,长期无人耕种,是瓦砾之场,不适合耕种。又因当年大旱,从未躬耕的苏东坡饱尝了开荒种地的艰辛,但他仍然很乐观。一个月夜,苏东坡拄着拐杖,走在东坡的田间小路上,诗兴大发,写下著名的《东坡》诗: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贬谪是坏事也是好事。苏东坡说: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往往为醉人听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
他到了哪些地方?可以说足迹遍布黄冈各地,大别山南麓,长江中游两岸,北面到麻城岐亭、杏花村,南面到鄂州西山樊口。那时候江面应该有三四公里宽,波平浪静,水光接天,驾一叶小舟就划过去了。他还到了黄州附近的禹王城、团风、阳逻、沙湖,去了浠水的巴河、兰溪、麻桥、清泉寺、绿杨桥,到了黄石的磁湖、西塞山,到了黄梅的五祖寺,到了江西的庐山、石钟山。
修身养性。苏东坡集儒教、道教、佛教于一身。黄州那时寺庙很多。苏东坡初到黄州,住在定惠院,隔一两天就到附近的安国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物我相忘,身心皆空。与安国寺的方丈继连和尚谈禅,交往甚欢。有一天,他与即将调离黄州的徐太守及继连方丈等人在安国寺的亭下饮茶,有感于太守的为政之德,写下了著名的《遗爱亭记》。
随着禅宗随缘凭命思想的传播、老庄淡泊无为思想的复归,苏东坡的人生态度日趋沉静、旷达和超脱,刚柔相济,进退自如。
苏东坡还是一个养生专家。他对饮食、药膳、保健有非常深的研究,既会写诗又会炖猪肉,不炖则已,一炖就炖出了著名的东坡肉。他将东坡肉的烹调方法和美味写成了一首打油诗: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他还有著名的《节饮食说》。为什么要节饮食呢?他自言有三养: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还有《漱茶说》:吾有一法,常自珍之。每食已,辄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出,而脾胃不知。
激情创作。黄州优美的山水风景、特殊的人生经历和境遇给了他无穷的创作源泉。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谪居黄州期间,苏东坡以挥洒自如的笔力,创造了具有新的生活、新的意境、新的情趣、新的形象的艺术世界,冲破了樊篱,开拓了诗、词、歌、赋、文反映现实的新路,产生了他一生中最为得意之作和辉煌的成果,达到了他一生创作的顶峰。数量上,在黄州写了753篇作品,其中诗歌214首,词79首,散文457篇,赋3篇,平均每两天一篇,每周3.3篇。质量上,苏东坡最有影响的作品多出自黄州。
苏东坡的文化品格
苏东坡是一个好人:好兄弟,好丈夫,好朋友。
好兄弟。苏轼、苏辙兄弟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奇观,是中国历史上感情最深的兄弟。苏轼写给苏辙的作品有104篇,苏辙和答的有130篇。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苏轼怀念他弟弟的作品。
好丈夫。第一任妻子王弗死后,苏东坡为她种了3万棵松树苗,把自己的相思化作3万棵万古常青的松树。第二任妻子王闰之陪他宦海沉浮、东奔西走25年后病逝。苏东坡誓言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第三任妻子王朝云,也是与之生死相依,被视为人生知己。苏东坡有一天吃完饭,摸着肚皮笑着问周围的人,肚子里是什么,周围的人都说:先生一肚子学问。唯有王朝云回答:“学士一肚子不合时宜。”苏轼捧腹哈哈大笑。朝云死后,苏东坡一直鳏居,没有再娶。
好朋友。苏东坡朋友良多,“群众基础”很好。他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儿。眼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命运坎坷却矢志不移,身处逆境却不失豁达,生活艰辛却不改乐观,热爱生活,满怀激情,刚正不阿,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这是一位多么优秀的先生啊!难怪有位当代女学者发自肺腑地喊出了她的心声:来生便嫁苏东坡!
苏东坡是一个好官。
首先,他的执政理念“民为邦本”具有现代精神。他的《刑赏忠厚之至论》,就阐述了他的民本思想。他认为民众是国家的根本,要施仁政,帮民富,民众富强,国家就富强了。他说:“位之存寄乎民,民之生寄乎财。故夺民财者,害其生者也;害其生者,贼其位者矣。”如果失去民心,国家就会灭亡。他的执政理念与王安石的变法产生了深刻的矛盾。北宋积贫积弱,王安石想通过变法强国强兵,主要通过强化中央集权、增加财政收入来实现,这就势必与民争利。苏东坡主张国家首先要富民,改革要渐进。
其次是扎扎实实为民办实事。他走到哪里,实事就办到哪里。他办的实事多是水利工程。这也难怪,智者乐水,诗人与水都是有灵性的,是有共同语言的。如苏东坡在杭州当通判时,组织民众治理“六井”,建成了杭州“安全饮水工程”;后来当杭州太守,又实施了西湖“综合整治工程”,于是就有了千百年来让人们津津乐道的苏堤春晓、三潭映月。苏东坡还在黄州拯救溺婴。黄州、鄂州一带有溺婴恶习,苏东坡因是罪人身份,“不得签书公事”,就组织社会救婴活动,动员社会捐助,自己带头捐款……
苏东坡是一个全才。
苏东坡集儒、释、道于一身,医学、饮食、天文、地理皆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全能,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全能冠军”。林语堂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者,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文学上,“苏轼文章为天下第一”,苏东坡是万众仰慕的一代文宗。他走一路,写一路;写一路,火一路。一不小心,写出来就是千古名篇;一不小心,就为一个地方做了千年广告。如在杭州写“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在庐山写“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黄州,写下了“一词二赋”……
书法上,北宋四大书法名家:苏、黄、米、蔡,苏东坡排名第一。他的书法代表作《寒食帖》,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第一行书是王羲之的《兰亭序》,第二行书是颜真卿的《祭侄稿》。《寒食帖》原件千回百转,几经周折,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寒食节是清明前一天。苏东坡到黄州后,精神上寂寞痛苦,生活上穷困潦倒,《寒食帖》正是在这种心境下写成的。开头几个字写得还很规则,逐渐就挥洒开来,神气充足,跌宕恣肆,飞扬飘洒。苏东坡将心境感情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读来能感受到郁闷、牢骚、悲怆,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名家评点这幅作品“绵里裹铁”,说它“江河渲泻,放逸不羁;环环相扣,气脉通连;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生花妙笔,无二神品”。黄冈正在建设的遗爱湖公园进门的一块巨石上就刻有《寒食帖》。
中国古人的人格理想,第一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二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两个人格理想,苏东坡完完全全、不折不扣地实现了。苏东坡的一生,不论遇到多么大的挫折和困难,始终不曾放弃对国家、对百姓的责任感,始终坚持匡时救世的报国之志。苏东坡身上,有李白旷逸超凡的神仙气,有杜甫执著坚守的忠义气,有白居易穷达融通的从容风度,有陶渊明采菊东篱的悠然情怀。他的思想与人格,既是先贤圣哲传承而来的结晶,又是对所有传统的融汇与开拓。所以林语堂先生说苏东坡是“具有现代精神的古人”。
千百年来,苏东坡备受推崇。今天,在苏东坡经历的16个城市,都有苏东坡研究会,都有苏东坡纪念馆,都在打造苏东坡品牌。苏东坡可以说是妇孺皆知,雅俗共赏。明代董斯张写过一首很搞笑的诗,“大苏死去忙不彻,三教九流都扯拽”。对于黄州,我们能不说苏东坡吗?我们能不做苏东坡的文章吗?如果我们不说不做,将是这笔精神文化遗产的巨大浪费。天下之宝,当与天下共之。杰出的人物也一样,他们并不专属于某个地方,而是属于整个天下;他们也不专属于某个时代,而是属于整个历史。
苏东坡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伟大的文艺天才,老百姓最亲密的朋友。他将勤政爱国、关注民生的执著精神,达观自我、超然物外的旷逸气质,热爱生活、诙谐天真的盎然情趣,闲适优雅、从容不迫的潇洒风度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终于成就了一个可爱的苏东坡、伟大的苏东坡,成就了一个千百年来在百姓心目中永恒不朽的苏东坡!
(作者系湖北黄冈市市长)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3-4-2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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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尽的苏轼作者:阳光下的向日葵
    大唐的风烟已逝,连同大唐的繁华和大唐的那些曾经耀眼的星辰,大宋的帷幕拉开,时光流转,西蜀的山水间走来了一位风骨绝代的大家,顿时划亮了大宋王朝文化的天空。他目光深邃,一脸冷峻,风神俊朗,一袭青衫,几缕美髯。他就是苏轼。天才的苏轼、灵动的苏轼、超逸的苏轼、多情的苏轼、别致的苏轼!
                      千古大家绝千古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为了他的到来,巴山蜀水望穿了双眸,大宋文坛翘首了千年,是日月精华的一种成全吗?二十一岁刚过弱冠,便踏入京都,金榜提名,与其弟同榜高中进士及第,让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惊叹,宋仁宗惊喜!大宋何幸,得此奇才!
  难得的是苏轼是一座宝藏,时光是刀,世事如剑,在刀光剑影之中,腾挪飞跃的他练就了一身的才艺!历沧桑,逐逝水,那绝代的才华越是熠熠生辉,灼灼其华!横绝了千古难越的高度。
  他绝在父子三人合称“三苏”,位列“唐宋八大家”。在中国文学史上,父子、兄弟、叔侄并称的著名例子不少,如汉末三国时期的曹操与其子曹丕、曹植合称“三曹”,三国后期的阮籍与其侄阮咸并称“大小阮”,西晋的陆机与其弟陆云并称“二陆”,潘岳与其侄潘尼并称“两潘”,明代公安派的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兄弟合称“三袁”,等等。但就整体的文学水平和社会影响来说,“三苏”才是独步天下的!
  他绝在挣脱了唐五代以来词的浓丽香艳,开创了豪放一派,屈子之浩然,陶翁之淡远,太白之超迈,杜叟之沉郁,纳之笔端,轻蘸淡墨,巨笔一点,就点出北宋的半壁繁华,与南宋的辛弃疾并称“苏辛”。
  他绝在和欧阳修在散文上并称“欧苏”,在聆听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失意后,我们能够随着苏轼思接千古,情系一身,“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然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又有何防?“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轻裘雕鞍,纵马轻狂的过往他已经忘了,只有这明月清风的此刻才是心之向往!
  他绝在诗歌创作方面,他又与江西诗派的黄庭坚并称“苏黄”,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无穷理趣,那“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丽,是诗坛的一道绝妙的风景。
  天地古今齐集笔下,日月风流情满江河,胸中沟壑,笔底波澜,前人谓之“苏海”,能够象苏轼这样能够在诗、词、文方面都堪称大家,真可谓千古一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苏轼已经遨游了仙境,其人间遗文,只是其脚下浮云吗?无言诉说着千古的风流!
  而东坡的风流远不止于此,也许是文化方面的深厚积淀,文学和艺术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文学的个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成就艺术的个性,然而这种个性的形成又离不开个人的颖悟和灵慧。
  他绝在斜执笔,用侧锋,笔挟伟力豪气。置“书贵瘦硬方通神”的训则于不顾,用既肥又扁的字形,吐露萧散风神。在苏轼那里,书艺与他的文学成就一样,随着生命的流走,阅历的加深,愈益闪放光辉,通向美妙的境界。他的书法丰润、雄健、朴拙、凝重、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因此被尊为书法“宋四家”之首。有“宋代第一书法家”之称,这无疑是他深厚的书法功力、高超的书法见解、强烈的个性、完美的人格,和精深博大的学养的一种外化,一种诠释,一种喷发。
  他绝在以诗写画,以画蕴诗,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苏轼之画,却是“画中有诗”!苏轼的画“取诸造物之炉捶,尽用文章之斧斤”,他没经过任何系统的绘画训练,所以绘画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依靠厚实的书法功底,旺盛的诗意灵感,对宇宙万物的一点禅悟,寥寥数笔,一派生机,把平生心志托付与古木竹石,在北宋的画坛上,心有灵犀,孤鸿振翼,把一腔赤子的天真寄托于率性的画之逸趣中。平远中自有一份超然的深远和高远。和画竹名家文同同为“湖州画派”的代表人物。
    他绝在不仅仅是这些,他还通音律,知稼穑,精品茗,谙歧黄之术,于天文、河治乃至烹调、酿造无不通晓。一个人如果能够在其中的任何一个方面达到苏轼的高度就足以让人仰视了,然而苏轼却“诗、词、文、书、画”五绝天下,也许这些才是他人生的最重要的支点,使得他能够摆脱俗世之中那个“小我”,靠近那个超越了一己兴衰荣败的达观超脱的“大我”,做飘渺的孤鸿横渡人世的悲欢,做飘然的智者笑对蜗角虚名,做世外的高人斜睨人生沉浮,做红尘的过客留下千古风流。
                         一蓑风雨任平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生的风霜并不因为他的奇才俊秀就不降临到他的身上,相反,回首处,却是无处不萧索,风雨如晦,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砥砺品行,磨练意志,造就人格,成就人生。
  虽然他深知“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但是处庙堂之高,他却能够有自己独立的政治见解和人格坚持,初入朝廷,他不满王安石的变法,忠言谠论,直而不随,“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不能见容于元丰,于是自请外放到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处江湖之远的苏轼也没有忘记兼济天下之志,关心民生疾苦,惩办悍吏,灭蝗救灾,抗洪保堤,改革邑政。惠民于实际。
  元丰二年,官场和文坛的污水一齐向他泼来,“乌台诗案”使得苏轼九死一生,侥幸被赦的苏轼战战兢兢,被贬黄州,闭门思过,“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那时的他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被醉人推骂,湮没于众,然而“惊起却回首,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寂寞的苏轼在这里所表现出的是惊心而不移心,收魂而不丧魂,屈身而不屈怀的高洁和高尚。  
  痛定思痛,他开始了对人生的深入思考,寻找立身处世的方法,他选择了直面人生而不是逃避,儒家的治世,佛家的修心,道家的养身,被苏轼信手拈来,激浊扬清,存精去粗,批判继承,所谓杂佛老而不溺,主儒术而不迂,在最黑夜的旅程上,他放逐了心灵的扁舟,孤傲达观地穿越世俗的汪洋而不至于触礁。心灵的自由也拯救了苏轼的寂寞无奈的现实,在黄州任上,这只缥缈的孤鸿面对黄州赤壁写下了惊世骇俗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鸿篇巨制,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雄阔壮观,那“东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宁静悠远,那“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千古一叹,那“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的睿智自观,无不是超越了自身悲欢,站在了宇宙高度而超然地反观自身的一种颖悟和超脱。他慷慨淋漓地写下了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诗帖》,笔蕴至情,胸凝浩气,超越的豪情万丈化为笔底的汩汩劲力,挟风雷动天地,谁说这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叱诧和快意!
  元佑元年,苏轼再次回到朝廷,恰逢旧党司马光执政,对于旧派人物对新派变法的矫枉过正的一味否定的不满,引起了旧派的猜忌和排挤,苏轼再次请求外放,与其在朝堂之上被缚住手脚,不如去地方惠政于民,于是,先后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做过杭州、颍州、扬州、定州的知州,所到之处,致力于地方性的赈济救荒,建立病坊(提供免费医疗的地方),兴修水利,整顿军纪,做一番不出卖良心的实事,苏堤无言,也记得苏轼的功绩,定州无言,却记得苏轼的一番整饬,军备肃然!
  元佑八年,新党重新执政,打击旧党,而苏轼被打入了旧党一派,苏轼被一贬再贬,绍圣元年被贬到惠州、新党觉得这一处罚还不够重,于是与绍圣四年被贬到儋州(海南岛)。一直到元符三年哲宗去世,徽宗继位,才将苏轼赦免,却不幸病逝于回朝的途中—常州,风波乍歇,山林肃穆,天地动容,一代天才溘然长逝,身前的荣辱悲欢都化为烟云,身后的功业人格却铭刻天地。
   “苏轼何罪?独名太高!”苏辙如是说,然而苏辙即使不说,历史的双眸清澈无邪,不会不记得苏轼这一生挺挺大节,忠规谠论,但为小人忌挤,使不安于朝廷,木秀于林,独树一帜,终成仕途坎坷多舛。然而,如果苏轼做官做得太顺,这世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高官清官,可正因为这无数的坎坷历练,成就了苏轼不朽的传奇!
  青衫磊落的他,仿佛正从风雨的郊外走来,竹仗芒鞋,“回首向来萧索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就这样一蓑风雨,走向他曾经憧憬过的“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闲人野趣。
  然而,同样是面对风雨,谢灵运选择了去“身在江湖之上,心居于魏阙之下”的工丽的山水诗中去消磨个体生命,陶渊明选择了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世外桃源去独善其身,退隐田园,而苏轼没有逃,虽然生活在“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环境中,他却能遵从心灵的指引,实现对人生的积极的观照和超越,在生命的左岸和右岸之间,从容地做了一个摆渡者,长篙一点,繁华付水,而自己却翩然靠岸,守住了那个乐观、持重、朴拙、豁达、天真的自我!
  同样是面对风雨,多少文人一蹶不振,屈原跳进了汨罗江,贾谊苦闷彷徨,柳宗元意志消沉,李贺蓬头垢面,义山终生郁闷,然而,苏轼所受的苦难和逼害,和他的名声是成正比的。乌台诗案是飞来横祸,九死一生。有一位和东坡同关一个牢房的官员,耳闻审询东坡的过程,写下这样的诗句“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我们可以想象,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苏东坡都备受摧残。被贬黄州,等同犯,“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还得亲自耕种养家,有如一个农夫。远谪海南,没衣没药无食,几乎客死海角天涯。打击是一串串,逼害是接踵而来,贾谊死了,柳宗元死了,李贺死了,李商隐也死了,但苏东坡没有死。苦难和逼害,没能将苏东坡打垮,却让他更加乐观豁达,回顾自已颠沛一生反而引为自豪:“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同样的面对风雨,既不是逆来顺受,也不是随遇而安,而是用超然的态度,以平常心对待,自身的精神力量,和心灵光彩让苦难变得黯然无色,苦难是更大的磨砺,而豁达乐观,荣辱不惊也是一种养身之道吧?不然,遭受重重打击的杜甫就百年多病,客死江湖,而曹雪芹呕心沥血,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在一把心酸泪中凄然远逝。
  同样的面对风雨,他没有做骑墙派,坚持了自己的人格和心志,他追求的不是个人的地位和功名,而是处穷而不忘兼济天下之志。光明磊落,一世坦荡,他更能积极处世,超然物外,旷达乐观,身处逆境而能保持心境的安适,超脱于世俗的苦乐和生死之外,追求进入一种超功利、超世俗的自由的精神境界。  
  同样是面对风雨,他能够埋首沉心,和诗词歌赋相依为命,一面体验着“诗能穷人”的尴尬处境,一面又轩昂着“诗穷而后工”的独特感受,这样独特的人生价值观,是他的灵魂和气度,是他的气骨和诗胆。所以,千年之后,他的丰富和深沉,天真和质朴仍如封存的醇酒,浓香醉人!
  也许正是一蓑风雨,铸就了一个旷世奇才,一个士大夫心神往的人格典范,一个民间妇孺喜闻乐道的豪士雅客,一个有一派刚直不屈执著风节的政客、一个有着一颗善于解脱的智慧心灵的智者,和一个有着一副眼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的善良心肠的天真稚童。
                           无情未必真名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简单的词句,挚情的话语,深沉的凄怆,人生最凄惶处莫过于这样的生死茫茫,天人永隔,然而“天若有情天也老”,正因为上天无情,才显得人间有爱。这爱能够超越生死,抵达灵魂,变短暂为永恒,化腐朽为神奇,非有情之人不能深味,非衷情之人不能体察,非挚情之人不能拥有。
  正因为情到深处,不能自己,才从多情的心扉里迸发出这样的伤情断肠的话语,最动人的情感,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王弗何幸,担此深情!
  她是苏轼的结发妻子,十五岁就嫁给了苏轼,是青神县中岩书院老师王方的女儿,而她所嫁的苏轼是一个以爱情为美食的美食家,是一个浪漫的月夜徘徊者,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是一个天真质朴的稚童,盼望着王弗能够带给他期待神往的红袖添香的温存,带给他牵魂引魄的心灵相偎,带给他两情相悦的惊喜。
  大宋的夜晚,和无数个清凉的夜晚一样的浪漫,苏轼挑灯读妻,他希望她是一本读不完的书,然而他错了,王弗固执地要他读书,一夜一夜地陪他熬下去,她是一个理性主义者,她要所嫁的男人出人头地,所以陪读的她比他还要专心,苏轼无由地感动,埋首书本,换得了进士的功名,王弗笑了,大宋那无数个耿耿良夜的美好期盼随岁月湮没。这是一个完美的妻子和一个率性的男人之间的无法言说的不完美。
  虽然遗憾,但聪明能干的王弗给了苏轼实实在在的人间生活,让苏轼踏实安心地出官入仕,并给了苏轼许多善意的提醒和帮助,11年之后,王弗撒手西去,留下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一个残破的家庭,苏轼骤失爱侣,伤心欲绝,在她埋骨的短松岗上亲手植下了三万株松苗,三万株啊,多少的爱和牵挂就这样留在了那里,时光无言,结发之情自在极深处。
  于是,才有了十年以后的这首《江城子记梦》,“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才有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心路,才有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肝肠寸断,才有了“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十年之后,那短松岗的松涛阵阵,也在代词人一哭,而王弗依旧清秀端庄,聪敏娴静,在词人的记忆里于轩窗下梳妆。词能感人也是因为是心灵的恣情一恸,惟其是恸,方显深挚,方显深厚,方能千古共记这份情重。
  上天从来都是厚待这样的多情的人,苏轼的生命里走来了第二个女性,她是王弗的堂妹王闰之,贤淑温厚,尤其待苏轼前妻之子犹如己出,在苏轼身被“乌台诗案”是日子里,在苏轼被贬黄州的艰辛里,她的温柔是寒冷的冬季那温煦的阳光,繁华时如是,落魄时如是。
  王闰之和王弗的家乡都是眉州青神,那里江山秀美,岷江穿境而过。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葱郁,生于江畔人家的王闰之,在苏轼眼里,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就是山间漫天灿然的曼陀花。然而,王闰之也如花般凋零了,苏轼悲痛地在悼词中立下誓言:生则同室,死则同穴。死后百日,又请画家李公麟画了十张足以传世的罗汉像献给妻子的亡魂,苏轼再遭沉重打击,“泪尽目干” 并终于在十一年后由苏辙将停放在京西一座寺庙里的王闰之的灵柩与苏轼埋在了一起,真正实现了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的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情感以一种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无言,在平淡坎坷的流年里相依的深厚诠释着另一种美丽,而更让人感动的是苏轼对于这样的一种平淡和温柔的懂得和珍惜!
  女人如花,有些花注定要在尘世绽放,属于尘世的繁华,而有些花注定要开在精神的沃土,等待颤抖的相悦。而才子的灵魂深处无时不在张望着这样的一种奇迹,可遇却不可求,属于苏轼的尘世之花都凋零了,可这样一种残酷的成全,让苏轼等来了那朵灵魂之花,那就是“美如春园,目似晨曦”的朝云。
  朝云是杭州西子湖畔的家境贫寒而不幸沦落的一名舞女,虽身在烟尘,却具超然之质,在众舞女中美目流盼,巧笑倩兮,令苏轼一见倾心,尤其是洗去浓妆之后的淡扫娥眉,我见犹怜,当时的朝云年仅十二岁,苏轼先是收为侍女,后又收为侍妾。
  她是苏轼亲手培育的一株解语花,是苏轼一生最能慰藉才子风流的如夫人,是曾经淹没又被唤起的心灵相悦的红颜知己,是苏轼眼里出尘脱俗的“天女维摩”,是苏轼生命的历程里最为轻盈灵动的旋律。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逸仙子。
  而朝云也堪当夫子的一片情深,她是苏轼凄凉晚境唯一的依偎;在苏轼被贬惠州的日子里,朝云万里相随,九死不悔;从来到苏轼身边的那时起,对苏轼“钟敬如一“;只有她用一双慧眼看出夫子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令夫子笑泪参半;只有她常伴尊前唱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泪落如雨,渴望自己是苏轼唯一的芳草;只有她陪伴苏轼多年的辗转漂泊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他真爱的温暖。
  然而三十四岁的朝云也在惠州仙逝了,从此人世间一切的悲欢纷扰都已了无生趣,只剩下“千古恨,入江声”,只“空有千行流泪,寄幽贞”,那“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 不与梨花同梦。”的伊人已不再了,惠州西丰湖畔的小丘上,红颜化为尘土,飞瀑流泉的六如亭上空留着词人的浩叹:“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徘徊于空阔寂寥的水岸云脚,暮云堆愁,松涛如泣,只剩下无边的孤独,无边的寂寞,无穷的离恨,无穷的追忆,无数的风朝雨夕,无尽的皓颜白发的刻骨相思......
  多情的苏轼在情感的长路上跋涉得如此辛苦,然无情未必真名士,情重是对人生的一种珍视,是有尽之身对永恒之情的真诚啜饮,任世间繁华万千,只取那一瓢真情,让甘冽的滋味不负人生如寄。纵使历尽沧海,至少泪也真情,笑也真情!
  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也会收获真情,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真正的精彩,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有如此张扬而绚丽。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是怎样的理想和豪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怎样的雄阔和洒脱;“雪沫乳花浮午盏,蓼饵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是怎样的清淡与恬然;“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是怎样的对美好事物的绵邈情意;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是怎样的在劣境中的豁达和泰然;“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是怎样情深的兄弟契约;“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是怎样纯情的清丽婉约;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怎样的真挚和相思……
  多情的苏轼已走远,那个在月下单衣试酒的他,携人生的一肩风霜任云卷云舒,那个醉卧溪云琴岗的他,拂心灵的一襟悲喜对花落花开,清夜无尘,真情有声,在他的生命和诗篇里回响。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3-4-21 23:28
原文地址:来生嫁给苏轼作者:阳光下的向日葵
                  来生嫁给苏轼
   
    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在这样卷帙浩繁的历史长卷中,文人有如宇宙的尘埃,你明明知道他们是存在的,可你想捕捉他们时,他们却又从你的身边倏忽而逝。只有才子,才能倾一生之能量在浩瀚历史中燃烧瞬间,留下一道耀眼的星光;而大才子是可以比恒星的,始终光照天宇,明亮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然而,在这些才子乃至大才子中,人品、才气堪与苏轼比肩者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都说女人最容易被文字所打动,五千年来,真正用文字打动我心弦的惟有苏轼一人而已。才子佳人的婚姻,历来是婚姻的至高境界,那么,我要认真地,虔诚地,刻苦地……修炼今生,也许上帝受了感动,可怜我的一片苦心,让我转世投胎为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满足我千年等一回的愿望——嫁给苏轼。虽然他曾经有过三任妻子(姬妾尚不算在内),虽然他的妻子的寿命都不长,然而,我仍然愿意把生命浓缩成一束烛光,辉映在他的指间心上。哪怕只有十一年(他的女人总是跟十一这个数字紧密相关)。哪怕为此,历尽千年的情劫。
    纵览古今,如苏轼般真性情者实乃凤毛麟角,这一点,从他对待妻子的情谊上可见一斑。第一任妻子王弗与苏轼生活了十一年后病逝,苏轼在她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了三万株松苗。三万株啊,要种多长时间,点点滴滴的泥水中,包含了多少情和爱!他是把自己那一缕相思化成了三万株万古常青的松树,经寒历暑,沐雨栉风,岁岁年年,生生世世,守侯在爱妻身旁。又是十年后,苏轼为王弗写下了那首令所有读懂了的人摧心扼腕、痛断肝肠的《江城子·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生时十年相伴,死后十年相思,王弗何幸,得如此优秀的男人“不思量,自难忘”,“年年肠断”!作为女人,得其中一个十年就已足矣,二十年乃至一生的魂牵梦绕,王弗地下有灵,也该笑得如鲜花般灿烂吧。何况此时的苏轼已于六年前娶了小苏轼十一岁的王弗的堂妹王闰之了。苏轼并没有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  
    再说王闰之。作为进士之女,嫁一个年轻貌美前途无量的书生应该不成问题;作为王弗的堂妹,她是应该了解甚至见过苏轼这个姐夫的。能以十一岁的年龄差距去做填房,除了崇拜和敬佩,大概就是感动于苏轼对妻子的深情厚谊了。不幸的是,二十五年后,王闰之又病逝了。这个陪着她宦海浮沉在黄州惠州儋州的穷达多变中绝无怨尤的贤德妻子、视前妻子如己出的贤德母亲的去世,使苏轼的情感再受重创。苏轼曾誓言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王闰之死后百日,苏轼请他的朋友、大画家李公麟(龙眠)画了十张罗汉像,在请和尚给她诵经超度往来生乐土时,将此十张足以传世的佛像献给了妻子的亡魂,并终于在十一年后由苏辙将停放在京西一座寺庙里的灵柩与苏轼埋在了一起,真正实现了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的誓言。
    除了这两个妻子外,还有一个由侍妾扶正的王朝云。这个十二岁进门的丫头,几十年来侍奉在苏轼左右,在他最得意时,也在他最倒霉时。特别是在苏轼最后的海南流放的岁月里,在那些侍妾“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朝云的生死相依,更应该源于刻骨铭心的敬爱,这个比朝云大二十六岁的“白须消散”的“病翁”,能打动朝云的除了才气,应该就是深情了。朝云没有看错,三个妻子中,苏轼给朝云写的诗词最多,苏轼称之为“天女维摩”,以知己看待。大概是上天也嫉妒苏轼如此得女人的爱恋吧,三十三岁的朝云在扶正了十一年后又病逝,苏轼将她埋在惠州城西的丰湖边上,俯瞰二人一起开辟的放生池,一湖净水,有如朝云的一片丹心,竟然令苏轼不忍重游。朝云死后,苏轼就一直鳏居,再未婚娶。他给朝云的楹联是: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每逢暮雨倍思卿”,在苏轼此后的日子里有多少夜雨孤灯,朝云就这样款款地走在暮年苏轼的深情里,直到永远。苏轼的所有真情都是实实在在地落到实处的,不像屈原,对美人空怀一腔爱恋,无一落到具体人身上,还得让后人来来去去地猜。(我一想到把个又老又丑的楚怀王比成美人,就怀疑屈原的审美水平。)
    每一想到苏轼对这三个女人的情和爱,我眼里心上总是有些潮湿,思绪软软地蔓延开来,弥漫成一片旷古的遐思遐思中我又想到了苏辙。
    苏轼的真性情还彰显于对弟弟苏辙的兄弟之情上。千百年来家喻户晓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前面的小序上,写明了是“怀子由”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无眠的思念,那“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殷殷关切之祷告,无不流溢着手足深情,在苏轼因“乌台诗案”入狱后,一个阴错阳差的误会使苏轼误以为皇帝要杀他,在心惊胆战中他首先想到的是弟弟,给苏辙留下了两首诀别诗,愿与子由“世世为兄弟”;自海南返乡途中,苏轼病重,念念不忘的是:归来之后始终不见子由。兄弟情深,以至于此,有兄如此,夫复何求?  
    这样一个重情重谊的男人,这样一个兄长和丈夫,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怎不令无情的“豪杰”仰倒,怎不令游戏爱情的男人汗颜!应该说柳永和杜牧都是很有女人缘的,可到头来,不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既是青楼,又是薄幸,更没见史书有过他们对妻子耿耿相思的记载。所以,千年的搜寻中,我要嫁给苏轼,嫁给一个有情有意的兄长,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妻子的男人。
    苏轼的率真也可以理解为正直。在新旧两党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拼杀得如火如荼时,苏轼没有为了一己之私随风而倒,王安石的新法中有推行榷盐——食盐官卖的法规,盐价高得百姓买不起:“岂是闻《韶》不知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基于对芸芸众生的关爱,苏轼不完全赞成这个新法;当司马光要全部废除新法时,他又坚持说新法中有利于国富民强的部分,应有所保留,官场中挣扎了大半辈子了的苏轼,始终没有学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并且一有不快意的事,便“如蝇在食,吐之方快”,此等坦荡胸怀,玻璃人生,才可以说是真正读过圣贤书的文人,才可谓书生本色。难怪他入狱后,无论政见上相容还是相悖者,都多方营救(这其中包括王安石和司马光),不是人格魅力,何能如此?一个征服了同性的男人,才是男人中的帝王,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就是王后,走到哪里,你都可以把骄傲写在脸上,把胸脯挺得高高,把腰枝扭得乱颤,把脚步走得铿锵;走到哪里,你都可以笑得日月生辉,山河添色。这样的男人,谁不想嫁呢?嫁给他,我不会像王弗,在他因诗获醉时,痛烧他的诗稿,我会做朝云,为他收拾行囊,伴他一路远行。  
    从才子的角度上看,李白无疑是大才子。但李白有点冷血。遍寻李白的文字,很少有涉及情谊的,更不要说男女情爱。李白是不屑于谈情说爱的。李白与杜甫曾有二十多天的同游蒙山,两人曾“醉眠秋共被,携手月同行”,这令杜甫铭刻于心,时时思念,直接寄赠、思念李白的诗,就有十首,《梦李白》《天末怀李白》等诗,写满了梦中的长相忆,而李白似乎只是在当时分别时留下了两首后,再也没有了后来。李白最爱的是他的酒,其次是他的游山玩水,再其次是他的牢骚。苏轼也爱酒,还爱喝醉,醉了便与朋友在“杯盘狼藉”后“相与枕籍乎舟中”大睡到天亮,真是如一张白云般洁净的心,他从不怕什么酒后失态,更不介意别人是否嘲笑,喝得酣畅,醉得坦然;他醉后也赋词:“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赋完后便倒头大睡。有人持此词以告太守:“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不是顺江脱逃了吗?害得有监视他行止职责的黄州太守慌忙寻找,坡翁却在床上鼾声如雷。一个如此悠然于心、忘怀于外的苏轼是以把杯为乐的,他是崇尚“诗酒趁年华”的。他“把酒问青天”,他“酒酣肝胆尚开张”,他“一樽还酹江月”,即使没有酒,“空杯亦常持”,他极少有“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愤懑,有的是“得之心寓之酒”的乐趣和对人生的透彻体悟。可以说,喝酒的态度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狡猾的人总是推脱,推脱不了就耍赖——不是偷着倒掉,就是以水代酒;奸诈的人常常后发制人,看别人喝醉而幸灾乐祸。我倒不是说每饮辄醉的人就是好人,但很本色地喝酒的人,必然是坦诚率真的可爱之人。苏轼把他自己平摊在天宇之下,扒开自己的胸膛晾晒他如婴儿般的赤胆忠心,千百年来,令人不忍伸手去捧。如此坦诚率真的人,总是可爱和可信任的,朋友信任,妻子更信任。一个与妻子“长相知,不相疑”的丈夫,古往今来,都是女人追求的终极目标。都说女人是为爱活着的,这话我深信不疑,我可以没有华冠丽服,没有香车别墅,但不能没有让我敬佩让我欣赏让我深信的人来释放我满腔的柔情,不能没有我的爱!
    我想嫁给苏轼的理由当然还包括他的潇洒和旷达。苏轼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人。在他的一生中,无论得意与失意,他都不愁眉苦脸,他总能从困苦中找到乐趣。贬黄州、没有官奉、只好开荒于团练营的东坡以糊口时,还自称“东坡居士”,大有“审容膝之易安”的乐趣。一次途中遇雨,“同行皆狼狈”,独东坡仗藜徐步,引以为乐:“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蓑烟雨任平生”,如此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谁能作到?“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此的举重若轻,大无大有,哪个能行?我知道,屈原做不到,李白也做不到。屈原耿耿于“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仿佛自己是泰山极顶上最高的一棵松树,整个一个孤标傲世,终于成为一个“风必摧之”的林中秀木也就不奇怪了。李白只会在“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样走投无路的时刻“拔剑四顾心茫然”,在奉诏入京,授待诏翰林时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几乎是得意忘形;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侍奉的倒不是权贵,是皇上,是皇妃!苏轼不是,在几度浮沉的宦海中,他顶多感叹“人生如梦”,便去“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去了,连个牢骚也没有。即使在病中,也是一片笑容:“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消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哪知是酒红”,看,这不是个捂嘴窃笑的老顽童嘛!“充满劳绩,但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真好像海德格尔是看见苏轼的人生,才触发的诗情。
    苏轼的性情真是太能诱惑女人了,能诱惑女人的还有他的才气。散文上可与韩愈、柳宗元、欧阳修比肩;诗歌上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为豪放派鼻祖,千百年来堪与伯仲的只有辛弃疾;书法是“苏、黄、米、蔡”的“宋四家”之一;绘画以墨竹开南画派文人画之先河;能监修工程——苏堤;能烹饪出“东坡肉”、“东坡汤”等一系列食品;能采药配药、给百姓治病……我甚至找不出作为那个时代的人的苏轼,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可以说在其中任何领域能做出这样一个成就的,就堪称大才子,苏轼却钟天地灵秀于一身,揽人间才华于掌股,我遍览古今中外(也许我不够博闻)也未再得一人如此。他是上帝塑造在人间的一个绝版!  
    苏轼从宋代丰神秀逸地走来,衣袂飘飘,屐痕蜿蜒。他长须白面,细眼含笑地走在无数敬佩他、欣赏他、爱慕他的才女的香闺里、心窝中。佛说,修五百年方能同舟,修一千年才能共枕。从苏轼乘风归去的公元一一零一年算起,已有九百多年,当我也乘风归去并转世投生时,应该有一千年了吧,在这千年的轮回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如我一样地期盼过,但我仍愿意倾尽我的全部虔诚来祈祷:来生让我嫁给苏轼,嫁给这个上帝唯一的骄傲。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3-4-21 23:29
原文地址:人生若只如初见----苏轼作者:阳光下的向日葵
                 人生若只如初见----苏轼
                       安意如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已亥记梦》   
  这首词很多人烂熟,是苏轼悼念亡妻王弗的词。十年之后,他与继配王闰之结婚的第六个年头,某日,是王弗的周年。他梦魂相扰,犹记得她小轩窗下梳妆的样子,深情一片,宛然可见。   
  史载,王弗性“敏而静”,她博闻强记,东坡偶有遗落,她也能从旁提点,与东坡琴瑟和谐。东坡自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又言“余性不慎言语,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肺腑。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之乃已,而人或记疏以为怨咎……”容易把与之交往的每个人都当成好人。王氏安静谨慎,与生性跳脱豁达的东坡正是互补。   
  《东坡逸事》里有王氏“幕后听言”的故事,是说东坡每有客来,王弗总是躲在屏风的后面屏息静听。不过我想那应该是些家里的亲眷叔伯,或是无关紧要的官员朋友,来求东坡办事聊天,言谈间偶然论及新物,妇人家听听也不要紧,只当长了见识。这自然是东坡的豁达开明处。那是宋朝,整个人文思想已由唐朝的外放式向内缩紧,女子的天地有越来越小的趋势,东坡能如此待王弗,足见其不是一般男子。   
   但若是一干政要来访,退居密室尚且不及,如何轮得到一个女子,幕后听言干涉时政?苏轼再豁达也不会做此逾礼之事,他是士大夫,不可能逃脱礼教,即是现在也不太可能。其实中国的男子,从古至今,骨子里未尝有翻江倒海的变动。在某些事上,他们坚毅得叫人惶恐,历经风雨却依然故我。   
  往往待客人走后,她每每软语相劝,说得在理又每得印证,连苏轼也是服的。他得她,是真正的贤妻内助,因此苏轼早年青云直上,除了有欧阳修等先贤的掖助外,“妻贤夫少祸”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对这个发妻,连苏轼的老父苏询,也是极满意的。   
  什么时候读到这首《江城子》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在迷恋港剧的年代。有一部电视剧的一场戏,女的站在崖边,长风凄凄,吟完这几句,便跳下去,又穿着红嫁衣,决然回眸间有林青霞的不败风采。当时就哭起来,这几句词有让人心旌摇曳的哀苦。   
  又有金庸写杨过十六年后在绝情谷候小龙女不至,一夜白头,是《神雕侠侣》里最伤情的一段,金老头儿这样写——   
  霎时之间,心中想起几句词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是苏东坡悼亡之词。杨过一生潜心武学,读书不多,数日前在江南一家小酒店壁上偶尔见到题着这首词,但觉情深意真,随口念了几遍,这时忆及,已不记得是谁所作。心想:“他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和龙儿已相隔一十六年了。他尚有个孤坟,知道爱妻埋骨之所,而我却连妻子葬身何处也自不知。”接着又想到这词的下半阕,那是作者一晚梦到亡妻的情境:“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想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不由得心中大恸:“而我,而我,三日三夜不能合眼,竟连梦也做不到一个!”   
  无论是文字还是影像,这一段每每惹我落泪,从无落空。追想起来,应是在看《神雕侠侣》之前已有了印象,所以后来读到便如故人重逢,有无比的亲切感。我想起这书中还有一首元好问的《迈陂塘》,起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也是多赖金庸小说的宣传才广为人知。可见武侠也有好的,就看人怎么看。一样的道理,世人多评定苏轼为豪放词派,其实子瞻的情词小令一样写的清灵疏秀,柔媚不让婉约派,风骨刚硬处,又胜其一江春水自东流,由不得人不服。   
  他和李白一样是天才。天才每不为世俗流法所拘,所经所历每每淡笔描摹,却是风雨也不能减损其意。  苏轼一生为情所重,也自多情宽厚,有树欲静风不止的快乐烦恼。就好比现在的天王巨星之与追星族,每每有女人示好。   
  曾记他任杭州通判时,有一天与朋友在西湖饮宴。从远处驶来一条彩舟,舟中有一位三十余岁的淡妆女子,异常美丽。那女子到了苏轼船前,自报家世道:“小女子自幼就风闻苏大人的高名,听说您今天来游西湖,特意赶来,也不怕公公婆婆怪罪我不守妇道。今天见到您,真是很荣幸。也没什么可以表达我的仰慕之心的,小女子善于弹筝,今天就让我为您演奏一曲罢。”说罢,她弹了一曲,琴音如诉,她高贵娴雅的气度和高超的技艺,使在座众人都为之动容。   
  女子献完这支曲子,恳求苏轼说:“今天得见苏公,乃小女子三生之幸。只求您赐我一首小词,作为我终身的荣耀,不知您能否应允?”苏轼不好驳她的盛情,当即作词一首: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处,人不见,数峰青。   
                                                       ——《江城子》   
     又据元代龙辅《女红余志》记载,惠州有一温姓女子名超超,到了十五岁都不肯嫁人。当听说苏轼到了惠州,才欢喜地说:“这才是我的夫婿。”天天徘徊在苏轼的窗外听他吟诗作赋。后来,苏轼发觉超超对自己的仰慕之情,恐有不便之处,就匆匆离开了惠州。  
  数年后他故地重游,听人说超超已死,葬在沙地里,悚然动容,为她写了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有人评东坡这首《卜算子》独有那种“寓意高远,运笔空灵,措语忠厚”的好处,“是坡仙独至之处”。《卜算子》的轻灵不同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洒然,不同于《念奴娇•大江东去》的磅礴,不同于《江城子•密州出猎》的豪迈激荡。  
  然而他和超超之间,就像现在某某明星和粉丝之间的相遇相识,看起来性感可人,惹当事人遐想涟涟,也只如春风柳絮,飘飘儿就不见了,穿檐过户却始终落不进画堂。  
  这些女子于他,也只是生命里的插曲。不是无情,亦非薄幸,只是我们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生命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他挽留不住超超,更挽留不住王弗。  
   王弗二十六岁因病亡故。死后四年,苏轼又续娶。我只觉得他是好的,续娶的夫人也是好的。她性格温顺。知足惜福,不是别人,就是王氏的堂妹,也姓王,名闰之,在家时人称“二十七娘”。闰之自幼倾敬这位姐夫,姐姐死后嫁给他,也不觉得委屈。她相伴苏轼的二十六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十六年。苏轼宦海沉浮,几升几降,她与他鹣鲽情深。在东坡又一次被黜之际,她卒于京师。闰之病故后,苏轼不再娶,只留朝云随侍终老。  
  现在不再执拗地认定,一个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值得称许的。童话里王子永远只爱公主一个人,那是童话,要保留纯净。现实是,公主和王子都已经慢慢长大,人和人之间会渐行渐远。城堡已经凋敝,粉红的玫瑰早就开始败色。  
  苏轼写《江城子》,王闰之想必是知道的,也没有嫉妒和埋怨的心。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守,是心里留着他(她)的位置,凭谁也取代不了,后来人的影像与先人也不要重叠,各有位置才好。  
  爱要爱得这般豁达,明亮,九曲柔肠。所以,他十年后还记得王弗在小轩窗下梳妆的情形,在她坟前默然落泪,无处话凄凉。他不是,生前辜负,死后说相思,用锦绣文字把自己包裹得华丽颓唐。这样的爱,深重,纯粹。与娶妻几次没有关系的,他永远可以堂堂正正地说,你是我的爱妻。  
  对每个爱人珍重,彼此之间没有模糊的替代,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谁,需要的是什么,若爱的时候只爱一个人,不要有旁枝进来缠夹牵扯,这爱就如舍利,金贵完满。  
男的,不是杨过,女的,不是小龙女,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完美无缺的爱情?为守而守,到最后爱枯心死,还不如顺其自然,彼此倒能留三尺回旋之地相思。  
  读《江城子》,读破苏轼一片心。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1)  
随手翻过苏轼的词集,读到“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几句,却总能越过苏轼,想起王朝云。  
  是胡兰成,在“生死大限”里清淡地提及。他起笔说,“苏轼南贬,朝云随侍。”八个字,隽永的好像一掊泪。不必再看下去,这个妖冶的男人,就那样清淡的笔,随手一抹,已经撩得我哀伤不堪了。  
  怎么能不记得,朝云如他所言是歌扇舞袖的女子。东坡和朝云西湖初遇,应是神宗熙宁四年的事。东坡被贬为杭州通判,是辅官,只负责审案,公务并不繁重。闲暇时,性好山水的他就和朋友一起游山玩水,饮宴赋诗。生性洒然不拘行迹的东坡,在杭州的灵山秀水中乐陶陶地过。一日,宴饮时,他遇见轻盈曼舞的王朝云。他的妻子总姓王,或许,他真的与王氏缘深。  
  那时她形容尚小,只十二岁。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虽身量不足,却别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他看得入神,这个女子仿佛在很久以前就见过。碍于身份又不好露得太明,只淡淡一笑置之,心思却有一缕总被绊住了,心有挂碍。  
  游船复饮宴,他又见着她。“千万年里千万人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这一句,宜当用在朝云身上吧。抱歉!这一次,他的一双眼再也离不开换作素妆的她。朋友看出门道来,叫他赋诗,他脱口便是——  
  水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两相宜。  
                       ——苏轼《饮湖上初睛后雨》  
  朋友们哄然叫妙,已解其意。便有人暗中将朝云买下,送至苏府。这时朝云尚懵懂不解,她太小,不明白这些大人们拽文的奥妙。可是数年后,她却在苏轼和苏夫人的调教下,成了一个识词解意的“如夫人”。那一年,苏东坡已是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词林纪事》卷五引《林下词谈》云:“子瞻在惠州,与(侍姬)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者,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正悲秋,而汝又伤春矣。’”  
  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也好理解,说苏轼和妾朝云在花园闲坐。正值秋霜初降,落叶萧萧之际,苏轼凄然有悲秋之意,吩咐朝云拿酒来,唱《蝶恋花•花褪残红》一词。朝云刚开口,还未唱就已泪满衣襟。苏轼问她为什么感伤,朝云说:“我最怕唱到词中‘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触景生情实在太伤人。”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却又伤春。”  
  她如何能不伤感?她唱《蝶恋花〉凄然不成歌,是因为她体味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旷达与感伤相杂的情怀。正是明白他是那样豁达宽和的人,才替他伤感。他实在不该受这样的磨难。朝云待子瞻亦如黛玉待宝玉。世皆言黛玉爱哭,却不知她的泪总是为怜惜宝玉而落,不是为了自己。朝云也是一样的心思。我想,子瞻是明白的,不久,朝云病亡,苏轼终生不再听这首词了。  
  彼时,宋哲宗业已亲政,用章敦为宰相,新官当政,于是又有一批不同政见的大臣遭贬谪。苏东坡也在其列,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这时他巳经年近花甲了。眼看运势转下,难得再有起复之望,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这是人心凉薄,亦是无可厚非。只有朝云始终如一,追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  
  对此,重情的苏轼一直铭铭与心,却不宣诸于言辞,因为夫妻就是这样寻常的日子,寻常的两人,也不需要满口言谢。也是人说的,人世是这样的浮花浪蕊都尽,唯是性命相知。直到有一天他读到白居易的诗,才不无自豪地泄露心机——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不同老,无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此诗有自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夫妻谈笑戏谑间,子瞻的满足和感激宛然可见。  
  这个十二岁进门的丫头几十年来侍奉在他左右。在他最得意时,在他最倒霉时,都誓同生死。面对比自己大许多的丈夫,朝云的生死相从不是源于刻骨铭心的敬和爱又是什么?她固然聪颖不凡,才能当得上他的解语花,他的“如夫人”,他又何尝不是横绝百年的男子,天资卓绝的才人?  
  一个没有才的男人,永远得不到女人的喜欢和尊重。男人不要总说女人物质,女人纯洁起来,也是瑶池仙露,一点俗事不沾的。端看做男人的,有没有这个能力让女人死心塌地?  
  朝云死后,苏轼葬她于惠州西湖,墓边筑“六如亭”长伴红颜。他虽然没有和她葬在一起,我想,朝云也是没有怨意的。情既超越生死,又何用计较虚名?她与他既是生死相知相重的夫妻,更是比爱人还要难觅的知己。  
  有人说,苏东坡是一位“永不背叛感觉”的性情中人,我深深认同。所以他姬妾多,我亦觉得他是痴情之人。如果拿一夫一妻制来衡量,苏轼在今天,不单在道德上,法律上还说不过呢,怕是难免有私买儿童之嫌。  
  是感觉不是感情。他从不背叛感觉。王弗病逝后,苏轼续娶,但仍在王弗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了三万株松柏苗,以伴青冢。他对她心有牵念,年年不忘。作词悼亡,亦是坦荡荡。他亲手栽下三万株松柏,那些号称不薄幸的文人们,哪个有如此闲心?松涛入耳,我是王氏,也当安眠地下了。续妻王氏死后,他不再娶。十几年后由其弟苏子由将他和王闰之合葬在一起,完成他对她“死则同穴”的誓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在以词写悼亡的悲切劲上,东坡和纳兰容若极似,只是他比容若更达观,更懂得死者长矣矣,生者当乐天的道理。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2)  
再看他应酬歌妓的诗词,也是端庄尊重,轻灵妩媚之余却没有一点轻佻浮浪之意,其心意与两宋年间的那些文人骚客是迥然不同的。除了有名的他为柔奴写的《定风波•此心安处是吾乡》外,另一首《减字木兰花》也是别有来源。  
 郑庄好客,荣我尊前时堕帻。落笔生风,籍甚声名独我公。 高山白早,莹雪肌肤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减字木兰花》  
  这是他借词为歌姬郑荣、高莹求情脱籍所作,开了“藏头词”的先风。这样的苏轼,和那口口声声“忠君爱民”、“存天理,灭人欲”,却为一己之私威逼名妓严蕊诬陷他人的南宋理学宗师朱熹相比,人品高下,不望可知。  
  应该还有一段人们甚少提及的故事,苏轼的初恋。我看到,就一并录了来。他的堂妹,一个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女人,只是在东坡的诗文中称她为“堂妹”或“小二娘”。祖父苏序的葬礼期间,她出现了,苏轼对她一见倾心,只不过缘分浅薄,不能在一起。这位堂妹后来嫁给了一个喜欢收藏书画的书生柳仲远,住在靖江,苏轼在杭州做官时,后来流放时都去探望过她,也为她也写过诗——  
  羞归应为负花期,已是成荫结子时。  
  与物寡情怜我老,遣春无恨赖君诗。  
  玉台不见朝酣酒,金缕犹歌空折枝。  
  从此年年定相见,欲师老圃问樊迟。  
 林语堂先生以为这首诗是很典型的“情诗”,可看做东坡对年少时梦中情人的温然怀念。后来这位堂妹死时,苏轼直说自己“情怀割裂”、“心如刀割”。我真是喜欢东坡这样的洒然真挚。对身边的人都有敬爱怜惜的心,这样的男子值得女人去爱,值得千年后仍时有女子为他牵动情肠。  
  善男子,善女子,都应得到怜爱。  
  他对堂妹的感情,是情意结般的高高在上,可以自诩。红尘万里,很多人遇到了,散失了,误解了,错过了,所以,到年老仍是赤心怀念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因此是一份机缘。就好像有个人叹息,当年他喜欢过一个女子,可是那个女子是别人的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去表白,甚至连争抢的心也没有,那时候他还是 个小卒,后来,她和先前的男子散了,他也逐渐有了名气,可是他跟她,毕竟错过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他的情意结,但他也是万人称道的好男子。  
  苏轼作她的墓志铭,只短短百余字,这朝云几岁来我家,十五年来待我尽心尽意,是个知礼的人,她跟我来惠州,某月某日病瘴,诵金刚经六如偈而殁,我葬在她在此云云,此外她生得如何美貌聪明,身世之感,悼亡的话,一句也不提。我避匿雁荡山时在苏词宗案中读到,不觉潸然流下泪来。  
   ——仍用胡兰成的文字作结吧,这个男人,别人说他如何,仍难减我对他的好感。这是没办法的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苏轼
安意如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已亥记梦》   
  这首词很多人烂熟,是苏轼悼念亡妻王弗的词。十年之后,他与继配王闰之结婚的第六个年头,某日,是王弗的周年。他梦魂相扰,犹记得她小轩窗下梳妆的样子,深情一片,宛然可见。   
  史载,王弗性“敏而静”,她博闻强记,东坡偶有遗落,她也能从旁提点,与东坡琴瑟和谐。东坡自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又言“余性不慎言语,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肺腑。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之乃已,而人或记疏以为怨咎……”容易把与之交往的每个人都当成好人。王氏安静谨慎,与生性跳脱豁达的东坡正是互补。   
  《东坡逸事》里有王氏“幕后听言”的故事,是说东坡每有客来,王弗总是躲在屏风的后面屏息静听。不过我想那应该是些家里的亲眷叔伯,或是无关紧要的官员朋友,来求东坡办事聊天,言谈间偶然论及新物,妇人家听听也不要紧,只当长了见识。这自然是东坡的豁达开明处。那是宋朝,整个人文思想已由唐朝的外放式向内缩紧,女子的天地有越来越小的趋势,东坡能如此待王弗,足见其不是一般男子。   
   但若是一干政要来访,退居密室尚且不及,如何轮得到一个女子,幕后听言干涉时政?苏轼再豁达也不会做此逾礼之事,他是士大夫,不可能逃脱礼教,即是现在也不太可能。其实中国的男子,从古至今,骨子里未尝有翻江倒海的变动。在某些事上,他们坚毅得叫人惶恐,历经风雨却依然故我。   
  往往待客人走后,她每每软语相劝,说得在理又每得印证,连苏轼也是服的。他得她,是真正的贤妻内助,因此苏轼早年青云直上,除了有欧阳修等先贤的掖助外,“妻贤夫少祸”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对这个发妻,连苏轼的老父苏询,也是极满意的。   
  什么时候读到这首《江城子》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在迷恋港剧的年代。有一部电视剧的一场戏,女的站在崖边,长风凄凄,吟完这几句,便跳下去,又穿着红嫁衣,决然回眸间有林青霞的不败风采。当时就哭起来,这几句词有让人心旌摇曳的哀苦。   
  又有金庸写杨过十六年后在绝情谷候小龙女不至,一夜白头,是《神雕侠侣》里最伤情的一段,金老头儿这样写——   
  霎时之间,心中想起几句词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是苏东坡悼亡之词。杨过一生潜心武学,读书不多,数日前在江南一家小酒店壁上偶尔见到题着这首词,但觉情深意真,随口念了几遍,这时忆及,已不记得是谁所作。心想:“他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和龙儿已相隔一十六年了。他尚有个孤坟,知道爱妻埋骨之所,而我却连妻子葬身何处也自不知。”接着又想到这词的下半阕,那是作者一晚梦到亡妻的情境:“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想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不由得心中大恸:“而我,而我,三日三夜不能合眼,竟连梦也做不到一个!”   
  无论是文字还是影像,这一段每每惹我落泪,从无落空。追想起来,应是在看《神雕侠侣》之前已有了印象,所以后来读到便如故人重逢,有无比的亲切感。我想起这书中还有一首元好问的《迈陂塘》,起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也是多赖金庸小说的宣传才广为人知。可见武侠也有好的,就看人怎么看。一样的道理,世人多评定苏轼为豪放词派,其实子瞻的情词小令一样写的清灵疏秀,柔媚不让婉约派,风骨刚硬处,又胜其一江春水自东流,由不得人不服。   
  他和李白一样是天才。天才每不为世俗流法所拘,所经所历每每淡笔描摹,却是风雨也不能减损其意。  苏轼一生为情所重,也自多情宽厚,有树欲静风不止的快乐烦恼。就好比现在的天王巨星之与追星族,每每有女人示好。   
  曾记他任杭州通判时,有一天与朋友在西湖饮宴。从远处驶来一条彩舟,舟中有一位三十余岁的淡妆女子,异常美丽。那女子到了苏轼船前,自报家世道:“小女子自幼就风闻苏大人的高名,听说您今天来游西湖,特意赶来,也不怕公公婆婆怪罪我不守妇道。今天见到您,真是很荣幸。也没什么可以表达我的仰慕之心的,小女子善于弹筝,今天就让我为您演奏一曲罢。”说罢,她弹了一曲,琴音如诉,她高贵娴雅的气度和高超的技艺,使在座众人都为之动容。   
  女子献完这支曲子,恳求苏轼说:“今天得见苏公,乃小女子三生之幸。只求您赐我一首小词,作为我终身的荣耀,不知您能否应允?”苏轼不好驳她的盛情,当即作词一首: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处,人不见,数峰青。   
                                                       ——《江城子》   
     又据元代龙辅《女红余志》记载,惠州有一温姓女子名超超,到了十五岁都不肯嫁人。当听说苏轼到了惠州,才欢喜地说:“这才是我的夫婿。”天天徘徊在苏轼的窗外听他吟诗作赋。后来,苏轼发觉超超对自己的仰慕之情,恐有不便之处,就匆匆离开了惠州。  
  数年后他故地重游,听人说超超已死,葬在沙地里,悚然动容,为她写了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有人评东坡这首《卜算子》独有那种“寓意高远,运笔空灵,措语忠厚”的好处,“是坡仙独至之处”。《卜算子》的轻灵不同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洒然,不同于《念奴娇•大江东去》的磅礴,不同于《江城子•密州出猎》的豪迈激荡。  
  然而他和超超之间,就像现在某某明星和粉丝之间的相遇相识,看起来性感可人,惹当事人遐想涟涟,也只如春风柳絮,飘飘儿就不见了,穿檐过户却始终落不进画堂。  
  这些女子于他,也只是生命里的插曲。不是无情,亦非薄幸,只是我们一生中会遇上很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生命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他挽留不住超超,更挽留不住王弗。  
   王弗二十六岁因病亡故。死后四年,苏轼又续娶。我只觉得他是好的,续娶的夫人也是好的。她性格温顺。知足惜福,不是别人,就是王氏的堂妹,也姓王,名闰之,在家时人称“二十七娘”。闰之自幼倾敬这位姐夫,姐姐死后嫁给他,也不觉得委屈。她相伴苏轼的二十六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十六年。苏轼宦海沉浮,几升几降,她与他鹣鲽情深。在东坡又一次被黜之际,她卒于京师。闰之病故后,苏轼不再娶,只留朝云随侍终老。  
  现在不再执拗地认定,一个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值得称许的。童话里王子永远只爱公主一个人,那是童话,要保留纯净。现实是,公主和王子都已经慢慢长大,人和人之间会渐行渐远。城堡已经凋敝,粉红的玫瑰早就开始败色。  
  苏轼写《江城子》,王闰之想必是知道的,也没有嫉妒和埋怨的心。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守,是心里留着他(她)的位置,凭谁也取代不了,后来人的影像与先人也不要重叠,各有位置才好。  
  爱要爱得这般豁达,明亮,九曲柔肠。所以,他十年后还记得王弗在小轩窗下梳妆的情形,在她坟前默然落泪,无处话凄凉。他不是,生前辜负,死后说相思,用锦绣文字把自己包裹得华丽颓唐。这样的爱,深重,纯粹。与娶妻几次没有关系的,他永远可以堂堂正正地说,你是我的爱妻。  
  对每个爱人珍重,彼此之间没有模糊的替代,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谁,需要的是什么,若爱的时候只爱一个人,不要有旁枝进来缠夹牵扯,这爱就如舍利,金贵完满。  
男的,不是杨过,女的,不是小龙女,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完美无缺的爱情?为守而守,到最后爱枯心死,还不如顺其自然,彼此倒能留三尺回旋之地相思。  
  读《江城子》,读破苏轼一片心。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1)  
随手翻过苏轼的词集,读到“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几句,却总能越过苏轼,想起王朝云。  
  是胡兰成,在“生死大限”里清淡地提及。他起笔说,“苏轼南贬,朝云随侍。”八个字,隽永的好像一掊泪。不必再看下去,这个妖冶的男人,就那样清淡的笔,随手一抹,已经撩得我哀伤不堪了。  
  怎么能不记得,朝云如他所言是歌扇舞袖的女子。东坡和朝云西湖初遇,应是神宗熙宁四年的事。东坡被贬为杭州通判,是辅官,只负责审案,公务并不繁重。闲暇时,性好山水的他就和朋友一起游山玩水,饮宴赋诗。生性洒然不拘行迹的东坡,在杭州的灵山秀水中乐陶陶地过。一日,宴饮时,他遇见轻盈曼舞的王朝云。他的妻子总姓王,或许,他真的与王氏缘深。  
  那时她形容尚小,只十二岁。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虽身量不足,却别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他看得入神,这个女子仿佛在很久以前就见过。碍于身份又不好露得太明,只淡淡一笑置之,心思却有一缕总被绊住了,心有挂碍。  
  游船复饮宴,他又见着她。“千万年里千万人中,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竟是不可以选择的。”这一句,宜当用在朝云身上吧。抱歉!这一次,他的一双眼再也离不开换作素妆的她。朋友看出门道来,叫他赋诗,他脱口便是——  
  水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两相宜。  
                       ——苏轼《饮湖上初睛后雨》  
  朋友们哄然叫妙,已解其意。便有人暗中将朝云买下,送至苏府。这时朝云尚懵懂不解,她太小,不明白这些大人们拽文的奥妙。可是数年后,她却在苏轼和苏夫人的调教下,成了一个识词解意的“如夫人”。那一年,苏东坡已是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词林纪事》卷五引《林下词谈》云:“子瞻在惠州,与(侍姬)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者,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正悲秋,而汝又伤春矣。’”  
  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也好理解,说苏轼和妾朝云在花园闲坐。正值秋霜初降,落叶萧萧之际,苏轼凄然有悲秋之意,吩咐朝云拿酒来,唱《蝶恋花•花褪残红》一词。朝云刚开口,还未唱就已泪满衣襟。苏轼问她为什么感伤,朝云说:“我最怕唱到词中‘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触景生情实在太伤人。”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却又伤春。”  
  她如何能不伤感?她唱《蝶恋花〉凄然不成歌,是因为她体味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旷达与感伤相杂的情怀。正是明白他是那样豁达宽和的人,才替他伤感。他实在不该受这样的磨难。朝云待子瞻亦如黛玉待宝玉。世皆言黛玉爱哭,却不知她的泪总是为怜惜宝玉而落,不是为了自己。朝云也是一样的心思。我想,子瞻是明白的,不久,朝云病亡,苏轼终生不再听这首词了。  
  彼时,宋哲宗业已亲政,用章敦为宰相,新官当政,于是又有一批不同政见的大臣遭贬谪。苏东坡也在其列,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这时他巳经年近花甲了。眼看运势转下,难得再有起复之望,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这是人心凉薄,亦是无可厚非。只有朝云始终如一,追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  
  对此,重情的苏轼一直铭铭与心,却不宣诸于言辞,因为夫妻就是这样寻常的日子,寻常的两人,也不需要满口言谢。也是人说的,人世是这样的浮花浪蕊都尽,唯是性命相知。直到有一天他读到白居易的诗,才不无自豪地泄露心机——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不同老,无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此诗有自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夫妻谈笑戏谑间,子瞻的满足和感激宛然可见。  
  这个十二岁进门的丫头几十年来侍奉在他左右。在他最得意时,在他最倒霉时,都誓同生死。面对比自己大许多的丈夫,朝云的生死相从不是源于刻骨铭心的敬和爱又是什么?她固然聪颖不凡,才能当得上他的解语花,他的“如夫人”,他又何尝不是横绝百年的男子,天资卓绝的才人?  
  一个没有才的男人,永远得不到女人的喜欢和尊重。男人不要总说女人物质,女人纯洁起来,也是瑶池仙露,一点俗事不沾的。端看做男人的,有没有这个能力让女人死心塌地?  
  朝云死后,苏轼葬她于惠州西湖,墓边筑“六如亭”长伴红颜。他虽然没有和她葬在一起,我想,朝云也是没有怨意的。情既超越生死,又何用计较虚名?她与他既是生死相知相重的夫妻,更是比爱人还要难觅的知己。  
  有人说,苏东坡是一位“永不背叛感觉”的性情中人,我深深认同。所以他姬妾多,我亦觉得他是痴情之人。如果拿一夫一妻制来衡量,苏轼在今天,不单在道德上,法律上还说不过呢,怕是难免有私买儿童之嫌。  
  是感觉不是感情。他从不背叛感觉。王弗病逝后,苏轼续娶,但仍在王弗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了三万株松柏苗,以伴青冢。他对她心有牵念,年年不忘。作词悼亡,亦是坦荡荡。他亲手栽下三万株松柏,那些号称不薄幸的文人们,哪个有如此闲心?松涛入耳,我是王氏,也当安眠地下了。续妻王氏死后,他不再娶。十几年后由其弟苏子由将他和王闰之合葬在一起,完成他对她“死则同穴”的誓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在以词写悼亡的悲切劲上,东坡和纳兰容若极似,只是他比容若更达观,更懂得死者长矣矣,生者当乐天的道理。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2)  
再看他应酬歌妓的诗词,也是端庄尊重,轻灵妩媚之余却没有一点轻佻浮浪之意,其心意与两宋年间的那些文人骚客是迥然不同的。除了有名的他为柔奴写的《定风波•此心安处是吾乡》外,另一首《减字木兰花》也是别有来源。  
 郑庄好客,荣我尊前时堕帻。落笔生风,籍甚声名独我公。 高山白早,莹雪肌肤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减字木兰花》  
  这是他借词为歌姬郑荣、高莹求情脱籍所作,开了“藏头词”的先风。这样的苏轼,和那口口声声“忠君爱民”、“存天理,灭人欲”,却为一己之私威逼名妓严蕊诬陷他人的南宋理学宗师朱熹相比,人品高下,不望可知。  
  应该还有一段人们甚少提及的故事,苏轼的初恋。我看到,就一并录了来。他的堂妹,一个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女人,只是在东坡的诗文中称她为“堂妹”或“小二娘”。祖父苏序的葬礼期间,她出现了,苏轼对她一见倾心,只不过缘分浅薄,不能在一起。这位堂妹后来嫁给了一个喜欢收藏书画的书生柳仲远,住在靖江,苏轼在杭州做官时,后来流放时都去探望过她,也为她也写过诗——  
  羞归应为负花期,已是成荫结子时。  
  与物寡情怜我老,遣春无恨赖君诗。  
  玉台不见朝酣酒,金缕犹歌空折枝。  
  从此年年定相见,欲师老圃问樊迟。  
 林语堂先生以为这首诗是很典型的“情诗”,可看做东坡对年少时梦中情人的温然怀念。后来这位堂妹死时,苏轼直说自己“情怀割裂”、“心如刀割”。我真是喜欢东坡这样的洒然真挚。对身边的人都有敬爱怜惜的心,这样的男子值得女人去爱,值得千年后仍时有女子为他牵动情肠。  
  善男子,善女子,都应得到怜爱。  
  他对堂妹的感情,是情意结般的高高在上,可以自诩。红尘万里,很多人遇到了,散失了,误解了,错过了,所以,到年老仍是赤心怀念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因此是一份机缘。就好像有个人叹息,当年他喜欢过一个女子,可是那个女子是别人的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去表白,甚至连争抢的心也没有,那时候他还是 个小卒,后来,她和先前的男子散了,他也逐渐有了名气,可是他跟她,毕竟错过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他的情意结,但他也是万人称道的好男子。  
  苏轼作她的墓志铭,只短短百余字,这朝云几岁来我家,十五年来待我尽心尽意,是个知礼的人,她跟我来惠州,某月某日病瘴,诵金刚经六如偈而殁,我葬在她在此云云,此外她生得如何美貌聪明,身世之感,悼亡的话,一句也不提。我避匿雁荡山时在苏词宗案中读到,不觉潸然流下泪来。  
   ——仍用胡兰成的文字作结吧,这个男人,别人说他如何,仍难减我对他的好感。这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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