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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辆私人火车”——90后写作印象(吕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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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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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5-30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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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辆私人火车”——90后写作印象(吕德安)
我有一辆私人火车”——90后写作印象(吕德安)
2013年05月29日来源:深圳特区报 吕德安
插画:杨续
摘要
无论如何,令人惊羡的是,我们已经从吕露这样的90后作家身上,感受到了汉语创作的某种传承,她是诗人,但似乎从未自诩为诗人,甚至也不认为自己是作家,她想做的似乎仅仅是通过写作进行表达而已,而这样的表达也仅仅是她肢体语言的一部分似的,旨在于让自己的生命获得充盈,或者说,她认为写作是个女巫,一个悬而未决的媒介,而她通过写作以某种“省略的退缩的方式而出现”,这才符合她的某种生活方式。
在吕露的新书《望我天真如初,愿你善良如昨》出版一年之前,大家对它早已翘首以待,传闻它就要面世中间又出现诸多变数,都快成了挂在许多人嘴上的悬念。我对吕露这个90后传奇女性本一无所知,到大约两年前她一边云游大理一边通过网络采访我时,闲聊中才多少领教了她的传奇个性并知道她会有这本书问世。她那次采访给我留下一个锋芒毕露极具叛逆性格的印象:典型的轻狂任性的吕露,只是不知为何——也许是她的轻狂脱俗和机灵敏锐——让我直观到她的写作必定奇怪地早熟,并相信她性格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必将出类拔萃,会写出《麦田守望者》那类的东西罢——可这些纯属猜想,自然也不对她妄加评论,那时我只对她说,你的书一定会广受欢迎,会流行的。凭的是她的一股锐气和聪慧,这听起来像在恭维。事实上当时她对我也不甚了解,问她读过多少诗?没多少,读得多是小说。问她了解我多少才决定采访我?说是有人推荐读了点觉得好才决定的,但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还像个农民,住到一个什么样的山上,这才有得说似的。问她为什么那么狂,都在写些什么?写小说也写诗。后来她寄了诗,诗写得纠结,其中一首写给母亲的印象很深,很像垮掉一代那首著名的《嚎叫》中那个金斯伯格写给他的犹太人母亲,问她读过吗?没有也不以为然。最后问她什么时候能读到她的“小说”?怕透漏天机,说等着出书吧!这就是吕露,用她的话说:“因为我是吕露!”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也找了吕露,让她自我介绍一下自己。说的跟书里一样简约:1990年生,金牛座,一根筋,8岁开始写日记,14岁看了《这个杀手不太冷》,15岁到17岁就已经是某家音乐电台主持(当然的明星),当地人都能在街上认出。家庭背景算是知识分子罢,勉强原因是爷爷当过某县城一中学校长,外公通晓诗书。最爱读谁的书?塞林格,纳博科夫,杜拉斯,安迪·沃霍尔,昆德拉等等——最后她补充说:非常喜欢海明威,特别是他的墓志铭那句:“恕我不起来了。”这就是吕露。
我经常想写作的才华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仅仅是自信吧。吕露有一句诗,也是她的口头禅:“我有一辆私人火车!”吕露分明很具才华,但她自信到似乎不屑于才华,似乎才华之于她的“真实的写作”不过是一种能力,而写作就是致力于超越所谓的才华。从对话和诗,我似乎能看到她的某种天生异质,在其他文体的写作中一定更能运用自如,充分发挥她的能量。事实上也是如此,今天终于读到她的这本书,感受到其文笔之细腻,思想之敏锐,处处出语惊人,每翻过一页,那纸上闪耀飘浮着的,似乎都是不经意间用火柴在你眼前擦亮的——一道又一道“别处”的风景,叫人刮目相看,只好说,是的,她的确“有一辆私人火车”。
这样的话有点隐晦,又再明白不过,在我看来,由于某种记忆使然,火车这个词像是从口袋里翻找出来的,有童年天真浪漫的愿望色彩,也有划时代的意思——有迹可寻罢。但从吕露嘴里说出它,又好似在告诉你一种决绝的生活,它冒着烟雾穿越在自己的秘密通道上,摆在桌上时又有公开的自豪。事实上也是,这种公开的自豪始终贯穿在吕露这部日记式作品里。透过那些自言自语般的文字碎片,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孩,在自己的火车里拼贴着一本日记,当她望向窗外,眼睛里的岁月模糊了,只有时光继续玻璃般飞梭,但是这个感伤而又孤傲的女孩,更愿意让人看的是她的心路历程,她的在别处成熟的麦田——毫无忌讳的思想,就像在风中赤裸着,赤裸就是点燃自己,让经历的事和物散发出体温,让生命在追问中获得自足或年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为此在这部散装的笔记里,(你随便可以从哪一页读起都行),我们还看到一个极具挑衅性的她,又似乎在拒绝着成熟,因为成熟多半意味着成见和世俗,因为那正是整部书从头到尾所致力回避的。
这才文字如此鲜活,都像与世界发生一次情人般的争执,这才如此放任性情,因为生命如飞絮,透过它世界的秘密已依稀可见,一如那爱情,可以接近却不可抵达,这才坐下来顺应生活。这里摘下她的书中的一段话:你内心的速度不知不觉缓下来,你越来越多自己呆着,不是封闭,只是你需要聆听自己,你的世界因缩小而扩大了,更接近你的心跳的步伐,淡定,持续,你更能看到自己,看通自己。
听从内心的呼唤,世界因缩小而扩大,因为爱情令人思念,而思念有太多不可承受之轻,太多无可奈何的美丽和绝望,叫人迷失,又奇怪地让人必须充满希望!或许因此,吕露才给自己这样一个《望我天真如初,愿你善良如昨》的率真书名,这也算是一种祈祷罢。
无疑地,爱情主题是贯穿这部作品的“私下的火车”,而自始至终推动它的,是一种对与生俱来的美好事物的祈盼或告白,那是一种十分内在的专注,正是在这种专注里,吕露才如获启示般地抒写内心的瞬间经验,给人以扑面而来的真实感受,令人惊叹不已,使人相信她本质上是诗人。而我更以为表现在散文里的诗意,常常需要更为传神的手艺。
许多有经验的作家通过写作推进思想,吕露是通过写作捕捉思想。在她青春无忌的锋芒里,语言更似用来经验生命的一次次觉醒,或者说她是那种“自白派”诗人,天生愿意与人私下即兴交谈。诗人于坚曾经这样描述过:“我蛮喜欢吕露说的话,像是猫的话。天真、清新,还长着利爪,哦,还抽着烟。她确实说得深刻,她野心勃勃。我的意思是,又回来了,某种失落已久的东西。在她这一代。”是什么东西又回来了,并且野心勃勃?我想是一种朝气,一种在三十年前靠它起家的文学朝气,这才有了三十年改革时代的中国文学。但是它“长着利爪,还抽着烟!”这是新一代的文学青年的特征吗?
另一位诗人沈浩波如是说:“吕露,她只是把自己直接砸过来,年轻的身体在某一瞬间砸进你的内心。”——这个“下半身”代表诗人的关键词是“身体”和“砸”,构成了一种具有当代意味的行为。但我更愿意将之理解为德里达所言的:什么是作品,创作作品就是给语言一具新的身体。诗人兼小说家韩东评论吕露是年轻的活跃分子,“对文学的热爱偏重于生活方式,并毫不忌讳效果的追求。她的勇气直率积极可用于某种纠缠,也可望能成就合乎时尚的不一样的文字,扫荡沉闷畏缩之气。”
看来书来得正是时候,重要的是生活和在场,带着笔记本电脑和纸杯里的咖啡,带来了比尔·盖茨,带来了通宵达旦,带来了哭笑无常,带来了背包族啃老族身后跟着宝马,带来了快餐,带来了穿越和女性穿越,也许本质上仍像聂鲁达笔下的美人鱼,突然间来到一家醉气冲天的酒吧,男人们继续傻眼,只是多了一些“屌丝”!这个网络时代带来了许多新鲜事物,许多新词,许多刺激,无不意味深长地象征着年轻一代的虚无和“积极可用”——相信还会带来新文学的一个“萌芽时期”!啊,希望如此,因为每个时代总会有自己的传奇,老一辈的眼睛异样了,闪烁着希望之光,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希望从来不会落在抱希望的人们身上,而是会落希望所寄予的人身上。”(本雅明语)。为此我愿意乐观地说,对于所谓的80后90后年轻一代文学,只要有着果敢和自由精神,他们便是希望寄予的一代!
无论如何,令人惊羡的是,我们已经从吕露这样的90后作家身上,感受到了汉语创作的某种传承,她是诗人,但似乎从未自诩为诗人,甚至也不认为自己是作家,她想做的似乎仅仅是通过写作进行表达而已,而这样的表达也仅仅是她肢体语言的一部分似的,旨在于让自己的生命获得充盈,或者说,她认为写作是个女巫,一个悬而未决的媒介,而她通过写作以某种“省略的退缩的方式而出现”,这才符合她的某种生活方式。正如韩东所言,她的写作偏重于生活,却又纠结生活之轻,那里有不可承受语言的真实,因为只要接近语言的真实,生活的真相才会显露,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望我天真如初,愿你善良如昨》对吕露的先锋气质和实验品质而言,也许只是一个写作事件!然而,我们毕竟翻开了她这部书,它就摆在桌上。那一天读到一半,我突然奇怪地想到了《安妮日记》和《小王子》,想到只要是充满爱和同情心,它们印在书本上质上是一样的。而且书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它能让人慢下来静静地看,用眼睛看,让身体放松,或干脆站起来哭一场。我的意思是,吕露这部书有得看,从文本意义上它有所建树,因为它首先意味着某种精神生活的传承。
有人告诉我在中国当代文坛,“60后”是创造文学神话,“70后”是尴尬的中间代,“80后”是精神空虚,“90后”的关键词是穿越,我半信半疑,毕竟我有点孤陋寡闻,听人那么说,脑袋里总会不由想起本雅明的《经验与贫乏》这个书名,还有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关于倾听能力的说法,具体的话我不是记得太清楚,大意是从19世纪初,人们已普遍丧失了倾听古代智慧的能力。那么在如今这个人人都在看手机,人人都在用手捅着手机,似乎那里面有一个马蜂窝的时代,我们还能期待什么?你看人人都在玩手机,你怎么喊他们都没用,似乎人人耳朵里还塞着一个自己的世界,即便转过头来了,眼睛里看到的仍是一个自我的世界——而你只是一个盲点,喊叫只会让你更加茫然。这是一个财富早已显露其内在的贫乏的时代,但毕竟还是有人在一边叫,不同的年代都有人在叫,像蒙克画里的呐喊者在桥面上叫,空气因叫声而弯曲了;像垮掉的一代那么嚎叫,因为他们目睹了一代天才的脑袋被疯狂毁掉;或者像李白杜甫陈子昂那样,游山玩水,嘴上念念有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或者像当今民谣歌手周云蓬说的吕露:边走边写,或者她应叫吕鹿,边逃边写,要不然就是吕鹭,从书中俯冲入你内心。周云蓬是盲人,他不叫,但他看到——都在某种共同的宿命里,都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盲点。都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盲点,一代又一代的优秀作者才涌现在我们视野里,实践着我们的文学艺术。吕露在她的书里有一则文字这样写道:“我觉得世界很陌生,包括老家,包括故乡,或者任何地方,无论到访几多次。”——这句话似乎很平静,却多少道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秘密。是啊,生活在别处。1989年我也曾写过一首诗叫《风景》,似乎可以做一个参照,说的也是某种自我放逐。经过多年的失望,我终于搬走了窗口,但仔细一想,事实上搬走的只是它的框架。黑洞洞的,世界仍在原处,可我毕竟已经离开,在它的远方行走,背负它的窗子框架。天边飞过相似的候鸟,想象当年的我也一样,重复地走过这个或那个地方,背负着自己的窗子框架。
不同于火车可以“穿越”,但问题是一样的:都像在一面镜子里,都像被黑洞洞地多出来的,因此不知身在何处。我也曾经到国外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家乡变得模糊,日子就成了遥远的表白。而在当今这个国际化社会,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都在飞快地变成移民,这才让所谓的“诗意地栖居”成了当下的主要话题,或时尚的广告。我们甚至感到我们赖以生存的语言也逃避不了放逐的命运,如果这样,我们又该如何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换一个地方讲吗?“但是哪里都有一样,”(这是我在国外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我忽然记起爱尔兰诗人希尼所热衷的一个关于故乡的典故,就把它当做这篇拙作的结束语吧。说的是当地人寻找水源,靠的是一根很不起眼的树枝,树枝在地面上磕磕碰碰,让抓住它的人盲人似的跟着它走,直到树枝突然猛烈地颤抖,那人才手舞足蹈:就在这里了——那看不见的水源!我不知道那树枝如何的不起眼,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同样怎么不起眼的一个农夫,或是一个天灵灵地灵灵的巫师?——就算说的是一个寓言吧。那树枝也许象征着父辈的常识,而那人则是里尔克笔下那种有着倾听能力的人,表情看似在四处漫游,其实却是十分的专注,而那就在脚下的水源,象征着传统的智慧。我想这个诺贝尔得奖诗人希尼把这个典故说给全世界听,自有其道理,没准他同时也在暗示我们生活在其中,并为我们所使用的语言的命运,它会水一样消失,也会真理般地突然间涌现,则取决于我们倾听能力,就像里尔克所断言的那样。无论如何,这寓言十分动人悦耳不是吗?
同样令我感动的是,在我写下这篇文章之前,心有余悸觉得不能胜任,我问吕露,其实这文章你最想请谁写,她即刻回答,说:“我父亲!”我想她父亲一定会为不在身边,生活在别处的吕露而自豪的。
作者简介
吕德安 诗人。1960年出生于中国福建省的一个港口小镇——马尾。1976年高中辍学上山下乡当“知青”。1978年就读福建工艺美术学校。同年开始诗歌创作。1983年与同仁在福州创办诗社《星期五》。次年参与南京《他们》文学社。期间代表诗作有《沃角的夜和女人》,《父亲与我》。1984年自印出版诗集《纸蛇》,1988年正式出版《南方以北》,1991至1994年旅居纽约,以画谋生,创作长诗《曼凯托》,并获得首届《他们》文学奖。1995年在家乡北郊山中造屋,写诗画画,开始创作长诗《适得其所》,1998年出版诗集《顽石》。此期间参加当时北京著名的实验戏剧团体“戏剧车间”进行戏剧实践。2010年出版诗集《适得其所》。现为“影响力中国网”诗歌栏目主持。2011年获云南高黎贡诗歌主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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