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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论 汉 字 的 形 象 思 维 [打印本页]

作者: 遥看天河    时间: 2008-12-8 22:09
标题: 论 汉 字 的 形 象 思 维
论  汉  字  的  形  象  思  维
讨论汉字问题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以说没有汉字就没有中国古代文明的辉煌灿烂,它是中华文明之源、之母,是中国上古先民的一项伟大发明,甚至还有人直接称汉字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信然!中国文字也许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斯芬克斯之迷,我们每天看到它对世界诡谲的微笑,但我们却感到了它的莫测与高深。
汉字最大的魅力之一在于它的字形结构以及产生这种特殊结构形体的思维和意识。形象思维或说意象思维是汉字创造过程中的重要思维方式,本文即旨在揭示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意识及其运用。现在,我们很多人的对于汉字的认识其实是存在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的,如对汉字的起源问题、汉字的造字法孰先孰后的问题、汉字中的象形文字问题等均有一些模糊,甚至是错误的认识。我是一个虔诚的书法爱好者,尤其关注书法史学的研究,在书法史学中每感上古书法史的魅力四溢,因讨论书法史之起始亦即以汉字起源为前提,故而对汉字起源及其发展特点关注较多,我以为要较为综合的审视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问题,首先要从汉字起源中窥视其形象思维之滥觞,其次从考古学角度出发审视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运用,最后是综合考察汉字形象思维的几个特点。下面,我将尝试从这几个方面出发对汉字中的形象思维问题作一些浅显的阐释。
一、汉字起源传说中的形象思维
当我们要开始论述汉字中形象思维问题的时候,至少要面临两个问题,即什么是形象思维和汉字的最初形态为何种样式,只有廓清了这两个概念,我们才能作出正确的阐释。
首先说说形象思维。关于这个概念,我国美学界和文艺理论界曾讨论过多年,很多学者都认为“形象思维”这个概念不准确,严格说来应该称之为“意象思维”,这以吕景云和朱丰顺先生所注的《艺术心理学新论》为代表,其观点最早则发表于《文艺评论》1993年第二期的《也谈艺术掌握世界方式》一文,其原因大概有两点:其一是,“任何一个客观具体事物的形象(包括客观的艺术作品中的形象)都是不能直接进入头脑中的思维的,必须经过人的感官产生感觉,进而产生知觉这两道关,然后在脑细胞屏幕上留下记忆表象,只有这个表象才有资格成为思维的材料。”其二是,从“形象思维”这一术语的来源来看,它是从别林斯基给艺术或诗歌所下的定义误译来的。他反复强调:“诗歌是用形象来表达的思维”,“艺术是寓于形象的思维”,或是“用形象显示的思维”,别林斯基在这里所说的“思维”二字不是做动词用而是做名词用的,主语是艺术或诗歌,而“形象”却是做客观的供审美鉴赏的具体作品解释的。形象思维只能做艺术或诗的定义的节用语,即是“用形象来显示思维”的简化语,而不应做其他解释。基于此点,我们的论题似乎就要改成“论汉字的意象思维”。但是我要说明的是关于“形象思维”这一术语使用,近几十年来美学和文艺学界几乎都普遍用惯,仿佛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专业术语,所以我们也不作更改,而“固执”的坚持以“形象思维”一词来作下面的展开,特此说明。
其次要廓清的是文字的起源、汉字的起源问题。关于文字的起源,历来有学许多美丽的神话,这可以从许多的古代文字理论著作和书法论文中得以窥见,如西晋成公绥、卫恒等都异口同声地称是上古的神人创造了文字,而且这种创造的根据是极为神秘的,

如成公绥《隶书体》中说的“观彼鸟迹,遂成文字”,卫恒在《四体书势·字势》中也说:“眺彼鸟迹,始作书契”。于是,我们就会怀疑了,这鸟迹到底为何物?为何如此神秘?它来自于哪里?凡此问题,多不胜举,而对于我们而言,只要翻翻古代典籍,便会发现关于文字产生的神话是何其之多,如果我们要跳开文字之起源,必然不能找到其中形象思维的初始运用,但如果仅以神话传说为材料,其令人信服的程度自然又不会高,所以,我们必须从两个维度上去梳理,一来是从材料学上发掘文字起源的神话、传说,并对此作出相应的审视;其二是从实物考古学方面去重点把握文字产生时的形态,继而论述我们的课题中对汉字形象思维的思考。
检索古代典籍,我们发现,汉字的起源的神话传说无外乎四种,即结绳记事说、契刻说、八卦说和仓颉造字说。中肯地讲,在中国古代实物考据还不是很发达的情况下,先民们的任何猜想都是有理由有意义的。我以为无论是先民们美好的猜想,还是后来名士风度的浪漫调侃,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即在文字产生之初,人们就已经开始有了原始的思维,而这种思维则主要表现为形象或意象思维。结绳记事说虽没有具体的形象可供比照,但其思维方式可感。人们要记录下事件,却又没有文字,而图画毕竟要求高一些,在不主要使用图示的情况下,利用在绳上打一个结的方式其实所调用的就是人们的联想、想象能力,将事情依据大小、凶吉、繁简以不同的结为之能够说不是在利用实物形态作为意象对已有事件做出记载吗?其形式虽不以文字符号为展示,但其中的意识却已具有了形象或意象思维的特点。
契刻说在文献中被认为是文字继结绳而治之后发展起来的。《周易·系辞》中载:“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然而古代对“书”的论述颇多,惟不多论“契”,郑玄在《系辞》里注的是“书之于木,刻其侧为契,各持其一,后以相考合”,又在《周礼·质人注》中说:“书契取予市物之券也。其券之象,书两札,刻其侧”,据此而论,书与契其实是两回事。原始先民可以没有文字,但往往已经有了“契”,如《魏书·帝纪叙》说:“不为文字,刻木纪契而已”。著名文字学家唐兰先生认为“最初的文字是书契,书是由图画来的,契是由记号来的。可是,单有记号、单有图画,都还不是文字,文字的发生,要在有了统一的语言以后”。看来,文字的前导有两个,一个为图画,一个为契刻记号,图画中充满了形象思维是毋庸质疑的,但契刻记号却揭示的是一种抽象的形象或意象思维,因为它同样是通过抽象的符号给予人们一种联想和想象,最终达到语言和表意的作用。
文字起源的第三个神话传说比较神秘,而这种神秘的观点却显见于东汉大文字学家许慎的著作中,他在《说文解字·叙》中说“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其实庖羲(又谓伏羲)创制人卦的传说自古就有,如《周易·系辞下》中便记载道:“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从文字记载中我们可以深切地体会到何谓仰观俯察,何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其以客观自然为基础,以客观物象的特点非常明显,尽管八卦给人的是抽象印象,莫测之言。尽管八卦并不是全等

于文字,(八卦本身也不是文字,不具备文字特点),但仅从文献材料上论,其间的形象思维之运用亦很明晰。
最后我们要看看仓颉造字。仓颉造字的故事其实窃以为是有现实基础的,而且也很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荀子·解蔽》载:“作书者众矣,而仓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者谓之公。”《韩非子》又载:“仓颉之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又曰“昔者仓颉作书,容成造历,胡曹为衣……”对仓颉造字说,历来认为比较“权威”的叙述是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的记载,他说“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这是从文字发生学角度,许慎作出的判断,而其中的“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等,均为创造时对自然客观现象或规律的取法,这种取法也决计离不开对客观现象的提炼,同样的,我们无法看到仓颉创造的汉字为何等形象样式,但这种取法自然,师心造化的精神却包藏着某种原始的思维方式。
通过对上述关于文字起源神化传说的描述,我发现,其实在这其中若论及形象思维可能并不是非常的明晰,但是无论是结绳八卦的猜度,还是契刻仓颉造字等说法,其中都有着对自然的取法,对“诸身”“诸物”的学习,这种隐藏的思维方式尽管比较原始,但形象、意象思维却隐然渗透其中,如果要找明晰的例证,非从汉字字例着手不可。
二、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运用及其特点
从汉字起源的神话传说到真正意义上的汉字创造其实只有一步,前者是文本或口头的传述,以文字记录为载体,没有严密客观的实证物体,而后果则以大量的考古实物及其形象资料为基础,能比较客观的看到汉字发展创造中每一阶段的特点,继而有利于我们去把握其背后的思维方式和特点,我们将主要以汉字字例为主,去分析其中所蕴涵的主要思维。考古发现看,距近最早的汉字符号应该为刻划符号,即以贾湖舞阳刻划符号,西安半坡陶器上的刻划符号和山东大汶口时期陶器刻划符号为代表,尤其是后两者。我们先看看西安半坡刻划符号和文字学家们给出的现代汉字的译字:
从图片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只是抽象刻符,但其作为意象符号给人的联想是比较明显的,尤其是像“草”字这样的符号,本于草的特点和形态,对其作感觉上的把握和知觉

上的抽象、提炼,最后得到一个符号,极符合文字易写易识的符号特点,这便是一个典型的运用形象思维的例字。让我们再来看山东大汶口时期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符号,如图二所示,这是刻划符号逐渐由单一的个体走向成熟的转型期的文字,汉字并未停留在半坡符号期,因为其特点为个体独立,虽有了“方”的意识(或言“方块”意识),但字形不丰富字例太少,且多以指事造字法为主,到大汶口时期,则象形因素加重,组合意识也变强了,如图二中的文字可以拆为三部分,上面为一个太阳的形象,后表示“日”字,中间有人说是“山”,有人说是“云”,我以为理解“山”较好,下面的一部分有人说是“草”,也有人认为是“火”,不同的理解便产生了不同的释读,以“日”“山”“云”为组合,意指太阳从山那边升起,表示日出,译为“旦”;若以“日”“云”“火”为组合,意指以山为参照,一上一下表其方位,上者为日,下者为火,表热,火热之意,译为“炅”,又古之“日”与“執”为通假字,“火”与四点底通用,故又可作“热”字。这个字就比较复杂了,其思维也复杂了,但主要还是以形象性或意象性思维为主,我们将它们称为组合象形文字。
文字发展的第三站应该是甲骨文字,如“马”、“牛”、“象”、“羊”、“囚”、“人”、“戈”等等,不胜枚举。甲骨文的创造是文字创造过程中的重要内容,我们认为它是中国成熟的文字系统,今天的汉字基本上由甲骨文发展而来,而且从造字方法上看,指事、象形、会意之类在此时就已基本被确立下来,后世文字发展中的造字方法主要使用的是形声、指事和假借。这正说明在汉字创造过程中,形象思维运用最多的当然是上古时期。甲骨文的单字据李学勤等先生、学者统计,有四千至五千个,而这些文字主要都是运用在占卜行业,这说明肯定有大量文字未被刻入龟甲兽骨之上,如此一来,甲骨文单字有五千至六千甚至更多的猜想就应该是成立的,同样可以判断的是,如此成熟,如此规模的文字并不是仅仅一个商代时期就可以言尽的,它成熟于商代,前面必定有一个漫长的衍化时期,而对于上古先民们来讲,运用形象思维要远远比运用逻辑思维简单,所以大量的字例都在向我们证实汉字中形象思维的广泛使用,今天的汉字依然有相当多的形象思维的感受存在,其实跟甲骨文时期大量运用该思维有关,而对于汉字中形象思维的理解也定然应该在追溯汉字之源中去把握,去发掘,这也是我们本于汉字发展和字例研究等方面,对其形象思维的运用作出的判断。接下来我们就重点谈谈汉字中形象思维运用的几个特点。
如前所说,形象思维即指在创造过程中,以表象做材料,通过创造性的想象对表象予以升华,或对表象予以分解,重组、联结等,加工成创造意象的思维过程,文字当然是创造的意象,那么依此而言,文字创造的思维过程,则应该理解为形象思维的过程。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运用问题前面已做过例证分析,现在我们就其特点作一些阐发。
第一,由于汉字的创造过程始终离不开客观自然中的表象材料,而且它还把思维的

结果用汉字符号的方式表现出来,所以我们认为汉字创造中运用的形象思维具有形象性,这个复杂的过程可以用表象→想象→意象(形象)作归纳。如大汶口先民将表象的日、山和火并置在一起,作出想象,继而得出如图二的符号,此中“日”、“山”和“火”即是表象,图二的这个组合象形符号即是意象,从表象到意象的想象过程被称之为形象思维的过程,所以说这种思维方式具有形象性。
第二、汉字创造中的形象思维具有想象性,要做到象形很容易,但要作为一种文字符号,除去象形外主要的就是要具备易识易写易记忆的特点。试想要表达一个“龙”的意思,是去画一个龙容易还是以龙字概括容易?那肯定是以写一个“龙”字最容易。要将一个生活中的马转化为文字,就要把握其特点,作一个“    ”或“     ”的形象比画一匹马是容易得多,反过来,我们在文字符号中往往也能通过想象的魔力去还原一个“马”的形象。可见,想象是形象思维的基本手段。
第三、情感性是汉字创造中形象思维运用的又一个重要特征。在汉字创造的每一个环节上都伴随着强烈的感情活动。在对自然生活和客观物象的取法中,在“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思维活动中,对生活和自然物体的体验越真切其形象(意象)势必也会更生动,文字虽然只是抽象符号,但其中的思维过程却一直都倾注着人的生命本质力量,一直都是人的真实情感的意象性迹化,我们无论是看刻划符号,还是看甲骨卜辞,抑或是看金文碑刻,其间传达给我们的都是一种远古先民的呼喊,一种历史的回音。
第四、汉字是独具个性的。它不同于纯粹以具象形象为灵魂的埃及文字,也不同以抽象形象为归属的楔形文字,它从远古的荒蛮时代逐步走向今天的文明时代,经历了八千多年的沧桑,竟没有断裂过,这在世界文字体系中是极为罕见的,其原因我以为就在于它的独特性上。先民们在其思维背景下给了它独特的“方块”外形,给了它完美的空间分割,这是汉字最大的个性之所在。
第五、汉字本来是给人识别,记录历史信息,交流思想的工具,但是在这种纯物质特性和功用的背后,它还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纯美的愉悦,亦即是说它在表情达意的同时,其自身和书写过程还为我们创造了一份独有的艺术审美。从字形上看,一个字一个形,颇为丰富,汉字的书写,也被人们称为书法艺术,为历代文人志士所雅好,其实在形象思维的诸特征中都带有审美的原则,所以汉字从一开始就带着艺术的气质、美学的性格。以至于我们在慨叹它漫长久远历史的同时,还在饱受着一种审美的快慰。
据此看来,我们对汉字的形象思维也就应该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即汉字中的形象思维不仅仅只是一个单一的思维活动,它应该是具有许多规定、性质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是多样的统一,是一种综合的思维活动。
谈到这里。我们也应该认识到了一些关于汉字创造过程中思维的一些运用问题。最后,我们要说的是,作为中华民族的主人,作为华夏文明的后代和传承者,对于汉字,我们该从各个方面作更多更深入的研究,21世纪的今天,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逐渐在被计算机语言,被外语所占据。能理解汉语的存在意义和历史流变的青年人是越来越少了,所谓“鱼不知水”,因为我们的母语是汉语,所以往往没有过多的去注意它,但是通过我对汉字,尤其是对汉字书写及其历史的研习,已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了汉字的

魅力,也真正越来越强烈的体会到了汉字的重要性,本文虽旨在讨论汉字的形象思维,但我以为其牵引而来的更多的则是我们对待汉字的态度问题,我本愚钝,但于汉字和古代文化一类,定当去博学深究。


                                                                                                          王    景
                                                                             二零零七年二月八日初稿于天河愫雅斋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一日二稿于堰逸轩


参考书目:
许    慎   《说文解字·叙》,中华书局影印,1963年版
唐    兰   《中国文字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6 月版
陈振濂   《书法美学》,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3 月版
丛文俊   《先秦书法史》,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
丛文俊   《论古汉字书体演进的字形基础》,《中国书法》1997年第二期
李    梵   《汉字简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5年9月版
李宏建   《艺术概论》,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年版
王旭晓   《美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
宗白华   《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吕景云、朱丰顺   《艺术心理学新论》,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年版
金学智   《中国书法美学》,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郭沫若   《古代文字之辨证的发展》,《考古学报》1972年第一期
作者: 神舟8号    时间: 2008-12-9 07:41
王老师对汉字的执着研究和不懈追求,让我很感动,文字在古老的中国文明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但在如今的网络世界中,却被异化、被淡化,很多人会用电脑了,却不会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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