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在中国的教育学的学科群中,高等教育学是一个相对年轻的门类。潘懋元教授在20多年前主持了第一部相关的《高等教育学》,大大推进了这一学科的蓬勃发展。
人们在任何一项活动中,都力求自觉其活动,一个集中的表现便是从事对相应活动的研究,在一定的发展阶段,便形成相应的学问。高等教育学就是在这种自觉活动中人们自觉其意义的过程中产生的。中国高等教育学亦正如此。
一门学科的建立与发展,当然是基于研究的,而其持续的繁荣则又离不开教育。高等教育学不仅在大学里诞生了,能够维系其发展的高等教育学教育,也在大学里诞生了;这也要首先功归于潘先生,他首开了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博士生教育。
这样,就有了一个关于高等教育的“研究——教育——研究——教育”的良性循环。在这个良性循环中,一个高等教育学的研究群体越来越壮大;研究成果也随之越来越丰硕,高等教育学在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中,已不只是一个旁观者、伴随者。
我本人生活在大学中,学习着、工作着、思考着,在潘先生、朱九思先生、汪永铨先生以及喻岳青、刘献君、文辅相、薛天祥、杨德广等一批学者的影响下,也进入了高等教育学的研究行列。
对走在前面的人的最好呼应,是努力学习与研究,并且尽可能于其中获取心得,在这一学科的被弘扬之中一起前进。一个学科的生命力就在于它不断地有新概念、新命题,以及存在于这些概念和命题之中的新观念、新思想涌现出来。一个业已壮大起来的研究群体,一个方兴未艾并处在变革之中的高等教育事业,大约就可保证它的生命力不会衰竭。然而,不衰竭只是一个底线,人们肯定还热望它的繁荣兴旺,并把自己的一份工作也置于其中。我自己便抱着这样的心态,一方面尽可能吸收最近一些年来我国学者的研究成果,同时自己也在不停地思考和探索着。
确实有几位好友很久前就敦促过我写一本《高等教育学》,但我一直到2007年才开始动笔,经历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算基本脱稿。
1994年,我写过一本关于大学校长的书《校长学概论》,今天看来,只感到贫乏。1995年写过一本名为《大学人文精神构架》的书,又于2001年写了一本《素质:中国教育的沉思》,这两本书都是关于大学文化的。2000年和1998年,分别出版了《学校管理学》和《学校管理心理学》,主要是论及大学管理的。2002年出版了《大学教学学》一书,书名已经表明了写作的内容。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我于2004年写了一本叫做《高等教育哲学》的书,从形而下走到了形而上。
在前后16个年头里所做的形下、形上工作之后,今天再回头写这本我虽想写但一直未动笔的书。这样一个上中下穿插的工作进程并不是我刻意安排的,因而可以算是一个自然的经历,偶然的流程。
在写眼下这部《高等教育学》时,我完全抛开了自己以前的著作,一点也不回头看看它们。为的是,让思想自由流动起来,避免受自己“过去”的束缚,也盼望使写作成为创作。力求不一样,包括跟自己的过去不一样,至少,我是这样提醒自己的。
因此,当有熟悉我的著述的学者从我这部著作中发现与我过去的论点有起伏的地方时,那可能就不足为奇了。事实上,一个人一生中的思想观念不发生任何变化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当然,不太可能发生完全的逆转,有许多基本的东西可能是没变的。其实,即使说到变,只要向更确切、更贴切的方向变了,也是应作出的一份努力。事实上,在有些术语的使用上就有变化,有些在理解上有了变化,有些曾经间常出现的词语可能不见了。
变化也好,求异也好,不一样也好,毕竟还是为了深入的探讨,为了更接近真理,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学术发展。因为,看来这部著作中是提出了一些与我所熟悉的观念有所不同的观点的,故而格外说明一下。对于许多不同的看法,本想再思考、再观察一段时候再说,然而,时至今日业已观察、思考了若干年。即使如此,我肯定仍然会以虔诚的心态去倾听他人,以冷静的思考审视自我。
全书共分14章。许多章节都可单独深入研究而成为专门的论著,这本书势必涉及到高等教育学的许多基本方面,因而,在每个问题上所下的笔墨必然是很有限的了。但是,当某些观点以命题的形式陈述出来时,在命题的论证上却是不能太省略的。全书都尽可能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至于全书大体论及到了哪些方面,这是从目录即可看出的,此处不再复述。
全书共有80节,算是讨论了高等教育的80个问题。高等教育学的问题可能不少于800个。它似应反映全貌,又很难反映全貌。于是总有取舍,使之既有明显的综合性,又有一定的简明性。专题的讨论与综合的论述,实际上是各有各的困难。事实上,这两方面的问题我们都面对了,既希望对一些专题的讨论有所深入,又希望大体上顾及到高等教育学必定要涉及的广泛议题。
第一、二两章,都是在讨论大学的起源与发展过程。教育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大学是这一伟大创造中的一环,并且,它不是被动的,它的产生既不是一种逻辑派生,也不是外力作用的结果,不是经济的副产物,它是人类自身智慧的一项独特创造物。
第三章讲述高等教育学的一些基本范畴。这并不是一些独立的概念介绍,而是论述高等教育运行中的思想轨迹,论述它曾经思考了哪些范畴,这些范畴也作为高等教育学这张网上的结而支撑着这座学术大厦。
第四章讨论大学的职能、功能和理念。把这本章三个彼此不同又密切联系的问题放在一起研究,也是一种不同论述设计和言语方式。
第五章关于大学的治理,一方面是关于社会与大学关系的讨论,另一方面也在很大程度上是起承上启下作用的。大学职能怎样切实地履行?功能怎样很好地发挥?理念怎样更好地实现?这是紧接着前面的叙述要回答问题,同时,又对随后论述大学内部活动的有效展开,提供一个理想的前提。
接下去的第六至第十章就是大学自身的基本活动方面。从这五章所体现的内部关系看,我们的确是在所有高等学校中,有所侧重地叙述了与学术水平、人才培养上层次较高一类大学相关的内容。
第十一、十二两章才再回到大学自身的管理上来。
第十三章专论大学校长问题,这几乎是与前面所有论题相关的一个议题。
第十四章作为最后一章而叙及大学改革,这是与未来相连接一个必然话题。
“大学教师”、“大学职员”、“大学学生”等均分散在大学的各种活动中作相关论述,而未作专章讨论。
我们大量叙述的是大学,似乎是成了“大学学”而非“高等教育学”,但是,我们已作了相关的申明,因而,这并不成为明显的问题。
这本高等教育学并不特别侧重于哪个国家或地区,但有关历史和事例,基于其代表性、典型性的考虑,有些国家被提到的比较多,有些则很少,有的甚至没有提到。有些章节,比如最后一章,论及中国的就格外突出一些。但总是来说,因为是一般原理的论述,即便是偏于某时某地,也仍然是为了一般论述而进行的事实选择。涉及到自己国家的事例较多,也只是联系中国实际所作的一般叙说,但这依然不妨碍我们以更宽阔的视野进行考虑。
敬请各位先生指教,敬请阅读此书的学生批评指正。
张楚廷
2009年5月20日
这本书的正式写作,前前后后花了整整两年时间,但就有关的准备工作来说便更长了。另一方面,实际投入写作的时间并不需要那么长,只要准备充分了。所以,事实上是刻意拖长了时间的。
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边写边讲授,有一个跟学生讨论交流的机会,从中看看效果如何,这曾向大学管理干部作过系列演讲,这也是一个检验过程;另一是散发给一些已走上工作岗位的博士们,大都是念过高等教育学专业的,同时又是毕业于不同大学的博士们,边写边逐章发给他们,请他们提出意见。非常感谢他们仔细的审读,中肯的建议,宝贵的修正。要列出个名单来将是长长的一串。此处虽然未予点出,但我确实记得他们,向他们致谢。
我先后在北大、北师大、上海交大、华中科技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西南大学、湖南大学、云南大学和郑州大学作过高等教育哲学的演讲,在本校也三次系统讲授了《高等教育哲学》。《高等教育哲学》与《高等教育学》有很大的不同,从体系到内容都有明显的区别。但对于相关哲学的探讨与教学,在如下两方面有利于对高等教育学的研究:一方面,后者是讨论事实与观念,而相关哲学是讨论关于观念的观念,这样就势必对高等教育学的观念本身有更深层的审视,从而有利于更清晰更恰当地选取高等教育学所需重点阐述的内容;另一方面,相关哲学的论证更多地依靠逻辑与思辨,而高等教育学则要有更多的事实论证,可是,前一种论证可以使事实论证本身受益,并且由于前一工作,可以使我们对于事实所包含的意义和价值看得更透彻一些。
那么,哲学兴趣从何而来呢?这与早期所受教育有关,也与后来形成的理性思维有关。与数学是否有关呢?亚里士多德说:“近代思想家虽说为了其它事物而做数学研究,却把数学充当哲学”(《形而上学》第29页)。当今,凡进入了大学的人,前后学习数学的时间至少有14年,然而,“把数学充当哲学”的人,便寥寥无几了。不过,只要稍有哲学兴趣,数学就可帮助你。我认为,数学确曾帮助了我。
但是,这里要经历两个关口。一是,切忌将数学学习只停留在形式逻辑上;二是,即使在数学学习中娴熟地运用了辩证逻辑,仍然是不够的,数学学习更需要直觉。如果这样,数学真的会帮助自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一些国家不再仅仅视数学为一种技术工具。由此,我们还可换个角度看,如果在上述两个方面都有成长,而无论通过其他什么途径获得辩证思维能力,又使自己的直觉发达起来,只要能这样,数学的实际知识有多少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如此看来,我从数学那里获得的修养,与别人从物理学、历史学、文学、……那里获得的修养,就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