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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安房直子童话选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2
标题: 安房直子童话选
小小的藤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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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彭懿 译
山顶眺望台的边上,有一家叫“藤箱屋”的土特产小店。
土特产店总共有三家,其中最古老也是最小的一家,就是“藤箱屋”。因为店面太小,卖的东西也就只有一点点。带画的明信片、偶人、腌菜和点心。藤箱屋的主人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个月里有两、三回背着一个大背包,下山去山脚下的镇子上购物。下山的时候,背着空空的背包,嗨哟、嗨哟、嗨哟地喊着一路走下去。到了镇上,偶人工场、点心工场和腌菜店一家一家转过去,渐渐地就把背包给塞满了。最后,坐到面条店里吃上一大碗面条,嘿哟、嘿哟、嘿哟地回到山里面。
从很早以前他就这样一年一年地重复着。
“藤箱屋的老爷子,好精神啊!”
山里人这样一夸奖道,老爷子就会抿嘴一笑。
不过,要是有人说:“藤箱屋的老爷子,现在你还这么走山路购物啊,早就过时啦。要不要我们家的车帮帮你呀?”
他立刻就会不高兴,哼哼叽叽地嘟哝道:“我已经这样干了三十年了。”
可是,有三十年没感冒过的老爷子感冒了。而且还是慢性感冒,好些日子了,咳嗽就是不好。每天,老奶奶给他用毛巾热敷,还喝了不少据说一喝就灵的汤药,但就是不好。
“我说,明天购货,你就不要勉强硬撑着去了。”一天晚上,老奶奶说,“听到了吗,这山上翻上翻下的,可不是容易事。”
老爷子“呵呵”地咳嗽着,沉默不吭声。他想说,要是不下山去采购的话,藤箱屋就开不了门啦。这天夜里,他咳嗽得特别厉害,看来明天是下不了山了。唉,店里只剩下一点偶人和带画的明信片了。
“我说,求茂平茶屋的主人帮个忙,好吗?”老奶奶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提心吊胆地说道。
“你说什么?”老爷子故意装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我说什么?我是说……茂平茶屋的茂平,明天要开车到镇子上买东西,是不是坐他的车一起去……”
老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就嚷了起来:“怎么能干那种蠢事!”
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汽车。不但讨厌乘汽车,而且连看一眼都觉得讨厌。翻过这座山,直通枫叶温泉的索道车建成已有五年了,从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一个多少有点名气的地方。驾车旅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下车来,爬上眺望台,在茶店吃饭,买买东西。但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的老爷子眼里看去,这些开车上山的人总是没有好印象。连一滴汗也不淌,轻轻松松地就爬上山来,只顾自己看看风景,在地上乱扔一气,然后就又轻轻松松地上温泉了。望着这些人的背影,总觉得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大山放在眼里。尤其是到了星期天,汽车的噪音更是吵得让人心烦。
“自从人们开车上山来以后,这山就变得不像山了。”
一开始,老爷子逢人就这样说。
但人家反驳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藤箱屋的主人啊,自从索道车开通以来,到山顶上来的客人可是与日俱增啊。你们店里的偶人,不是卖出去好多嘛。大伙都挣了不少钱,日子也比过去过得舒坦多了。这样一想,就还得忍受一下汽车的噪音。”
这话听得已经把耳朵磨出茧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子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我是绝对、绝对不坐那玩艺儿。
然而这次可是彻底焦头烂额了。这回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老爷子一边喝着药,一边皱着眉头不声不响。
是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发生的事情。
老爷子睡是睡下了。可因为一个劲儿地咳嗽,就是睡不着。老奶奶就躺在他的旁边,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有谁敲响了店门。
一开始,还以为是刮风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咚咚咚地响了三下之后,停顿了片刻,又是咚咚咚地响了三下。怎么听,也不像是风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谁会来呢?”
老奶奶走向店门口,从紧闭的大门的缝隙中透进来一道细细的红光。
“是谁呀?”老奶奶问道。
一个奇怪的声音说:“藤箱屋的主人,有没有感冒药啊?”
“我们又不是药店。”
一边这样说,老奶奶一边“咣当”一声打开了门。她吃了一惊,门外竟立着一只猴子。它提着灯笼,冷得一个劲儿地发着抖。
“真少见……”
老奶奶闭不上嘴了,站在那里直发楞。
这一带,已经有好多年看不见猴子的影子了。自从索车道造好以来,动物们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呀,快请进来。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老奶奶像欢迎过去的老朋友一样,把猴子让进屋来。然后,又关上门。她无意中朝猴子一瞥,它正像人一样,把嘴对准灯笼,“扑”地吹灭了灯笼的火。
“坐在这儿吧。”
老奶奶拿过来一个座垫,让猴子坐到了二道门的门框上。猴子高兴地坐下,搓着手。
“你这时候来干什么呢?”老奶奶问道。
猴子咳嗽了一声,回答道:“我想要点感冒药。”
然后,它就这样讲了起来:“我是一只离群的猴子,也就是说,离开了猴群而一个人生活的猴子。一个人找吃的,一个人掏鸟窝,一个人睡觉。另外,还一个人得感冒。而且这感冒还怎么也治不好。”
“呀,这不是和我老头子一样嘛。”
老奶奶朝躺着的老伴儿看了一眼。
老爷子在被窝里说:“把我的药拿给它喝吧。”
猴子连连点头谢道,像是在行礼一样。
老奶奶升起火,温起罐中的药来。
汤药开始“咕咕嘟嘟”地沸腾起来了。老奶奶取出一个茶碗,倒了满满一大碗汤药。
“当心烫着,吹一吹再喝。”她好像在叮嘱孩子似地说着,把茶碗递给了猴子。
猴子高兴地用双手捧住茶碗,然后吸了一口气,对准茶碗上的热气吹去。
“味道真好闻。”它自言自语地说。
猴子闭上眼,脸上带着一种感恩的表情,慢慢地喝下了汤药。
“啊,好药啊,身子一下就热起来了。”
它把茶碗还给了老奶奶。
然后,就一个人在店里仔细地瞅起来。它露出一脸的疑惑,不解地问:“你这里不是叫藤箱屋吗?可是没有藤箱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奶奶笑出了声:“藤箱屋只不过是一个店名而已。我们是家土特产店啊。”
“既然是土特产店,为什么不卖藤箱呢?”
“为什么……嗨,那种过时的东西……”
所谓的藤箱,是过去人们用来放衣服的四角形的箱子。但是现在,还有谁使用那种东西啊……尽管这样,猴子还是热心地说:“我说,店里不妨试着卖卖藤箱。一定会好卖的。”
老爷子和老奶奶都默默地笑了。
猴子的小眼睛却亮闪闪的:“试一次吧,我编一个送来。”
说完,它又小声地说道:“这可是秘密呀,因为是秘密,就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我知道一个长着大片通草的地方。每一年,我都要把通草那带甜味的果实吃个够,然后采集一大把通草的藤,把它们浸泡在水里,扒去皮,编成箱子。我喜爱手工编织这活儿,不是吹牛,人的东西我都能做,而且做得漂亮。怎么样,要不要我用通草的藤编一个藤箱,放到你们的店里卖卖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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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3
为了不让猴子失望,老奶奶就点了点头:“那么,你就拿来一个样品试试吧。你说哪,老头子?”
老爷子在被窝里点点头。
猴子拍拍胸脯:“我一定编一个最好的藤箱送来。”
它又问:“老爷爷,是编一个大藤箱呢?还是编一个小藤箱呢?”
“小一点的吧。”老爷子笑了。
老奶奶也笑着说:“愈小愈好。”
但猴子却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又问道:“你说小,可具体地小到什么地步呢?必须告诉我准确的尺寸。”
老奶奶用两手比划出一个饭盒的大小,说:“就这么大小。因为是礼品,还是做得小巧一点的好。”
“我明白了。”猴子高兴地点点头。
它在暖桌边稍微睡了一会儿,天亮时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
也是在半夜里,猴子又来了。
咚咚咚,店门被敲了三下。隔了一下,又是三下敲门声。
“晚上好!晚上好!”猴子在外面叫着。
老奶奶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猴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个四方形的东西。
“小藤箱做好了。”猴子嘴上一边吐着白气,一边说。
“呀呀,快进来。”老奶奶说。
猴子进到店里,“扑”的一口吹灭了灯笼,坐了下来。它得意地拿出那个小小的藤箱,说:“这个怎么样?”
老奶奶定睛一看,吃了一惊,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用通草藤编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四方形小箱子,里面既可以放饭团子,又可以放手绢或是头巾,还可以当成放针线的盒子,对喜欢编织的人来说,带来带去方便极了。
老奶奶认真地想:把它摆在店里,也许能卖得出去。
“你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猴子。”一边说,老奶奶一边掀开了藤箱的盖子。想不到里面装着一个七度灶的果实。鲜红鲜红的果实,好像在燃烧一样。
“这是一点心意。”猴子说。
“你还懂这些礼节。”这让老奶奶佩服透了。
老爷爷也爬了起来。
老爷爷的感冒还没有好。猴子喝一次感冒就好透了的药,对老爷爷似乎不起什么作用。他一边咳嗽,一边喜爱地摸着那个小藤箱。然后他说道:“好呀,就放在店里卖卖看吧。”
他又问:“你能做很多吗?”
猴子连连点头:“加足了劲,一天能编两个。”
这猴子的话靠得住靠不住呢?老爷爷和老奶奶对视了一下,悄悄点了一下头。
他们和猴子签了这样一份合同:
一个藤箱换五个干柿子,或一个藤箱换一瓶葡萄酒,或一个藤箱换十个栗子。
话是这样说,还是可以更改的。换来换去,还是老爷爷家的东西。
“太好了。”猴子说,“这下冬天没有食物也不怕挨饿了,编点手工,就能换回来栗子和干柿子啦。”
老爷爷也说:“太好了,冬天我就用不着下山进货,能好好休息了。”
就这样,山顶上卖土特产的“藤箱屋”,就成了真正卖藤箱的藤箱屋了。每天晚上,猴子会送来两个藤箱,而回去的时候,会带上干柿子或是栗子、葡萄酒什么的。
当有了十几个藤箱时,老奶奶写了一张纸:请购买山里的特产小藤箱。
她把它贴到了店门前面。
登山客们一看到藤箱就叫了起来:
“好精巧啊!”
“有乡土气味!”
藤箱最受女顾客的欢迎。她们一边欢叫着:“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一边商量着里面可以放些什么东西。藤箱好卖极了,慢慢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积蓄下一些钱来。
“真要好好谢谢它。”
“托它福,这个冬天我们总算熬过去了。”
等猴子再来时,老爷爷和老奶奶烧了一锅甜甜的粘糕小豆汤,还有滚滚烫的菜粥,招待它。
不知不觉,老爷爷和老奶奶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猴子特别喜欢粘糕小豆汤,双手捧碗,呼呼地吃个不停。
就这样,猴子一共做了五十多个藤箱。
当山里下了第一场雪后,它突然不来了。
“猴子怎么样了呢?”
老爷爷和老奶奶开始担起心来。该不是又生病了吧,没发烧吧?一个人不要紧吧?净想着这些,就更加担心了。半夜里风吹动窗户时,老爷爷就会从床上跳起来。老奶奶每天晚上都烧好粘糕小豆汤,等着猴子。
然而,猴子没有再来。
他们每天都想着猴子的事情。
有一天,一枚带画的明信片送到了藤箱屋。
是枫叶温泉的照片,藤箱屋也有售的。
翻过来一看,后面这样写道:
老爷爷老奶奶:
寒冬到了。天冷得伸不出手,干不了活了。等明年再编藤箱吧!因为栗子、干柿子和葡萄酒足够我吃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见吧!
猴子
明信片上没贴邮票,也没盖上邮局的图章。
“这明信片是它自己送来的吗?”
“是托小鸟送来的吧。”
老爷爷和老奶奶静静地说着话。
猴子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
店里还有许多藤箱。靠卖它们,老爷爷和老奶奶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冬天了。等天暖和了,猴子还会来玩的。老爷爷的身体也会康复的。
猴子最开始拿来的那个藤箱样品,老奶奶一直留在身边。
这个她是绝对不卖的。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3
一个雪夜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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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雪的原野上,夕阳下沉了。
远远的地平线,从模糊的蔷薇色,变成淡紫色,枞树的正上空,闪着一颗星星。星星象颤抖般地眨着眼睛,一直俯视着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
这是个没有风的寒冷夜晚。天空虽然陆续闪现了新的星星,但其中最大、最亮、最美的,还是第一个出来的星星。不过,没有谁去仰望那星星,因为原野里,一个人、一间房屋都没有。
深夜,一辆卡车通过了这原野的一条路。卡车搭着灰色的篷,轮胎防滑铁链吱吱地响着,跑过去了。
“呼──真冷!”戴毛皮帽子的男司机,吐出白色的气息。
“再加一把劲!”助手席的男人,象鼓励似地提高声音说。烟卷儿火,亮得红红的。
这时,卡车咕咚地一晃,趁这劲儿,从灰车篷里滚下一个苹果。
卡车就那样跑向了远处的城镇。
在一片雪的原野上,一个红苹果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它想:自己落到了多么冷、多么空旷的地方啊。
正在这时候。
“苹果啊。”
突然,有谁在呼叫。很响而又清澈的声音,像小银铃一样的声音。
“苹果,你真寂寞吧?”那声音又说。
“嗯,是寂寞。”苹果回答后想:究竟是谁在叫自己呢?忽然,枞树上方的星星,闪大了一圈,苹果马上觉察到,高兴地说:“咦,是星星啊!”
接着,它又用挺大的声音喊道:“我认识你!”
苹果仿佛遇到了以前的熟人,高兴得嘴快起来了。
“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你。那是我还在妈妈的树上成长的时候。嗯嗯,再以前,我还是白花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看着你。”
“那我可真高兴啊!”星星说罢,又接着说:“不过,这边那边都有好多果树园,也有好多苹果树,对不起,我可不知道你是在哪个果树园哪棵苹果树上长大的。”
“我不是果树园里的苹果呀。”
“唔。那,你是哪儿的苹果呀?”
“冈丘上边的一间房子……喏,从你那儿能看见吧?北方,房檐低的,又旧又脏的房子。那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漂亮得令人吃惊的苹果树吧?”
星星嗯嗯地点头。
“那是我成长的树呀。是这一带哪一个农家,哪一个果树园都没有的好树哇。那树能结成满满的又甜又好看的苹果。可是,要说这棵树的主人,却是贫穷得惊人,每天只能喝粥生活。穿的东西几乎只有一件,连烤暖房间的柴禾,也只有一点点。”
“那可真是过着十分艰苦的日子啊。”
“嗯。小小的家里,住着五个小孩子和一个老奶奶。孩子们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到很远地方干活儿,不常寄钱来。所以,奶奶自己搞副业,才好不容易让孩子们吃上粥。尽管那样,生活也太苦,有一天,决定把院子的苹果树卖给附近的果树园。”
星星嗯嗯地点头。接着,注视着原野那边冈丘上小小的房子。由于积满雪的重量,那房子象快要倒塌。院里的苹果树上,积雪也几乎压弯树枝。
“要问果树园主人是怎样买的苹果,他是按一棵树给多少钱,这样定的价。也就是说,丰收年和不收年,都给同样的钱。至于给苹果树消毒,给苹果套袋子,把苹果装箱,都由果树园的人来干,可是,树上结的苹果,一个也不剩,都归果树园所有。吝啬的果树园主人,常常叮嘱奶奶和孩子们:
──院里的苹果,一个也不许摘,因为那树已经不是属于你们的啦。
孩子们,脸色可悲哀啦。有的孩子噘嘴,有的孩子哭了。看到这些,我们齐声这样说:
──风啊,风啊,摇我们吧!
──风啊,风啊,把我们摇掉吧!
那么一来,从远远的山那边,风儿吹来,尽力猛烈地摇树。完全成熟了的伙伴,一连掉下好多个,于是,我们在树上唱:
──掉下的苹果,是谁的?
──掉下的苹果,是谁的?
听见歌声,老奶奶来到院里,稍稍直起腰,看看下面的道路,确定了苹果园的卡车没有来的模样后,就拾走了掉下的苹果。接着,把它们悄悄藏进厨房,到了晚上,便给孩子们吃。好苹果,就生吃,烂苹果,就咕嘟咕嘟地煮。老奶奶一边煮一边祈祷,希望明天能掉更多的苹果。这样,第二天,吹来更猛的风,掉下更多的苹果。”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可始终没掉下来呀。”
“嗯,因为我没熟透,所以不管风怎么吹,也不能轻易地掉下来,在这期间,我和别的伙伴一起,被果树园的人摘走了。后来,我在果树园的仓库睡了好长时间,今天早晨才醒。我被塞进箱子,载在卡车上想,啊,要到哪一个远方城镇去呀,心里就亮堂了。
“没想到,怎样了呢?半路竟然掉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不能让谁吃,埋在雪里……我就会这样冻下去的,而且,雪化的时候,要腐烂哪。”
“你希望让谁吃你呢?”
“那是啊。冻死,烂死,都是可悲的事。要让那冈丘上可爱的孩子们吃了,我是多么高兴啊!还有,能把我的种子埋进土地,我更高兴。有一天,我会成为一棵树的。”
说到这里,苹果呼地叹了一口气。它怀恋地想起了在冈丘上面成长时候的事。然后,它叫道:“诺,诺,星星。”
可是已经听不到星星的回答了。云儿过来,星星隐下去了。苹果想,啊,也许还要下雪。它仰望着远处的枞树,想到被卡车运走了的伙伴们,想到从来也没见过的明亮的大城镇,想到冈丘老奶奶家的圆火炉上咕嘟咕嘟煮着的苹果酱。就这样,它不知不觉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做了好几个短梦,苹果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呢?
是谁嚓嚓地踏着冻结的雪靠近了。那人来到苹果的紧旁边,用清亮的声音呼唤道:“苹果姑娘,苹果姑娘。”
象银铃一样的声音。
苹果睁开眼睛。这时的苹果,已经被拿起来了,被没戴手套的、白色而柔和的手拿起来了。
“你是谁?究竟从哪儿来的?”苹果感到耀眼似地问。 那是个过于美丽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和眼睛都是蓝的。而且,他穿的衣服,就像鸭跖草的花那样的颜色。
“我是星星啊。”少年说,“是先前的星星啊。我刚从天上下来的。我真想吃你。”
“咦?”苹果笑了,“真的?星星居然能下来拾苹果吃,会有那样的事吗?”
少年轻轻一点头,从兜里掏出小刀,削起苹果皮。苹果皮搭拉得长长的,够到了雪上。
苹果嘻嘻哈哈地笑。
“可笑吗?”
“可笑哇。星星居然会削苹果皮!”
星星少年慢慢地吃了削好的苹果。专心专意地,一直干净地吃到核。
最后,剩下五粒黑色种子。
少年轻轻握起种子,把握着的种子贴在耳朵上。
于是……种子里传来苹果的声音:“星星,星星,你把我带到天上去吧!”
少年松心地笑了:“行啊。你这一回,在天上成为一棵树才好哪。”
少年向苹果种喷出温暖的气息。
然后,他走了起来。
他朝着远处的枞树。不,朝着再那边的地平线。还有,朝着从那儿延续到天上的眼睛看不见的阶梯……
这晚上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一望无际的雪原野上,只有红红的苹果皮,细细地卷成螺旋形,落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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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4
夏天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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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最近老闹耳鸣啊。”
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老人向旁边的男青年搭话。
“哦,这可不好哇。不过,是什么样的声音呢?”男青年露出深感兴趣的目光反问。 于是,老人有点得意地笑着回答:“‘唧──’地叫。好像有一只虫子藏在耳朵里,‘唧──唧──’,连续不断地叫。”
“那可不好哇。讨厌得受不了吧?”
“不过,奇怪的是,习惯了这声音,就并不那么讨厌了,不仅这样,到了晚上闭起眼睛,心情会奇异地变得舒服,好像在做着色彩鲜艳的梦……我最近终于明白了,掌管梦的器官,是在耳朵里。这是千真万确的。”
“您莫不是累了吧?”青年用毫不在意的安慰似的口气问。 老人猛地撅起嘴,说:“没有的事。”
“要不,您有什么苦恼吗,例如特别孤独等等?”
“孤独?”老人咧开嘴笑了,接着说:“不孤独的人,哪儿才有呢?就说您,不也多多少少有点孤独吗?”
老人探求似地瞧着对方的脸,然后,也不等回答,就嘟哝道:“把我的耳鸣借给您一会儿也可以呀。”
说得简直象借给眼镜或自来水笔那样轻松。青年一愣,老人用细手指伸进自己的耳朵里,好像魔术师用漂亮的动作,掏出一只知了。
那的确是知了。
那是非常小而美丽的知了。透明的翅膀,映着公园的绿叶,稍微显得淡绿。
“会,会有这样的知了吗?” 青年吃一惊,仔细地瞧那知了。 老人得意地点了好几下头:“嗯,这叫耳鸣知了。夏末,这种知了常会出来的。这是雌知了。”
“雌知了?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吧?”
“嗯,是那样的。在土中生活了六年、七年,好容易羽化生在地上,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它们只有一个夏天的命,不鸣不叫地就结束了。这种雌知了,常常到我这儿来,用虚幻的声音叫。啊,愿意的话,您放在耳朵里一会儿试试。”
青年有点发瘆地皱起眉头问:“把这个放到耳朵里吗?”
“对。用手指头稍稍一按,就飕地进去了。很简单。不过,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硬借给您。我只是想让您也看一下美丽的梦。我不会硬劝您。”
老人装模作样地打算缩回拿着知了的手。
“请等一下吧……”
青年慌了。
“作为尝试,请让我使用一次吧。说真的,我也过着艰难困苦的日子,独自一人生活,没有一个人肯跟我敞怀交谈,再加上买卖做得一点也不好,眼看要失业了。”
“哦,您做的什么买卖?”
“瞧,就是那个。”
青年指着喷水池一带。盛开着红色的绯衣草花,孩子们笑语喧声的地方,孤独地停着一个流动摊床。
“那是玉米摊儿。我搞这摆摊儿的买卖,都半年了,怎么也搞不好。”
“那样的话,您就听一会儿这耳鸣,休息一下心吧。知了在耳朵里‘唧──唧──’叫,您就闭上眼睛,随着那声音。”
“随着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听耳鸣的声音,别的事,什么也不想,这样,就会随声音走。身体轻飘飘地象在云彩上。这么一来,可是好极了。”
“哦……”
青年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老人轻轻把知了放在他手掌上后,站起身来:“那么,告辞了,再会吧。”
说完,慢慢地向公园旁边的森林那儿走去。老人穿着素雅的茶色裤子和橄榄色衬衫。玉米店老板,一直呆呆地目送着老人的背影象渗透那样消逝在森林的绿色里。
然后,他轻轻转移目光,注视着手掌上的知了。仿佛精巧的玻璃工艺品,知了一动也不动。翅膀的颜色更加带着翡翠色。青年想,这知了在土里时,一定是吸了相当多的甜树液,所以翅膀才会这样美。他轻轻握住搁知了的手,再把手插进衣兜里,慢慢站起来,向自己的摊床那边走去。
回到摊床,完全凉了的玉米,和离开时的数目一样,排列在灰上面,他呼地吐出一口既不象呵欠也不象叹气的气息。接着,他骨碌一下躺在旁边的矮草地上。时间大约将近五点钟了吧,风发出舒服的声音吹着。从树叶间隙射下的阳光,已经带着微微的秋天气味,扩散在四周。玉米店老板摘下布帽子,噗地盖在脸上,闭上眼睛,然后,从兜里轻轻拿出知了,若无其事地放进自己的耳朵里。
往耳朵里放虫子──
光这么一想,就会使脊背飕飕发凉的奇妙事,他却毫不犹豫地做了,也许是由于那知了太美丽而又太神秘的缘故吧。实际上,那知了的叫声也是文雅的,既不象梨蜩那样,毫不客气地“吱──吱──”往人的身体里深钻,也不象寒蝉那样,含有十足深思的恋恋不舍的味道。
那是“唧──唧──”的,低而尖锐,似乎要扎进什么深地方的声音。是只有人的耳朵深处才能听见的虚幻的声音。
“这是黑暗的声音呵。”玉米店老板嘟哝着。
“对,这是黑暗的声音。是知了生到地上以前,长期在土里度过的黑暗的声音。”
这是,玉米店老板十分敏锐地听着那声音,不知不觉身体变轻,仿佛要飘了起来。“唧──唧──”,知了的声音单调地继续着,玉米店老板,也许一边听着,一边睡着了吧……
“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听到这爽朗的声音,他不由得一惊。那是还残留着幼稚的少女声音,听到那声音,不知为什么,玉米店老板的心胸总感到要突然发颤。
(大概是那孩子。)
他想,能够知道从没有听过声音的人发出的声音,是奇怪的事。但这时,他眼皮后边,好像从黑暗中升起了星星似的,清楚地映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短头发,穿着单和服,系着黄色染白斑点花纹的带子,只有系木屐的带,是鸡冠花一样的红色。那少女,手掌托着晶亮的一百日元硬币,好几次地连着说:“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啊,是那孩子。是我上五年级时,搬到我隔壁,仅仅三个月,又不知搬到哪儿去了的孩子,每天,透过篱笆看见她的身影,可是,一次也没有说过话就分手了的孩子──
那孩子走后,我变得异常地寂寞,总是在篱笆那儿,望着邻居已经不亮灯的窗户。
女孩的妈妈,搞着织毛线活儿的副业,白天晚上,都在机器前织毛线。女孩在旁边帮着接线,收集各种颜色的剩线玩。夏天晚上,在黄色的灯光下,我象看美丽的故事书那样,瞧着女孩和她母亲的侧脸,以及她们互相点头的情景。
“那么漂亮的孩子,真可怜。那女孩不能说话呀!”一次,我听附近的阿姨这么说,惊得心胸都快破裂了。
那阿姨,象是有了大发现似地讲着。啊,我说怎么没听见过那女孩的声音哪。别的阿姨们,点着头,跟着这个那个地讲起女孩和她妈妈的传闻。那时,我堵住耳朵,吧嗒吧嗒地跑回家,可不知为什么,比以前觉得轻松,能够自己向邻居的女孩笑了。
一天早晨,女孩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我在篱笆那儿向她挥挥手,她惊奇地注视着我,然后答以亲切的一笑。我跑回家中,从桌子抽屉里拿来水果糖罐,一边挥着,一边招呼女孩。那水果糖,是从外国航线回来的叔叔,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小而圆的罐里,装着散发出奇异气味的五颜六色的糖。我要把每天一颗,珍重地含着的水果糖,分给女孩。我想,也许她含了糖,会突然用动人的声音说话吧。
女孩来到篱笆前,歪着短头发,用大的眼睛问:“什么事?” 我伸出水果糖罐,毫不在意地说:“哪一种好?蓝色的,黄色的,橙黄色的和白色的。”
女孩瞧了我的脸一会儿,再用细手指头,抓起蓝色水果糖,放进嘴里。我也学着她,抓起蓝色的放进嘴里。
“听说蓝色的,是星星的碎片哪。”
我毫无顾忌地说起这样的话,也许是由于知道了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蓝色的水果糖,又酸又甜,好像一道海风通过了喉咙似的。各自含着一颗水果糖,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想和这孩子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没有声音的国度──只有光和颜色,明亮寂静得悲哀的国度──
但这时,母亲在家中叫我,我不得不回到屋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女孩。因为没过几天,她和母亲跟谁也没打招呼,就搬走了。
那孩子的名字叫阿香。
因为搬走那天,篱笆上系着块手绢,手绢角上,用蓝线缝着“香”。仿佛被忘了的白蝴蝶,手绢在风中不住地摇摆。
那时候,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有一天能再见面。啊,那个阿香,现在来到我的摊床前,用跟她最相称的动人声音大声叫道:“请给我拿一棒玉米。”
……
“哎──”玉米店老板大声回答。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到达对方耳里,女孩象鹦鹉似的,总是重复着先前的说话: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请给拿一棒玉米!”
一会儿,那声音象是变戏法,大大地膨胀起来,仿佛集聚了五个、十个同样的少女,提高声音在喊。
啊,这么多的顾客!
玉米店老板,马上想起做买卖的事,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跑向摊床那边──接着,他笑嘻嘻地接了递过来的闪闪发光的硬币,再换成香喷喷的黄金块,分配到好多白色的手里──承蒙照顾,多谢,是,承蒙照顾,是,承蒙照顾……
但是,在那以前,在他站起身以前,少女们象裂开的凤仙花种子,从摊床前散开,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一回,象嘲弄他似地唱道:
“给我一根竹笋,
还没发芽哪。”
歌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吸进森林那个方向。
他正在发楞,从森林一带,又传来这样的谈话声:
“怎么样,做点玉米汤?”
“做玉米色拉吧。”
“不,做玉米馅饼好。”
“我绝对要做加盐的爆玉米花!”
少女们哇啦哇啦地嚷嚷。也许在露营,还是要开始宴会?
(吵嚷什么,根本一棒也没买,怎么能做玉米饭菜呢?)
玉米店老板有点生气了。
森林那边,又响起嘲弄他似的“给我一根竹笋”的合唱,接着,又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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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4
“唧──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那黑暗的声音里,又咔嚓咔嚓地响起叉子、刀子和盘子的声音。这一次,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玉米店老板却很清楚:那是在准备吃饭的声音。圆圆的桌子上,响起摆好的几个白盘子和刀子、叉子、匙子的声音。刀子、叉子和匙子都是银色的,它们的柄上,分别雕刻着小鸟、水果和花。鸟是仙鹤,水果是葡萄,花是百合。白桌子上,低低地吊着圆圆的煤油灯,颜色象刚升起的月亮,桌子周围,人们在兴冲冲地等着吃饭。那似乎是什么特别的宴席。是郑重其事的宴会。桌子正当中,装饰着橙黄色的蔷薇,酒杯,已经斟满了。
可是,桌子正面的席位却空着,玉米店老板为了坐在那儿,现在,正在地下道一样的黑暗路上急急忙忙走着。
留神起来,他还系着什么领带,穿着浆得使他几乎发疼的衬衫,新黑皮鞋吱吱地响。他又快乐,又荣幸,胸中暖乎乎的。因为那是庆祝阿香和他结婚的宴会。这个日子等了多久呢?玉米店老板用少年的心想。
手表哧哧地刻着时间,马上就要到傍晚六点钟了。
玉米店老板急急忙忙的。不能误了宴会。不能让大家等着。阿香也许已经来了,穿着醒目的美丽盛装──
玉米店老板,在微暗的隧道一样的路上跑。不料,那条路成了奇异的迷宫,走一会儿,就碰到墙壁,分成左右两条。向右拐试试,一会儿,那条路又分成向左右拐的两条。这次,再向左拐试试,又分成了两条路……
(这一回,走哪边呢?)
(这一回是哪边呢?)
每逢来到拐角处,玉米店老板都要冒出冷汗。
右呢左呢?右呢左呢?右呢左呢?……
尽管那样,他想,啊,选择,是多么可怕的事啊。错了一个,就会被关在永远的黑暗里,或者来到跟目的地正相反的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黑暗的迷宫猛跑了一阵后,玉米店老板终于提高声音喊:
“喂──”
“喂──阿香──”
那声音,“嗡──嗡──”地响彻树枝一样分开的地下道各个角落。那声音,碰在长长的墙壁上,象被吸进似地消失时,玉米店老板,看见远处有小而摇晃的蓝光。
那恰好如同点着许多小灯泡的圣诞节枞树。无数灯光,星星般闪烁着,仿佛海港的夜景。
啊,是什么呢……有点令人觉得温柔、良好的灯光呵……
玉米店老板眨了眨眼。于是,他的心渐渐高兴起来了。他记起了少年的日子,用望远镜看星星时心胸的激动。他想起在山上第一次看见萤火虫时,感到的爽快。形容不出的感动,忽然想流泪似的……啊,这种心情,有多年没有了哇。
他大喘一口气,朝着蓝光跑。他展开两手,一溜烟地跑。
随着靠近,小小的蓝点点,越来越清楚了。
在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中,摇晃着,星星般地闪着,啊,那是一棵树。那棵树所有的枝子上,结着无数闪光的蓝色果实。
每一个果实,多象蓝色的水果糖,觉察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来到树的旁边了。他发现树的侧面,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象一棵可怜的树那样站着。姑娘伸出手,想摘树枝上的水果糖。白色的发饰下边,明亮的大眼睛在笑。
“阿香……你是阿香?”
一瞬间,玉米店老板屏住气息。啊,是阿香。这一回才是真正的阿香啊……长得这么大,这么漂亮。
姑娘点点头,用甜而爽朗的声音答道:“对,是阿香。”
玉米店老板高兴得跳了起来:“阿香,你能说话啦,耳朵也听得见啦!”
阿香点头答道:“因为吃了这水果糖啊。”
尽管那样,阿香的声音,无论怎么说,也跟刚才到自己的摊床买玉米的穿单和服的女孩子一模一样,也跟在森林中,少女们合唱“给我一根竹笋”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米店老板陷入沉思。然后,他嘟嘟哝哝地说道:“和你声音一样的女孩子,有好多呢。她们半开玩笑地到我店里来,什么也不买就回去啦。”
“啊,那样的话,”阿香笑了,“她们都是知了的孩子呀。刚才,有十个知了的女孩子,到这儿来摘水果糖吃。由于能出声音了,都特大欢喜。吃了这棵树上水果糖的人,发出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哼,真吓人。”
玉米店老板完全佩服,点了好几次头。奇异的水果糖,在风中摇晃,互相碰撞,发出木琴般的声音。甜而香的气味,扩散到四周。玉米店老板伸出手,摘了好几个小果实,装进衣兜里。
“作为礼物,拿一点去吧。”
“谁的礼物?”
“谁的?我说呀,是来庆祝结婚的人们的……”
说到这里,玉米店老板一惊,视线不由得落到手表上。
“了不得啦。庆祝会不都开始了吗?干杯的酒,不也都斟上了吗?”
他拉着阿香的手。
“都六点十五分啦,再晚了不太合适。”
玉米店老板用力拖阿香的手。象被拽着似的,阿香跟在他后边。
“这儿,这儿。”
玉米店老板走到尽头就向右拐,再走到尽头还向右拐,又向右,向右,向右
……突然,他俩的前方,七零八落地出现了奇异的少女群。短头发,穿着单和服,系着黄色染白斑花纹的带子,只有木屐的带,是鸡冠花一样的红色,这样的少女,集聚了十个、二十个,看着这边。
“这又是新的知了女孩呀。”阿香悄悄说,“麻烦啦,这种时候……”
他握着阿香的手,大声说:“我们有点急事,能不能让让路?”
但是,穿单和服的少女们并不想动。她们沉默着,象商量好了似的,把右手伸向玉米店老板这边。
“她们想要水果糖啊。”阿香在他耳朵边悄悄说。
“啊,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个……”
玉米店老板正在犹豫,少女群一步一步向他俩逼近。
“麻烦啦,这些水果糖,我打算作为礼物在今天的会上使用……”
摆弄着兜里的水果糖,玉米店老板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但也不能再返回。时间一个劲地过去。
“那么,没办法,一个人分一块吧。”
他从兜里拿出水果糖,一人一个,分放在少女们的白手掌上。
“哎。”
“哎。”
“哎。”
领到水果糖的少女们,依次合上手掌。大家都用同样的脸,眯然笑了。然后,为了他俩,静静地让开了路。
玉米店老板,牵着阿香的手,一直前进。朝着尽头好容易看见的小门。朝着开庆祝会的房间──
身后,吃过水果糖的少女们,送来了清亮的合唱。这时,细窄的地下道,由于不知从哪里来的白光,象黎明一样亮了。
啊,多么幸福的花路!
尽头的门上,装饰着蔷薇花环,固定着几张祝贺卡片。房间里,响起迎接他俩的鼓掌声和说笑声……
但是这时候,在玉米店老板的眼里,对那扇门──一直那样不断寻找的房间的门,奇妙地觉得讨厌了。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没有那样的门才好。而且,如果他俩能牵着手永远跑的话……那扇门,只能在远处看见就行啦。如果是怎么跑也跑不到的一幅画就好啦。
可是,仅仅跑了一两分钟,道路结束了。两人站在门前。玉米店老板不得不开门。
“没法子,进去吧。”
一拧把手,沉重的门吱地打开,他猛然往宴会的房间踏进一步──正在想的一刹那,门的那边却是森林。
宴会的房间,哪儿也没有。既没有桌子,也没有围桌子的客人。同时,直到现在还紧牵着手的阿香,也不知哪儿去了。
玉米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戴着帽子,像是一直继续着刚才的散步,在公园旁边的森林里走。时间从那以后只过了一点点。
(知了怎样了呢?)
他按住一只耳朵。
这时,十米左右的前方,犹如幻影,呼──地出现了一个老人,穿着绿色衬衫,茶色裤子,轻轻地站在群树之间。
“……”
玉米店老板想说什么,可是出不来声音。老人看着他,轻轻举起右手……玉米店老板觉得有点眩晕,接着“啊啊”发出奇妙的声音。因为知了从他的右耳里飞出来,移到老人的耳里。然后,在西方太阳强烈地照着老人面孔的一瞬间,老人的身姿变成一棵树,在森林中挺立的老山毛榉树。知了停在那高高的树枝上,一动不动。
“那个人,原来是树哇……”玉米店老板嘟哝着。
树这种几乎接近悠久生命的东西,对在它耳根私语的知了的梦,太过于美丽,太过于渺茫,也许才偶尔产生了近似苦恼的想法,变成老人,向人类的青年借给“耳鸣”。
玉米店老板,暂时之间入迷地看了大山毛榉树后,慢慢地穿出森林。他的心,奇怪地爽快。
森林的那一边,有黄昏的公园,喷水池旁边,孤独地放着一张摊床。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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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玫瑰的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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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彭懿 译
女儿雪子特别盼着老师的到来。当天,会去公共汽车站接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画上一幅简单的地图。
我一只手拿着这样的明信片,寻找起中原家的山庄来了。
下了公共汽车,谁也没有来接我,结果,我只能凭借着这张简单的地图,边走边找了。可是,这幅地图简直是谬误百出。从公共汽车站到冷杉树,不过是一段眼睛到鼻子的距离,可它画得好像比火车的一站路还要长。而对面远远的一个拐角,它却画得似乎只有两、三步远。照这样子,我要走多远,才能走到山庄呢?我心里连一点谱也没有。写这张明信片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从刚才起,我就有点冒火了。
那山庄里住的,是这个夏天我要教的一个名叫中原雪子的少女,还有她的妈妈。
住到山里的别墅去当家庭教师──当别人把这项工作介绍给我时,我真是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了。我想,这可太好了。要教的孩子,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不会太累。而且还给三顿饭,据说津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把想要读的书塞满了背囊,还带来了写生簿和吉他。尽管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不是去玩的唷,可我还是把口哨吹个不停。啊啊,有多少年没去过山里了?
然而,当公共汽车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山中的车站急速远去的时候,特别是当我发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我一下子不安起来。
时间是午后的3点。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大白天的山里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在公共汽车站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迎接,就照着地图,一个人慢腾腾地走了起来。走走停停,走几步又歪过脑袋想想,好歹算是走到了地图上画着的那片杂树林。林子里,像地图上画的那样,有一条细细的小道穿了过去。我松了口气,上了小道。
就在这时,右手林子的深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咦呀!)
我凝眸看去。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孩子。拎着个大篮子,看样子已经习惯了,摇摇晃晃地走着。那样子像是被打发去买东西了,正慢悠悠地往回走。不久,那身影就奔出了林子,突然出现在距离我大约三十米远的前方。随后,便飞快地往对面走去。
是个戴着一顶大帽子的少女。
一看到她的背影,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不像是帽子在走路吗?)
少女的草帽简直是大得有点离谱了,帽檐上,饰着一朵朵白色的花。不,与其说饰着,不如说是插满了一朵朵白色的花。就像南国狂欢节的帽子。
那花全是野玫瑰。
插满了野玫瑰的帽子下面,两根长辫子,光溜溜的,一直垂到了腰那里。从劳动布裤子和白短袜之间,看得见她细细的脚脖子。大概是个都市里的少女吧。年龄呢,十三还是十四……就在这时,我突然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中原雪子吧!)
我急忙朝地图上瞅去,在这一条道的尽头,就应当是中原家。因为是一张不准确的地图,距离吗?看不出来还有多远。不过不管怎么说,山庄就在这片林子的尽头,是不会错的。
(这么说,她果真是雪子了,那我跟在她后面就行啦)──冒出来这么一位美丽的向导女孩,我快乐地想。
少女和我的距离,还是三十米。少女好像是丝毫也没有发现我跟在后面,仍然急匆匆地走着。从竹编的方篮子里,露出来好多青苹果。雪子大概是被妈妈打发去买东西的吧?妈妈一定是说过了,老师今天就要来了,去多买点水果吧!我真想快点坐在山庄的阳台上吃那些苹果了。
不过,我也许应该在这里招呼少女一声。
但是,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竟一反常态地胆怯起来了。不过就是招呼一声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是今天,我却像是需要不得了的勇气似的。虽说如果少女扭过头来,我只要微微一笑,嗨上一声就行了。
“你是中原雪子吧?”轻快地打个招呼就行──
少女根本就不回头。只是笔直向前,简直就像是军队在行军似的,大步流星地向前面走去。
我想象起雪子的相貌来了。
戴着花饰的帽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黑眼珠,一幅有点类似洛朗森的画的少女像在我的心里浮现上来。
可不管怎么说,山庄也远得有点离谱了啊!这一带,本该是快看得见漂亮的红屋顶了,然而湿漉漉的林子里的这条小道,却走啊、走啊,怎么走也走不完。
我很快就焦躁起来了,稍稍加快了脚步。
于是,不知为什么,少女的脚步也快了起来。我再快一点,少女也再快一点。
嗒、嗒、嗒、嗒……两个人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明摆着的,少女已经意识到我跟在后面了!也许说不定,早就发现我了。尽管如此,她却连一次头也不肯回,好一个害羞的孩子啊!
渐渐地,小道变得又窄又险了。我不是被蔓草绊住了脚,险些摔倒,就是被小鸟尖锐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这种地方,会有山庄吗?)
我蓦地想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开始醒悟过来,这个人也许不是中原雪子。我也许是胡乱认错人了,跟在一个陌生人后面追了这么久。
我终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啊……喂喂!”
我这么一喊不要紧,突然,少女竟猛地跑了起来。篮子里的青苹果,两个三个,咕碌咕碌地滚落到了地上。少女简直就像是一只被猎狗追赶的兔子,只是发疯了一样地狂逃。
我一下惊呆了。不过,我马上也跑了起来。
“用不着害怕呀──喂喂!”我大声地喊着,朝少女追去,“喂──我只是想问一问路呀──”
但是,眼看着,我和少女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羊肠小道的尽头,野玫瑰的帽子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子。白色的帽子,看上去就宛如是一只林间的蝴蝶,飘飘悠悠地飞远了。
“真没办法!”
我站住了,喘着粗气。
可我只能去追少女。公共汽车站是回不去了,因为太阳已经西斜了。我不能呆在这种地方过夜。只要跟在那个孩子后面,山小屋也好、烧炭小屋也好,不管怎么说,肯定能走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我磕磕撞撞地迈开了步子。
又看见野玫瑰的帽子了。远远的、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白点。
(我又要开始追啦!)
我加快了脚步。
可是追了一会儿,那个白点一下子模糊不清了,成了两个。
(……)
我揉了揉眼睛。
这下白点成了三个。
(怪、怪了!)
我站在那里,凝眸望去,这回成了四个、五个、六个……
我忍不住奔了过去。我想,这一定是一大群戴着野玫瑰帽子的少女,突然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我愈接近,帽子的数量愈多。我已经眼花缭乱了。
“嗨,雪子──”一边奔,我一边大声地喊了起来。
可是一眨眼的工夫,我的前方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野玫瑰的花海。
……
不知什么时候,我误入了野玫瑰的树林。
这里,连一个戴帽子的少女也没有。
静极了。我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花香。如果说活的东西,就只有我一个了……这时,我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妈妈,吓死我了。不知是谁从后面追过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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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5
我朝四周扫了一圈。我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从我边上的一片浓密的树丛里传出来的。我正想钻进去,可马上就被玫瑰的刺勾住了,划出了一道道的口子。
这时,从树丛里头传出了这样的对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拿着枪吗?”
“不知道。我一次也没回头。”
不知为什么,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凝目向玫瑰的树丛里望去。于是……透过好几层叠到一起的叶子,我看到了白色的活的东西。还在动。两匹。
(是鹿!)
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是两匹白色的雌鹿──大概一匹是母鹿,一匹是它的女儿。鹿女儿的头上,孤零零地扣着野玫瑰的帽子。
我仿佛是看到了幻觉。
这时,母鹿的眼睛与我的眼睛“啪”地遭遇到了一起。它说:“谁呀?”
鹿确实是这样说的。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睁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于是,母鹿又问了一遍:“谁呀?”
声音里透着一种凛然。不愧为是鹿,这种动物连态度都是这么地庄严。我是彻底地张口结舌了。
“啊……我是家庭教师,我迷路了……”
母鹿想了想,问我:“家庭教师,是不是就是常说的老师呢?”
“唔,就算是吧。”
“是吗?那么正好。”
“啊?”
听我呆然若失地这么一问,母鹿慢慢地说:“那么,能顺便教一教我的女儿吗?”
我一听就慌了。
“不不,我怎么教得了鹿的女儿!再说,我现在还必须赶到中原家去。”
然而,鹿夫人实在是热心不过:“求您了,只要两、三天,不不,一天、半天就行。请大致上教一教这个孩子。完事之后,我一定会致以厚礼的。”
“厚礼?”我有点心动了,“你能给我什么呢?”
母鹿用一种郑重的声音说道:“我教你帽子的魔法吧!”
(哈,)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个鹿女儿方才就是戴了顶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了一个少女。可我要是戴上了那顶帽子,会变成什么呢?)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那好吧,就让我当一会儿家庭教师吧!不过,我教些什么才好呢?”
母鹿慢慢地说:“就教教读写和计算,还有一般众所周知的常识吧。”
“常识?”
我扑闪扑闪地眨巴着眼睛。
“是的。比方说,寒暄话的说法、迎客的方法、写信的方法、请人吃饭的方法、赠送礼物的方法……还有……”
我有点烦了,中途打断了它的话:“我觉得,鹿没有必要记住这些东西。”
想不到,母鹿放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声:“不,这孩子,马上就要成为人的新娘子了。”
“……”
“我一开始就不该教这孩子帽子的魔法啊!这孩子戴着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人的样子,漫山遍野地到处跑。没多久,就和猎人的儿子好了起来。这不,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
“是这样啊。”
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鹿继续说:“我们虽然叫鹿,但又被叫做白雪,这是一种高贵的出身。从前,这山里还有好多伙伴,但被野狗追的追、被人杀的杀,如今只剩下两匹了。我们是最后的白雪。我们所以藏在这个地方,是因为玫瑰的刺在保护着我们。”
“是这样啊,原来是野玫瑰的保垒!别说,不注意还真闯不进去呢。不过,可以让我进去吗?”
“当然。请绕到背面去。背面有一个一棵玫瑰树大小的缝隙,请从那里钻进来。”
我点点头,从树丛边上绕了过去。正好在相反的一边,有一个窄窄的缝隙,那就是入口。我从那里钻了进去。
树丛的中央是空的。玫瑰树围成了一个圆圈,当中有一座房子大小的空间。两匹雪白雪白的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哇……”
我眯缝起了眼睛。倏地,我觉得自己仿佛飞进了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白鹿施了魔法了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地忘记了中原的山庄。而且,我觉得这鹿的女儿就是雪子,自己从东京远道而来,就是来做鹿的家庭教师的。
鹿的雪子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相比之下,鹿妈妈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冰冷,多少让人有点担忧,不过,我想,那是对心爱的女儿即将成为人的新娘子的一种悲叹吧。
我坐到了草地上,吃起青苹果来,许是饿了的缘故,我一口气连吃了五个。
自那以后,我究竟和鹿呆在一起,度过了多少长的时间、我究竟靠吃什么才活了下来呢?这些事,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背囊里,我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几册学习参考书、少男少女的读物、植物图鉴、地图册、吉他的乐谱、写生薄和绘画的工具、谜语和九连环。这些东西,全部都派上了用场。
像教人一样,教一个对人世一无所知的鹿的女儿,我费了不少心血,不过雪子的记忆力过人,通常的读写和计算,一下子就学会了。
有时候──当母鹿外出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向雪子寻问一些关于她的“婚约者”的情况。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这么一问,雪子的白耳朵就会突然一抽,欢快地回答我:“是个像拂晓时分的月亮一样的人。”
然后,她呆呆地眺望着远方,继续说:“头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去看爸爸回来的路上。”
“啊,你有爸爸?”
“是啊。我爸爸在村小学的理科教室里。爸爸有一头漂亮的鹿角,玻璃的眼珠,就那么一直站着。不过,爸爸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呼吸。尽管这样,可我还总是变成人的模样,去看爸爸。我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与他不期而遇的。因为雾太浓了,鼻子都快碰到一块了,也没有发现。我吃惊得都快要跳起来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帽子就掉到地上了。他突然开了口:‘你在这一带看到猎人了吗?’
“我不说话。于是,他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没遇上一个穿皮上装的男人吗?是我的父亲。出去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特别明亮,我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于是,他突然笑了起来:‘不用怕呀。’他说。我不知怎么搞的,害羞得要命,说了声:‘去找呀。’就咚咚地跑开了。可是,他那张笑脸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我竟会痛苦不堪……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5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问:‘找到你父亲了吗?’听我这么一问,他悲伤地摇了摇头:‘慢慢找吧。’他说。他抽起烟来。一股好闻的气味。打那以后,我们常常在山里约会。一开始,我还只不过是打算戏弄戏弄人。可到头来,等我清醒过来了,好了,已经答应嫁给人家了……”
呵呵呵,雪子破涕为笑。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这个藏身之处了?”
雪子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你是鹿了?”
雪子又点了点头。
“可是,这能一直隐瞒得下去吗?就算戴上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人的模样嫁了过去,也总有一天会原形败露的啊!”
“没事。”雪子回答得十分干脆,“妈妈会用一种特别的魔法,把我完全变成一个人。”
“嗬,你妈妈真是了不起的鹿啊!”
“是的。虽然白鹿全都拥有魔力,但妈妈的格外强大。所以,我们才会活到今天。”
说完了这句话,雪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呀,老师,您还是不要去想魔法的好。连尝试一下魔法,都绝对不能去想啊!”
雪子的声音是非常认真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可就在这时,雪子闭上了嘴。母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然后,一张严峻得可怕的脸,死死地盯住了雪子。
随后,我教起雪子打电话的方法、寒暄话的说法来。还把蕺菜的叶子能作成治疗疖子的药、万一感冒了,喝口加了蛋黄和砂糖的酒就会好了的事,也统统教给了她。作为答谢,雪子教给我这样一个可爱的魔法。手掌上盛满花瓣,然后猛地吹一口气:“你看,这样一来,不就形成了一场小小的花的暴风雪吗?趁它们还没有落地,赶快许个愿。如果赶在花瓣一片不剩地落到地面之前说出来,那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总是许愿能成为一个好的新娘子。”
后来有一天,雪子终于要嫁到人类的村子里去了。代替帽子的是,头发上插满了野玫瑰,绝对再也不会变回到鹿了,美丽的新娘子打扮的雪子,一闪身,从玫瑰的堡垒里钻了出去,走了。
只剩下我和母鹿两个了。
母鹿用与往常一样彬彬有礼的口吻说:“您受累了。”它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在这一刹那,这匹鹿的配偶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村中的小学里,成了剥制标本的雄鹿的玻璃眼珠……想到这里,我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突然就想下山了。
“我要回去了……”一边说,我一边拽起自己的背囊,向出口处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母鹿凛然的声音:“那么,让我来教你帽子的魔法吧!”
这让我心惊肉跳起来。
“我不想学魔法了。我已经看得够多了。”我拒绝道。
但是,母鹿摇了摇头:“不行。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您不戴上那顶帽子,我会觉得对不起您的。”
真的是这样吗?我想。不过,我转而又想,如果现在学会一招简单的魔法,以后倒也方便了。
野玫瑰的帽子,就扔在我的脚边上。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那么,请把帽子戴上吧。”母鹿说。
我轻轻地把帽子戴到了头上。
母鹿在我的前面跑来跑去,念起了咒语。长长的咒语。我被一股甜甜的野玫瑰的花香包围了,就那么站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啾啾啾,肩头响起了一阵小鸟的啾啁声,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白鹿一动不动地卧在我的面前。玫瑰的叶子,泛着晃眼的亮光,摇曳着。周围和先前没有任何的不同。我想伸开手臂,打一个哈欠,不想却吃了一惊。自己的身子变得异常的坚硬了。简直就像是棒子一样。
我想说句什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想扭动一下身子,也扭不动了──
啊呀,我变成了玫瑰树啦!
被变成了一棵正好堵住了堡垒出口的树。
“好了,这下您也变成了一棵守护鹿的野玫瑰了。”母鹿肃穆地说道。
然后,就开始了长长的、长长的唠叨──
“您以为我骗了您吧?可您知道人是怎样欺骗鹿的吗?他们是用鹿笛来引鹿上当受骗的。
“因为鹿笛能模仿出雌鹿的叫声,秋天的晚上,一听到它的声音,长着漂亮鹿角的年轻的鹿们,就会信步走进月光中。随后,它们就遭到了杀身之祸。我的父亲是这样、哥哥、表兄、配偶也全都是这样。人就是这样欺骗鹿的。
“为了一次能捕捉到更多的鹿,人们会纠集成一大群,把山团团围住。女人、孩子,甚至连狗也加入到了猎人的队伍当中。他们组成一个巨大的半圆,把鹿群追得无处可逃。
“这样的事,有过好几次。那么多的鹿,从山道上冲过去时,就宛如是一道白色的疾风。人们尖叫着,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们白雪的伙伴,就这样急剧地减少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吧,为了守护女儿和自己,我使用了一直秘藏在身的魔法。我把把我们团团围住的人们,一个不剩,全都变成了野玫瑰。从那以后,我们就隐居在里面了。这里这些野玫瑰,全部都是那时候的人。不止是猎人,还有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就是现在,也常常会有家人来寻找这些下落不明的人。
“这就是我对人的最大的报复。”
我因为惊恐,浑身哆嗦起来了。一边哆嗦,一边这样想:(即使是这样,也用不着把我也变成野玫瑰吧?我连想也没有想过要捕鹿啊!不单没有想过,还教了雪子那么多东西。)
母鹿读出了我的心声,连连点头:“不错,您的确是教了我女儿不少东西。可是您看到我女儿出嫁了。所以,我才把您变成了树。”
“……”
“因为您是惟一一个知道了女儿秘密的人。是的,即使是有一个人知道那孩子是鹿,就无法守护住那孩子的幸福了。我就是为了保守女儿的秘密,才把您变成野玫瑰的。这是我最后的魔法了。”
说完,母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过去了好长的时间。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蜘蛛把一根银丝,慢慢地挂到玫瑰的树枝上,随后又返了回来,编成一个美丽的几何图案。我目送着蜗牛慢吞吞地爬远、数着蚂蚁长长的队列。
太阳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以为会是一轮黄色的圆月亮,想不到却是像餐刀一样,细细的,闪着亮光。我感觉自己仿佛在那里站了有几十年。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哪?”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了人的声音。
“你在那站了老半天了,在想心事吗?”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像是当地人。可我还是纹丝未动。因为玫瑰树是动不了的。这时,男人“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也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双膝猛地一弯,人软瘫瘫地倒在了地面上。
“你怎么了?”
男人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
我就那么两手撑住地面,喘着气,把我的经历从头到尾地给他讲了一遍。
“那是幻觉吧?你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生活在这座山上的白雪的幻觉啊!”男人说。
“可是,这帽子……”
我把手举到了头上,头上没有野玫瑰的帽子。还不止是帽子呢,白鹿、玫瑰的树丛也都不见了。周围只是一片黄昏中的杂木林。男人张开大嘴笑了起来:“迷路了吧?你要去什么地方呢?”
“是是……中原……”
我把手插进兜里,把那张皱皱巴巴的明信片掏了出来。男人伸头一看:“哈哈,这是前面的那片树林呀!你刚才下错车了,早下了一站。”
我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终于犯下了这么一个大错。可是,男人却对我说:“如果从这里走过去的话,也就三十分钟左右。天还亮着就能赶到。要我给你当向导吗?”
我跟在男人的后面,一边走在林间小道上,一边揪起道上盛开的山绣球花的花瓣来了。还悄悄地试了试雪子曾经教过我的魔法。当蓝色的小花暴风雪纷纷落下时,我想起了真正的中原雪子。雪子一定是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吧?腿一定是长长的吧?而且还是一个天真、温柔的少女吧……我蓦地想到,往后,我还会再一次见到已经来到了人世间的鹿的雪子吧!
一个长长的夏天的黄昏。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6
鹤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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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彭懿 译
一
是从猎人长吉要迎娶新娘子的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是一个秋天。
猎人伙伴们各自带来了酒啊肉啊什么的,祝贺了一番之后,只剩下长吉和新娘两个人面对地炉了。这种时候,应该说一句什么逗乐的话才好,长吉一边想,一边拨弄起地炉的灰来。
新娘子脸一下子红了,垂下头去。
就在这时,从开着一条缝的门外,“簌簌簌”响起了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紧接着,就从门的窄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来道喜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了,谁呢……)
长吉和新娘子这才头一次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长吉起身向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雪白和服,头上戴着红色山茶花的亭亭玉立的女人。
“是来道喜的,这是我真心的祝福……”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扁扁圆圆的东西递到长吉手里。
“哎?”长吉不由得双手接了过来,正想问一声你是谁,可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才是谁呀?”新娘子靠了上来,用怀疑的声音问道,可长吉也猜不出她是谁。
“哎呀,这样的女人,我从来也没见过啊!穿着白色的和服,头发上插着红色的花……”
忽然,长吉恍然大悟地闭上了嘴,连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方才那不是鹤吧?不是前几天误杀的那只丹顶鹤把?长吉气喘吁吁的想。
就在三天前,长吉稀里糊涂地打下一只禁猎的丹顶鹤。
一个人走在山道上的时候,从对面山峰的林子里,一只白色的大鸟轻轻飞了出来,迎着旭日,飘飘悠悠的非区。是一只幻想般美丽的鸟。长吉立刻瞄准了“砰”的就是一枪。但当觉得打中了那一瞬间,长吉的心头不由得一阵颤栗。他觉得方才打落的那只鸟,头顶上似乎有一个红冠,翅膀尖儿,似乎是黑色的。
(啊,不,红是因为旭日,黑是影子)
一边这样想,长吉一边跑进林子里去捡猎物了。快要灭绝了的丹顶鹤,不可能偏偏出现在了这样的地方,他还这样说给自己听。
然而,当在林子里的落叶上看见那只被打落的鸟时,长吉一下字面如土色,当场就瘫坐在了那里。毫无疑问,正是一只丹顶鹤。射杀这样珍贵而又美丽的鸟的人,是要被罚款的!
(不,说不定还不止是罚款呢,不是枪被没收,就是坐牢……)
长吉浑身哆嗦起来。一边哆嗦还一边想:幸亏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趁早把鹤藏起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长吉心急火燎的在那里挖起洞来,他挖了一个深深的,深深的洞,飞快的把鹤埋了进去。
“真是对不起了!”
然后,长吉就跑了起来。他扛着枪一个劲的猛跑,一边跑还一边想:如果今天夜里下一场雪就好了。要是下一场厚厚的大雪,洞的痕迹就彻底消失掉了。
长吉对新娘子坦白了这个痛苦的秘密。
“对谁也不要说啊!”他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新娘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战战兢兢地低声说:“可方才那个女人,真的是鹤吗?”
“嗯,肯定是。不管是长相也好,体形也好,说不出来就是有点怪怪的。但那前真万确是一张鹤的脸啊!”
不过,方才那个女人却没有露出一点点憎恨的表情,不仅不憎恨,而且还登门道喜,甚至带来了礼品。
两个人用煤油灯照亮了那个礼品,出神地凝望着。那是一个盘字,是个漂亮的蓝色盘子,大大圆圆的,没有任图案。
“嘿,着究竟是怎么烧出来的呢……”
长吉来回扶摸着光滑的盘子。新娘子也轻轻的摸了一下。那种蓝,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颜色,比晴朗的天空的颜色还要蓝。是一种盯着看久了,仿佛会被吸进去的浓浓的颜色。
(死了的鹤,出于什么而要送我们这样一个东西呢……)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蓝色的大盘子,被收到了贫穷的猎人家的壁橱的最里边。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怎么也不肯使用这个盘子,他们觉得丹顶鹤在上面施了咒,看着就害怕。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猎人的媳妇偶尔就想用它一下了。光润的天蓝色的盘子,不论盛什么都会好看吧!她想,尤其要是盛上刚摘下来的水果,那看上去不知道该有多诱人了。
有一天,媳妇终于下决心把饭团排列到蓝色的盘子上。接着,就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不过是麦饭上抹了点盐的饭团,可往蓝色的盘子上一放,立刻就变得雪白,看是去喷香可口了,媳妇兴高采烈的把它端了过去。
起先,长吉瞥见蓝色的盘子还皱了皱眉头,可是一看到盘子上盛着的饭团就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把手伸过去。只吃了一只,长吉就叫道:“好吃!”
还是头一次觉得麦饭团那么好吃!麦饭的甜味和盐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越嚼越香。
打那以后,两个人就每天用蓝色的盘子吃饭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食物,只要一盛到这个盘子里,就觉得好吃了。因为是贫穷的猎人,所以白天的那顿饭,有时不过是蒸白薯。但两个人从来没有觉得不满足过。
就这样,自打用上这个蓝色的盘子以后,长吉有点胖了,腿也更有劲儿了,跑起路来,比从前不知要快上多少。不用歇息,一个气就能爬到山峰的林子上。枪法也更准了,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神枪手。一旦被长吉瞄上的,准逃不了。长吉的猎物多了起来,盖了大房子,还建起了仓库。后来,长吉家竟一连生下了八个儿子。
“哎呀,没想到这是一个幸运的盘子呀!”长吉对媳妇低声嘀咕道。
八个儿子,眼瞅着长大成人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接下来,当儿子也都各自娶了媳妇,还生下好几个孙子的时候,长吉因为点小病,突然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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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7
二
好了,就从那个时候起,怪事出现了。
长吉死的那天,那个蓝色的盘子的正当中,突然浮现出来一只鹤的图案。那是一只丹顶鹤。
张着美丽的翅膀,向着东方,悠然自得地飞去的样子。向着东方──是的,长吉的媳妇的确是看出来了。尽管盘子放的位置不同,鹤飞翔的方向也就不同,可是鹤头顶上的那个鲜红色的冠,却像被旭日映红了似的。从前,长吉就说过,他在山峰的林子里打下的那只丹顶鹤,就是正向着旭日的方向飞去的。现在已经成为了老奶奶的长吉的媳妇,每天就这样一个人瞅着那只鹤的画过日子。渐渐地,她就把它当做自己的夫君长吉了。因为那只鹤的画,是长吉死后,简直就像是剪影画一样浮上来的。
(是的,这就是他的灵魂呀!)
老奶奶这样一思量,就想:这盘子果然不是个普通的盘子!她想把这事讲给儿子们听,可又突然想到:如果对家里人说起这事,那就不得不把从前长吉杀过丹顶鹤的事抖落出来了!
就把话头打住了。
老奶奶回忆起自己嫁到长吉家的那个晚上,长吉毫不犹豫地告诉她那个秘密,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她道“对谁也不能说啊!”是的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啊!蓦的,老奶奶的心里一下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甜蜜,她瞅着那个盘子,越发亲切了。
这一带,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见着丹顶鹤的身影了。也许从前长吉打下来的那只丹顶鹤,是残存下来的最后一只丹顶鹤吧?也许是那只丹顶鹤把长吉的灵魂变成了一只鹤,嵌进了盘子里,代替了自己的生命。
老奶奶对着盘子里的鹤,轻轻的呼唤道:“他爹哟……”
从那以后,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这件事情,她就一个人把厨房里的活儿全包揽了下来。特别是用那个大盘子盛菜,那必定是老奶奶的活儿。一盛上食物,盘子上的鹤就别彻底地掩盖掉了。
吃完饭,老奶奶又会先把那个大盘子收干净,收到壁橱里。
不久之后,老奶奶的三个儿子就上了战场。
然而,去了遥远的外国的儿子们,到了第二年突然就杳无音信了。三个人一起没了什么音信。
“出了什么事呢?”
时不时地,年迈的母亲和三个耳媳就会不安的唠叨一阵子。到最后,她们索性就默认了:没有音信,就是最好的音信。
有一天,老奶奶无意中把那个盘子取出来。只瞥了一眼,她就吃惊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盘子里的鹤的图案,一下子增多了。一共有四只。就在长吉那只鹤的后面紧跟着三只排成了一列飞翔着的鹤。
老奶奶抱着盘子,跌坐到了厨房的地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就一个接一个地叫起了儿子的名字,号啕大哭起来。其他的儿媳妇还有孙子连忙跑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时。老奶奶指着盘子上的一只只鹤,一遍又一遍的地说:“他们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家里人还以为老奶奶的心情突然不好了。
随后不久,三个儿子战死的消息就送到了家了。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盘子的秘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不过这个大家族里终于有一个小孩子察觉到了鹤的图案。
是曾孙女春子。春子从小的时候起就受到了曾祖母的疼爱,老奶奶洗盘子的时候,总是在一旁帮忙。老奶奶格外的爱惜这个盘子,惟有这个盘子洗完之后,会再细致的揩上一遍。而且,在收到壁橱里之前,春子还看老奶奶会“一、二、三”地轻声数盘子上鹤的数目。
春子懂事的时候,鹤还只有十来只,但到了她上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多了起来。“姥姥,这个盘子里的图案,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一天当春子这样问过之后,老奶奶用含混的声音应答道:“啊啊,是的呀。”
“可是,我怎么觉得多了起来呢?这只小小的原来就在上面吗?”
啪,春子弹了盘子边上那只幼鹤一下。想不到老奶奶抓住了春子的手,一张脸变得十分可怕。“住手,那只小的,不是你的弟弟吗?”
春子吃了一惊,她四岁的弟弟去年因为吃青梅,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弟弟?”春子追问道。
老奶奶摇了摇头,嘟哝道:“不,因为是一只可爱的小鹤,和死了的小男孩有点像……”说完,就一声不吭的擦起了盘子。
春子真正知道盘子的秘密,还是这位曾祖母死的时候,老奶奶是九十多岁的时候死的。
于是,在领头的长吉的鹤下放,突然浮现出来一只老奶奶的鹤,春子扶摸着那只新的鹤抽泣起来:“姥姥……姥姥……”
老奶奶的鹤和长吉的鹤一起挣翅飞翔着,静静的,婀娜的,幸福的飞翔着。
老奶奶死了以后,盘子图案的怪事仍然不断。家族里头,只要死了一个人,盘子上鹤的画,就会增加一只。大的鹤也罢,小的也罢,都是从嘴到脚伸展成一条直线,向东,向东飞去。不过,发现这些图的,只有春子一个人。盘子上的鹤,迅速的增多了,多得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飞向远方的鹤头上的红顶,只是一个小小的点了。翅膀都变成了细细的线,如果不好好地,好好地盯着看,都没法数了。
实际上,长吉一家这几年里遭遇了相当多的不幸。
“那户人家,接二连三的死人呢!”村人们嘀咕着。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7
三
春子今天19岁了。
胖胖白白的,眉目长得十分像曾祖母。
可是,现在这个姑娘只是一个人生活在老房子里。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曾经那么繁荣的长吉的子孙,有的死与战争,有的死于疾病,更有死于非命的,还有的去了大城市就再也没回来。最后仅剩下了一个人,竟是春子。
去年,一直卧床不起的妈妈死了之后,春子就在家四周的梯田里种了葱、卷心菜,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因为为太多的不幸哭泣过,这个姑娘已经变得再开朗不过了。再说,她又是那么的年轻。还有,春子就要迎来喜庆的日子了。就要有女婿上门来了,是同村一户农家的儿子。这个肯到无依无靠的春子家里来的年轻人,是一个健康而又心地善良的人。
结婚的那天早上,春子坐在又暗又大的厨房里,悄悄的瞅着那个盘子。现在,春子的骨肉亲人就只剩下盘子里的鹤了。
春子还记得十分清楚,谁死了的时候多了哪只鹤。春子指着一只只自己知道的鹤,轻轻的叫着名字,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曾祖母……这时,春子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也被吸进这个盘子里,她不由得一阵头晕。她仿佛觉得,鹤的拍打翅膀声,鸣叫声从盘子里头涌了出来。
“啊……”春子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于是,盘子掉到了地上,一声巨响跌碎了。
春子一瞬间闭上了眼睛。然后,当她哆哆嗦嗦地把眼睛睁开时,脚边确确实实的响起了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是鹤。身边全都是美丽的丹顶鹤。它们激烈地拍打着翅膀,从厨房那个大开着的窗口,一只接一只地飞上了天空。数目与盘子里的鹤完全一致。
天空是一个蓝蓝的晴天。鹤群排着与盘子画的同样的队行,向东飞去,向着山峰上林子慢慢的飞去。
──丹顶鹤来啦──
──好久不见丹顶鹤,成群结队的来啦──
这个话题,立刻就让村子沸腾了。婚礼的早上,丹顶鹤成群结队的飞过这件事,简直让人们像看到奇迹一样吃惊。
“春子,那是幸运的兆头啊!”
“这家是鹤之家,一定会兴旺起来的啊!”
村人们纷纷交口相传。春子一边点头一边想,盘子里的鹤,果然是一条一条的命啊!爸爸和妈妈,还有先祖们,全都是在为我的结婚祝福哪!
直到现在,春子还珍爱地保留着那时散落在厨房里的蓝色陶瓷碎片。如果把那些碎片拼起来,就成了一个蓝色的盘子的形状。没有任何图的一个天蓝色的盘子。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7
花香小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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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彭懿 译
又是那样的自行车!
信想。
真的,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看到那样的自行车,把手,脚蹬子,后架子,甚至连车铃都是偏黄的橘黄色。骑在上面的,是和信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这些骑橘黄色自行车的女孩子,一个个全都眼睛发光,吹着口哨,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荡。是一群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信都忍不住想跟在后面追起来了。可是,信对班上的同学说了,同学却一脸的惊讶:“橘黄色的自行车?我怎么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呀!”
对妈妈说了,妈妈也说:“是吗?我没看到啊!”
可信还是要想:会不会是最近这段时间,突然开始流行起橘黄色的自行车来了?会不会是女孩子之间,非常流行骑橘黄色的自行车去郊游了……
信头一次看到橘黄色的自行车,是在秋天开始的日子。
是的,就是大约两个星期之前。
那是一个天特别蓝,特别高,刮着干爽的风,而且四下里还充溢着一种让人想大哭一场的甜甜的花香的黄昏。
啊啊,这是什么花的香味呢?信以便想一边走。信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种让胸膛暖暖的,有点发痒的香味。一旦吸满了胸膛,说不出什么地方就会一阵阵地痛楚,然后,藏在身体的什么地方的某一件乐器,突然地,就啜泣一般地奏响了。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是这样,到了秋天,一闻到这种香味,心底就会涌起一种小提琴一样的感受……
信想起来了,当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种香味了。
“你好!”
这时,“嗖”的一声,一辆自行车从信的左侧超了过去。
是一辆橘黄色的自行车。骑在车上的,是一个头发长长的女孩子。信一楞,呆呆地站住了。
那是谁呢……哦哦……是谁呢?
信还是没有想出来是谁,橘黄色的自行车已经笔直地,笔直地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飞驰而去了,变小了,消失了。身边剩下来的,只是花的香味和女孩子吹的口哨声。
打那以后,信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橘黄色的自行车。
有时候,一天会看到两,三辆,而且,骑在橘黄色自行车上面的,必定是一个女孩子,当她们超过信的时候,就会招呼一声:“你好!”于是,信的心顿时就充满了那种花的香味。信真恨不得丢下书包,丢下手提袋,去追那些自行车了!
橘黄色的自行车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十天过去了,信在街角的邮桶前面,看到了三辆那样的自行车。在派出所前面,校门口一带,也都看见了。还看到一个女孩子把自行车停在了鞋店橱窗的前面,一只脚踏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朝玻璃里面眺望着。还看到一个女孩子,慌慌张张地从电话亭里冲了出来,跳上了自行车。不管是哪一辆自行车,都对红绿灯视而不见,向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我好想要那家店里的红鞋子啊!”
“我想吃葡萄蛋糕!”
“我想给风打一个电话,可我没有10元钱的硬币啊!”
信像是听到了少女们的喃喃细语声。
这天黄昏,信被打发骑自行车去买东西,当听到长头发的女孩子们冲他喊“你好”,并且超过了他时,他想,今天我一定要跟踪你们!
“等等!去哪里啊?”
信拼命地骑起自行车来。
“喂,你们去哪里啊?”
可是,女孩子们连头也不回,她们那薄薄的羽毛一样的裙子,在风中摆动着,渐渐地远去了。
等反应过来,又有一辆橘黄色的自行车从信边上超了过去。女孩子“咝”地一声,吹起了口哨。
哼!
信用力蹬起脚蹬子来了。
今天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在交叉路口,又有一辆橘黄色的自行车从边上轻盈地闪了出来,和信排到了一起。走了没多久,从小巷里又闪出一辆,又闪出一辆……
哇啊……信眼花缭乱了。今天这是怎么啦?一次涌出这么多的自行车来──
是的,当信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一大群橘黄色的自行车包围住了。橘黄色的车座,黄色的把手,黄色的后架子,就连轮胎和链条都是橘黄色的!这些无论什么地方都是橘黄色的自行车,简直就像一大群红蜻蜓,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流去。
信猛地颤抖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信的心中突然充满了那种悲喜交集的小提琴的啜泣声,信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他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对他耳语道:“和我们一起去吗?”
信睁开眼睛,看着女孩子的脸,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女孩子胖乎乎的,白白的,像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过的偶人儿。但是,一旦信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立刻就想不起来她长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了。
信又一次把脸转咳过去,可方才的那个女孩子早就跑到信的前面去了,后面的女孩子又和信排到了一起。她从侧面看上去,也是胖乎乎,白白的,像个偶人儿一样。一张优美的脸上仿佛隐隐约约地飘出一股香味──这些不论是见过几次,还是一转眼就会想不起来长得什么样的少女们,几十个人骑着一样的自行车,正在向什么地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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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28
这会儿,信已经跟入到了她们的正当中。信突然害怕起来。
“这么一大群人,去,去什么地方啊?”尽管强装镇静,信还是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后面的一个女孩子回答他道:“从这个坡往下,一直往下,能下多远下多远,要一直下到下不去的地方!”
“下到了下不去的地方,那,那干什么呢?”
女孩子突然用一种毫不在乎的强调说到道:“结束了……可是……”
信又口吃了,这回,前面的那个女孩子说:“我们,回到天上去哟!轻轻地一下就上到天上去了。于是,你心中的小提琴也就结束了!”
“小提琴……啊啊,是那件事啊!“
信微微点了一下头。
于是,信身边的女孩子们一齐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不论是谁,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小提琴。今天,是那把小提琴奏响的最后的日子了。”
“啊啊……”
信接连地点了好几下头。随后,信开始一心一意地踏起脚蹬子来了。踏着踏着,若干这样的秋天的回忆,就浮上了心头。
妹妹生病住院的日子。
隔壁的裕子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的日子。
头一次会骑自行车的开心的日子。
在原野上捡到一只小猫的日子。
不管是哪一天,都是秋天开始的日子。然后,信心里的那把小提琴就奏响了。
信在一大群女孩子里面,继续一心一意地踏着脚蹬子。
即使是这样,走在街上的人们也看不见信吧?而且,也看不见女孩子们的自行车群吧?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人也好,车也好,和往常一样,缓缓地走走停停。不过,吹过街头的风,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甜甜的橘黄色的风,信是知道的。而且信还知道,沿着这条道愈往前面走,这种花香就会愈浓烈。
──今年可真香啊!
──是呀,风一吹,几百米前头都闻得到。
──丹桂的香味太浓了。
突然,这样的对话声传到了信的耳朵里,是拎着买东西的篮子,在交叉路口等待红绿灯的人们的声音。
啊,丹桂!
信终于想起了花的名字。
丹桂,对了,是丹桂!
信就仿佛是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亲切的人的名字似的,松了一口气。信身边的少女们,确实全都是一张张亲切的脸。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们是谁了!我终于知道你们是什么花的花精了!”信大声喊道。
这时,已经到了下坡道了。是一个缓缓的,长长的坡──啊啊,信想,这是下坡去公园的道啊,信和少女们的自行车,从坡上自动向下滑去。
滴铃铃,一个少女按响了车铃。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其他的少女们也都按响了车铃,道上车铃声响成了一片。信也不甘示弱地按响了车铃,大声叫喊起来:
“丹桂,丹桂,
随风去哪里?”
于是,少女们异口同声地唱了起来:
“远远的天的尽头,比月亮,比星星还要高。”
这时,坡道突然变陡了。信的自行车的刹车失灵了。
“哇啊,危险!”信大声叫道。
少女们的自行车也都全速朝坡下冲去。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透明的衣裳呼地一下鼓开来了。可是少女们好像还在吹口哨,眼睛好像还隐约在笑,而且,脸蛋儿好像也兴奋成了玫瑰色。
危险……危险,危险!
信捏住车把的手,捏出了一手的冷汗。坡下面,冷不防是公园的一道土堤。信和少女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那里滑去。
啊,撞上去啦,撞上去啦……
他不安由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咚地一下,信的身体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他像一个木偶似的,被抛到了一片开阔的原野当中。
四下里静得异样。信的身边,大波斯菊如同梦幻一般地摇曳着。
我的自行车呢?那些女孩子们呢?
信就那么仰面朝天地想着。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少女们的声音:“再见!再见!”
那声音,就像是淅淅沥沥的雨一样,从高高的,燃烧着似的火红的天空落了下来。
“哎?”
信一下子坐了起来,仰头朝天上望去。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数不清的橘黄色自行车,这会儿正在朝天上飞去。飘呀飘呀,就宛如是被刮上天去的无数个气球。
“喂──”信喊了起来,“到哪里去啊?”
只听少女们异口同声地唱道:
“远远的天的尽头,
比月亮,比星星还要高。
今年,就这样结束了。”
那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然后,连少女们的身影也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红点,终于消失在了云里。
那之后,信在昏暗的公园的草地上坐了许久许久。四下里还残留着一股花香。
信拖着摔坏了的自行车,慢吞吞地出了公园,朝坡上爬去。
路上有几棵修剪成圆形的丹桂树。树下面,橘黄色的小花像撒了的粉末似的谢了一地。密密麻麻的小花,在黄昏黑沉沉的地面上看上去是那样的鲜艳。
“今年,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信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些少女们终于自由了。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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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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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一
山脚下的村庄里,摆出了一个买杂烩的车摊儿。
突然亮起来的四方形的窗子里,映出一个缠着头巾、脸上挂着笑容的老爹。写着“杂烩·雪窗”的布帘,在风中呼啦啦地飘扬。
“雪窗,是店的名字吧?”一个顾客问道。
“就算是吧。”老爹一边磨芥末,一边答道。
“噢。可还没有下雪就叫雪窗,是什么意思哪?”
“杂烩是冬天吃的东西呀。”
老爹这样说完,心想,我回答得的点牛头不对马嘴吧?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
初雪的那天晚上,四野一片白茫茫的。从山顶上下来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顾客,跌跌撞撞地向车摊儿走来。
“好冷好冷好冷!”顾客叫道。
随后,顾客一边搓着双手,一边点菜道:“请给我上一份那个三角形在哆嗦的东西?”
“三角形在哆嗦的东西?”
老爹一下抬起了脸,天哦,竟是一头狗獾!眼珠圆溜溜的,尾巴像上好的大毛笔一样蓬松。不过,这点事可一点都没让老爹吃惊。早就听人说过了,山里像天狗呀、鬼呀以及额上长一只眼的妖怪多的是,还有更加不可思议的妖怪哪!
老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你要什么?”
狗獾朝锅里瞥了一眼,说:“嗨,那个那个,就是那个三角形的东西!”
“我当什么哪,魔芋啊!”
老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为狗獾盛了一盘子魔芋,又加上了好多芥末。
狗獾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滔滔不绝地说:“杂烩店真是不错,还有‘雪窗’这么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我、我太、我太感动啦。”
“喜欢上了吗?”
“当然喜欢上了!漫天飞雪里,只是隐约显现出车摊儿的那一线光晕。窗里弥漫着热气,里面飞出一阵阵欢笑声……我还想再当一次‘雪窗’的顾客!”
听了这番话,老爹开心透了。
狗獾大口地吃着魔芋,问道:“煮杂烩方法,很难吗?”
“哈哈,当然难啦。”
“需要多少年,才能学成啊?”
“我正好学了十年。”
“十年!”狗獾一个劲儿地摇头,“这不是比狗獾的寿命还要长吗?”狗獾叫了起来。 从那天之后,狗獾每天晚上都要来。而且,每次来总要挖根问底地把杂烩的事问个明白。有一天晚上,老爹终于开口了:“我说,你当我的助手怎么样?”
“什么叫助手?”
“就是帮我干活。升升火,汲汲水,削削干松鱼什么的。”
一听这话,狗獾乐得手舞足蹈:
“这正合了我的心愿!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了。”
说完,狗獾就麻利地钻到了车摊儿的里头。就在里头,老爹拿过一双长长的筷子,把锅里的东西一个个夹起来,耐心地告诉它: “这个,是萝卜。”
“这个,是卷心菜卷儿。”
“这个,是鱼卷。”
狗獾一边嗯嗯地不住点头,一边又一个个忘掉了。 尽管是这样,狗獾干得还是相当卖力。它特别会洗芋头,洗得特别干净。自从狗獾来了之后,老爹的活儿轻松多了,而且还好像是多了一位家人似的,有种幸福的感觉。
在此之前,老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许久许久以前,妻子死了。后来,幼小的女儿又死了。女儿的名字叫美代。细雪飞舞的夜里,“呜──啊”,老爹总是会听到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美代的哭泣声。特别是顾客们全走光了,孤零零一个人的老爹熄了车摊儿的灯时,就甭提有多寂寞了。
可自从狗獾来了以后,熄灯前的那个短短的片刻,却变得欢快起来。顾客一离去,狗獾就会拿出两个酒杯,“咔当”一声摆好,说:“来,老爹,喝一盅吧!”
一边喝,狗獾还会一边讲有趣的故事给老爹听,唱歌给老爹听。老爹的心情好起来,觉得这世间似乎大了一二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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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0
二
这是发生在一个皑皑白雪的晚上的事情。
还是像往常一样,熄灯之前,“咔当”一声,狗獾把酒杯摆了上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请再来一盘!”
还剩下一位顾客。
“呀,真是太对不起了。”
老爹这样一说,细细眺望,是一位女顾客。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披着一条毛毯披肩,像雪的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这个时候了,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坐在杂烩车摊儿上,让人不能不多少觉得有点蹊跷。
“喂。”老爹招呼道。
她抬起了头,浅浅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时,老爹却怔在那里了。不知为什么,女孩这张脸有点像美代。老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心底里,却在暗暗地数着美代已经死去了多少年。
“要是还活着,该是16岁了。”
这么一想,再定睛望过去,毛毯披肩下面的女孩恰好是16岁左右。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啊?”老爹战战兢兢地问。
“翻山过来的。”女孩用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这叫老爹惊诧不已。这满天大雪中,要想翻过一座山可不是一件儿戏。就是一个男人,也要爬上一整天!
“真的吗?山对面是野泽村啊,是从那里来的吗?”老爹又叮问了一遍。
“是的,我是从野泽村来的。”女孩答道。
“为什么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赶来?”
女孩浅浅一笑,说:“想吃雪窗的杂烩啊。”
“哎呀,这可太辛苦你了……”老爹乐坏了,不禁喜笑颜开。“这么说,你是野泽村的人了?”
女孩什么也没有回答,眯起眼睛笑了。越看,老爹越觉得她长得像美代。
而在这个时候,狗獾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车摊儿里面。蓦地,它的直觉对它说:啊呀,莫非说这是一个雪女?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的,女孩除了脸颊上泛出一丝淡淡的桃红色之外,白极了。狗獾回忆起以前在山里遭遇雪女的情景。
狗獾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一双雪白的赤脚从洞前“嗖”地一掠而过。当时它正和妈妈趴在洞里,
它连想也没想,就要把脑袋伸出洞外,“嘘──”却被妈妈制止了。
“那是雪女的脚啊,绝对不能出去!要是被雪女逮住,最后会把你冻僵的!”
因为被妈妈拦住了,所以狗獾只看到了雪女的一双脚。不知为什么,它把那个时候的那双赤脚,和面前这个女孩的这张脸联系到了一起。狗獾“咚咚”地敲打老爹的后背,压低声音耳语道:“老爹,这是个雪女啊。要是被雪女逮住,会被冻僵的啊!”
可是,老爹连头也不回,只是高兴地看着女孩津津有味地吃着杂烩。吃光了杂烩,女孩站了起来。
“要回家了吗?”
老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说:“我还会再来。”
“噢噢,是吗,还会再来?”老爹连连点头,“回家路上小心点,可别感冒了。再来哟!”
冲着披着毛毯披肩的女孩的背影,再来哟,再来哟,老爹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狗獾在他后头轻轻地捅了他的脊梁一下:“老爹,那是雪女呀,是的呀。”
老爹转过身来,欢欣地这样说道:“不,那是美代哟。”
“什么?”
“和我女儿美代长得一模一样哟。那对酒窝的地方,那眯眼睛的样子,还有,大约摸年龄也差不多。”
这时,老爹才突然注意到,眼前搁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咦?老爹拿起来一看,是手套,雪白雪白的,安哥拉的手套。可是却只有一只──
“哎呀,忘了东西啦!”老爹喊出了声。
“什么什么?”
狗獾把手套上下了打量了一遍,赞不绝口地叫道:“这不是安哥拉兔的皮吗,这可是好东西啊。”
然后,脸上呈现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这样说道:“这么说来,那是个人啦。雪女是不戴手套的啊。那个人还会再来的,把这么好的手套忘在这里,不会不来的。”
“是吗?”
老爹欢欣地笑了,把手套塞到了怀里。
然而,等了不知有多少天,披毛毯披肩的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今天又没来。”
“今天又没来。”
每天晚上,老爹都这样耷拉着脑袋嘟囔道。
十天、二十天过去了。
雪上又积了一层雪,已是冰冻三尺了。来雪窗的顾客都吐着白色的哈气,说:“老爹,好冷啊!”
“是啊是啊,好冷啊。”老爹随声应和着,却不是把顾客要的萝卜和芋头弄错,就是心不在焉地把酱汤打翻在地。而且,还总是神情恍惚地眺望着远方的山。
一天晚上,老爹对狗獾说:“去野泽村走一趟,怎么样?”
“什么?这冰天雪地的,怎么去……”
“拉上车摊儿,翻山过去噢。做生意,常常换换地方才有意思嘛。”
听了这话,狗獾沉着脸把头转向了一边:“老爹,你就是不说,我也明白呀。你是要去找那个孩子啊!”
老爹把手伸进了怀里。
“啊啊,那孩子的一只手很凉吧?”老爹在自言自语。
“可山里是寒风剌骨啊。”
“不碍事。围上厚厚的围巾不就得了。”
“可山里什么妖怪没有啊,鬼呀,天狗呀,额上长着一只眼的妖怪呀……”
“不碍事。我有比别人大一倍的胆量。”
“是吗,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跟随您一起去吧。”
狗獾像个忠实的仆人似地点点头。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1
三
翌日,是一个阴沉沉的雪天,老爹和狗獾拉着雪窗那架“嘎吱嘎吱”作响的车摊儿,出发了。
通往野泽村的路,陡峭难行。
尽管在白天,还有公共汽车与人的行迹,可到了夜里,这一带则是一片怕人的死寂。又是雪埋山道,比想像的要难走得多,狗獾已经滑了三跤了。
“老爹,还、还有多远?”
车摊儿后面,传来了狗獾那可怜巴巴的声音。
“早哪早哪,还早着哪!”老爹慢悠悠地答道。
这么说,还没有到天狗住的森林,还没翻过额上长眼的妖怪出没的险峻的山顶哪。北风呼啸,细碎的雪粒“嗖嗖”地迎风飞舞。
“点上灯吧!”
老爹点燃了车摊儿的那盏灯。顿时,小小的、四角形的光,映亮了风雪迷漫的夜路。布帘的影子在灯光中轻轻摇晃。
狗獾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啊,灯一亮,心情就变得轻松多了,仿佛来了顾客似的。”
可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雪窗──
狗獾吃了一惊,耸耳细辨,唔?大概是听错了吧。可这次又有谁在前面呼唤开了。
──雪窗──
老爹也止住了脚步,他想,是心理作用吧。这么昏天黑地的大山里,不可能有顾客来啊!虽说这样,两人还是把车摊儿停住了,向四下张望。“嗖──”突然风声大作,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扑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雪窗、雪窗、雪──窗──
“哎──”老爹不由地大声地答应道。
喊声刹那间停止了。
谁也没有。惟有一片片形状各异的树木,银装素裹地默立在那里。
狗獾不禁啧啧称奇:“老爹,这是树精的恶作剧啊!我们就假装没听见,一直往前走吧。”
嘎吱嘎吱,雪窗又动了起来。
一边拉车,老爹一边想,方才的呼唤声好像是美代的声音啊。
美代6岁那年,因病夭折了。恰好是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严冬的夜晚,自己背着高烧烧得像火炭一样的美代,翻过了山顶。
那是一个满月之夜。老爹飞快地穿过了天狗的森林,翻过了额上长眼的妖怪出没的山顶。深更,终于赶到了野泽村医生的家门口。可背上的美代早已浑身冰凉了。
那时,老爹不禁暗自思忖道:美代的灵魂,究竟是在那段路上飞走的呢?要是现在立即就往回返,说不定能在山顶上找回正在嘤嘤抽泣的美代的灵魂吧?
即使是在十年后的今天,老爹还依然是这样想。所以,那天晚上,当那个披着毛毯披肩的女孩从山上下来时,他惊愕得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真是太像美代了!”
老爹把一只手插到了怀里,抚摸着那只手套。
“东风西风,南风北风。”
狗獾在后面唱起了歌。嗨哟嗨哟,老爹也合上了拍子。
总算是走进了森林。车摊儿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闪烁烁。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雪窗店家,萝卜煮好了吗?”
老爹吓了一跳,把车子停住了。
“谁呀?”
狗獾朝上看去。天狗那黑呼呼的影子就在旁边的树顶上,鼻子伸得长长的。它晃悠着两只爪子,又一次嘲笑道:“萝卜煮好了吗?”
说完,它一边嘎嘎大笑,一边就像蝙蝠一样,窜到了另外一根树枝上。这可把狗獾气坏了,噘着嘴,满脸怒形于色。树上不去,就学着大人的模样把脸往边上一扭。“真受不了这样的家伙嘲笑!老爹,就装作没听见,一直往前走!”它说。
雪窗又动了起来。后面传来了天狗的大笑声。
车摊儿抵达了山顶。
就在这时,面前一哄窜出了一大群黑影子,“呼”地排成一列,孩子游戏似地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接着,便异口同声地喊道:“雪窗店家,给点好吃的尝尝!”
一个个惟有眼睛闪闪发亮。
“不给点好吃的尝尝,别想过去!”
听上去,还是孩子的声音。老爹举目细辨,只见它们一个个全穿着一模一样的短裤衩,头上长着一对犄角。
“是鬼呀!”狗獾轻声嘀咕道,“……可、可还是一群小崽子啊。哄哄它们,让我们过去吧!”
老爹点点头,用温柔的声音说:“真不巧,今天夜里我们是在搬家啊,什么吃的也没有。”
小鬼们齐声问道:“是真的吗?”
老爹打开了锅盖,答道:“是是,是真的啊。我说的不错吧,是空的啊!”
接着老爹,狗獾拿更温柔的声音说道:“以后,到野泽村来吃吧。”
想不到,小鬼们却一起伸出了一只手,说:“既然是那样,给我们餐券!”
“好哇好哇。”狗獾连连点头。随后趁这群小鬼不注意,捡了十来片矮竹的叶子,发给它们:“喏,餐券。拿上它到野泽村来,一盘杂烩免费。”
哇,小鬼们兴奋地炸开了锅。
老爹开心地望着它们。
美代小时候,也拿树叶玩过。一闭上眼,美代玩过的各种各样的树叶,就会漫天匝地地飘来。
当过家家玩儿的盘子的树叶、当纸牌的树叶、当船的树叶,还有被当成雪兔耳朵的树叶──
丁丁当当小山的小兔
为何耳朵那么长
溜进妈妈的菜园子时
吃了矮竹的叶香榧的叶
耳朵才会那么长
传来了曾经唱给美代听的童谣。不过,这回是小鬼们唱着同样的歌,走远了。
丁丁当当小山的小兔
为何眼睛那么红
溜进妈妈的菜园子时
吃了红树的果实
眼睛才会那么红
“幸亏碰上的是小鬼。要是换了它们的父母,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啦。”狗獾一个人念叨着。
老爹点点头,又拉起了车。
“你不冷吗?”一边腾出一只手正围巾,老爹一边问。
狗獾精神抖擞地回答:“一点也不冷!”
往年这样的数九寒天,狗獾早就钻进洞里冬眠了。可今年,不知是因为每天晚上喝一盅的缘故,还是生意太有意思了,反正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困。
翻过山顶,就渐渐是下坡路了。
“不远啦!”老爹正在这样激励狗獾,“啪叽”,一个冰凉的雪球砸到了他的脸上。天哦,从边上闪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家伙来。
“妈呀,额上长一只眼的妖怪!”狗獾惊叫道。
老爹背上也窜出一股寒气,两手捂住脸,不由地往边上躲去。
就是在这一刹那,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车子脱手而去,它竟顺着雪坡朝山下滚去了。灯还亮着,它就那样咕碌咕碌地滚了下去。
“等等!”
老爹和狗獾从后面追了上去。可顺势而下的车摊儿,比雪橇、比马还要快。
“嗨──雪窗──”
“雪窗──”
雪窗那四角形的灯,眼瞅着越来越小,远去了。
做生意可离不开它啊!
老爹发疯一样地狂奔。奔啊奔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莫非说刚才那个家伙,真是额上长一只眼的妖怪?
“老爹,没用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狗獾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说。
扭头一看,狗獾蹲在地上,只有尾巴还在吧嗒吧嗒地摆动。老爹也是累得精疲力尽了,死心了,走了起来。
“到了山底下,总会有办法的。”老爹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车摊儿肯定是摔坏了,七零八落了。
“真是的。野猪似的,突然就冲了出去!”
老爹和狗獾一起,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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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山脚下,雪窗孤零零地停在了野泽村的村口,仿佛是一只异色瓢虫。
“在那!在那!”
两人奔起来。
视野中,雪窗的灯光渐渐变大了。桔黄色的灯光,从四方形的窗口透射出来,帘子呼啦啦地摇晃着。
“谢天谢地,车摊儿没摔坏。”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车摊里有一个人影,还冒出了煮杂烩的热气。
是呀,雪窗在开店迎客。没错,没错……
可是这不可能啊?
老爹一边眨眼,一边朝山下跑,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它的近前。
一看,天呀,车摊儿里站着的竟然是那个披着毛毯披肩的──对,就是长得酷似美代的那个女孩,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锅里煮的是满满一锅子杂烩。
“欢迎光临。”
响起了女孩那明快的声音。
“啊、你……什么时候……”
老爹的胸膛一下子灼烧起来。也说不出为什么,却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你、你做给我们吃?”
老爹和狗獾连忙坐到了椅子上。
“啊哈,偶尔当一次顾客,倒也不错咧!”
老爹朝锅里探过去:“那么,就来一盘吧。”
女孩点点头,盛了一盘子萝卜、魔芋。
“其实啊,我是来还你手套的。”老爹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手套。
女孩开心地笑了:“翻山越岭,就是为了特意来还我手套!”
她把手套戴到了左手上。右手,右手当然戴了一只手套啦。然后,她兴奋异常地说:“这是一副魔手套啊!戴上它,右手能做出叫人垂涎欲滴的杂烩;而左手呢,能招集来许许多多的客人。”
女孩把左手举得高高的,冲着四面八方挥舞道:来呀来呀!
怎么样呢?
虽说是在深更半夜,人们却真的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有戴帽子的人,有穿西装的人,有穿着靴子、工作服的人,还有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小孩。简直就像是节日的晚上,人流不断。吃完杂烩,搁下钱,便回家去了。
老爹和狗獾呆若木鸡,只是睡眼惺忪地瞧着这番光景。
“来吧,好吃的杂烩,雪窗的杂烩……”
女孩那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带回荡着。雪窗的灯光,一个晚上也没有熄灭。
五
第二天早上,巡查在野泽村的村口,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车摊儿。它停在那里,店主模样的男人和一头狗獾,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喂,起来!”
巡查把两个人摇醒了。
老爹蓦地仰起脸,找起那个女孩来。
可女孩早已无影无踪了。面前堆着的钱,多得简直是让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这是昨天晚上的营业额啊!”
老爹睁圆了眼睛。
巡查带着一种奚落的口气说道:“昨天晚上,生意相当兴隆啊。”
“嗯。”
“累了吧,所以就打了一个盹儿。不过,可差点就冻僵了呀!”
“嗯。”
老爹搔着脑袋想,那女孩果然是美代哩。
老爹的胸口一下子暖和起来。肯定是,他一个人点了好几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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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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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现在,火车站正是点灯的时候。
山上火车站的灯光,是成熟了的柿子的颜色,稍离远一点望去,会令人突然怀恋得要哭泣。车站上,长长的货车,像睡着了似地停着,已经有一个小时不动了。
靠着沿线路的黑栅栏,一郎早就在看那列火车。在那关闭的黑箱子里,究竟塞进了些什么呢?也许,那儿装着想不到的耀眼的好东西……瞧,像那个时候的箱子……
一郎想起最近在文娱演出会上,看到的变戏法的箱子。变戏法的箱子,一开始是空的,可是第二次打开时,却舞起漂亮的飞雪般的花儿,还撒到了客席上。
“了不起呀,哥哥,是魔法呀!”
那时,妹妹茅子抓住一郎的胳膊,尖声说。
“咳,什么魔法,是安着装置哪!”
一郎像大人似地侧着脸。可是,茅子早对变戏法入迷了。
“我想要那样的箱子!”用大眼睛出神地瞧着,茅子嘟哝着说。
茅子昨天去了东京。她穿上崭新的白衣服,乘上傍晚开动的列车,要过继到东京的伯母家去。
“哥哥,再见!”
在检票口那儿,茅子不住地挥起小手,就像到邻镇去玩那样地欢跳着,不过,“再见”的话里,带着寂寞的音响。
“阿茅,好好地过呀……”
妈妈整理了茅子的帽子。村人们,也向茅子说了亲切的告别话。只有一郎直挺挺地站着,望着结在妹妹白衣服后面的大缎带。
结成蝴蝶结的缎带,越来越远,最后被吸进客车里。然后,列车咕咚地一动,像滑行似地离开了车站……
现在,一郎靠着线路边的黑栅栏,目送长长的货车,像昨天的客车一样,缓缓地离开了车站。
到如今,一郎却想哭了。他睡了一个晚上,又在黄昏来到时,才终于弄明白了,唯一的妹妹到远方去不再回来这件事,是真的。
往常这个时间,一郎和茅子两人,在等妈妈回来。五岁的茅子,肚子一直饿得哭。她哭得把抱着的洋娃娃、布娃娃都扔掉了。每天每天,老看着妹妹可受不了,一郎曾经想过好多次……可是,没有茅子的傍晚,更觉得受不了了。在傍晚像洞穴一样的家里,自己一人抱膝呆呆坐着,是这样不愉快和寂寞呵……啊,现在,茅子大概在特别耀眼的城镇,吃着美味食物,玩着美丽的玩具吧。
突然,无限的悲哀使得他胸疼,他满含着眼泪。
长长的货车离开车站后,再那边的站台上,夕阳的余晖正在流动。种在站台上的美人蕉的花,还在微微闪亮。
这时,一郎看见站台的正当中,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行李。
是谁忘记了的、大得惊人的白色旅行皮箱?它可能是高级物品,盖得严严实实,银色的金属零件,像星星一般灿烂。
“谁的行李呢?”
一郎小声嘟哝。能够把那么大的皮箱搬来的人,肯定是个身体非常好的男人。但站台上,一点也没有那样的人影。就好像刚才的货车给“噗”地放下来似的,皮箱被随便放着,睡在那里。
一郎直眨眼睛。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直到现在没有进入眼帘的意想不到的东西。
皮箱上面,端坐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小女孩,像停在大树上的小鸟,又像一朵花蕾。
女孩晃着耷拉的腿,似乎在等谁。
一郎忽然感到遇见了茅子。这么说来,那女孩的头发,什么地方像是茅子。耷拉双腿摇晃的动作,穿外出衣服时,那有点一本正经的模样,使人觉得都是茅子。一郎胸中,扩展起跟小小的茅子一块度过的那酸甜回忆。他哼着茅子唱的不清楚的歌,想起她握点心的小小白手,那只手,像蝴蝶一般灵活,而且任性……
尽管如此,那女孩究竟在等谁呢?已有很长时间,站台上没有人影了,况且也没有新列车到来的模样。小女孩像被忘了的洋娃娃,一动不动地坐在皮箱上面。
一郎想:她莫非是被遗弃了的孩子吗?
生活困难的母亲,和行李一起……不,不,母亲恐怕很难拿动这么大的皮箱……也许是顾不了孩子的父亲,把她撇在这里的。皮箱里边,塞着女孩替换的衣服,还有点心、玩具和写着“请多照顾”的便条,消逝了的父亲,已经绝不会、绝不会再回来的吧……
是的。那是在报纸上常见的事,不过,在这样的山中车站,是不会轻易发生的事件。
四周完全黑了,车站的灯显得更加明亮。
一郎觉得自己似乎在望着奇异剧场的奇异舞台。沐浴着橙黄色的聚光灯光,那女孩,也许马上就要唱歌。
刚想到这里,女孩飘然地从皮箱上跳了下来,接着,敏捷地打开皮箱……
皮箱啪地分成两半,从里边飞出来的──啊,竟然是飞雪般的花儿!
比文娱演出的戏法,更奇妙,更美丽……对,那些花飞上黑暗的天空,立即像星星那样闪闪发光。
那是萤火虫。
皮箱里满装着萤火虫。
成群的萤火虫,从车站越过线路,闪闪灭灭地向一郎这边飞来了。一郎的心很快地跳了起来。他张开双手,叫道:“萤──萤──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亮啪地扩大,那一个一个之中,都浮出茅子的身姿。笑着的茅子,唱歌的茅子,睡觉的茅子,生气的茅子,还有哭着的茅子……
许多茅子,晃晃摇摇地越飞越远,向东京的方向流去。
一会儿,那仿佛是远处城镇的灯。那是茅子住着的城镇,霓虹灯还亮着,有高速道路的城镇,连地面下边也亮的城镇──
“喂──”
一郎不由得跑了起来。到那儿去,会见到茅子,会见到茅子……他这样想着跑着。
可是,不管怎么跑,也追不上蓝色的光群。
萤火虫们,向上、向上地升去,不知什么时候,一郎是在满天星星的下边,一个劲地跑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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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上的花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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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一、壶中的小人们
一个寒冷的十一月的黄昏。 邮递员用力敲着一幢大建筑物的门。 “信──信──” 那家连信箱都没有。既没有门牌.也几乎没有窗户,只有锈住了的沉重的铁门,白墙壁巳熏黑,房子里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这种地方,会有人吗?) 想着,邮递员继续敲门。为什么?因为那信上写着: 东街三──三──十一
菊屋酒店收 而且,那建筑物,分毫不差是菊屋的酒库。 邮递员听说过,二十年前,这一带有一家酒店,它的名字就叫菊屋。他还听说过,战争时,这儿只剩下一个酒库,别的都被烧光了,家属和店员纷纷四散,酒店倒闭了。 但是现在,信却寄到仅存的酒库。 从那以后,世间完全变了样,镇的样子,街道的名字也变了。但是,那信封上确实写着现在的街名、门牌号。毫无疑问,就是这酒库。 邮递员再一次大声喊:“菊屋先生──” 然后,他把耳朵贴到铁门上。 里边发出咕冬咕冬的声音,接着,传来钥匙开锁的喀嚓喀嚓声。邮递员不由得往后退,说:“哪个……信。”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邮递员眼前,静静地站着一位身穿深蓝色碎白道花纹布衣服的老奶奶。 她年纪将近70了吧?不,腰弯得厉害,看上去象有80甚至90。她用力睁着小小的眼睛说:“我呀,是菊屋的闲居人。” 邮递员吃了一惊,说:“真的吗?我听说菊屋的人早都走散了,这镇上一个人也没有啦。” 老奶奶眯眯一笑。 “那还剩着一个人哪。”她说,“我在这酒库一直等着儿子的消息。都等了20年啦。啊,现在好容易才盼来信。” 老奶奶接过信,象祈祷似地放进怀里。然后说:“您稍微休息一下吧。作为送来好消息的谢礼,我请您喝珍藏的酒。” 邮递员觉得有点害怕,又觉得有点有趣。 酒库深处,朦胧地亮着一盏小小的灯,飘来酒和潮霉交混的奇异气味。 邮递员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这时想起,挂在自行车上的皮包已空了,今天的邮递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轻松一下了。再加上老奶奶一个劲地让,他就说:“那么,只呆一会儿。”说罢,走进酒库里去。 库里好象洞穴一样.这是个长期不进光和风的无人问津的古老酒库。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莫非是妖怪或幽灵?邮递员战战兢兢地去注视老奶奶的脸。 但老妈妈脸上一点也没有可怕的地方。她稀少的白发,拢在脑后。打了一个小小的髻。她眯细着眼睛笑着。在古老的大商店里,常会有这样的老奶奶。 “哎,请坐吧。”老奶奶说。 邮递员留神一看,眼前有一把交椅。库中出乎意料地成了临时客厅。古旧的圆桌子,四把天鹅绒椅子,熏黑了的煤油灯,铁炉子。这些用具,好象沐浴着魔法的光,朦胧地浮现在眼前。 邮递员坐在椅上,向炉子伸出双手烤火。 “现在,我请您喝暧和身体的酒。” 老奶奶说完,一直往里走,轻轻登上屋子尽头的酒桶,从高高的搁板上拿下一个壶。那是只有20厘米高的陶壶。老奶奶珍重地抚摸着壶,走回来,小心地把壶放在圆桌上。“这是我家珍藏的酒,叫做菊酒。” “哦……”邮递员直眨眼睛,“菊酒,也就是说,是用菊花做的酒吗?” “对。”老奶奶点点头,“是那样的。用葡萄做的是葡萄酒,用梅子做的是梅酒,跟这个一样。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这酒呀,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稀奇东西呀。” “哦,它的气味特别吗?”邮递员用一只手拿起壶,想嗅嗅气味。壶意想不到地轻。 “这、这里头不是空的吗?”邮递员扫兴地叫道。 老奶奶捂住嘴,象个淘气孩子似地咯咯笑着说:“所以,这是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酒。” “您不会骗我吧!”邮递员不高兴了。他认为老奶奶是在耍弄他。 “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老奶奶把手放在邮递员肩上。 “您可不要吃惊啊。”她在他耳边小声响咕,“现在,马上要开始一件有趣的事了。” 说罢,老奶奶从怀里取出一块白布,摊开在壶的旁边。那是一块镶着花边的手绢,角上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心形的刺绣。 准备好后,老奶奶对壶这样唱了起来: 造菊酒的小人,
(这歌有特别的节奏。比方说,象南岛的鼓声……)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于是,从壶口飕飕放下一个细细的绳梯,直达到手绢的边上。 接着,一个小小、小小的人从壶里慢慢出来了。 邮递员屏住气息:“小、人……”他声音沙哑地嘟哝着,瞪圆眼睛,盯着那小人从梯子上爬下来。 那是个胖胖的男小人。系着很大的围裙,穿着黑色长靴,仔细看去,那长靴背面,连锯齿形的胶皮都有。手戴白色棉布手套,头戴有些散开了的麦秸帽子……一切都和真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造菊酒的小人。”老奶奶小声说。
小人蹦地跳到手绢上,仰面朝上,双手围住嘴,做出叫喊什么的姿势。 这一次,从壶里出来个女小人。接着,又出来三个孩子小人。 小人一家,都一律是围裙和麦秸帽子,还有黑色长靴。 (天哪,这真了不起!) 邮递员完全看呆了。 下到手绢上的五个小人,从围裙兜里,取出极小的绿苗,开始种植。大概是要在这手绢上培育什么奇异的植物。 象在变戏法,小人们陆续不断地从兜里取出苗来。眼看着手绢上,成了一片绿色的旱田。 “这些都是菊花苗啊。”老奶奶低声说。 “真奇妙哪……”邮递员叹了口气,“手绢上居然能做出菊花田……” 还没喝酒,邮递员就兴奋了。他突然变得快乐得受不了。 象孩子时期把玩具兵摆在桌上时的那种心情,象在沙坑里做成小小的线路和隧道,在那里跑电车时的心情。啊,自从别了那小小的世界以后,过了有多少年呢?邮递员的每天,所有的日子,都是骑了红色自行车在镇中跑,只偶尔在星期天,躺着看看天空而已。 (相当长的时间,没有想过关于小人的故事啦。可是……果真……果真有真的小人,我可从没料到有真的小人啊。) 邮递员的心里有点激动。 不久,菊苗长大了一些,能看到上面星星点点地辍着罂粟种子那么大的花蕾。 “那花蕾,要开花的。”老奶奶低声说。 眼瞧着,花蕾开花了。那边一朵,这边一朵……恰如在高高的天空,俯视着夜镇陆续亮起了灯火。 白菊、黄菊、紫菊…… 很快,手绢上面成了五颜六色的菊花田。 这时,五个小人一齐脱下帽子,摘起花朵来。摘下的花,全存放在帽子里。帽子满了后,他们飕飕地爬上梯子,把花倒进壶里。这是相当费力的工作,但小人们却快活地劳动着。 “唔,他们是勤快的劳动者呀。”邮递员十分佩服。 “是啊,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小人,是酒的精灵嘛。”老奶奶得意地说。 “酒的精灵……” “对。比方说,酸奶酪里有酸奶酪的精灵,面包里有面包的精灵,还有,即使在米糠酱里,也有小人在劳动。跟这一样,这些人是菊酒的精灵啊。他们总是穿着粗布衣服干活儿,过着快乐的生活。可是,如果这些人想穿漂亮的衣服,或者想过游玩的日子,他们就不是酒的精灵了,就会失去造酒的力量,变成一般的小人。” “原来是这样。这些事,我以前一点也不知道。”邮递员叹了口气。 一会儿,手绢上的菊花全被摘完,五个小人捧着帽子,正要按次序回到壶中,回到那装满菊花瓣的壶中──邮递员想:往后会怎样呢? 老奶奶把嘴贴近手绢,呼──象要吹熄蜡烛般地吹出一口气,于是,小小的菊花田,消失得无影无踪,桌子上只有古旧的壶和白手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手绢上,什么也没留下。只有角落的蓝色心形的刺绣,象个小点似地浮现着。 老奶奶把手绢整齐地叠好,揣进怀里,然后,她准备了两个酒杯。接着,她指着壶,说了和刚才同样的话。 “哎,这是我家珍藏的酒,是菊酒啊。” 老奶奶静静地拿起壶,往两个酒杯里,咕嘟咕嘟地斟上了酒。 确实,确实,那是酒,是香喷喷的、粘糊糊的饮料。 邮递员象被施了魔法,完全傻了。老奶奶慢慢地喝干了满杯的酒,然后闭上眼睛说:“这可是好酒哇。喝上一杯,心就清爽了。哎哎,你也别客气,喝喝看。” 邮递员被让不过,提心吊胆地喝了酒。 (那是上等的酒。忘记是哪一天,在局长先生家里,享受了法国的葡萄酒,这酒比那酒要好得多。稍微有点菊花的香味。) 喝完一杯,闭上眼睛,一片菊花田浮现了出来。花上边,照着和暖的秋天的阳光……忽然,邮递员觉得,自己现在就坐在菊花田正当中。五颜六色的花上,风儿唰──地吹过。 “不错,我头一次喝这样好的酒。” 邮递员非常赞赏,连着喝了五杯。 但是,不论怎样喝,消逝在壶中的小人再也没出来。 “小人上哪儿去啦?” “他们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至少,这壶里装着酒的时候,人的眼睛绝对看不见他们。壶空了时再叫他们,他们又会出来造新酒,不过,他们一天只劳动一回。” 老奶奶快乐地笑了。接着,她象想起了从前,怀恋地说:“菊屋的人们,每逢有了庆祝事,就要喝这酒。正月,婚礼,节日……还有……啊,对,对,儿子在这里时也是这样。” 老奶奶灰色的眼睛注视着远方。 “为了重建烧掉的菊屋,儿子才出门的。从前,这一带一直是菊屋的士地,这样的酒库排列着十几个。没想到,战争结束,留神一看,就剩下了这一个酒库,其他都归别人所有了。于是,儿子出外去挣钱。走时,他对我说:‘妈妈,希望您在这儿等我回来,我一定要回来重建菊屋。’我呀,相信儿子的话,就在这儿等着,真的。啊,今天是多么好的日子啊!那孩子终于来信啦!” 老奶奶嘭地一敲胸脯,取出刚才的信。
“哎呀哎呀,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用手指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叠成四层的信纸。那儿用大字写着五六行什么。老奶奶迅速地看完后,“呵”地发出奇妙的声音。然后站起身:“这可不得了!” “怎么啦?”邮递员吃惊地站了起来。 老奶奶没牙的嘴呼呼地喘着气,说道:“希望我马上去。他赚了好多钱,财产一大堆,希望我去帮他料理。那孩子总是这样。” 老奶奶完全沉不住气了,急匆匆地围着桌子打转转,嘟哝着:“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必须马上去。” “现在马上去?究竟去哪里……” “特别远的地方呢……” 老奶奶考虑了一会儿,猛一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邮递员,这样说:“我说你呀,当我不在家的期间,能不能代为保管这个壶?” “啊?” 事情过于突然,邮递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奶奶忽然小声嘀咕说:“我呀,也许一个月就回来。也许不凑巧,要一两年不在家,不在家期间,放在这里,要被偷走了可了不得,所以,能不能把这壶放在你家里?” “唔,这个──要是光放……”邮递员支吾着。 老奶奶不容他多考虑,马上接着说:“作为报酬,您喝多少菊酒都没关系。刚才那样,叫出小人,让他们做新酒,你可以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真的吗?” “啊,真的呀。我一眼就对你中意了,所以,我才放心地求你。这是幸运的酒哇,喝了它,肯定有好运。不过呢,”老奶奶突然用极其严厉的目光注视着邮递员的脸,补充道,“有两件事,你要牢牢记住。” 邮递员点点头,等待老奶奶的话。 “第一,造酒的情况,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也就是说,小人的事必须保密。” “不错。那很简单。” “即使对自己太太,也不能让看。” “我还没娶媳妇哪。” 邮递员笑了。他觉得这样的事,简直太容易做到了。 老奶奶继续说:“第二,你绝不许考虑用菊酒赚钱。” “赚钱……就是不许卖菊酒吧?” 邮递员是个正直的人,当然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对。约定就这一些。打破它,会出大事。没准儿,会给你带来不幸。” 说罢,老奶奶把壶交给邮递员。邮递员战战兢兢地接了过去,然后,向老奶奶道了谢,走出酒库。 当酒库的门,在后面砰地关上的时候,外边仍然是黄昏。 大楼的那边,红红的夕阳,熊熊地燃着,市内电车,载着满员的乘客跑着。 邮递员把壶放进空皮包里,跨上自行车,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绿信号灯的方向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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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娘来了
邮递员独自一人,住在邮政局后面的小公寓里。 他的名字叫良夫。 他从远远的乡村出来,刚刚半年,还没有女朋友,再加上由于不熟悉工作,很容易疲劳。 就在这种时候,他保管了那奇异的壶。 邮递员良夫,对自己能有了不起的秘密,觉得高兴。他尤其感谢能白喝那上等的菊酒。 他把壶收放在自己房间的壁橱里。 到了晚上,他把窗帘全放下来,把壶轻轻搁在小桌子上。 然后,从自己的手绢中,选出最小的一块,摊开在壶旁。准备好后,他低声唱: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于是,从壶口飕飕地落下梯子,五个系围裙的小人就出来了。一切都跟老奶奶做的时候一样。 小人一家,从围裙兜里,拿出许多绿苗来种。开了花,摘下来,放进帽子,倒在壶里。反复好几次,等小小菊花田的花都没有了,才又回到壶中。以后,良夫学着老奶奶的做法,“呼──”地吹掉手绢上的田,然后摇摇壶,那里头已经发出了哗啦哗啦的酒声。 一壶酒,恰好能喝一个星期。于是,良夫决定,每周星期六晚上,叫出小人来造新酒。 五个小人是忠实的。 只要良夫一叫,他们必定会出来,在手绢上一个劲儿地劳动。但是,小人象是造酒的机器,怎么跟他们说话也不回答。 小人懂得的话,似乎只有“出来吧,出来吧”那唯一的叫唤。 尽管如此,菊酒的确是幸运的酒。忧郁的时候喝了它,心情就变得开朗,疲劳的时候喝了它,疲劳就一下子被赶跑了。 良夫很快长胖了,脸色也好了起来。 这期间,良夫总想让朋友们也能喝这种酒。老奶奶并没有说不许给别人喝,只是说造酒时任何人都不让看见。 一天,良夫叫了两个邮政局的伙伴。他说:“从乡下寄来稀奇的酒啦。” 伙伴们欢喜地来了。良夫拿出前一天晚上造的酒招待伙伴。 “菊酒?哦,真稀罕!” 其中一个伙伴目不转睛地瞧着壶。 “嗯,是我妈妈做好寄来的。我家有很大的菊花田哪。”良夫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 这样,良夫请了好几次伙伴。由于菊酒,他的亲朋好友多了不少。他想:这果然是幸运的酒啊。 这期间,来了更大的幸运。 那是新娘。 随着初春温柔的风,虞美人花一般的姑娘,出现在邮政局的前面。 她是南街花店的姑娘。 以前,良夫曾几次遇见过她。送信时,那个在花店前接信的长着粉刺的女孩子,就是她。 可是,春天这种季节,给人施了多少奇妙的魔法呵!这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姑娘,有一天,看起来可爱得惊人,通身放着光辉。是阳光的缘故吗?是春风的缘故吗?还是店中满是花的缘故…… 那天,良夫在花店前喊:“信──” 在镶着玻璃的店中,穿白色毛衣的女孩子回过头来,而且在虞美人花的那边,眯眯一笑。然后,她打开玻璃门,接过信,用清脆的声音说:“您辛苦了。” 一句话,一件小小的事,但整整一天,女孩子的脸和虞美人的红花,在邮递员眼前闪闪忽忽,使他安不下心来。 第二次,邮递员记住了女孩的名字。他大声念明信片:“惠美子先生,信!” 仍然是那姑娘打开玻璃门:“咦,给我的?谢谢。”她笑了,雪白的牙齿一闪。 从那以后过了几天,邮递员给惠美子送去了没有邮票也没有印章的信。第二天中午休息,两人在附近的西餐馆一起吃了饭。 这样,良夫和惠美子越来越亲密,在一个明朗的四月的星期日,他们举行了婚礼。 惠美子搬到良夫狭窄的公寓里。 她是做饭莱,洗衣服,买东西都拿手的好新娘,并且,特别拿手的是打扫房间。 搬来的第二天,惠美子整理了那狭窄房间的各个角落。 当然,壁橱也不例外。 傍晚,良夫工作回来,惠美子急忙打听:“哈,这把壶是做什么用的?” 惠美子抱着菊酒壶,站在壁橱前。 “这么旧的东西,不能当花瓶,放在厨房里也碍事,喏,扔了怎么样?”她说。 听到这话,良夫慌了:“不、不能扔。这是替人保管的重要东西。” “呀,到底是谁,让你保管这样的东西?” “那是,那……” 良夫闭上了嘴。如果讲了酒库老奶奶的事,往后就必然要接触小人的事。老奶奶说过,小人的事,即使是太太也得保密。良夫迅速拿过壶:“没什么,这是一个朋友让保管的。可是,老也不来取。不过,既然替人家保管,就不应该扔掉或丢失吧?” “那倒是。” 太太点点头。良夫松了一口气,把壶收进壁橱里。但他还是不放心,又把它取出来放在搁板上,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放进了柜子里。 惠美子一直瞧着良夫的举动,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此后,良夫绝不再说壶的事。惠美子稍一提,他就一声不吭,露出不高兴的脸色。 这样,好几天,好几个星期,壶都被收在柜子里。 这件事,良夫搁在心里特别难受,他感到焦躁。 来了新娘,良夫不能造菊酒了。回到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人呆着的机会了。 (只喝它一口也好哇……疲劳都可以赶走啦……) 良夫每天都那么想。所以他希望,星期六下午或星期日,太太能出门一会儿就好了。 (很快的。只用10分钟或15分钟,菊酒就能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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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3
三、一只小小的长靴
一个星期日。
良夫试探着对太太说:“今天你到花店去,看看母亲怎么样?”
惠美子笑了:“哎呀呀,昨天刚去过呀。新开的蔷薇有好多哪。”
“哦,蔷薇吗?真好。你去要一束来好吗?”
“那,明天我去要吧。”
“不,今天就上。我现在马上就想要。”
“呀,干吗那样急?”
“因、因为,今天不是星期日吗?桌子上摆束花有多好……对,对,喝点长时间没喝的酒怎么样?”
听到这话,惠美子眯眯一笑:“好极了!那么,我马上去买酒吧。”
“不,酒由我来准备。我有珍藏的。所以,你赶快去要花吧。”
于是,惠美子欢欢喜喜地到花店去了。
“哎──工作啦,工作啦。”
良夫急忙取出表,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旁边摊开手绢,轻轻叫: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和平时完全一样。五个小人在手绢上,开始造出了菊花田,跟从前一样地摘下花,运进壶中。
“快点快点!”
良夫用双手慌慌张张敲桌子。
到花店去,只用走5分钟。惠美子到花店慢慢聊天才好呢,可如果她兴冲冲地马上回来了呢……
“快点快点,让别人看见,可不得了!”
但良夫的声音,似乎根本没有进人小人的耳朵。他们攀上梯子的步伐一点也不快。
“哎,赶快赶快,还差一点!”
这时──门那儿,传来惠美子的声音:“我回来啦──”
良夫打了个冷战。
“快吧?我是急急忙忙去的。瞧──这么漂亮的蔷薇。”惠美子嚷嚷着。
小人们终于干完活儿,四个人消失在壶中,最后一个人正在攀登梯子。
(糟啦!)
这时,良夫用指头抓住剩下的一个小人(那是孩子小人),按到了壶里。干这种粗暴事,还是第一次,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然后,他敏捷地朝手绢呼地吹口气,这才回过头,翻着白眼说:“呀,回来啦。”
惠美子抱着大花束,站在那边。
“哦,多好的蔷薇呀。真棒啊!”
良夫装做十分吃惊的样子,实际上,他浑身已是汗淋淋的了。
当天晚间,铺着白布的桌上,摆着蔷薇花和许多好吃的食物,还有那古旧的壶
──喝过味美的菊酒,惠美子想:今天究竟是什么纪念日呢?
不过是一般的星期日呀,她感到有点奇怪。
星期一早晨清扫房间时,惠美子发现桌底下,有一块团得皱皱巴巴的白手绢。她一下子拾起来,展开看看,只见手绢里噗地掉下一个小小的黑东西。
那竟是一只小小的长靴。
仅有指甲尖那么大,但是,有细细的金拉链,背面还有锯齿形的胶皮。
(呀,这样的东西,怎么会……)
惠美子把靴子放在手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好象是小人的靴子……)
忽然,惠美子感到自己仿佛被拉进另外一个小小的世界,她眩晕了。她坐在桌前,长时间注视着这靴子……
(这确实是小人的东西。)
她一惊,抬起脸:(莫非他和小人认识吗……)
惠美子有点相信这世上真有小人。
以前,当她还是花店的小女孩时,曾经见过一回小人。
那确实是面包里的小人。
小人在正在发酵的面包里忙碌着。
妈妈在小墩板上揉面粉,惠美子确实看见,在她的手指间,有个白东西一闪动。
开始,她以为那是妈妈手指的影子,但妈妈去拿奶油,离开面包时,那东西还在。
小人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仔细看去,墩板上,这样的小人有五六个,转动得使人眼花纷乱。每人的手里,都拿着麦秸一样的细棍。他们不时地把它叼在嘴中,往面粉里装空气。
“哇──!”惠美于发出大声喊,“妈妈,快来,快,快!”
听见喊声,妈妈跑过来。
“怎么啦,惠美子?”
妈妈看着惠美子的脸,在美子的心扑通扑通跳:“小人……”
说到这里,她眼睛凑近面粉去看,哪儿还有小人的身影,没有了。妈妈笑了:“读童话读得太多了吧!”
可是,看见烤得的面包,鼓得非常好,这不由得使惠美子相信,那是小人劳动的结果。
(一定有做面包的小人。没准儿,他们在什么地方集聚了许多,组成了小人国。)
惠美子想。
现在,惠美子清清楚楚地想起十多年以前的这件事。她把搁着小小长靴的手合起,伸开,清晰地感到她的周围就有小人。
但是,那小人的靴子,为什么会只有一只,混进这房间里。同时,这房间里,还有一个怎么也闹不清的东西。
那奇怪的古旧的壶。
以前壶里是空的,昨天却装了酒.那酒叫做菊酒,好喝得惊人。
小人的长靴和旧壶──那天,惠美子呆呆地坐着想了一天。
从那以后过了一个星期,菊酒壶又空了。
照样是星期日早晨,良夫对太太说:“喏,能不能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烟。”
听了这话,惠美子一惊,捂住胸。接着,她拖上不成对的女凉鞋,跳出公寓,买了烟。又风一般地回来了。她抑制住心的冬冬跳,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里。
这时,良夫背着身坐在小桌子前。惠美子轻手轻脚地靠近,从后面往桌上偷偷一看。
啊,那里的确有五个小人──同样的帽子,同样的围裙,穿着同样的长靴,在手用上动来动去。不过,其中有一个孩子小人,赤着一只脚。
(不出所料──)
惠美子紧握住衣兜里的小小长靴。不禁大声叫道:“了不起!”
良夫吓一跳,回过头,“不行!”
他猛然用身体藏住桌子,而且拼命喊:“不许看,不许看……不行,不行啊
……”
面对他的脊背,惠美子高兴地说:“我已经看见啦。”
然后,她坐在丈夫旁边,静静地嘀咕道;“多了不起的事啊,居然真的有小人。”
但良夫的脸,却是苍白的。他用大眼睛,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到底,让你看见啦……到底……到底……”
良夫低着头,开始小声地讲开了。在菊屋的酒库,遇见奇异的老奶奶,还有代保管壶时,和老奶奶约定好的事。
“约定有两件。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小人、还有,不能用菊酒赚钱。破了约,我会有坏运降临……”
说完,良夫想,他真不该保管这把壶。他觉得,心口突然跳得厉害,象要生病,还是突然会变穷了呢?还是,还是……
啊,今后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呢?他胸中堆满了沮丧的念头,他抱住头:“真不该保管这把壶。两人住在一个家里,怎么能保证不让太太知道呢?”
“没关系。我以前也看见过小人,这不是第一回了。真的,我还是孩子时见的小人,也是这么大。那是面包里的小人。”
惠美子怀恋地瞧着手绢上面。
“你见过另外的小人吗?”良夫想起以前老奶奶讲的话。
“对。妈妈揉面的时候,我见过他们一眼。我从前就知道世上有小人。所以,现在又看见了这些小人,一点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喏,只要不让其他人知道就行啦。”
“是这样吗?”
对着良夫仍然苍白的脸,惠美子轻快地笑了:“嗯。我们对谁也不说,那就行啦。与其想会不会碰坏运,还不如想怎样跟这些小人友好吧。”
惠美子从西式围裙的兜里,取出那小小的长靴。
“这,就是这个小人的吧?”
良夫一惊。他这才知道,上次自己慌忙抓小人时,一只长靴掉在手绢上了。
惠美子把长靴轻轻放在菊花田的角落,低声对孩子小人说:‘还给你靴子。”
但小人们什么也没回答,甚至连上边都不看。五个人都一个劲地往各自的麦秸帽子里收集菊花,若无其事地……
对手绢上的小人来说,人类的声音,该是象暴风、雷声那么大吧。
“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吗?”惠美子歪起脖子。
小人们摘光菊花,捧着帽子,静静地回到壶中。最后的孩子小人,专心穿上惠美子放在一边的长靴,也慢慢地爬上梯子。
良夫嘟哝道:“对啦。小人的话,准跟人类的话不同。这些人能听懂的,只有‘出来吧,出来吧’这一种叫法。”
“这叫法,在他们听来,是怎样的呢?”
“大概象远处的风声,‘嗡──’的。”
“也许象打雷一样吧。”
这样说着说着,两人渐渐快活起来了。
四、玻璃珠
自从太太知道了小人的秘密后,又过了几个月。
邮递员的家庭生活一点变化也没发生,相反,两人仗着小人,生活得比以前快乐了。
造菊酒的工作,现在全由惠美子做。
良夫到邮局去,只剩下一个人的白天,惠美子把壶放在桌上,轻轻、轻轻地叫小人: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她很认真地叫唤着。接着,她仔细地一个一个观察下梯子的小人们。她想方设法,想向这些小人们表示友好。
看得出来,小人一家,在手绢上一边劳动,一边不时互相点头,互相笑着,但听不见他们发出一丝儿声音。
他们太小了──是的。大概象人类的耳朵,听不见蚂蚁说话和下雪的声音一样吧。惠美子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对话,至少,应该让他们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人,在看着他们呀。
一天,惠美子想出了个好主意。
她想送母亲小人—点礼物。
那天,惠美子望着手绢上的小人,翻来覆去地想着,给他们什么东西才好。最后,她终于想出了一样好东西。
(对,对,那个好。)
她打开针线盒。那里放着一些金色的有孔玻璃珠,是她刺绣毛衣时用剩的。
(串上这个,给那母亲小人做项链正合适。)
惠美子赶紧取出针和线。但这时,小人的工作已将近结束,父亲小人捧着最后的花,爬到了梯子的中间左右,母亲小人的一只脚,也搭上了梯子。
惠美子停止做项链,急急忙忙把一颗有孔玻璃珠,放进母亲小人的帽子里。
小小的帽子中,小小的菊花上,一颗玻璃珠,象金色水果一样噗嗒地掉了下去。母亲小人停止了爬梯子,同时,似乎在召唤大家。
父亲小人,回过身走下梯子。留在手绢上的孩子们,也集拢了来。他们好奇地瞧着母亲的帽子里边。
暂时间,五个人出神地注视着玻璃珠,然后,一齐仰脸向上,恰象我们仰望天空那样。
(他们看着我哪!)
刹那间,惠美子的身体僵住了。她觉得,小人们终于第一次看见了自己,从现在起,她要成为小人们的朋友了。
五个小人,仰面朝天地看了片刻,然后,扭过头,又按顺序去爬梯子。
他们象在说话,(怪呀,他们的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惠美子歪起头。(为什么他们不肯注意我呢?)
其实,小人们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惠美子。
她太大了。
同时距离过远。
在小人们弱弱的视力看去,惠美子穿着的红毛皮衣,就象是远处晚霞的天空。一颗小玻璃球对小人来说,是天上送来的大圆宝珠。
这礼物似乎使母亲小人极其欢喜。
再一次出来时,母亲小人太太把玻璃珠象别胸针那样装饰在胸前。而且,她似乎为了感谢这从天而降的礼物,干活比往常更加起劲。
当母亲小人要回壶中时,惠美子又送给她一颗有孔玻璃珠。
母亲小人觉察到落在帽子里花上的玻璃珠,一下子笑了。她抓起玻璃珠,贴近眼边,看个没完没了。
知道了壶的秘密,惠美子有了另一种快乐。
那就是,把造好的酒,倒到漂亮的玻璃瓶里,送给熟悉的人们。
所有的人都欢喜菊酒。大伙儿都说,生下来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美味的酒。
因此,得到菊酒的人,一定要回来送谢礼,而且必定这么说:“下一回再求您了。”
或者说:“想让朋友也喝喝,请再来一瓶。”
惠美子突然忙起来了。
过不上几天,那十几个等着赠送菊酒的人,都开始轮流来询问了。其中,有人为交换酒,送来漂亮的钟表。也有人给惠美子织毛衣──不,那人已经差不多把毛衣织好,在等着惠美子送酒来。
这样,以前一星期造一回菊酒,后来一星期两回,不久,隔一天就得造。
最后,惠美子只要一看见菊酒壶,眼前就浮现出这个那个太太的脸和各式各样的回礼。
时间不长,邮递员小小的住处,堆满了回赠的礼物:一人一双毛拖鞋,大电气台灯,壁挂,雅致的门帘,亲手做的点心,珍奇的水果,华丽的食器,出色的花瓶,等等。
良夫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快活地说:“菊酒果然是幸运的酒啊。”
这时,良夫有点忘记那酒库老奶奶的话了。
其后不久,良夫的送信地区变了,几乎不去酒库所在的东街。惠美子也常常忘记,那壶是“代人保管”的。
惠美子暗想:用菊酒做点买卖多好啊──(能不能不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卖呢
……)一次她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一天,意料不到的喜事进了门。
那天,惠美子跟往常一样,独自坐在桌前让小人造菊酒。
这时,不知是谁,在敲公寓的门。又是哪儿的太太来要酒了吧?惠美子用脆朗的声音“哎──”地答应后,走过去。
门外站着个没见过的男子.那人有礼貌地向惠美子鞠了躬,说:“我是车站前饭店的主人。”
他恭恭敬敬把一张名片递给惠美子,突然小声说:“听说您家有珍贵的酒。”
江美子一惊。那人又突然做出央求的脸色:“喏,请告诉我实话吧。大伙儿都说那酒十分好喝,您已经把它分给相当多的熟人了吧?还得到了各式各样好礼物吧?”
“……”
“我希望从今以后,您把那菊酒卖给我。”
“卖?那、那、不行。”
即使惠美子有过那念头,可这时也发慌了。她急忙解释说:“那酒只有一点点,是从乡下送来的,要说卖,那可……”
饭店主人打断惠美子的话:怎么样,一瓶5000日元?”
(5000日元……)
惠美于咕嘟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她心中暗暗盘算着。
(一瓶,5000元……)
说实在的,惠美子现在最想要的是钱,比什么礼物都想要。
先几天,报上登了卖房子的广告,是所小小的带院子的房子,可爱的阳台深处,雪白的拉门在闪光。那旁边,是间有向外凸出的窗户的西式房间,还有带门廊的大门。
“哟,这所房子真好哇。”她看着叹息嘀咕着。
丈夫斜眼看了看,说:“没有钱,什么也办不了。”
真的!这所房子的要价,带着许多个零呢。
现在,想起这件事,惠美子的心动摇了。
(不行,不行。)
她闭上眼睛。但饭店主人的声音,象早晨的新闻一样,清楚地流进她耳朵里。
“喏,怎么样啊太太?5000元一瓶,一天就要一瓶,您看行不行啊?”
(一天5000元……)
惠美子慌了神。
“恩……不、不……那个,那个……”
饭店主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好象已经说定了似的,干脆地说:“这是今天的钱。请劳驾给拿一瓶吧!”
惠美子不由得接过信封,接着,她跑进房问,急忙把刚造好的菊酒倒进玻璃瓶。她的手瑟瑟发抖,洒了不少酒。心底有个声音在嘀咕:“这不行,不行。”可是,那带院子的新家在脑子里一浮现,她就毫不犹豫地来到大门口,递过瓶子,低声说:“那个,这件事,暂时请对谁也不要说吧。”
饭店主人回去后,惠美子关上门,上了锁。她坐在房间正当中,心胸扑通扑通跳,打开那信封看。
里边确实有一张5000元的票子──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飞速地把钱收在柜子抽屉里。
但还是担心,又把钱放在镜子后面。那也不行,又夹在日记本里。
(重要的秘密漏出去了。)
知道了这件事,良夫一定会发怒吧。
可这时,惠美子想起了母亲小人。
(我已经送给她礼物了嘛。)
惠美子打算以后一直给她送玻璃珠做礼物。而且觉得,用菊酒换成钱,是会被小人们允许的。
如今,惠美子胸中膨胀起一个很大的计划:赶紧离开这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搬到带院子的舒服的家里去。
(几年才能买到那房子呢?)
她心中暗暗盘算起今后积钱的计划来。
从那以后,小人们,每天每天都被惠美子叫出来劳动。
惠美子把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造出的酒,偷偷卖给饭店,只有星期日造的酒,才为自己家留下。
一天的工作完成,作为奖品,母亲小人便得到一颗有孔玻璃珠。小人太太用细线把玻璃珠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小人脖子上的珠子增加一颗,惠美子的秘密钱就增加一张。这对邮递员的太太,当然是激动而了不起的事。
没想到有一天,饭店主人提出,希望惠美子能卖给他更多的菊酒:“这样出色的酒,轻易找不到。因为它,我家的客人增加了好多。每天两瓶怎么样?不,三瓶,四瓶,不论多少,我都买。”
“呀,真的?”
惠美子的脸变成蔷薇色。但,这件事可有点勉强。
因为小人一天只能出壶外一回,并且,一回只能出刚好一瓶的酒。到现在试了多次,都是这样。
“这,一天一瓶,已经很勉强了。”
惠美子遗憾地说。饭店主人却不让步:“别说这样的话,能不能想法再分给我一点?分给别人的份儿,能不能卖给我?至少一天两瓶。”
惠美子想:啊,如要真能做到,那该有多好啊。
“恩,想个什么办法看……”惠美子这样回答。
以后,惠美子一连想了好几天。怎样才能一次取得两瓶酒。
一天,她终于想出了妙计。
“对呀!”
她啪地一拍手,赶紧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新手绢。那是特别大的手绢,摊开来,有以前的两倍。
(使用这个,菊花田会扩大一倍,酒也应该能取得两倍。这么简单的事,以前怎么会想不到呢?)
她把大手绢摊在壶旁,叫唤小人: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跟往常一样,五个小人从壶中出来了。母亲小人的项链已经相当长,一直垂到肚子上,闪闪发着光。而且,她的丈夫也正在做项链。大半下一回该是孩子们的了。
“玻璃珠,多少都有。所以,要拼命干活呀。”惠美子嘀咕着。
比往常宽得多的手绢上,小人们一个劲地种苗,直种到各个角落。
“对,对,就是这样!”
直美子敲着桌子。尽管手绢大了,小人们的工作情况,却和以前丝毫没有变化。
但等到手绢上的工作全部结束,五个小人消失在壶中后,发生了麻烦的事。
惠美子刚吹去菊花田,突然,酒从壶里溢了出来。
“不得了了!”
惠美子慌里慌张地去找抹布。这工夫,菊酒仍然象泉涌似的,嘟嘟地往外溢,桌上洒了刚好一壶的酒。
擦着湿桌子,惠美子很长时间地想这是什么原因。一会儿,她醒悟地点点头。
酒溢出来,那是当然的,因为小人们造出了平常两倍的酒。
(对呀,在酒溢出前,急忙把它挪到别的瓶里就行啦。)
惠美子点了好几次头。
第二天,一次获得两瓶酒的方法,终于成功了。
这样,惠美子开始一天卖给饭店两瓶菊酒。饭店主人特别高兴。
“谢谢。今后还请多关照。有多少我都买。”
(有多少都买!)
这最后一句话,留在惠美子的耳中,怎么也离不开。
有多少都……是的。哪怕是现在的五倍、十倍,饭店都会买的。惠美子心里直发痒。
(对,把菊花田尽量弄大点试试看。)
第二天,壶旁边,代替手绢,摊开了包袱皮。下一次,更大的包袱皮。再下一次,用上了桌布!
桌布没法摊在桌上,改成铺在房间里的草垫上。
桌布的田地,对小人们来说,似乎太宽广了。
小人们种了一半苗,必定要擦一次汗,摘了一半花,也要擦一次汗。从前是快乐地、从容地劳动,现在是目不旁视,胡乱劳动了。即使那样,干完活,也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小人,也许长得象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吧。登梯子回去的小人们的腿,有点摇晃了。
但小人一家,劳动得很好,大概是由于那玻璃珠。
(对,玻璃珠给他们带来快乐啦。以前他们干活象机器,现在能带着快乐干活,是特别好的事呀。)
惠美子自己,也觉得有了快乐,她也比以前忙多了。吹去桌布上菊花田的工作
──不能简单得象从前那样,“呼地轻轻一吹气就行。等全部吹完,已经喘不上气,精疲力尽。
接着,趁造成的酒还没溢出,把它巧妙地装进瓶子,当她系着大围裙往瓶里装菊酒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酒店的老板娘。
自从惠美子把菊酒换成钱以来,好多天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有。连良夫都不知道。机灵的惠美子,只有良夫在家的星期日,才用原来那块小手绢去造菊酒。
什么事也没发生,惠美子暗中放心了。每逢一天无事地结束,她都要摸着胸膛松口气。慢慢地,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件事,是小人们跟自己的交易。只要小人得到玻璃珠,能欢喜地劳动,就对谁也不用顾虑。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3
五、小人们跳舞
从那天以来──从那寒冷的11月黄昏发生的事以来,过去了两年。
良夫的送信地区,又改回东街。
分别了很久,良夫又回到这条街来了。听到市内电车“嗡──”的声音时,良夫清楚地想起那天黄昏的事情。
(那老奶奶回来了吗?)
突然他对她有点怀念了。她是相信自己,让自己保管珍贵的菊酒壶的人。而且,自己家里,依仗着壶,得到许多的快乐。
(去看她一下吧?)
良夫想着。
(如果老奶奶回来了,明天就把壶还回去。)
良夫给街上的各家送着信,一点点向酒库靠近。在拐角的水果店一带就可以远远望见那酒库了。它夹在大建筑物中,孤独地站着,浑身都被战火熏得黑黑的。不料,等来到水果店跟前,良夫“啊”地屏住了气息。
酒库不见了。
酒库连影子都没有了。酒库的位置上,正在盖新的大楼。
粗钢筋架上,写着“××建设”的白色覆盖物,在风中哗啦哗啦响。
(没有酒库,……没有……)
良夫心中断断续续地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方向,向水果店的售货员打听:“那儿有个旧酒库吧?它怎么被拆了?”
水果店售货员答道:“啊,那酒库哇,很早以前就给毁掉啦。”
“哦……”
良夫感到,莫非是老奶奶把酒库卖给别人了?他歪着脑袋,又骑上自行车,穿过信号灯,靠近那正盖的大楼。
“喂,喂,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邮递员问工地一个戴头盔的人,“喏,这大楼是谁的?”
那个人“啊”地歪起脖子,然后说;“详细情况,我不太知道,原先,这儿有一个古老的酒库。”
“嗯,我知道哇。库里有天鹅绒的椅子,有间暗暗的客厅吧?”
“客厅?”戴头盔的人显得有些吃惊。
邮递员点点头。
“嗯。大概两年的;我给那酒库送过信。那时,里面的老奶奶,让我保管一个东西。”
“别胡说八道!”戴头盔的人张大嘴叫喊。
“那里面怎么能住人,我毁仓库时亲眼看见的,里面是空的呀,连一个桶也没有。周围的墙壁破破烂烂,破得够厉害啦!”
听到这话,邮递员猛烈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大声喊着,猛一回头,只见在工地劳动的许多人,都停住工作着的手,往这边看。邮递员不好意思了,急忙跨上自行车。
他沿着东街一家一家地跑,心想两年前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嗯。那样的酒库里竟会住着人,这首先是可疑的……)
从那以后,良夫对做菊酒非常热心。为什么?因为每月卖菊酒的钱,比他从邮局领到的工资多好几倍。
每天晚上,他和惠美子给小人送谢礼,暂时沉浸在小人们的世界里,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等全体小人都挂上项链时,惠美子提议道:“老戴那样的麦秸帽子,多可怜。喏,给他们一人一顶漂亮的毡帽怎么样?”
“啊,这是个好主意。顺便也给他们做鞋吧。不是那样的长靴,而是又轻又漂亮的鞋。”
听到这话,惠美子立即打开针线盒,剪起做帽子和鞋用的布来。由于尺寸太小,只好使用镊子,累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后,两人想方设法给小人一家赠送各式各样的礼物。
给母亲小人长裙子和带花纹的披肩,给她的丈夫有条纹的裤子和西装背心,给孩子们一色的蓝上衣。
最后,良夫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豆粒般大的小提琴。这把小小的乐器,是良夫使用放大镜和镊子,费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尽管小,却做得很好,绷着四根细琴弦,还有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人把小提琴悄悄放在梯子下边,心情激动地等着小人们结束工作。
现在,小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服装,母亲小人的长裙子,是庄重的天鹅绒;她丈夫的裤子,挺直而有裤线。孩子们的上衣也相当妙。同时,他们穿上了一式的毡鞋,看上去,轻快得象芭蕾舞鞋。
不料,由于服装过于华丽,小人们的工作,比以前更费时间了。
种苗时,母亲小人自己常因踩了裙子下襟而跌倒。父亲小人和孩子们,唯恐弄脏得之不易的上衣和裤子,因而十分留心。玻璃珠项链也净碍事。惠美子做的帽子,比以前的麦秸帽子小得多,搬运菊花,特别费时间。做完一次桌布上的工作,五个人都累得摇摇晃晃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提琴被轻轻放在梯子下边。
父亲小人首先发现了它,提心吊胆地挨近去。接着,他叫来母亲小人。母亲小人看见小提琴,伸开双手,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然后,她又把孩子们召集了来。
五个小人弯下身,看了小提琴一会儿,当知道那是真的时,他们欢喜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得到西服的时候还要欢喜!他们拉着手,围着小提琴站成一圈,咕噜咕噜地转开了。
“哦,他们喜欢音乐哪。”
“是啊,瞧他们那高兴劲儿。”
父亲小人先拿起小提琴,夹在下巴下面。他右手拿弓,在细细的弦上,轻轻、轻轻地来回擦。
小提琴似乎在卿卿地响。那是什么曲子呢?声音太小,两人的耳朵听不见。大概是三拍子的圆舞曲,因为母亲小人展开裙子转开了。跟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
“真棒!”惠美子喊道。
小人们完全忘掉造酒的事,蝴蝶般不停地跳舞。
确实,这天小人一家跟往常完全两样,特别兴致勃勃,甚至过于兴致勃勃了。
父亲小人拉着小提琴,猛然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朝着桌布边缘──母亲小人和孩子们,一面跳舞,一面跟在后边。
一瞬间,惠美子的心咯咯一声,但已经晚了。
来到桌布边缘,父亲小人飘然跳到草垫上。
接着,他消失了。
跟着,母亲小人和三个孩子,也都陆续来到桌布外边消失了。
这只是一转眼的工夫。
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上哪儿去了呢?”
惠美于掀开桌布看。又在草垫缝里寻。一个小人也没看见。
剩下的,只有空壶和大白桌布,还有小人们忘了的五顶帽子。
象从长梦中醒来一样,两人呆呆地坐着。
六、不安的日子
小人们虽然消失了,但卖菊酒得到的钱,都已积下了好多。
那正好能买一所房子。因此,两人想早点安个新家。
有那么一天。
和平常一样,良夫在东街,从这店到那店地送信。突然,意料不到的一行字,跳进他的眼帘:
菊屋酒店
那字写在一块大得出奇的招牌上,刚做好,还有油漆的气味……
良夫一惊,停住自行车。他察觉到那儿确实就是原先古老酒库的位置后,不禁惊惶失措起来。
酒库后面,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漂亮酒屋商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浑身发凉,呆了好长时间。
新的菊屋酒店,镶着玻璃。排着好几个货架,穿工作服的年轻店员,正在摆货物。店前排着一排庆祝开业的花环。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那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大半,用儿子的钱,在酒库后开了新的商店……啊,怎么办……小人消失了,约定也毁了……)
抑制住心脏的冬冬跳动,良夫象逃跑似地离开了那里。那一天,他都记不得自己跑了哪些地方。
傍晚,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公寓,接着,把发生的事讲给惠美子听。
“新的菊屋酒店开业啦。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可能就在那店里。不久,就会取壶来了……”
“……”
啊,从那以后,两人心中,整日沉甸甸地,还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日益加重,没几天,白天两人不能工作,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要呆着不动,就有不知来由的寒冷,从脊背上袭来。风吹门晃,也要按住猛跳的心,树叶影子映到窗上,也会蜷缩起身子来。
“我说,在这儿住着,可不太妙哇。”
“啊,尽量快点搬到别处去吧。”
于是两人每天都瞧新闻广告,找房子。
一天,一封信寄到良夫家。是一则出卖房子的广告。
广告上大字写着:
郊外绿荫之家。明天起便能住。
还登着张照片:红房顶,小而整洁的房子,另外,带有草坪的院子。房间的窗户上,镶花边的窗帘在摇动。而且,价格和两人存的钱差不多。
两人脸对脸,轻轻点了点头。
七、去红房顶的家
这样,两人买下广告上登的房子,稍稍搬了家。
他们和公寓的人们,和花店的母亲都没有告别。越快越好,远远地躲开去──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搬去那儿以后,再给他们写信吧。
两人来到车站,乘上去郊外的电车。
那是清晨第一趟电车,其他乘客一个也没有。
在仍然沉睡着的城镇大楼之间,电车咕冬咕冬地跑,一会儿,渡过铁桥,穿过杂树林,横穿过一片荒草的原野。
“红房顶的家在等着我们哪。”惠美子兴高采烈地说。
“嗯,这下放心啦。”
空荡荡的电车里,两人象小学生去远足那样地开心。
“马上就过隧道啦。”良夫从窗户探出脑袋叫道。
惠美子晃荡着两腿点头。
隧道可真了不起。整个电车象被突然吸进漆黑的暗夜中。嗡──惠美子禁不住闭上眼睛。
这时,就在这时,两人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感觉,仿佛连同电车和自己,都被一股什么魔力吸进一个神秘的小小的、小小的洞穴里。
“哇啊──”惠美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等她猛睁开眼时,电车已穿过隧道,在白色的晨雾中,咕冬咕冬地接着跑。
“我头晕。”惠美子把手贴在额上。
“嗯,我也是。我觉得身子象在缩小。”良夫捂住胸。
但是,从电车窗口吹进的风,非常凉爽,两人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忘了。
他俩在郊外的小车站下了车。
在寂静的站台上,良夫做深呼吸:“空气不一样啊。”
“嗯,风也不一样,天空颜色也不一样。”
惠美子迷迷登登地望着远方。
走一会儿就到了他俩的新家。跟广告上的照片一样,有院子,红房顶。邻居还有一所相似的房子。周围是宽广的原野。
第二天,屋内的整理全结束后,两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交谈。
“多静的地方,太好啦。”
“啊,这地方有点寂寞,可是,比在公寓想起老奶奶的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总要轻松得多。”
随着搬迁,良夫也想换换工作。再也不干邮递员了,从明天起,就在这块土地上干力气活儿,种点旱田过日子。空的菊酒壶,在搬家时扔掉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跟菊屋断了关系啦。”良夫愉快地笑了。他想早一点熟悉这儿的土地。
“明天再向邻人问个明白吧。从明天起,开按新生活啦。”惠美子轻快地说。
就在这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音乐声。
是小提琴。在静静的秋野里传来了小提琴的乐声,一下就把他们俩迷住了。那是什么曲子呢?小夜曲……小步舞曲……
还是,还是……
那美妙的乐曲越来越近地飘送过来。
良夫沉醉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和小提琴的声音一起,“哗──”地传来孩子们热闹的笑声。这似乎是邻居,是邻居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惠美子快活了。小提琴曲子,换成了圆舞曲,三拍子。惠美子站起身,和着小提琴哼哼唱着,来到院内,踮起脚尖,越过篱笆偷偷窥望邻居的院子。
哟,那真是幸福的一家。围着拉提琴的爸爸,妈妈和三个孩子在跳舞。象一群蝴蝶似的。妈妈的长发随风摆动,黑色天鹅绒的裙子,绣花的披肩,十分鲜艳。爸爸穿着带条纹的裤子。孩子们穿着蓝色上衣。而且,他们都穿着一式的轻快的毡鞋
……
“咦?”惠美子想。这些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以前公寓里的人吗?)
这时。邻居太大的胸上,有东西一闪光。
珠子项链!
仔细看去,爸爸和孩子们都戴着同样的项链。
(那是玻璃珠啊……)
一瞬间,惠美子头一晕,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反复说:(是那些小人,是那些小人呀。)
形容不出的恐怖,渗进惠美子的全身。
(我们,没准儿,来到可怕的地方啦。没准儿,再也回不去啦……)
过了多长时间呢?
在阳台上打瞌睡的良夫,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惠美子瘫坐在篱笆那儿。他慌忙跑过去:“你怎么啦?”
惠美子指着篱笆那边,断断续续地说:“喏,邻居……就是那些人哪!”
“那些人?”
“对,小人的一家。戴着我们给的项链,穿着我们给的西服,正在拉小提琴哪。”
良夫大吃一惊,向篱笆那边望去。
惠美子在他耳边,用低声清楚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跟他们一样大小啦。被变成小人啦。喏,这儿,说不定……”
说到这里,惠美子沉默了。
(说不定是小人的世界。我们用卖菊酒的钱,买了小人的房子……)
良夫沉默了一会儿,呻吟似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明白啦。那酒库老奶奶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最害怕的坏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这时,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您好,邻居。”
篱笆那边,邻居的女主人在向他们打招呼。
惠美子不由得答道:“您好。”
接着,她对良夫嘀咕道:“我们能跟那些人通话啦。”
以前,怎么也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小人们,现在能和他们说话了。不过,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喏,钻过篱笆到这边来玩吧,怎么样?一块喝点茶好吗?”邻居的太太发出了邀请。
篱笆上有个破洞,从那里钻过去,可以直到邻居家。
两人钻过了篱笆。
邻居也是红房顶的家。房间前面有小小的阳台。都有名字。但两人心神恍惚,什么也没记住。他们现在终于知道,三个孩子中,最小的是个女孩。女孩象棍子一样直立着,笑嘻嘻的,可是,两人连她的头也忘了摸一摸。
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请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良夫战战兢兢地问。
邻居的男主人,用布擦着小提琴,快乐地答道:“这儿是我们的故乡。”
“故乡?……这么说……这么说……”
“恩。有一段时间我们外出了,最近又回来了。现在,我们在这儿过得很快活,每天又唱歌,又跳舞。”
听到这话,良夫和惠美子偷偷去看天空。
小人国的天空,是深蓝色的,飞着零碎的白云。可是,啊,这是真正的天空吗?如果,现在有人从上面俯视这块土地的话……
良夫悚然了。他下决心要想个办法,恢复成原来的大小,回到人类世界里去。
“那个,我们是坐电车到这里来的……这儿有电车在跑吧?坐上它,我们还能回到原先的城镇去吗?”
“电车?”邻居的大太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答道:“我们这儿从来没有什么电车呀。”
希望的线,噗哧地断了。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相对无言。
后来,两人在阳台的桌子前,被招待喝茶。
那是有奇异香味的小人的茶。只喝下一口,两人的心中,恐惧、担心、悲哀,都象雾一样消散了。再喝一口,胸中有点象啪地亮了灯那种感觉。接着再喝下去,那灯变大,两人的心,完全明亮了,甚至还有点兴高采烈起来。胸中象有一个鼓,演奏出美丽节奏的音乐。那音乐,越来越大,和远方空中那边响着的风声混成了一体。
这风的响声,良夫是记得的.他按着节奏,轻轻用自己知道的语言相唱和。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他突然唱起来了。惠美子也唱这支歌。邻居男主人拉起了小提琴。邻居太太和孩子们也唱道: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
唱着唱着,良夫和惠美子把以前的事忘光了,做过邮递员的事,曾经是花店姑娘的事,卖菊酒的事……俩人觉得,他们自打生下来就是生活在这里的。
此后的日月,良夫和惠美子,在这块奇异的土地上,悠闲、快乐地度过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惠美子心里想要一双象邻人那样的舞鞋。
邻居太太送来了这出色的礼物。两双鞋,用原野上结实的草,编得紧紧的,鞋尖还带着金色的玻璃珠。
“呀,做得这么好,真多谢了。”
惠美子抱住鞋,道了好几次谢。
“哦,相当漂亮啊。”良夫也对鞋很中意。
“多轻呵,好象风穿的鞋。”惠美子的声音象少女一般。
穿上鞋,良夫和惠美子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愿望。
“想到远处去呀!”系完鞋带,惠美子喊道,“哈,原野的那一边,有什么呢?”
“啊,我也想知道。”
原野的那一边,总是罩着浓浓的雾,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两人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那里有什么,正象我们在生活中,几乎不考虑远远的天际究竟有什么一样。
但是,这一天穿上草色的鞋,两人的耳朵,仿佛听见了原野那一边有奇异的声音在召唤他们。那象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呼声。
“我想到雾那边去!”
“啊,我也想去!”
这样,良夫和惠美子悄然走了。两人的步伐很轻快。良夫吹起口哨。惠美子一步三跳。穿着草鞋的他俩,兴致勃勃的,就象喝了适量的酒以后那样。
但是,这原野意想不到的难走。杂草高大而茂盛,有些地方长得比人体还高。脚下,全是长时间没有耕过的闲荒地。
不时,在远方天空,风唱着那听熟了的歌。风在唱完后,必定要有悲伤般的叹息。“嗡──”象是船上的汽笛,留下长而寂寞的尾音。
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原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相反,使人觉得越走越远。走着走着,两人迷失了方向,等他们觉察到时,已经完全走进雾中来了。
有点冷。也许已是黄昏。惠美子忽然想,莫非两人只在原野上咕噜咕噜转圈吗?
“嗓子渴啦。”良夫突然嘟哝。
“嗯,哪儿有河才好哪。”
这时,惠美子觉察到自己的鞋湿漉漉的。仔细看去,原野的草中间,有水在流。一条细细的小溪。
“呀,这儿有溪水!”惠美子发出尖细的叫声。
“从哪儿流来的呢?”
可是由于雾,前面几乎看不见。良夫和惠美子决定。先沿着隐约的水流声,走到前面去再说。
走了多少路呢?
两人终于找到一眼泉。那是小小的,蓝色的泉,涌出清澈冰凉的水。茂盛的草中,这眼蓝色的呈心状的泉,有如被遗忘了的遥远的回忆,静静地睡着。
两人蹲下身,喝了凉凉的泉水。
顿时,云消雾散,忘记了的各种事,都想起来了。两人的心中,陷入极大的惊恐和悲哀。
两人把以前的事,清楚地、一点不剩地想了起来,搬到这块土地以前所有的事
……
这时,风又唱了:
出来吧,出来吧,
造菊酒的小人……
这支歌的意义,现在,两人终于明白了。
“逃哇!”良夫猛地站起身,“从这块土地上跳出去!跳到泉那边去!”
两人牵着手跑。跑哇,跑哇,不停地跑,朝着泉水那边的雾中跳了过去。
“您来了。”
谁在耳边说。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两人一惊,睁开眼,是没见过的、耀眼的商店。
荧光灯闪耀着。大货架上,整齐地摆着酒瓶和罐头。
就在身边,穿着碎白道花纹布衣服的、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庄严而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您来了,这是菊屋新开的商店。”
老奶奶膝上,摊着一块白手绢。镶花边的、有蓝色心形刺绣的那手绢……
良夫和在美子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以前,就在这里呀……
在那么小的地方,转来转去呀。
老奶奶朝手绢“呼──”地一吹气,迅速把它叠好,揣进杯里,然后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要什么呢?白酒吗?啤酒吗?”
她似乎根本不记得邮递员的事了。不,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他们……
“那个……那个……”
良夫想打听小人的事,但终于没有说。因为老奶奶的脸过于庄严和平静。
良夫和惠美子悄悄出了商店。推开银亮的菊屋玻璃门,来到外边,深深吸了口东街的空气。
信号灯由黄色变成红色,在两人面前,市内电车“嗡──”地跑着。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4
施了魔法的舌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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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这里,有一个孤独的少年。
他穿着又肥又大的白衣服,戴着白帽子,呆呆地坐在店里的柜台前。
他的名字叫洋吉。
就在一星期前,他成了这个餐馆的主人。那是由于根本不希望的、意想不到的不幸──
是的,一星期前,洋吉的父亲去世了。父亲有的东西,应该遗留给儿子,这街角的西餐馆,就成了洋吉的东西。
但可悲的是,父亲的手艺却一点也没有留给他。
他做的煎鸡蛋卷,象压坏的拖鞋。
他做的牛排,象旧抹布。
要说他做的咖喱饭,那只是辣,却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本来不太懂什么是味道。
总之,他年轻,更何况他非常懒。
无论哪家西餐馆,对味道都有秘密,可这座店的味道秘密,洋吉终于没能知道,就跟父亲离别了。
因此,洋吉现在,穿戴着父亲用过的白帽子和白衣服,考虑着今后应该怎么办。
厨房的钟,敲了半夜的十二点。
独自一人呆在暗夜里……但是,洋吉没哭。这一个星期来,他深深知道哭也没用。
许多厨师和仆人,陆续不干了,都没有忘记领取最后的工钱,而且,留下这样分别的话:“干脆把这店卖了算啦,因为对您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
玻璃门在风中吱吱颤抖。窗户那边,隐约传来枯叶在步行道上舞动的声音。
“啊啊啊,一切都完啦!”洋吉发出沉重的叹息。
这时,突然后边有这样的声音:“干吗垂头丧气的?”
洋吉吓一跳。
“是谁?”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人,露出滑稽的脸色,站在那里。
小人白帽子白衣服,也是厨师的打扮。
“你从哪儿来?”
洋吉不住地打量小人。
“我呀,从地下室来。”
小人高声快活地说罢,指着厨房角落进入地下的阶梯。
“噢──”
洋吉大张开嘴,点了点头。他小时候似乎听父亲说过,家里的地下室,住着奇异的小人……于是,他抢先说:“啊,是吗?这么说,你也要搬到别家的地下室去啦?”
小人蹦地跳上洋吉旁边的椅子,叫道:“岂有此理!”
那小小的眼睛,显得十分忠实而且认真。
“忘掉故去的主人的恩情,竟然要搬走,真是岂有此理。”
“恩情?”
“是嘛,我呀,在地下室看守了三十年,领到的奖品,是出色的美食呀。”
洋吉“嗯嗯”地点头。这西餐馆的地下室,是食料的仓库。
和土豆、洋葱一起,父亲做的腌制品、熏制品、调味汁、果酱和酒,都在那里藏了好多。
尤其那调味汁和果酱的味道是特别的。
这家西餐馆,连那么席位的东西都考虑周到,受到顾客的好评。而且,这店的味道秘密,父亲象开玩笑一样地讲过:“家里有一个味道的小人嘛。”
啊,这就是那个味道的小人。
洋吉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小人。一会儿,心里有点开朗了。
如果能有小人,将来也许会干点什么。
“喏,你能帮助我吗?”洋吉问。
“嗯嗯,嗯嗯,当然帮助您。”小人点了几下头后,忽然,用严厉的声音说:“不过,您懒惰可不行!”
洋吉心里咯噔一声,想道:这家伙,凭你这么小,居然什么都知道。于是,他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嘟哝道:“因、因为,我没有爸爸那样漂亮的手艺。”
“喝!您说是手艺?”
“是,是做菜的手艺啊。那恐怕是天生就会的,我怎么练习也不成。”
小人轻蔑地扭过身子。
然后,他慢慢地,象劝告似地讲道:“怎么样,哥儿?重要的不是手艺,而是舌头哇。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
“舌头?”
“对。吃一口别家的菜,马上就会知道那里面放进了什么。有了这样一枚出色的舌头,那就足够啦。”
“……”
“去世的主人的舌头是出色的。您是他的儿子,肯定也会有好舌头。哎,让我瞧一瞧。”
小人跳上旁边的桌子,看着洋吉的嘴里边。没有办法,洋吉伸出了舌头。小人费了很长时间看完洋吉的舌头。脸色显得十分阴暗。
“唔──这是与众不同的坏舌头。”
小人嘟哝着。洋吉悲哀了。
“那……还是把这店卖掉吧……”
小人猛烈地摇头:“不,不能那样做。这店的味道消失了是可惜的。”
然后,小人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脸,果断地说:“喏,哥儿,您要能遵守我的规定。我就给您的舌头施上魔法。”
“噢──”
洋吉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那样的事,能办得到吗?”
“嗯。施了这魔法,您的舌头会变成顶好的。比去世了的主人的舌头还要出色。”
“哼。”洋吉的眼睛逐渐发亮。
“那,求你办一下!”他喊道。
“那么,您能遵守我的规定吗?”小人叮问一句。
“是什么规定?”
“从今以后,您要拼命学习爸爸的味道。”
“那太容易啦!”洋吉答道。
小人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片树叶。它又圆又小,很象蔷薇的嫩叶。
“哎,闭上眼,张开嘴。”
洋吉提心吊胆地张开嘴。舌头有点颤抖。
“没什么,用不着害怕。”
说着,小人把树叶轻轻放在洋吉的舌头上。
一瞬间,洋吉觉得凉凉的,好象放上了冰片……小人呜噜呜噜地念起不明意义的咒语。
一会儿,当小人的声音猛地中断的时候,洋吉舌头上的树叶完全消失了。
“好,完成啦!”
小人蹦地从桌上跳下来,接着,把洋吉领到烹调室,尖声说:“哎,打开那边的锅看看。”
锅台上,滚放着一星期前的咖喱饭的脏锅。
“这是主人做的最后的咖喱饭。您舔一口试试。”
洋吉打开锅盖,轻轻舔了一下粘在锅底已经干了的咖喱饭。
“……”
洋吉直翻眼珠。
“怎样?”小人笑眯眯地问。 洋吉只答了一句:“了不起的味道!”
实际上,洋吉觉得现在才真正懂得了父亲所做咖喱饭的味道。接着,他正确说出了放进的咖喱饭里的作料:“姜,蒜,肉桂,丁香,还有……”
“一点不错!”
小人翻了一个筋斗。
“哎,赶紧做一做试试。”
洋吉点点头,急忙动手干起活来。
夜半地西餐馆,充满了咖喱饭的气味。小人哼哼的歌,食器的声音,在热闹地响着。
做好的咖喱饭,小人面孔严肃地尝了,然后点了点头,用老师一般的口气说:“行。这样,您肯定什么都能做得好。那么,您今天晚上充分休息一下,明天到地下室来吧。那里,您爸爸做的食物还有好多。主人的味道是难学的。您那出色的舌头,恐怕也有不容易弄懂的东西。不管怎样,您要拼命学习,成为这店出色的主人吧。”
洋吉点一下头。他想拼命干。
“明天一定要来呀!”小人叮嘱一句,静静地走回地下室。
第二天。洋吉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了。
今天的太阳,仍然光辉灿烂。
“啊,真是好早晨。”洋吉嘟哝着。
这样的日子,他真想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弹一天吉他。
但在早晨漱口时,他想起那小人的约定。
“地下室吗?哼。”
这样明亮的日子,却要下到那发霉气味的地下室,怎么想也不愿意。因为那里,总是黑黑的,冷飕飕的。
“大白天的,不能到那样的地方去。”
然后,他慢慢地这样想:
(首先,是吃早饭。今天,到别家西餐馆去吃好吃的东西吧。因为这一个星期,没吃到象样儿的东西。)
他一模弄裤兜,大约有五枚一百日元的硬币。
“好,既然要去,就上高级西餐馆。”
洋吉甚至狂妄地系上领带,头上抹满了油。这样,他跳出了店。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有条到地下道去的石阶梯。从这儿下去,就是地铁的车站和耀眼的地下街。随着吹上来的风,传来地铁发出“嗡──”的声音。洋吉跑下石阶梯,在地下道一个劲地走。
在水果店兼吃茶店的旁边,有一家大西餐馆。
“是这儿,是这儿。”
洋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店里。很久以前,洋吉曾和父亲到这里来过。
“咱家是第一流,这儿也是第一流,可这店里还有独特的味道。”
父亲曾经说过这样的事。
坐在白桌子前,把餐巾摊在膝上,洋吉的心情有点沉稳了。
不过,那只是在他尝了端来的饭菜之前。把一匙粘糊糊的玉米汤放在舌头上时,洋吉深深地点头。
“嗯,知道啦!”
他的声音响彻店中。仆人吃惊地看着这边。但洋吉已经忘乎所以了。
(知道罗,知道罗,全部知道罗!)
他一口气喝完汤,调出西餐馆。
(知道罗,这家汤的味道!)
确实,小人的魔法发生作用了。简直是特别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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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4
跑回自己的店,洋吉就动手做起刚刚喝过的汤来。
使用完全同样分量的材料,做成完全同样的味道。真是了不起。
“啊,即使是我,也能做呀。”
这时,洋吉把那个小人的事,把地下室的事,就象昨天的梦一样忘掉了。
厨师凭一条舌头就能成功,小人的话是真的。
洋吉用施了魔法的舌头,陆陆续续地,到别家西餐馆去偷味道。
为了这个,不论往返要花费六个小时的城镇,不论地上三十层的旅馆,他都要去。洋吉那出色的舌头,对多么珍奇的香料,隐藏得多么小的味道,都能完全尝出来。
洋吉制作了自己店里的惊人菜谱,然后雇了仆人、女招待员和会计。
洋吉的西餐馆兴隆了。
这样,一转眼之间,过去了十年。
洋吉成了大人,是第一流西餐馆的杰出主人,舆论认为,比这家更好吃的西餐馆,哪儿也没有。
当然如此!
以为他把别家最好的味道,全都偷来了嘛。
现在,洋吉再也想不起那悄悄地睡在地下室里的“父亲的味道”。
这十年间,他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地下室。
一天晚上。
洋吉的店里,来了一个竖着黑大衣领子,模样有点贫困的男人,吃了一盘夹心面包。这位顾客要付款回去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哦?”
会计直眨眼。男人接过找回的钱,深戴帽子,消逝在黑暗的大街里。
“主人……”
会计跑到厨房,把这件事告诉了洋吉。
“咦咦,还有更好的店?”
洋吉停住干活儿的手。
以后过了大约三天,那顾客又来了。仍然是黑大衣黑帽子,吃一盘夹心面包,回去时,说着同样的话:“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这些话,洋吉早在后边听清了。洋吉自己也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做好外出的准备。
推开玻璃门,黑大衣顾客往外走。那背后,还有一个穿黑衣的洋吉在跟着。
“喀、喀、喀……”
没有行人的林荫道上,响着男人鞋的声音。
(到底是哪一个店呢?)
男人走向地下的石阶梯。
(哦,是要坐地铁呀。)
但是,顾客什么车也没坐,急步走进地下街。
地下街──从孩子时候起,洋吉就喜欢这儿。这儿,无论什么货物,都显得光辉灿烂。什么都象是高级品,很新奇。
地下街上,今天也是闪闪发光地排着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商店。
点心,水果,西服,伞,钟表,鞋,帽子,还有冰淇凌商店。按理说,这儿应该是地下街的尽头,少年时期,洋吉总是在这儿吃过软冰糕才返回去。
不料,怎样了呢?一段时间没来,地下街却扩展到了尽那边。
一开始,洋吉以为那里准有一面大的镜子。没想到,那黑大衣男人却快步走进镜子里。
“嗯。一段时间没来,这儿已经扩大施工啦。”洋吉的自言自语里混杂着叹息。
都市真是了不起的地方。不知不觉之间,地面底下会形成一条商店大街。
新的地下街市,更明亮,更华丽,闪光的石头地板,伸展个没完没了。
男人走到花店的拐角处,就向右拐了。他一次也不回头。好像是带发条的偶人,总用同样的步调走。
接着,在面包店那里,又向右拐弯儿,走一会儿,又向右,再向右。拐了多少弯儿了呢?似乎走了地铁一站那么远的路。
正走得挺累,突然,男人的身影在洋吉的眼前消失了。
(啊?)
洋吉慌了。向四周看去,只见尽头的地方,也就是说,新地下街最里边,有一家小小的西餐馆。
(嗯,是这里。)
洋吉推开沉重的门。
店里响着低低的音乐声。桌上点着小小的红色煤油灯,是个小而整洁,令人舒适的店。
(使人印象相当好的店哪。)
洋吉来到角落的桌前。天花板,墙壁,都是没有经过加工的原样混凝土,显得十分陈旧。
但是,它又装饰得很风趣。要说墙上的点缀,只有一把旧吉他。
“您来了。”
端上了盛着水的杯子。
也许是由于时间太晚,店里很静。只有一个女招待员,在稀疏的顾客之间动来动去。
刚才的男人怎样了呢……洋吉转着眼珠找,明明进了店里的男人,却连影子也看不到。
(哎,那种事,怎么都行。我只要偷来味道就行啦。)
靠在椅子上,洋吉等着端来夹心面包。
一会儿,端来了大盘子,里面盛着漂亮的夹心面包。洋吉赶紧抓起一个,接着,瞪圆眼睛。
他头一次尝到这么丰富的味道。
“的确好吃!”
尤其是果酱和泡菜的味道特别。
“唔──是上等的!”
然而,洋吉的舌头更为上等。他马上知道了,果酱里放进了什么和什么,泡菜里加进了什么。
“好,好,全知道啦。”
他点了好几次头。
(不管你多么自豪,这店的味道,已经是我的啦。)
忍住涌上来的好笑,洋吉高高兴兴地出了店。
不料出外一步,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刚才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也想不出。
不但不明方向,地下街市简直就是迷宫,无论哪一家商店,全是玻璃。店员都是一样的支付,甚至看来面孔也都一样。而且,白色的荧光灯,只会呆呆地发亮。
“来时,拐过面包店,还有一个花店哩。”
洋吉穿过小小商店胡乱走起来了。
可是,不管怎么走,花店和面包店也没有出现。走得正累,他突然听到地铁“嗡──”的声音。
猛一注意,眼前是熟悉的冰淇凌店……
“呼──”
实际上,这时的洋吉,早已急出了汗。
当天的深夜。
洋吉独自一人在厨房。急忙做刚才的果酱和泡菜。
“那确实是……”
他闭上眼睛。每次回忆味道,他总是这样的。
“那确实是红辣椒,薄荷叶,还有……”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呢?明明知道得那样清楚的泡菜分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红辣椒加上薄荷叶。一点白糖,一小撮盐。白胡椒?不,好象没加上它。唔
──今天是怎么啦?”
洋吉把这些都归咎于地下街市。由于过于迷路,舌头才反常了。
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洋吉嘟哝道:“明天,再一次去那店里看看!”
没想到,第二天,又到了地下,洋吉大吃一惊。因为哪儿也没有新的地下街。地下街,在卖冰淇凌的地方,就到了尽头。
“……”洋吉以为自己被施了魔法。
(要不然,是昨天晚上做了梦吗?)
可是现在,洋吉忘不了那泡菜和果酱的味道。梦也好,魔法也好,不是自己亲手做出来,就感到过不去。恰象音乐家,听过一次美丽的音调,绝不会忘记一样。
从这天起,洋吉不再工作了。吃饭也通不过喉咙,睡觉也全是果酱和泡菜的梦
……
一天又一天,洋吉在地下街里迷惘。有时。,靠在冰淇凌店的墙上,呆立不动。
一天,洋吉在人山人海中,一眼瞥见了那黑大衣男人。
男人非常急,提着的买东西包都快抡碎了,一直、一直地走。
而且,眼看到了冰淇凌店的那边……
那儿,仍然长长地伸展着新的地下街。许多人毫无奇异地往那儿走。
洋吉气喘吁吁地在黑大衣后边追。
他一面追一面想:这一回可不是偷,而是会见西餐馆厨师,求他教给泡菜和果酱的做法。
现在,洋吉象变了一个人,心情变得谦虚了。
不久,男人拐过花店的角,拐过面包店的角。走了一会儿,向右拐,又向右
……接着,在见过的西餐店里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洋吉猛力去推那门。
跨进去一步,店里乌黑一片,再加上潮霉气冲鼻,冷飕飕的。
(今天休息吗?)洋吉想。
这时,里边传来尖高的声音:“呀,好久不见啦!”
同时,没有灯罩的灯泡啪地一下亮了。
注意一看,洋吉的脚下,站着一个小人。
“您终于回到您的地下室来啦!”
那儿确实是洋吉的西餐的地下室。冰冷的混凝土上,酒桶和辣酱油瓶,都蒙着薄薄的灰尘。
“……”
现在,洋吉的头脑里,清晰地浮现出多年前的约定。
“我等了好长时间啦。”小人小声说。
“对不起呀。”
洋吉蹲下身子,深深鞠一躬。
小人蹦地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这样说:“没什么,您父亲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变,因为我在好好地守着哪。这是泡菜,这是熏制品,那是果酱,那边角落的瓶子是辣酱油……”
洋吉点点头,慢慢地、一个挨一个地尝了那些食物的味道。无论哪一种,都是出色的味道。
他想向亲切的小人道谢,转过身去时,可那小人已经没有了。
地下室里,只有洋吉一个人。
洋吉缓慢地登上台阶。地下室的上面是厨房。那是洋吉从今以后,认真制作父亲的味道的、用惯了的厨房。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5
北风的蓝手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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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一
每天每天都刮着北风的寒冷的山中,有一幢熊住的房子。 房子虽然很简陋,可是屋顶上的烟筒却大得出奇。门口还贴着一张这样的纸:
谁肯教我音乐,必有重谢。 ──熊 一只慢吞吞的黑熊住在这幢房子里。他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半年以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孤零零地自己住在这儿。 熊的家里有一把扶手椅,一只白色的电冰箱和一个特别大的大火炉。火炉一年四季都生得旺旺的,上边放着一把茶壶。 黑熊总是坐在扶手椅上,端着大茶碗,一边喝茶,一边想事。 这只熊今年四岁,四岁的熊就算成年了。他的胸前长着一圈轮廓分明的白毛,好象一弯美丽的新月。他的身体也很魁梧,可是,他的心却还有点儿孩子气。 “好寂寞呀,寂寞得连心都发冷。”熊喃喃自语说。屋外,山上的树木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忽然,仿佛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咦?”……熊竖起耳朵仔细听。 咣当咣当,咚咚咚…… “是风。”熊歪起脑袋。 咣当咣当,咚咚咚…… 不,还是有人在敲门。确确实实的! “来啦!”熊赶忙站起来,朝门走去。 打开沉重的门,“嗖──”一股冷风猛地吹进来。风中果然有一个人,一个跨着青马的青色的人。 熊一见,不禁打了个寒战,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原来,那匹马从毛到蹄子全是青色,骑在马上的人呢,也从头发到指甲全是冷冰冰的青色。 可是那人右手握着一把金色的乐器,特别漂亮。熊一见,心情立刻快活起来。 “啊,是来教我音乐的。”熊喊起来。 “……” “您是音乐老师吗?” 可是那个青色的人不高兴地说:“老师?开玩笑!我是北风。” “北风……” “对。我绕到这儿来,是想在你家歇会儿。当然,也可以利用这时间教你点儿音乐。” “啊!这太好了。只要能教音乐,我才不在乎是北风还是什么呢。” 熊高兴地说着,把青色的人领进家里,请他坐在扶手椅上。北风一屁股坐到这房子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 于是熊忙着去沏茶。他又拿出一只大茶碗,提起火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把水倒进去,然后笨手笨脚地递给北风。 递完茶,熊自己也打算坐下来,可是找不着椅子。他东张张,西望望,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仅有的椅子已经让给客人坐了。于是他挠挠脑袋,坐到地板上。 “可是,北风先生,”熊按捺不住喜悦,心神不定地用两只手揉着膝盖,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北风一听,笑嘻嘻地说:“别忙,我先得问问你,门上干吗贴那么一张纸?” “因为我太孤独了。我想,如果学会了音乐,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可你为什么这样寂寞呢?” “因为我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熊凄凉地说。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呢?” “别人都死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啦,也是这么一个刮风的日子,猎人来啦,于是,‘砰’地一声,爸爸被撂倒了,‘砰’的一声,妈妈被撂倒了,弟弟妹妹们全完了,只剩下我一个。” “从此以后,你就一天天哭着打发日子吧?”北风插嘴说。 熊听了使劲摇头。 “哼,我才没哭呢。哭和我们黑熊没缘。不过……”熊弯下身子说:“胸口里就象有风吹过一样,特别凄凉。” “原来如此。不过,恐怕音乐也不能排除寂寞。”北风笑笑说。 “不,我觉得行。听说学习音乐就能把一切都忘掉,精力一集中,孤独寂寞啦什么的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对。”北风随声附和。熊盯着北风那金色的乐器,又问了一遍。 “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这叫号。” “号……号……是什么?”熊舌头都打不过弯来了。 “喝噢──号”北风一个音一个音地重复说。 “号。” “对,对了!”北风说完站起来,猛不丁地吹起那只漂亮的号。 声音多大呀,响亮而辉煌。熊觉得自己的房间刹那间被染成了金色。 “太好了……”熊眨着眼喊道。 可是……仔细听下去,号却是一种凄凉的乐器。虽然发出的声音那么大,可是却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悲哀的回声。给人的感觉,就象那大大的,冉冉下沉的夕阳一样。 “啊,我也是这样,虽然个子挺大,可却总觉得寂寞,说不出的寂寞。” 熊一下子被这乐器吸引了。当北风吹完一曲时,他请求说:“喂,让我吹一会儿吧。” 北风小心翼翼地把号递给熊。熊接过号,紧紧攥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使出全身气力把号举到嘴边。真的,全身气力! 只听“当”的一声,号重重地碰到门牙上。 “痛,痛,痛死……”熊捂住嘴蹲下身子。 “不要紧吧?”北风问。 “恩……”熊显出很痛的样子,点点头。 “不,我问的是号。”北风赶紧从熊的右手中夺过号,仔细检查起来。 “瞧瞧,这儿都弄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了熊,朝熊看了看,问:“你怎么样?” “没,没关系。”熊用呜噜呜噜的声音回答。怎么头晕脑胀的?原来是门牙被碰掉了一个。北风一眼看见了,说:“牙碰掉了,不行了,不行了。” “不能吹了吗?”熊提心吊胆地抬头看了看北风。 “恩,你吹不成了。” 确实,没准真让北风说着了,因为一说话,熊的嘴里就漏气,象一阵小风一样,从豁牙缝里呋呋地吹出来。 “好,请保重吧。”北风站起来。 “这就回去啦?”熊捂着嘴,不甘心地问。 “恩,还有好多工作呢。”北风说着,朝门口走去。走到半截儿,他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来说:“对啦,门口那张纸上写着‘必有重谢’。拿礼物来吧。” “礼物!”熊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别说一个音符都没教,连牙都给碰掉了,还谈什么礼物…… 可是北风立刻说:“我为你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连你的身世都耐着性子听完。再说,是你自己把牙齿碰掉的,弄得你吹不成号,没教成又不怪我。何况,我这把心爱的号都被你弄坏了,所以你得给我礼物。” “可也是。”熊想。 “你说的也对。那就给你吧。就算我今天倒霉。”熊说着,把北风带到冰箱那儿。 冰箱里藏着熊最喜欢的食品,有一篮子山葡萄和一个菠萝罐头。 “啊哈!你的东西真不错。”北风大声喊起来。熊捏着一把汗说:“不过,我只有这么点儿,你可不能拿得太多。” 可是北风理也不理,伸出青色的手,一把抓起菠萝罐头。 “啊!啊!这……”熊刚打算张口,北风却飞快地把罐头倒进斗篷,连声招呼都不打,闪出门去。 “唉!”熊“砰”地一声关上冰箱,一屁股坐到扶手椅上,他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比先前更加感到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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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即使这样,熊仍然想学音乐。 “真正的音乐老师今天准来。”他满怀着希望,一天天地这样等待着。 一天,有人敲他家的门。 咣当咣当,咚咚咚。 “来啦,这就开门。” 熊跑去开门,于是看见风中有一个骑着马的青色的人。 “啊?又来啦!”熊愣住了,张着大嘴,可这回来的是一个女人。泛着青色的长头发在风中飘舞。 “噢,这回是北风太太。”熊嚷起来。北风太太用那对大大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熊,就象石头一样。熊不知怎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忙说:“您的丈夫一个星期以前就从这儿走了。” 那个青色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说:“知道。我们总是隔着三个山头,用天数来计算,正好是一星期。” 噢,原来是三个山头。北风真不一般。熊想。 可是,更不一般的是,北风太太夹着一把小提琴。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高兴极了。 “咦,你有小提琴?我最喜欢小提琴了。恩,我想学。” 北风太太一听,哼地笑了一声说:“喂,先让我歇会儿,最好拿点儿热茶和点心来。” “有茶,可是没有点心。不过,如果您肯教我小提琴,我会送您好东西的。” 熊这么说着,把北风太太领进家,然后请她坐到扶手椅上。北风太太拖着蓝裙子坐下去。熊一边倒茶一边说:“前些日子,您丈夫带来过一把号,可我没吹成。今天能让我拉拉这个吗?” “小提琴也非常难学呢。”北风太太一边烘着手,一边说。 “是吗?……可最简单的曲子我总能拉吧?” “怎么说呢!”北风太太打开琴盒,拿出栗色的小提琴。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琴。 “好,我先给你做一个示范。”北风太太站起来,开始拉小步舞曲。 小步舞曲……多么好听的名字呀。细细的琴弦颤动着,撒落出一个个音符,仿佛搭起一架银色的梯子。熊满怀寂寞,顺着这音乐的阶梯上啊上啊,刹那间,沉重的心情轻松了…… “听着这乐曲,能使心通到月亮上,没错!”熊陶醉地自言自语。小步舞曲拉完了。 熊说:“我也想拉一个试试。” “好,你先试试。” 北风太太递过来小提琴。熊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来,一下子捅到下巴正中间。 “哎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北风太太慌忙拿过小提琴,小心翼翼地帮熊贴在左腮帮下,又教给他用右手轻轻地捏住了弓。好,姿势优美极了。熊胸中浮起小步舞曲那美妙的旋律。右手的弓轻轻、轻轻地在细细的弦上一拉。 啊!怎么回事?“吱扭──吱扭──”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让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熊惊讶得气都喘不过来,心口扑咚扑咚直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翻着白眼说出一句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你干这个不行。”北风太太瞧不起他似的要回小提琴,顺手收回琴盒。 “怎么?嗯,怎么?从多来米发开始一步步地学也不行吗?”熊哀求似的说。 “算了,你不行。”说着,北风太太站起来。 “给我礼物吧。” “礼物!可你什么也没教我呀。”熊惊讶地喊起来。 “这是因为你不具备这种气质,因此,即使我想教你也教不成。再说,我还给你拉了那么美的小步舞曲。” 确实,世界上竟然有小步舞曲这样美的东西。熊想,于是把北风太太领到冰箱旁。 “哎哟,多好吃的葡萄呀!”北风太太喊道。“全归我了。”她不等熊回答,就抱起了盛葡萄的篮子。 “这,这……”熊吃惊得只能喊出这么几个字来。他张大着嘴愣在那里,直到北风走后好久好久也没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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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5
三
熊的日子更加惨淡凄凉。冰箱也空了,门牙也掉了。
他坐在扶手椅上,小声地,象唱歌似的哼着:
“砰地一声,爸爸被撂倒了。
砰地一声,妈妈也被撂倒了。
弟弟妹妹全完了……”
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熊赶忙揉揉眼睛,咕嘟喝了一口茶水。
“今天怎么这么冷呀。”
真的,今天冷得可怕。劈柴添了又添,可还觉得脊梁冷飕飕的。
“寒流快来了。”熊小声说。
正在这时,外边有人叫门:“有人吗?”
“来啦!”熊大声答应着起身去开门。
“啊,还是有客人好。”他想。
可糟糕的是,门打不开。怎么回事,没上锁呀!怎么推,门也不动。“噢,”熊想,“是不是有人在外边放着东西。”于是,他弓起身子,用两只手撑住门,使出全身气力一推。
“一──二!”好不容易门才打开一半。
于是……他看见屋外一片银白,他的房子已经一半被埋在雪里。
“哟,真让人吃惊,下雪了。”熊哈着白气。
雪中,又有一个骑着青马的青色的人。
“啊?又来了!”熊惊讶得象根木棍一样戳在那儿。不过,这回的北风却是一个小孩。一个小姑娘轻飘飘地跨在一匹木马一样的马上,就象一朵青色的小花。她那从妈妈那儿遗传来的长头发在风中起伏。
“您好,熊先生,身体好吗?”小姑娘有礼貌地问。
“谢──谢──你,我──很──好!”熊眨着眼睛,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一句,就象念书一样,一字一句地。
青色的少女,象梦一样,朦朦胧胧,在下个不停的雪的面纱的那一边。
“不过,象这样使人心情愉快的客人,还是第一位。”熊想。于是敞开大门,说:“请!”
北风小姑娘潇洒地从马上跳下来。青色的马靴也很漂亮。
熊把小姑娘领进家里,让到扶手椅上,然后热情地去泡茶。
“真不凑巧,我一点儿点心也没有。”
熊想,要是这会儿有菠萝和山葡萄该多好呀。他挠着脑袋说:“最近,接二连三尽碰上倒霉事。”小姑娘却不介意地说:“点心吗?咱们一块儿做蛋糕吧。”
“……”熊吧唧吧唧嘴,心想,蛋糕是什么东西。他小声说:“可是,什么材料都没有,我的冰箱是空的。”
“我全带来了。”
北风小姑娘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蓝手帕,铺到椅子上。
“我会变魔术。喂,转过身去。”
熊朝墙转过去。
“数五十下,不到五十不许回头。”
“嗯。”
熊听话地点点头,扳着手指头数起来。两个手的指头弯下去又伸开来,弯下去又伸开来,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五十怎么这么罗嗦呀。尽管这样,他却还是照小姑娘的话,认认真真地数着。一数到五十,他立刻转过身来。
你猜,他看见了什么?
手帕上实实在在地摆满了做蛋糕的材料。面粉,鸡蛋,一罐蜂蜜,还有发酵粉。
“哎哟!”
熊两眼睁得圆圆的。还有比这更惊人的事吗?
“多有意思呀。”熊忙去准备锅和盘子。
北风小姑娘麻利地和好面粉,烤上了一个圆蛋糕。烤好一面以后,端起锅一颠,蛋糕就“啪”地翻了个个儿。熊看得连喘气都忘了。
不一会儿,够他们吃的蛋糕就烤好了。又软又松。当在蛋糕上满满地浇上蜂蜜时,熊高兴得心里痒苏苏的。这种心情已经多少个月没有过了。
他们吃着蛋糕的时候,熊想:这么愉快的午餐,要是永远永远继续下去,永远永远不结束该有多好呀。
四
屋外仍在下着大雪。
熊家里那扇唯一的小窗户被雪光映得明晃晃的。忽然,北风小姑娘说:“喂,知道吗?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也有声音。”
“……”熊吃了一惊,因为他觉得没有比雪更安静的东西了。
“雪花是沙沙沙,一边唱着歌,一边儿落下来的。”
……
“沙沙沙”
……
声音很小很小,可是却又轻柔又温暖,白色的花飘落的时候,也发出这种声音吧?
月光洒下的时候,也发出这种声音吧?
熊出神地听着小雪花的歌。北风孩子安静地说:“风呀,雨呀,全都会唱歌。当我通过的时候,树叶也唱起美妙的歌,‘飒飒飒,飒飒飒’。花也是,每朵花都有自己的歌。”
熊点点头。他觉得小姑娘说的这些,他全懂。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所以能听懂,是因为有小姑娘在身边。要是这孩子走远了,他就又会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啦。
于是,熊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悲哀。
“这……这……这也许是一个不可能的愿望。不过,”熊说到这儿,又沉默了。这显然不可能,为什么呢?因为这孩子是北风呀,和熊是两个世界上的人。
北风小姑娘明白了熊的心思。于是无精打采地小声说:“我该走啦。爸爸和妈妈之间隔三座山,妈妈和我之间隔三座山,绝对不允许离开更远,这是北风王国的规矩。”
熊伤心地点点头。
北风小姑娘站起来说:“熊先生,请背过脸去。”
熊听话地站起来,冲着墙。
“请数五十下,不到五十别回头。”
“嗯……”熊点点头,大声数起来。
“一、二、三……”他虽说在数数,可对屋里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听见小姑娘在他转过身后不久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听见她轻轻地开门,轻轻地关上,后来,又听见马在门外嘶鸣,风飒飒地吹。
可是,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忍住哭,一个劲儿地数数。好不容易照小姑娘的吩咐数到五十下。
“已经不在了。”熊小声嘟囔着转过头来。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扶手椅显得格外大。
椅子上,轻飘飘地放着刚才那条蓝手帕。
“哎呀,她把手帕忘了!”
熊一下子快活起来。
“这是变魔术的道具呀!”
在这条手帕上,刚才那个孩子曾令人惊奇地变出过做蛋糕的材料。
“我没准也行。”
熊连忙把手帕铺在椅子上,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数了五十下。
他怯怯地睁开眼睛。
可是,手帕上空空的。
“咳──”熊很丧气。
“非得那个孩子不成。”
可是这时,他突然高兴地想到,那孩子没准还会再来。
对呀,她丢了这么心爱的手帕,所以下次路过时一定会来。
“对!对!一定会来。她会来问:我的手帕是不是落在这儿啦?”
熊高兴地自言自语着。然后把手帕叠得很小很小。
“我要把它好好地保存起来。放哪儿好呢?”
他在屋里东瞧瞧、西望望,想呀,想呀,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好最好的地方。
这就是,放在自己的耳朵里。
“嗯,搁在这儿最保险。”熊把手帕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这下,你猜怎么啦?
他忽然听见了奇妙的音乐。
“沙沙沙……”
哦,这是雪花的声音,比刚才听到的更加响亮。这是雪的合唱。
“果然是条魔法手帕。”熊眨着眼睛。
后来,他坐到扶手椅上,陶醉地闭上眼。
雪下呀下呀,越积越厚。
不知不觉,熊的房子被这轻柔的雪埋住了。连房檐,连烟筒……
而房子里,一只熊,耳朵上插着花一样的蓝手帕,进入了幸福的冬眠。
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好睡吧,熊。
作一大堆好梦。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6
天蓝色的摇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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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一 这是发生在土豆和牛奶特别好吃的北方城镇的故事。 这个镇外,住着年轻的椅匠和他的妻子两个人。他做的椅子,全都十分结实,坐上去又很舒服。 一天,椅匠做了一把可爱的摇椅。 “呀,真漂亮的摇椅!是谁订的货?”老板娘一边做着炖土豆,一边问。 “是谁的?告诉你吧,是咱家的。” “咱家的?可是,到底是谁坐呢?” “孩子坐嘛。”椅匠快乐地回答。 老板娘该是快生孩子的时候了。 “你坐一坐看。”椅匠心情顶好地说。 老板娘轻轻坐上摇椅试试。 “呀,真舒服……” 老板娘晃悠晃悠地摇着椅子,出神地眺望天空。 生娃娃的前一天,椅匠目光闪闪地问妻子:“喏,给那个摇椅涂上什么颜色呢?” “是的,红的好哇。”老板娘回答。 椅匠想:到了明天,就去买刚开的红蔷薇那样的红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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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天空非常蓝的日子,老板娘生了个女孩。 但可悲的是,那孩子是个瞎子。知道这件事后,椅匠慌忙到镇里去请医生。医生诊察了好长时间,说生来就瞎治不好,说完便回去了。 椅匠和老板娘,从那以后老是哭。一连好多天,都在哭。 直到镇里的人们来催快点做出新椅子的时候,两个人的眼泪才终于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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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秋末的一天,椅匠去送椅子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那把摇椅。 “还没涂漆哪。”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一想起不管涂上多么好看的红色,那孩子也看不见,他就极其悲哀了。 昨天,老板娘还说过:“这孩子,什么也看不见哪。多美丽的花的颜色,水的颜色,天空的颜色,都看不见哪。” “天空的颜色……”椅匠反复说。天空是漂亮的蓝色。椅匠坐在枯树下仰望耀眼的天空。他想,如果只能教给那孩子一种颜色,就教给她天空的颜色吧。 这时,椅匠身后发出沙沙的音响,接着,传来孩子的声音:“叔叔!” 椅匠回头看去,就在身后的树下,一个小小的男孩,象被落叶埋住似的,坐在那里。那孩子尽管小,却使用绘画颜料画着画儿。 “没见过。你是哪儿的孩子?”椅匠问。 男孩眯然一笑:“我在画画儿哪。” 简直所答非所问。 “哼,什么画呢?” 椅匠蹲在男孩旁边,瞧着图画纸,随后就呆住了。因为图画纸涂着一色的蓝。 “这不是画呀。” “是画,是天空的画。” “天空的画?” 椅匠又吃一惊。可是细细一看,不错,那是天空的画。图画纸上的蓝色,跟那天的天空颜色完全一样。 “我明白啦。画得真好。”椅匠说。那蓝色,越看越跟真正天空的颜色一样。那蓝色,好像要渗进心里。即使闭上眼睛,眼睑里也扩展着蓝色的天空。 “我说你呀。” 这时,椅匠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能不能把那蓝颜料分给我?” “为什么?” “涂椅子。” 于是,椅匠讲了自己瞎女儿的事,而且讲了想教给她天空的颜色。 “知道啦。我给你。不过,今天我只带来这么一些。” 男孩拿起小瓶子给椅匠看。瓶子里,只剩下一点化开的蓝颜料。 “叔叔,明天再拿行吗?” “啊,行啊。” “喏,明天要是天气好,我还到这儿来。”男孩说,“叔叔,明天早晨太阳出来时,你也拿着瓶子和笔到这儿来吧!” “知道啦。太阳出来的话,就拿着瓶子和笔到这儿来。” 这样,椅匠和这奇异的男孩分手了。
四
第二天早晨,从窗户窄缝里射进一道阳光的时候,椅匠抱着空瓶和笔,到原野去了。在昨天的树底下,昨天那个男孩正坐在那里。 “早晨好。”椅匠说。 “早晨好。真是好天气呀。” “啊,是的。” “拿瓶子来啦?” 椅匠一声不吭,把小心抱来的瓶子和笔递了过去。 “那么,这就着手工作吧。” “工作?” “对,那可是费力的工作呀。” 说着,男孩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三角帽子。椅匠一看,慌忙说:“你呀,我是来分绘画颜料的。” 男孩晶亮的眼睛笑了:“可是叔叔,您不是想要天空的颜色吗?真正的天空颜色得从天上取呀。” 男孩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摊在草上。然后,用那玻璃帽子遮住阳光。 于是,怎样了呢?白白的手绢上,不是挂着一道小小的、小小的彩虹吗? “叔叔,用笔蘸着这虹的蓝地方,往瓶子里装啊。” 椅匠拿起笔,一心一意地按照男孩的话做了。 用笔蘸着白手绢上突然挂着的小虹的细蓝条,眼看着笔鼓了起来。把笔拿到瓶口,蓝色的水滴噗哧地掉了下来。 椅匠这样反复了好多次。太阳逐渐升高了。 椅匠目不旁视,从虹到瓶,从瓶到虹地移动着笔。积存在瓶子里的颜料蓝色,一点点地变了,有时是紫花地丁的颜色,有时是矢车菊的颜色,还有龙胆草色,鸭跖草色,桔梗色,绣球花的颜色…… 突然,绘画颜料红的惊人,很快又变成暗紫色。接着,当那紫色水滴噗哧地掉到瓶子里时,白手绢上小小的虹就消失了。 椅匠拿着装满奇异颜料的瓶子。 四周微暗了。 “这么说,用了一天……”椅匠惊叫道。 “嗯,所以呀叔叔,你取得了最好的天空的颜色。” 黄昏的原野上,想起男孩可爱的声音。 “谢谢。” 椅匠握住了那孩子小而温暖的手。
五 椅匠回到家,赶紧拖出了那把摇椅,用笔蘸满刚弄到的颜料去涂。摇椅眼瞧着变成了漂亮的天蓝色。真是了不起的天蓝色!
六 瞎女孩到了三岁,就坐在那摇椅上,记住了天空的颜色。从那以后,她还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宽、最高、最美的东西就是天空。她还常常这样说:“瞧,天空中有鸟儿飞去啦。” “浮着好看的云彩哪。” 瞎孩子能看见天空,这奇异的故事传遍了全城镇。消息传到邻近的城镇,再邻近的城镇。许多人为了看奇异的女孩和天蓝色的摇椅,都涌到了椅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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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7
七
这是女孩五岁那年秋天的事。
椅匠正在干活儿。老板娘在炖土豆。女孩晃摇晃摇地坐在摇椅上,看着天空。
这时,有谁来了。
“您好,叔叔!”
门那边发出声音。老板娘打开门,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站在那里。
“呀,你是哪儿的孩子?”老板娘问。
在男孩回答之前,椅匠从工作场跳出来叫道:“呀,你是以前的那个孩子!”
他长得有多么大了呀!老板娘也知道了那孩子是谁。于是,她往炖土豆的锅里,加进更多的牛奶。
“叔叔,小娃娃呢?”男孩拉长声音问。
“小娃娃?已经是五岁的女孩啦。”
椅匠快活地指着窗户那边。女孩老实地坐在窗边天蓝色的摇椅上。男孩靠近去说:“你好!”
女孩转向这边。男孩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太合适。
“喏,我……”
这时,女孩的面颊突然放光了,她接着喊道:“我知道哇!你是给我天蓝色的人吧?”
男孩完全高兴了。过于高兴,深深点了点头后,只回答了一句:“对。”
后来,围着小小的桌子,男孩和椅匠一家吃了炖土豆。
男孩回去时,椅匠悄悄求他:“喏,我想教给这孩子花的颜色。你能给我拿来红颜料吗?”
男孩点点头,接着在门口那儿,轻轻对女孩说:“我是风的孩子。秋天快结束的时候,会吹一点点温柔的好风吧?那就是我呀。”
八
初夏,那风的孩子到南方城镇去了。在那里,他看见了漂亮的蔷薇园。于是他想起去年受托的红颜料的事。
一天晚上,男孩挎着大篮子,偷偷钻进蔷薇园,掐掉许多红蔷薇花。篮子满了,往衣服口袋里装,口袋满了,往帽子里装,再趁着太阳还没升起的功夫逃走了。
第二天早晨,蔷薇园看守人瞧到红蔷薇全被薅光,惊得几乎晕过去。蔷薇园立刻骚嚷起来了。
风的孩子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他下到河滩,在那儿点上火,煮红色的花瓣。咕嘟咕嘟地煮了好长时间,好容易得到满瓶的绘画颜料。那是红蔷薇颜色的、又粘糊又美丽的绘画颜料。
九
秋天到来,风的孩子小心地抱着那绘画颜料,来到椅匠家。至于椅匠和老板娘怎样欢喜,而且为男孩做了多么上等的炖土豆,就不必再说了。
椅匠赶紧给夏天就做好的新摇椅涂红颜料。等可爱的红椅子涂好时,风的孩子对女孩说:“这是开在南方蔷薇园的红蔷薇的颜色呀。”
“呀,蔷薇的颜色!”
女孩摸索着,轻轻坐在蔷薇色的椅子上……啊,怎样了呢?女孩站在了蔷薇园红红的蔷薇之中……
啊,这就是红色吗?象暖和的厚厚的盖膝毯子那样的颜色。比作音响,就象是低八度的和音那样的颜色。是深深渗进心里的颜色。这就是红色吗?是红蔷薇的颜色吗?
女孩忘掉了呼吸,入迷地看着红这种颜色。
风的孩子要回去时,女孩说:“好吗?我希望过年有海的颜色。”
“海的颜色……”
男孩想:这可有点难。
女孩热心地央求。风的孩子点点头,温柔地答道:“做做看。”
十
第二天早晨,女孩坐上昨天的蔷薇色椅子试试。
可是怎么回事?昨天的红颜色看不见了。相反,一朵花也没有的荒芜的蔷薇园,象没有颜色的画一样浮现了出来。椅匠觉察到,昨天椅子涂的红颜料,一夜的工夫全褪色了。
女孩拼命想在心中浮出昨天看到的叫做红色的颜色。她觉得不会有第二次看到那颜色。因此,她想珍重地、珍重地把那颜色收藏在心里。
十一
风的孩子渡海到南方去时,求大海说:“海先生,想办法把您的浅蓝色送给我吧,我要带给一个瞎女孩。”
海什么也没回答。哗──白色的大波浪洗着岩石。男孩在浪线上跑来跑去地央求海。波浪哗啦哗啦地洗着他小小的脚。
风的孩子从南方回来时又央求大海。
但是,大海什么也不说。海水是那样蓝,可用手捧上来,却象日光一样透明,绝不会成为海颜色的绘画颜料。
风的孩子站在沙滩上,难过地瞧着海,一直瞧到太阳西沉。
哗──哗──哗──……这波浪的后面,男孩忽然听见了隐约的歌声。
是海给他唱的,是一支好歌。
十二
秋天结束,风的孩子又来了。椅匠打开门,吃了一惊。那男孩子个子竟然长高了五厘米!真的,男孩又高又细地站在门口。如果不是露出白色的双重牙在笑,也许认不清是谁。
“海蓝颜色的绘画颜料,没能得到。”风的孩子抱歉地说。
“不过,我记住歌啦。”
于是男孩唱起了海的歌。那时出色的哼唱。静静地听去,就象温暖而深蓝的海的扩展,波浪的光辉,远远的水平线,甚至微微的海潮气味,都能察觉得到。
风的孩子把这支歌教给了女孩。这样,女孩知道了海。
十三
女孩坐在天蓝色的摇椅上,唱着海的歌,又等待着秋天的到来。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年秋天来后,树叶都落光了,男孩还没有来。下一个秋天,再下一个秋天,也没有来。
女孩坐在天蓝色的摇椅上,等了好几年。黑色的发辫,长得特别长了。
不久……女孩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了。尽管那样,她还是在等着秋天。
女孩到了十五岁。
一天,女孩被老板娘教着,试做炖土豆。她做的炖土豆,越来越好吃,做着做着,味调得很出色。
又过了几年。
少女的天蓝色,渐渐淡薄了。少女坐在摇椅上,拼命要想起什么,要恢复什么。后来,想拿出一件收藏在心里的好东西。那可曾经是好东西啊……忘了收藏在哪里……少女叹息了。
十四
一个秋天的日子,有谁在敲门。
门口站着位高个子的漂亮青年。那人说,他是从南方城镇乘船来的。他求椅匠收他做徒弟。椅匠特大欢喜,以后,就每天教给青年做椅子的方法。
青年最喜欢少女做的炖土豆。少女每天都咕嘟咕嘟地炖土豆。
一天,青年在工作场一边做椅子,一面哼哼着好听的歌。听到歌,坐在摇椅上的少女不觉一惊。
是的,是那支歌。是海,是海!
刹那间,少女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天空的颜色,还有那从前珍贵收藏的,一瓣蔷薇颜色──
少女跑向青年,喊道:“是你呀,果然是你呀,给我天蓝色的人!”
十五
不多久,瞎少女成了青年的妻子,成了比谁都知道真正天空颜色的幸福的妻子。
她成了即使长头发完全变白,也仍然能够坐在摇椅上,出神地望着天空的很好的妻子。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7
风的旱冰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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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彭懿 译
秋天快要步入尾声了。
山上的树叶飘飘落下。一个刮着冷飕飕寒风的早晨,茂平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今天试着做块腊肉吧。”
“腊肉?”年轻的妻子面带惊诧,“那种东西自己家里还能做吗?”
她想:腊肉只有在肉店里才能买到的啊。
见到妻子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茂平得意地说:“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肉的熏制品而已。烧落叶沤烟把猪肉块熏了,肯定能做成。至于熏制的方法,我在镇上的肉店里也大致听到过。前些日子腌的肉还有吧,今天就用它来试试。”
茂平的劲头儿上来了,连妻子的回答也顾不上听了,就朝外面冲出去。他在茶馆后面的一篇空地上搭起一个炉子。是用砖和预制板砌成的,一个简单的四角形的炉子。
“这就行了。”他点点头,开始收集起落叶来。
山上落叶到处都是。就是熏制一百块腊肉、二百块腊肉也是绰绰有余。茂平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杂木林里扒出小山一样高的落叶和枯枝。
而就在这个时候,妻子在茶馆的厨房里开始准备起肉来了。平心而论,她是不赞成熏制腊肉的,可茂平根本就不听劝阻,没有办法。已经是残秋了,登山的旅游者日渐稀少。正打算捡起喜爱的、已经搁下了好些日子的编织活,偏偏又冒出这么一个活来,又不能歇着了。
妻子嘟嘟囔囔地说着,洗净腌肉,煮上了。
“你准备好了吗?”
外面响起了茂平的喊声。
妻子急忙把肉用风筝线穿好,答应道:“好啦好啦。”
用线拴着的肉块,吊在刚刚砌好的炉子上,好像一个小小的包裹。茂平把一个空的大罐子翻过来,在底上凿出几个洞眼。肉就悬挂在罐子的正当中,绑着肉的线从中间的洞眼穿出来。茂平把它放到了炉子上。在这之后,只要在炉口点上火,用落叶的烟一熏一沤就大功告成了。
茂平说:“简单简单。”
茂平一脸的得意,但妻子却是满眼的狐疑。
“不尝尝熏好的东西,好坏可不知道。”
听妻子这么一说,茂平点燃了炉膛里的火焰,意味深长地说道:“刚开始总是要失败的,几次一摸索,就会掌握窍门了。”
这是茂平一个埋在心底的梦想。要是能手工做成了飘香的腊肉,“茂平茶馆”就有了一个名特产。
“茶馆的名特产,绝不仅仅是面条和五香菜串啊。”
茂平坐在炉子前头,守着火候。
他注意着不让窜起火苗,耐心地熏沤着。空地向阳背风,干爽而又暖洋洋的,茂平的心情变得好极了。他想,如果要是有时间,我还要学学西餐的制作方法哪。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邻近的林子里飘起了一片金色的雨。
就在这个时候,从林子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茂平啊,你在干什么?”
茂平吃了一惊,向林子的方向瞥去。他凝视着,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枯黄的树丛中,略微露出一只黄鼠狼的身影,它站在那里,眺望着这边。黄鼠狼的眸子闪烁放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似乎嗅出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茂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在做腊肉啊。”
黄鼠狼歪着头颈,认真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给它一追问,茂平反倒来了兴趣:“就是熏制的肉呀。把盐和胡椒腌过的肉,用落叶的烟慢慢的熏沤做成的一种食物。好吃极了,当心舌头落下来……”
茂平笑出了声。
黄鼠狼咽了口吐沫,然后询问道:“到时候,能给我留一小块吗?”
“行啊行啊,”茂平连连点头:“你想吃,我就送给你一片吧,安安静静地等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相反方向的野竹林里,矮竹的叶子沙沙地摇响了。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能让我也尝一片吗?”
定睛一看,矮竹的叶片中又一只黄鼠狼探出头来。这一只,长得好肥硕。
这下可好了,茂平一边想一边说:“好啊好啊,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可只是一片啊。”
突然间,茂平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因为两只黄鼠狼一左一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碌的身影。茂平坐到一个空罐上,观察火候,又往炉子里添加了一些新的落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两只黄鼠狼的眼睛,它们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那悄悄的喘息声,让人觉得不快。两道视线也如针刺一般。
“怎么搞的,有一种厌烦的感觉。”茂平暗自思忖道。
他觉得,仿佛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绳子,把自己给五花大绑了似的,动弹不得。于是,他对两只黄鼠狼吆喝道:“哎,你们两个暂时到别的地方去溜达溜达好不好!一直守在这儿,叫我都没办法做腊肉了。到那边去兜上一圈,过了晌午再回来。”
茂平又吃了一惊。想不到,两只黄鼠狼真的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就从视野里消失了。肥的一只往芹谷那边走去,瘦的一只则朝长满橡树的山里走去。
茂平不再焦躁了,又开始考虑起西餐的事情来。从那时起,大约过了有三个小时吧。
太阳爬上了山顶。茂平又一次坐到了那个空罐上面,翻弄着熏肉,随后,冲着茶馆里的妻子大声喊道:“喂──熏好啦!”
这一喊,整个山谷里都似乎回荡起来。茂平高兴得手舞足蹈,首次的“作品”味道究竟如何呢,恨不得立刻就尝一口。
“砧板,菜刀!砧板,菜刀!”
这样嚷着,茂平急匆匆地向茶馆方向奔去。
就是这个时候。
背后的炉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窜出一只茶色的动物,飞快地朝林子里逃去。它嘴里叼没叼着腊肉?茂平也好还是他的妻子也好,都没看清楚。炉子上的空罐被倒扣过来,做好的腊肉不翼而飞了!
“糟糕!被抢走了!”
茂平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气得快要发疯了,追进林子。
果然是黄鼠狼。
是那只瘦的。
摆着蓬松的金黄色的尾巴,它正流星似的逃窜。当茂平看见它嘴里叼着那块腊肉时,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愤怒和憎恨的怒火!
“无耻的东西!”
大叫了一声,茂平挥舞着握紧了的拳头,穷追不舍。想不到黄鼠狼的速度竟然这样快。像茶色的球一样,跌跌撞撞地逃去。穿过林间,奔过窄桥,就是穿越灌木丛时也丝毫不减速。茂平以为,它嘴里叼着肉,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但恰恰相反,它逃跑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而且,它竟一头向沥青车道扎去!
咦……
茂平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他凝眸望去。
有点不大对劲儿啊。
天啊,黄鼠狼怎么象人一样后腿直立在奔跑啊。而两手(确切地说,应该是称作前足吧)紧紧地抱住了腊肉。它简直是像要飞起来一样了,最后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茶色的小点。拐过了一个缓坡,不见了。
茂平彻底地惊呆了。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茂平攥住白色的护栏杆,呼呼地喘着粗气。回家取一辆自行车吧,正想着,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喂喂,借你一双旱冰鞋吧。”
猛地回头一看,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只胖乎乎的黄鼠狼在护栏杆的内侧摆了一个摊头。
“是风的旱冰鞋啊,犹如飞一般的魔法的旱冰鞋啊!”黄鼠狼在草地上摆着几双旱冰鞋,一脸的得意,“钱吗,以后再说吧。快点穿上它去追吧!”
“好吧。”茂平点点头。旱冰鞋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穿上旱冰鞋,沿着这条平缓的沥青下坡道滑下去,不要说一只黄鼠狼了,就是两只黄鼠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茂平从胖黄鼠狼手里接过旱冰鞋,急忙穿到脚上。这时,从胸底鼓足了勇气。胖黄鼠狼在他身后尖声叫道:“请加把油吧!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
茂平一言不发地出发了。
两手倒剪,嗖嗖地向前滑去。
旱冰鞋棒极了,滑呀滑呀一点也不觉得吃力。不要说自行车了,比汽车的速度还要快!实际上,茂平已经不知超越了几辆汽车了。这样一气追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茶色动物在前面飞快地逃窜。
看到了,看到了。
茂平舒展地笑了,加快了速度。
然而,黄鼠狼那方好像也不甘示弱,不是在跑,而是用一种好像滑行一样的速度在奔逃!奔啊奔啊,速度丝毫也不减,完全没有疲倦的样子。
难道说、难道说那小子也穿着一双旱冰鞋……
没错。越看越像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没穿旱冰鞋,它怎么可能逃得这样快啊!
怎么办,是歇口气还是继续追赶?能追上吗……
那只胖黄鼠狼……
──他想起了它说的一句话:那小子背叛了你,也就等于背叛了我。现在,茂平总算恍然大悟了。
也就是说,一开始,胖黄鼠狼和瘦黄鼠狼是串通好的,阴谋一起偷盗茂平的腊肉。接着,瘦黄鼠狼谎称为了不被逮住,从胖黄鼠狼手里骗来了旱冰鞋。然后,它们又约好了碰头地点,决定在那里平分腊肉。但下瘦黄鼠狼却违约了,没有赶到约好的碰头地点,而是一个人从另一条路逃之夭夭了!这下惹火了胖黄鼠狼,把旱冰鞋也借给了茂平。
真叫人难以相信。
无聊加上生气,茂平连连摇头。
他想,回家吧。
然而,旱冰鞋却停不住了。怎么办呀?不论他怎样想止住,茂平的双脚就是止不住,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飞进。茂平的整个人象风一样,发出“咝咝”的声音。
“停下,救救我……”
茂平喊了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茂平的存在。人们看不见茂平的身姿。也就是说,速度太快了,似乎只有一根线一闪而过。
秋风,秋风,嗖嗖……
从山上刮向山脚,嗖嗖……
吹落橡子,快点;
吹飞落叶,快点!
一个人竟哼起了这样的歌谣来。茂平好不惊愕。
我变成风了……
啊啊,我确实是变成风了。茂平的身体从山上向山脚吹去,变成了一阵风。如果不是风,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速度?怎么会这样一刻不停地飞奔……
太可怕了,茂平想。茂平的腿开始颤抖起来,嗓子干裂,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了。
救命啊、救命啊……
茂平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可还是在滑行。山被甩到了后头,奔向一个村落;穿过它,又向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村落奔去。腊肉的事情、黄鼠狼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只是向前滑去。
而当红日西沉的时候,茂平蓦地嗅到了一股早已久违了的味道。那是温馨的海风的味道。
秋风、秋风,停下来吧;
是海边了,停下来吧……
一头撞到了护栏杆上,茂平倒了下来。黄昏的天空变得眩目起来……
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头黄鼠狼紧挨自己并排躺着。夕阳的光辉倾泻在它的身上,脊背上闪耀着一种美丽的金黄。金色的毛在飘动,它呼呼地喘着粗气。两手把腊肉攥得死死的,脚上果然套着旱冰鞋。
“把你折腾得够呛吧。”黄鼠狼说。
“是啊。”茂平像是呻吟似的嘟哝道。
正在这时,夕阳坠入了大海,好壮观的落日啊。
“不过,你倒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
茂平这样一说,黄鼠狼的肚子微微地颤抖着,也说道:“你也是一样啊!茂平,你也是鼓足了力气跑到底哪!”
两个人站了起来,脱下旱冰鞋,向海边走去。
坐在堤坝的边上,茂平和黄鼠狼遥望着大海,开始吃起腊肉来。茂平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切开腊肉。一股熏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切口处呈现出鲜艳的红白色。
“看啊,虽说是第一次做,可还真是不赖哪!”
黄鼠狼动情地说:“太美了,吃着腊肉,伴着海风吃腊肉……”
“确实是太美了,但你可不要再干第二次了。”
“是,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了,真是把你害得不浅。”
茂平和黄鼠狼把旱冰鞋挂在腰上,归山了。当然,归途坐的是电车和公共汽车。而且一直到了半夜,他们才回到了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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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8
谁也看不见的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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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有个城镇,住着一位心眼特别好的木匠。
不论有人求他什么事,他都能爽爽快快地答应。譬如:
“木匠先生,请你给我家厨房做一个搁板。”
“哎,哎。这很容易。”
“昨天暴风雨,我家的木板墙坏了,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那您可太为难了。我马上给您修好吧。”
“我家小孩想养兔子,请给做个巢箱。”
“啊,有了空儿,就给您做吧。”
木匠还很年轻,但手艺却非常好,他只要挂在心上,甚至可以造一幢大房子。他是个很好的人,人们老是求他干点没有报酬的小活儿,因此,他总是穷的。
一天晚上。
来了一只猫,“咚咚”地敲木匠睡觉的二楼房间的窗玻璃。
“木匠先生,晚安。请您起来一下。”
猫极其有礼貌地打招呼。窗户的那边,圆圆的月亮升了上来,对着月亮,猫尾巴竖得直直的。
那是只雪白的猫,两只眼睛绿得象橄榄果实一样,木匠被猫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身子不禁瑟瑟发抖了。
“你是谁家的猫?”
“谁家的?我没有家。”
“野猫……可你的毛色相当漂亮啊。”
“嗯,我特别打扮了才来的,因为我对您有个特别的请求。”
“哦,那到底是什么事呀?”
木匠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冰凉的风“飕──”地吹进来,白色的野猫在风中,用严肃的声音,一口气地说:“想请您做一个阳台。”
木匠呆了。
“猫做阳台!”他叫道。“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于是,猫摇摇头:“不,不是我要使用。有一位照顾我的姑娘,为了她,我才来求您的。阳台的大小,一米四方,颜色是天蓝色,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后街小小公寓的二楼。就是挂着白窗帘的房间。”
说罢,猫“唰”地跳到邻居的屋顶上,仿佛溶化在黑暗中似的消失了。月光静静地落下,看起来,瓦铺的屋顶象是一片海洋。木匠“呼──”地吐出白气,怀疑刚才是不是做梦。──居然连猫都来请求给干活儿,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的手艺,竟传到动物那里去了吗……想着想着,身体不知不觉地有些热乎乎,陷进了温柔的梦中。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木匠“哗啦”打开窗户,在电线上停成一排的麻雀齐声说:“您要给做阳台吧?大小一米四方,颜色是天蓝色,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
木匠扛着工具袋在路上走,这一回,在树下游戏的鸽子说:“您要给我们最喜欢的姑娘做阳台吧?地点是槲树大街七号。”
木匠的头有点发晕了。
“怎么回事?猫哇,鸟儿的话,我怎么突然懂啦……”
想着,他的脚不由自主地朝向槲树大街。
在槲树大街七号那儿,的确有个公寓。
那高大建筑物后面的房屋,二楼最靠边的窗户上挂着白窗帘。
“不错,跟猫说的一样。”
木匠赞许地仰看那窗户。
“不过,这样做可以吗?随便做阳台,不会被公寓主任申斥吧?”
他正想着,忽然有声音说:“一点也不用担心。”
一瞧,昨夜的猫,正端坐在公寓的房顶上。猫很高兴地说道:“阳台要和天空一样的颜色。然后,我念点咒语,这样一来,就谁也看不见它了。也就是说,成了只有从里面才能看见的阳台。”
猫用一只手抚一下脸。
“哎,哎,请开始工作吧!姑娘现在不在家,她白天去劳动,到晚上才回来,我们想让她大吃一惊。因为直到现在,我们一直受着她很好的照顾。那姑娘,自己不吃饭,也要给我和鸟儿们喂食。我受伤的时候,她给我涂药;小麻雀从巢里掉下来的时候,她给拾起来小心地养育。所以,作为谢礼,我们总想给这煞风景的窗户做一个漂亮的阳台……”
听到这里,木匠已经被猫的话吸引住了:“好,我接受了。我家有点旧木料,就用它做一个顶顶可爱的阳台吧。”
木匠立即着手工作。他搬来木料,仔细地用刨子刨好,量了尺寸,用锯来锯,再爬到房顶,“咚咚咚”地响起锤子。
这样,当木匠在大楼后面不向阳的公寓窗户上,做成天蓝色阳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涂了油漆的小小阳台,好像是玩具一样。
好了好了!木匠想着,收拾一下,开始下梯子。这是,房顶那儿传来猫的歌声:
能开花也能收蔬菜,
手儿够得到星星和云彩,
谁也看不见的漂亮的阳台。
木匠急忙下到地面抬起头,想看看刚刚做完的阳台。可是,啊,如同猫所说,阳台连影子和形状都看不见,要说能看见的,只有房顶。
木匠摇了好几次头,揉揉眼睛,然后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来打开那窗户呢?”
木匠在微暗的小巷,靠着石墙,点着了一支烟卷。他在等着姑娘回来。他想,靠着墙吸烟,姿势可不太好。尽管那样,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公寓的窗户。
天已全黑,四周传来晚饭气味时,那窗里“噗”地亮起了灯。白色窗帘摇动,玻璃窗打开了。接着,长长头发的姑娘探出了脸。
一瞬间,姑娘似乎特别吃惊,转身看了房顶一会儿,喊道:“多了不起的阳台!”
她高高伸出手,这样说:“第一颗星,到这儿来;火烧云,到这儿来。”
她的小白手里,好像抓到了星星和云似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从那以后,过了好几个月。
寒冬过去,阳光稍微暖和了的时候,一个挺大的包裹寄到了木匠家里。包裹用天蓝色的纸包着,还系着天蓝色的带子。
木匠歪着脖子打开包一看,哎呀,里面装满了好香的绿蔬菜,有莴苣,有剪下来的青菜,有卷心菜芽,有荷兰芹,有菜花……还有这样一张卡片:
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蔬菜。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瞪圆眼睛。那谁也看不见的阳台上,居然能长这么多的真蔬菜。他马上把蔬菜做成色拉。在奇怪的阳台上收获的蔬菜,甜甜的,嫩嫩的,吃上一口,浑身都舒服。
到了五月。
吹过的风,送来花和绿叶气味的时候,一件中等大小的包裹寄到了木匠那里。
木匠打开包裹一看,里边是一箱颜色鲜艳的草莓,而且,照样附着这样的卡片:
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草莓。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给草莓浇上很多牛奶吃了。草莓凉凉的,香喷喷的,吃一口就觉得身子发轻。
这时,木匠想:真想到远处什么地方去呀。
希望在沙漠的正当中,建立一座顶到星星的塔,这少年时期的梦,现在,在木匠的胸中一下子苏醒了。
在只能看见房顶的小巷后的二楼,独自一人住着,已经有几年了呢?在窄小的工作场,连续造着房檐几乎贴紧房檐的房屋,已经有几年了呢……啊,真想飞到锤子能“当──”地响彻天地的地方去。
吃着草莓,木匠的心中,充满了对远处世界的向往。
到了六月。
久雨已停,在一个阳光又热又晃眼的日子,木匠那里,又寄来了一个包裹。
这一次是个细长的木箱,里面睡着满满的红蔷薇。
这是阳台上开的蔷薇。
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把蔷薇花装饰在自己的房间里。当天晚上,被花香包围着睡了。
“喀吱喀吱”,是谁轻轻敲窗的声音,木匠睁开眼睛。房间里,蔷薇的香味冲鼻。窗外,上次的白猫端正地坐着,看着这边。
猫一动不动地说:“木匠先生,接您来了。您不愿意坐上天蓝色的阳台到远处去吗?”
“到远处去……?”
木匠猛然往外一看,呀,前次做的天蓝色阳台,好像船儿一样,正浮在空中。
天蓝色的阳台上,放着好几个大花盆,开满了红蔷薇。蔷薇的枝蔓,也缠到阳台的栏杆,长着小小的花蕾。
在盛开的花中站着长发姑娘,向木匠招手。她的肩上停着许多鸽子。麻雀群在啄着蔷薇叶。
木匠的心“啪”地亮了。形容不出的喜悦,使他的心咚咚直跳。
“好,去吧!”
他抱起猫,连睡衣也不换,从窗户跳到外边,在房顶上走几步,“噗”地跳上了阳台。
于是,阳台象宇宙船一样地动了,朝着星星和月亮,朝着在夜空飘忽的云,慢慢地飞去。接着,不知不觉地,变得真正谁也看不见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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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8
狐狸的晚餐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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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买来一套新的咖啡用具,狐狸的女孩想叫客人,想得忍不住了。
“喏,爸爸。”一天早晨,狐狸姑娘喜气洋洋的对狐狸爸爸说。
“这一回,把客人领到家里来吧,我要开晚餐会。”
听到这话,狐狸爸爸吃了一惊:“晚餐会?”
他膝上的狐狸报纸差一点滑下去。
“对,因为呀,瞧。”狐狸姑娘向摆在柜橱上的咖啡杯一指,那是爸爸在姑娘的央求下,最近才给弄来的。
“好容易的到了它,不用,可多没意思。”
姑娘发出撒娇的声音,爸爸不由的“恩,恩”的点了头,但心里却想,招待客人,真是蠢事。
首先,美味食物要成倍的减少。
于是,狐狸爸爸说:“那么,让好吃的鸡来做客怎么样?给他吃好多好东西,我们也能吃上好东西。”
狐狸爸爸想:这可是个好主意。
但是,姑娘却摇着头,根本不听。
“不行,不行。不是那样的,要另外的……”
“另外的?”
“对,比方说,人类。”狐狸姑娘干脆的说,好象一开始就只想着这些,“是这样的,想请一回人类的客人,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过的。”
狐狸爸爸瞪圆了眼睛,然后慢慢的说:“我说你啊,狐狸和人一起吃饭,可是十分没有道理的。因为人是人,狐狸是狐狸嘛。从很早以前就是那样规定的。”
“恩,那,就这样是不行的。所以我要变化,变的特别棒,变成个人。”
“唔恩……”狐狸爸爸抱起了胳膊,“那么,你想请几个客人?”
“唔,咖啡杯有6个吧?得减去我们的份儿吧,那个,咱……”
“6减2,是几呢?”狐狸爸爸叠起报纸问。
不喜欢算术的狐狸姑娘,伸开双手,弯起手指头。
“不是加法,是减法呀。”
但是,小狐狸的脑袋乱套了,用支支的声音喊到:“人数怎么都行,反正是人类的客人!好吧,爸爸?”
这是任性的小狐狸,而狐狸爸爸是温柔的,对孩子的话什么都听。
“哎呀哎呀。”狐狸爸爸嘟囔着。
细细的山路,连接到村落那边,正是黄昏时分。一个男人,突突的走下那条路,他穿着西服,长着口须,满象是一本正经的样儿,但他分明是那只狐狸。
村中,已经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火,在芒草后边,微微的眨着眼。
狐狸呼的叹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向往人类啦。”这狐狸爸爸,从前也抱着和孩子同样的想法。想和人类玩,想进人类的学校,想娶个人类的新娘等等。不过,结果都不了了之。
“这一回,干得好一点吧。”狐狸想。一开始,狐狸爸爸对这种招待客人的游戏并不太热心,但让女儿吸引住,这样那样的想过之后,自己也入迷了。
从那天起,狐狸父女下了好几天工夫,装饰了自己的家。于是,黑暗的狐狸洞,变成了漂亮的客厅。
啊,得赶紧去找客人──狐狸爸爸想着,走进村口。这时,他看见旱田那面,有个青年在走。
“太好了,太好了。”狐狸双手抚摸脑袋。然后,他靠近人,轻轻叫:“喂,喂。”
青年站住,吃惊的注视着这个怪男人。
“今天晚上,在我家举行晚餐会,请您吃许多好东西。”
早就练习了好多次的这句话,狐狸象读书一样的说出来。
“啊?”青年上上下下瞧了对方一会儿,猛然说:“可,可,可,可以。”
他发出鸡似的叫声,跑了。
其后,有背着大包裹的行商人,或着用手巾包着头脸的农夫走过。但谁都一样,即使不逃走,也只说:“现在正忙呢。”说罢就急忙的走了。
也有的眯然一笑:“可不上你的当。”
狐狸爸爸为难了,太阳早已沉下,周围呈现出淡紫色。
“真不巧啊。”狐狸爸爸垂下了头。
接着,他偶然抬起脸: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有一家商店,仿佛刚被风吹来的小小商店──狐狸眨眨眼睛。
“为什么先前没觉察到呢?”
这时,店里传出和蔼的声音:“刚点上灯,请。”
“原来是这样。”狐狸爸爸点了点头。
“微暗之中,有一家没亮灯的商店,这当然是觉察不到啦。”
店里的灯,是蓝白色的荧光灯。被那光照着,看到了“电器店”的招牌。
“啊,这么说……”狐狸爸爸想了起来:上次的那套咖啡用具,也是在这样的傍晚,变成人,在有这样感觉的店里买的。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只听见:“呀,主顾。”
发出亲切的声音,探出一张见过的脸。“您来了,多承照顾。”
搓着手出来的,正是上次卖咖啡用具的男人。
狐狸吃惊的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又开了电器店的?”
对方清楚的说:“是,我们不论是陶瓷商店,还是电器店,在喜欢什么的时候,就开什么店。”
“哦。”狐狸十分佩服了。他觉得,人类可真是了不起的。
“不过,上次的一套咖啡用具怎么样呢?”
“啊,那个呀,女儿可喜欢极啦。”
“是吗?那太好了。这次你用什么电……”电器店老板指着店里。
明亮的光中,摆着一列奇怪的货物。能放在手掌上的收音机,银色的烧水器,一个开关就能做出煮鸡蛋的机器,等等。无论哪一个,都象是魔法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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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9
“喝!”
狐狸爸爸眯起了眼睛。
无论哪一个,都全是想要的。
而且,不管买了哪一个,孩子必定会高兴的跳起来。
他兴奋的瞧着货物,在经过相当一阵的迷惘后,他决定买一个门铃。
“哎,哎,把这个装在大门上,客人来了,非常方便。”
说罢,店老板按了门铃的圆按纽“叮叮叮~~~~~~~”
接着,狐狸爸爸也按:“叮叮叮~~~~~~~~~”
铃好象花蕾开放时那样,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个好,我的女儿喜欢客人,把这个装在门上,这就算正式的啦。”
嘟囔着,狐狸爸爸忽然想起了晚餐会的事。“对啦,我还没找到客人哪!”
他想:这可麻烦了。
但,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巧事,电器店的老板一边往盒子里放门铃,一边说:“那么,往您家大门上装这只门铃,我跟您一起去吧。”
“……”
狐狸愣愣的盯着电器店的老板。
“呀,要装铃,得加点工。”
“是这样。”狐狸点点头。接着,他眯然一笑,说:“那么,今天晚上,请在我家吃晚饭吧,我的女儿最喜欢客人哪。”
电器店老板睁圆了眼睛:“真,真的吗?”
然后,他象小孩子似的跳了起来:“我也特别喜欢去做客。”
狐狸爸爸领着拿门铃的客人,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但是,狐狸的家里,撤满了明亮的光,充满了美食的味道。
“回来了,爸爸!”
在说话的同时,跳出一位人类的少女。变的可真棒。
狐狸姑娘变成雏菊花一样可爱的少女。狐狸爸爸眯起了眼睛。
“瞧,客人。”接着,他介绍了电器店老板。
“再说,这个人还要在我家门上装个门铃哪。”
一听这话,女儿欢喜的直拍手:“真高兴,请马上装吧!”
于是,电器店老板从裤兜里,拿出电池,铁丝和电线,在门上装了铃。
少女给铃装饰了个野菊花环。
走进家里,电器店老板不住的环视房间。
然后又稀奇的张望着椅子,桌子和窗帘。
狐狸父女对这有点担心,互相看着脸。──哪儿弄错了吗?有可疑的地方吗?
狐狸爸爸朝着电器店老板的脊背,提心吊胆的说:“屋子太乱啦。”
电器店老板一耸肩,慌忙说:“不,不,挺好的房间。”
即使是狐狸的饭食,也不能小看。那天的桌子上,连酒都摆上了。
菜单是:整烧鸡,蘑菇色拉,用落叶烤的白薯,装着胡桃的年糕,另外,最后还有茶和烤苹果。
“哎,哎,请坐吧!”狐狸爸爸说着,自己也坐下,可是,老觉得别扭。
穿不惯的裤子,象是在捅他。
他一个劲的搓着膝盖,反复的说:“啊,请,请。”
这时,客人也有点局促不安,于是,狐狸爸爸若无其事的说:“请,不要顾虑。我今天的裤子有点不合适。”
电器店老板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意:“呀,其实,我也是这样的。”
“是吗?要这样,秋天可就麻烦了。”
“恩,的确秋天就麻烦了。”电器店老板摇着脑袋随声附和。
这样,要开始晚餐会的时候,刚刚装上的门铃响了。
“叮叮~~~~~~~~~~”
“哎!”狐狸姑娘急忙去开门。外边,站着一个领着小孩的女人。
母子都穿着茶色西服,毛蓬蓬的。
“您是哪一位?”
女人现出害羞的样子,垂下脸,小声的回答:“对不起,因为有只太漂亮的铃,就……”
“咦,那样的话,”狐狸姑娘叫到,“那当我家的客人吧!现正开始晚餐会呢!”
这样,晚餐会的人数成了5个人。
把餐巾摊开在膝上,喝着甜酒,五个人都完全心情舒畅了。
他们热闹的聊了起来。
主要是关于天气的话,花儿的话;还有,哪座山上的蘑菇多,哪儿山谷的水好喝。
至于学校的话,村里祭祀的话,讲是讲了,却并不那么起劲。
又过了一会儿,铃又响了。
“叮叮~~~~~~”
“哎!”五个人一起回答。
“晚安,请让我也参加吧。”门外站着个搽白粉的女孩。
狐狸姑娘高兴的喊道:“呀,正好!因为我家的一套咖啡用具,是6个人用的嘛!”
新客人就席后,狐狸爸爸看了一遍桌上的美食,说:“各位,你们最喜欢什么?”
电器店老板最先回答:“我呀,鸡。”
“那么,这位太太呢?”
“是呀,也是鸡呀。”
接下去,夫人的小男孩说:“我,也是鸡。”
“你怎样?”狐狸姑娘问新客人。
小姑娘皱着满是白粉的鼻子,也回答到:“我也最喜欢鸡。”
最后,狐狸爸爸嘟囔道:“我们,也还是最喜欢鸡呀。”
他打心眼里想:“集拢来的全是对脾气的人哪。”
吃完饭,狐狸姑娘得意的往咖啡杯里倒进了茶。
六个人象是很早就相识的,互相亲近的谈着话。
但是,在装摸做样坐着的六个人的屁股上,都带着一条尾巴。
那是蓬松松的茶色狐狸尾巴。
虽然谁也没觉察到。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9
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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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一个城镇里,有一位耳科医生。
小小的诊所,一天连一天,都在瞧看病人的耳朵。
那是一位技术特别高的医生,所以候诊室里总是满员。也有从远处的村庄,被火车晃了好几个小时赶来的人。经这位医生的医治,耳病完全痊愈的事,多得数不清。
每天都那么忙,最近,医生有点累了。
“我也应该偶尔去做做健康诊断。”
黄昏,在医疗室里,医生嘟哝着,整理着病例。平时负责护士工作的太太,前不久出门,现在,只剩下医生一人。夏天的夕阳,亮亮地照着那白色的小房间。
突然,身后的帘子唰地摇动,响起尖锐的声音。
“大夫,请给急诊吧!”
耳科医生咕噜一声转过转椅。
窗帘那儿,站着一个少女,捂着一只耳朵,披头散发,好像从老远的地方跑来的,喘着粗气。
“怎么了?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医生目瞪口呆地问。
“从海里。”少女回答。
“从海里?噢,坐公共汽车?”
“不,跑,是跑来的。”
“哦。”医生抬起滑下的眼镜。
“好,坐吧。”他指着眼前的椅子。
少女脸色苍白,那眼睛显得很大,好象是吞了毒的孩子。
“你怎么啦?”医生一边洗手,一边用往常的口气问。 少女指着自己的右耳,叫道:“耳朵里进了不得了的东西。请您赶快给取出来吧!”
于是,医生从柜子里拿出纱布和镊子。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少女仍然用尖锐的声音催他快点快点。但是医生很沉着。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昨天就有一个人跳进来,说耳朵里钻进了活着的小虫,“讨厌,讨厌”地大声嚷嚷。医生想,今天也准是这么回事。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问道:“是什么进去啦?”
少女露出极其悲哀的脸色,答道:“这个呀,是秘密。”
“秘密?”医生皱起眉头,“不会是秘密吧?要不,怎么能治得好呢?”
少女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所以,是秘密。秘密钻进我耳朵里去了。”
“……”
“我呀,刚才听了绝对不许听的秘密,所以,希望您能赶快把它取出来。”
“……”
“现在马上取出来,就不要紧了。因为它前不久,才咕咚地掉进耳朵里。不过,要不快一点,就耽误了。太阳沉了下去,那就算完了。”
医生直眨眼睛。这样的病人,还是头一回遇见。他想,首先应该互相慢慢说说。
“那,你到底听了什么样的秘密?”他和蔼地问。 少女小声说:“我听说我最喜欢的人,其实是只鸟,是被施了魔法的海鸥。”
“唔。”医生露出特别奇妙的脸色,点点头。然后,把椅子往前拖拖,看着少女的脸,“我希望更详细听你的话。接着再给你看耳朵,也不太晚。到太阳落下,对,还有三十分钟。没什么,那么一点秘密,马上就能取出。因为我是名医嘛。”
少女听从地点了点头,讲了这样的事。
我第一次遇见那个人,是在黄昏海的小船上。
我是个独自一人的女孩,在租船地小屋干活儿。小屋前面,连着一排十九艘小船,那时,我坐在最前面的小船上。
我在等着太阳落了还没有返回的唯一的小船。傍晚,数好小船的数目,把它们系到桩子上,是我重要的工作。但是,这时候,我等得太累,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耳边有“吧唧”的拨水声。
“对不起。”
那声音使我一惊,睁开眼睛。
眼前有个少年坐在小船里。涂着蓝漆的小船,确实是我们店里的。我马上不高兴了:“怎么啦?时间都过这么多啦!”
少年害羞地笑着说:“因为我到远离岸的海面去了。”
少年的眼睛,是奇异的灰色。
“你究竟到了哪儿啦?”我用半吃惊的脸色问。 少年满不在乎地说:“水平线的尽那边。双胞胎岩石的再那边,雷岛的更那边。”
“净撒谎!”
“谁撒谎了?鲸鱼喷水啦。还有大客船哪。”
“别开玩笑,快把小船还回来!”
少年站起身,噗地跳到我的船上,接着,象踢石头似的,蹦蹦地顺着十九艘小船跳到岸上,最后说:“再见。”
少年坐过的小船上,散着白花瓣。我不由得伸手拿起来,一看,花瓣变成了羽毛。
那是鸟的羽毛。
我好像做了一个奇异的夏天的梦。
当我知道那少年,是住在海滨贫穷的小屋里,专门潜水采贝的渔女的儿子时,我的吃惊,是不能形容的。
那渔女,年纪很大了,不再潜海,只到处去卖贝和鱼。茶色的皮肤,皱皱巴巴的,凹下的眼睛,很模糊。
那样丑陋的老渔女,居然会是那少年的母亲,我奇怪得简直不敢相信。可是有一天,渔女来到租船小屋,确实这样说过:“最近,我儿子给你添了麻烦,很对不起。”
她笑了。笑脸使人打战。
“不过,请你以后不要再让他玩小船,因为他是我最宝贵的儿子。”
不料从那以后,少年每天都来坐小船,还在我耳边悄悄说:“就玩一会儿。对我妈妈保密呀。”
不久,我和少年成了朋友。开始挺胆怯,后来就渐渐亲近了。
到了傍晚,少年帮助我往桩子上系小船。他比我动作快,好像在收集水上的树叶。
“这要全部都是我的小船,有多棒啊。”少年说,“那么一来,我就把它们连成一排,我划着最前头的小船到海面去。”
“咦,能做得到吗?”
“嗯,我可以做到吧,我的胳膊很壮嘛。很早以前,我就干过各种比这还冒险的事情哪。”
“冒险?什么样的?”我探出身子问。 少年突然用泄了气的声音说:“已经忘啦。”
接着,他用发呆的眼睛望着远方。他总是这样,从前的事全忘光了,好像让人给吃了遗忘药的王子。其实,我也是那样,留在心里的以前的回忆,一件也没有。
收好小船,在天黑之前的短时间里,我们快乐的度过了。摆贝壳,分酸浆果,放焰火。在微暗的小屋后面,叫做滴滴金儿的焰火,小而哧哧地着了。但是,我们希望在更宽广的地方一起玩,希望在白天的阳光下,在沙滩和海里,尽情跑,尽情游泳。不过,我们总是害怕渔女的眼睛。在小屋后面,也许有窥探俩人情况的渔女身影,总是使我们危惧。 有一回,少年说:“喏,咱们俩到更远的地方去好不好?”
“远处是哪儿?”
“水平线的尽那边,双胞胎岩石的再那边,雷岛的更那边呀。”
“可你妈妈呢?”我放低声音问,“你妈妈不是说不许吗?”
少年点点头:“嗯,妈妈对我们的事,生着气哪。她说,你莫不是打算跟那姑娘一起,逃到什么地方去吗?不过,我决不会让你们这么做。妈妈是可怕的人哪,会使用魔法。”
我屏住气息。
这么说来,那张脸,是魔法师的脸。特别是那眼睛──象奇异的沉淀物,仿佛在海底住了二百年的鱼眼睛。
“喏,所以我们必须偷偷逃走。”
少年脸色极为认真。我心胸咚咚跳着,点点头。
后来,没过三天,少年突然说:“喏,明天逃跑吧。”
“明天!为什么这么突然?”
“妈妈让我潜海,从海底取出许多海贝。我不愿意。那是十分苦的。”
“……”
“我想充分地到宽阔的地方去。喏,所以,明天逃跑吧。希望你把一艘小船,藏在那岩石后面。”
少年指着那边的岩石。
突出在海上的大岩石后面,有一块足以藏下一艘小船的低洼处,这我也知道。
“明天的傍晚,我在小船上等你。” 少年用灰色的眼睛笑了。
这时,身后哗啦一声。似乎有黑色的影子在水上晃了晃。我的心咯噔一下,回头看去,可谁也没有。
啊,那就是昨天发生的事。那好像是很早以前了,可真正是昨天的事。
这样,今天傍晚──也就是刚才──按照约定,我急忙到那岩石后面去。早晨偷偷放下的小船上,他一定在等着。
他大概穿着蓝色的海水短裤吧?戴着大的麦秸帽子吧?而且,那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等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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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49
我的心胸扑通扑通跳,觉得现在就要开始冒险了。
海滨的夕阳,是个大的黄金车,是凛凛发声旋转的耀眼的光轮。赶紧、赶紧,我一溜烟地跑。
从耀眼的沙滩,转到岩石后面,猛地微暗了。我的胶鞋啪啪地溅着水。
“辛苦了。”
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吃一惊,抬起脸一看,蓝色的小船上,代替少年的是那个渔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浮出她那使人打战的笑脸。
我立即瑟瑟发抖了。我用尖声问那少年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渔女冷淡地回答。
“关在上了锁的小屋子里哪。房顶有个小洞,他也许会从那儿逃走吧。不过,现在让他跑了也行啊。”
“房顶的洞?从那儿出来多危险!”
“有什么危险!那家伙有翅膀嘛。”
我呆呆地看着渔女。于是,渔女挺起胸笑了。然后,忽然向我招手,说:“到这儿来。我把珍贵的秘密讲给你听。”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坐在小船边上。渔女坐下来靠近我,把嘴紧贴我的耳朵,而且只说了一句:“那家伙是鸟啊。”
这句话象锋利的小刀,在我耳里乱跳。我不由得用一只手堵住耳朵。渔女露出极其使坏的眼神,又说了这样的话:“其实,他是施了魔法的海鸥嘛。很早以前,一只受伤的海鸥,在我的小屋那儿徘徊。我觉得可怜,给敷上药,捆好绷带,每天给它食物,不知不觉,我对这支海鸥完全中意了。我爱它象爱自己的孩子,即使伤好了,我也想一直把它放在身边。
“没想到有一天,从海里来了一只雌海鸥,每天早晨都在窗户那儿叫。
“那时,我懂得鸟话哩。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雌海鸥在呼唤:‘到海里去吧,到海里去吧!’这样,我儿子就扇着伤刚愈的翅膀想飞。雌海鸥的歌声,一天比一天高,不管怎么赶它,它还是要来。我把雌海鸥恨得要命,就象现在你这样。”
说到这里,渔女喘一口粗气蹬着我。接着,她又用低声继续说:“后来,我想出了好主意。我要用魔法让我家的海鸥变成人,把它当作我的真儿子。
“我的柜子里,收着两粒红色的海藻果实。那是从前在海底发现的珍奇东西。我在那上面呼呼地喷了气息,让海鸥吃了。
“结果,可真叫管用!只吃了一粒,海鸥就变成了个男孩子。我高兴的不得了,甚至没有觉察到剩下的一粒丢在什么地方了。有个漂亮的孩子,比什么都好。从今以后,我想教他潜海和卖鱼。
“不料,怎样了呢?还没过上一个月,这一回,是你出现了,又想跟那家伙一起到远处去……我死了心啦。我决定把那家伙赶到海里去。不过呢。”
渔女突然抬高声音,象喷吐似地说:“你不能一起去呀,那家伙是鸟嘛。”
但是,我不害怕:“那也行!因为它现在还是人的模样。我这就行了。”
渔女满意地笑道:“可是,魔法马上就要解除哇。这个秘密,被无论哪一个人知道了,魔法就会解除。今天,太阳沉到海里时,那家伙就要恢复成鸟啦。
“如果你能把刚才的话忘得净光,那又当别论。如果你能跑到技术高的耳科医生哪里,赶紧把秘密取出来,那又当别论。”
“耳科医生……”
这时,我头脑里浮现出大夫您的事,海滨的人说,您是位特别出色的医生。因此,我就跑来了。喏,对您来说,是简单的吧?使用长镊子,马上就能做到吧?太阳落下后,就算完啦。请快点做吧!
“原来是这样。”耳科医生点点头。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这相信自己而跑来的少女的愿望。
“那么,给你看一下吧。”医生窥视少女贝壳一般的耳朵,然后一点头。
(噢──)
确实,耳朵深处,有什么在闪光。使人感到,正象开着一朵辛夷花。
(是这个吧。这个就是秘密吧。)
医生想。可是,那秘密太深了,无论用多长的镊子也够不着。
“喏,快点,快点,快点!”
少女直催促。她的声音,奇怪地在头脑里响,医生的胳臂不灵活了。拿出了药瓶,但弄不清那是什么药了。
(今天不顺手哇,是累了吧?)
医生摇摇头。
突然,少女大声喊:“啊,鸟哇!鸟,鸟!”
“鸟?”
医生不禁把目光移到窗户。窗外只能看到一点细长的傍晚的天空。
“你说些什么!”
少女闭上眼睛,这样说:“在我耳朵里哪。瞧,有海,有沙滩,沙滩上有变成海鸥的那个人。得把那只鸟赶紧抓住。”
医生跑过去,又一次窥视少女的耳朵眼。
“呵!”他发出大声。
真的,少女的耳朵里确实有海。深蓝色的夏天的海,还有沙滩,恰如小人国的风景一样装在那里。而且,在那沙滩上,有一朵刚才的白花──不是花,是鸟吧?对,可以看得见。使人认为是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那样的小东西。
医生突然脑袋发晕,闭上眼睛。仅仅有两三秒钟。
然后他睁开眼睛。他觉察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海岸上。
一片蓝色的海洋。长长的、长长的海岸线。只有五米远的前面,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
“太好了!”
医生伸开双手,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近。悄悄地、悄悄地……可是,只差两三步,鸟儿就“啪……”地展开翅膀,就象花蕾开放一样。紧接着,终于飞起来了。
“糟糕!”
医生去追。
“喂……等一等……等一等……”
医生跑着,胡乱地跑。
一边跑,医生有点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少女的耳朵里。他一边明白了,一边也就忘了。正象人类,大家都明白自己是在地球上,一方面明白,一方面又忘了一样。
总之,在那两秒钟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医生的身体变得象虫子一般小,也许少女的耳朵大的出奇,或者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医生都没有怎么想。他满脑子都是抓鸟的事。他觉得,不把鸟抓回来,就会有损于诊疗所的名字。
但是,海鸥越飞越高,一会儿,飘然地飞向海里。
“啊!啊啊,啊啊!”
医生扑通一声坐在沙上,目送着海鸥。
突然。
“快点吧,快点,快点!”
声音象雷似的在周围震响。医生不由得闭上眼睛。
仅仅有两三秒钟。
“怎么也不行?”
由于那声音,医生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少女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微暗的诊疗室。
“取不出秘密吗?”少女问。
医生完全慌神地点点头,小声答道:“嗯,刚才放过机会了。因为今天有点累啦。”
少女站起身,脸色十分悲哀地说:“那么,已经不行啦。太阳下沉啦,那个人变成鸟啦。”
医生垂下头。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少女默默地回去了。诊疗室的帘子刷地一晃。
耳科医生大声叹息着,咕咚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在这个时候,医生看见眼前的椅子──直到现在少女坐过的那椅子上,散放着白色的东西。
医生把它拿起来,不住端详。
是羽毛,也是海鸥的。
医生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
“必须告诉她!”医生喊着,跳到外边,在黄昏的路上,一个劲地跑。
(那孩子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海鸥。大概那时候,她是吃了渔女丢下的红果实的雌海鸥,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
耳科医生跑着。他为了在少女的耳朵里,装进另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心一意地在追赶着。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50
蓝色的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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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安伟邦 译
后街有家小小的伞店。
那儿挂着个大招牌:“修理伞”。
下了长时间的雨,今天终于停止,全镇的坏伞,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顾客们都这样说:“请赶紧给修好吧,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还要下雨。”
于是,伞店老板象埋在山一样高的伞堆里,从早晨起,就一个劲地干活儿。
这位伞店老板,虽然还是青年,但却有出色的本领,到晚上,这么多的伞全部修好,归还了伞主。这样,他的手头留下了平时没有的好多钱,有往常的三倍。
他特大欢喜地想:“马上修理房顶吧。还有,给窗户挂上新窗帘吧。”
在独自生活的二楼窗户上,挂起雪白的窗帘,是他渴望已久的事。
“还有,买一盒油画颜料和新的吉他,还有……”
啊,想要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
第二天,伞店老板到镇里去买窗帘、油画颜料和新吉他。
天上下着细细的雨。
到镇上,有相当一段路程。可是,伞店老板的心胸,被欢喜塞得快要破了。
“先去请求修理房顶,再到百货商店去吧……”
伞店老板在心里早就决定好了。于是,他“吧嗒吧嗒”目不旁视地走。
在到达城镇以前,最后一个拐角的地方,有个低矮的篱笆。到了这儿,伞店老板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靠着篱笆,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走过去,伞店老板站住了。
女孩穿着浅蓝色衣服,而且也没打伞,呆呆地瞧着远方。伞店老板把女孩容进自己的大黑雨伞里。
“你在干吗哪?”伞店老板问。
女孩仰脸看伞店老板。她皮肤有点白,有着特别大的眼睛。
“是没有伞吗?”
女孩点点头。短发松散地摇动。
“是你没有伞吗?”伞店老板再一次问。
女孩又点点头。
“那,可真不行。”
这位伞店老板,一提起伞的事,比谁都加倍热心。
“即使是小孩,也必须有自己的伞哪。”
这时,伞店老板重新想起,今天,自己的钱包十分沉重。他心情快乐地说道:“喏,小姑娘,我给你做一把新雨伞吧。”
女孩高兴地笑了,然后说了一句:“谢谢。”
“我现在要到镇里去。我们一块儿去选你伞上用的布吧。”
这样,高个子青年,和小小的、小小的女孩,一起打着大布雨伞到镇上去了。
雨还在下。
伞店老板和女孩,在百货商店换了好几次自动扶梯,才来到卖布料的地方。
柜台上,满满的布料象波浪似地摆着。
女孩在那里选择了蓝色的布。
女孩指点的那块布,价钱特别高,有白窗帘的三倍!但是,伞店老板却高兴地买下了它。他认为,这能做成一把好伞。
后来,伞店老板和女孩到屋顶去,在大旱伞底下的白桌子那儿,喝了冰激凌苏打水。
“伞做好,就送给你。你家在那儿?”伞店老板问。
“那边就行。”
“那边?”
“刚才的拐角地方。”
“那,明天早晨,我就到那边。”
俩人约好了。
伞店老板和女孩,在拐角的篱笆那儿分了手。
伞店老板比来的时候走得更急。
他想:“快点儿回去,做一把上等的伞吧。”
他把修理房顶和买白窗帘、油画颜料、吉他的事,全都忘光了。
那天晚上,伞店老板直到很晚,精心地做伞,到深夜,才做成了蓝蓝的、蓝蓝的雨伞。在散乱的工作场地上,他撑开小伞看。
“论样子,论布的贴法,都极其漂亮。”
尽管如此,他还觉得那女孩选择的蓝色是最好的,多漂亮呵。
那象是有一片大海的颜色,又象是雨晴后蓝天的颜色。
同时,一进入这撑开的伞中心情就变得奇怪,仿佛整个身子钻进了一个小蓝房顶的屋子里。
“多么了不起的伞哪!”青年说着,心想,自己的本领有多么了不起啊。
第二天早晨,伞店老板在拐角处会见了穿浅蓝色衣服的女孩。
“做好啦。”
伞店老板打开蓝伞,递给女孩。雨在绷得紧紧的伞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象大海的颜色啊。”女孩说。
“嗯。我也这么想。”
“打着这把伞,好像在蓝色房顶的家里。”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伞店老板完全高兴了。但是,蓝色房顶的家太小,不能两个人一起进去。
于是,伞店老板敲着家的门说:“小姑娘,你在家里干什么哪?”
……啊,多么了不起的伞哪!
在细细的、细细的雨中。
从那天起,发生了奇异的事情。
回到伞店,许多女孩子站在店前,等着老板。
“啊,是修理吗?”伞店老板和蔼可亲地说。
“不。”一个人说,“老板先生,我想要新的伞。”
“新的伞?”
“嗯,请给我做蓝色的雨伞吧。”
“我也是。”
……
伞店老板过于吃惊,暂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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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4-4-21 12:50
“请给特急地做蓝色雨伞吧!”
这是全体顾客的订货。
于是,伞店老板又到镇上去,买了许多蓝布和伞的材料。
接着,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坐在工作场地里,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因为,要求订蓝色雨伞的顾客,一个劲不断地赶来。
这么一来,不到十天,伞店老板成了非常有钱的人了。
不久,全镇的女孩都打上了蓝色的雨伞。
一天,报纸的一角,登着这样的记事:“今年流行的伞,无论怎么说也是蓝色。奇怪的是,在后街小小的伞店订做的特别流行。”
读到这个,又有更多的女孩涌向伞店。
顾客们进不去小店,塞满街上,队伍拐了好几个弯儿,一直延伸到城镇一带。
这些人中,偶然也有人请求修理伞的,但伞店老板目不旁视地干活儿,是谁交给他的伞,他也记不太清楚。
一天,伞店老板叫来镇里的油漆匠,重新写了店的招牌。新招牌上,是这样写的:承做蓝色雨伞。谢绝修理。
不时,有先前请求过修伞的顾客来取伞,但,伞店老板对坏了的伞一把也没修理。
“因为太忙了嘛。”
这是每一次伞店老板的辩解。伞店老板对折了骨架、开了窟窿的伞,已经连看都不愿看了。
不知什么时候,伞店的房顶完全变成了新的,二楼窗户上,挂了镶花边的窗帘。另外,房间角落里,也爱护地放着油画颜料和栗色的吉他。
尽管那样,做蓝色雨伞的订货,仍然接连不断地涌来。
一天,又来了一位催促修理伞的顾客。
“啊,是修理吗?因为太忙了,请再等两三天吧。”伞店老板连顾客的脸也不看地说。
过了十天。
报纸上登着这样的广告:下雨的日子,请打淡黄色的伞吧。××百货商店。这么一来,怎样了呢?从那天起,定做蓝伞的,眼看着减少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百货商店的雨伞柜台。
没过几天,这一回,全镇的女孩子,都打起在百货商店买的淡黄色雨伞来了。
没有一个顾客再到后街小小的伞店来。只有伞店老板在招牌、房顶、窗帘全新的伞店里呆呆地坐着。
这天,也下着细细的雨。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被雨淋湿了的小顾客。
“您好!”
“唔──是谁呢?”伞店老板歪起脖子。
“我的伞修好了吗?”
伞店老板不住地打量顾客。穿天蓝色衣服的小小女孩子……似乎在哪儿见过……大眼睛,短头发……
“呀,上次的小姑娘!”
伞店老板终于想了起来。可是,他想不出这孩子什么时候把伞交给了他。
“上次的雨伞,骨架子折了,我很早以前就来求过您的。”女孩说。
伞店老板急忙在工作场地里找。接着,他发现上次的蓝雨伞,折了骨架,被扔在角落里。
女孩眼睛露出十分悲哀的样子。
“对不起。”伞店老板说。
“明天能修好吗?”
“啊,一定的。明天早晨给你送去,到那儿。”
伞店老板和女孩约好了。
当天晚上,伞店老板认真仔细地修好女孩的坏伞。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把真心诚意做的雨伞。
从那以后,自己曾经什么也不想地做了多少伞呢……于是,不想大海的颜色、也不想天空颜色的普通蓝色雨伞,曾怎样地充满了城镇呢?伞店老板有点悚然了。
第二天早晨,伞店老板挟着那把伞走出店门。
一会儿,在拐角那儿,看见了女孩浅蓝色的衣服。
伞店老板在雨中一溜烟地跑起来了。
可是,靠近一看,篱笆那里,谁也没有。
错看成蓝色衣服的是花。拐角的矮篱笆那儿,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棵绣球花,开得象天蓝色一样,在雨中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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