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们,能不能借我一个“通用串行接口移动硬盘”(U盘),我想拷贝一份“全美职业篮球联赛”(NBA)的“运动图像专家组数字音频压缩技术四代视频”(MP4),或者你直接传输到我的”苹果手机五代彩色版”(IPhone5s)里? 老板,你家无线保真联网(WIFI)密码是多少? 我想点个外卖,送到建国门外大街小型家庭式办公大厦(SOHO)! …… ——《<人民日报>教你说话》 4月25日,《人民日报》刊文称,外语词不经翻译就滥用的现象已经十万火急,比如WiFi、EO、MBA、CBD、VIP、PM2.5等“零翻译”英文缩写,甚至已经“登堂入室”,进入严肃学术期刊了。文章还痛心疾首道,外语词滥用不光破坏了汉语的严整与和谐,还大大消解了、伤害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内涵,因而,一场“守卫汉语纯洁与健康”的运动势在必行! 事情一上升到如此高度,就是打了鸡血的爱国青年也羞愧难当,压力山大。响应《人民日报》的号召,遂编写起一部“保卫汉语纯洁日常对话指南”来,本文开头即是部分内容,只怕从熟颂到脱口而出要等到地老天荒了。 早被“玷污”的汉语 鼓吹语言纯洁主义(linguistic purism)在中国并不新鲜。 2012年7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因为收入了“NBA”等239个以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遭到100余位专家学者的联名质疑。 更早两年,广电总局向央视下发通知,在主持人口播、记者采访和字幕中,不能再使用诸如NBA、GDP、WTO和CPI等外语缩略词。 然而,汉语的不纯洁并非新鲜事,反倒源远流长。东汉,成千上万的古印度梵语和巴利语就乘着佛经而来,既有“导师”“世界”“真谛”等“老庄所无,《说文》未收”的新词;也挖掘出了“知识”“消化”“出息”等古代汉语固有词汇的新含义。 近代中国,甲午一役,“泱泱大国”败给“蕞尔小邦”,天崩地裂的震撼下,中国掀起学习日本的热潮。颇为讽刺的是,今天的“汉语纯洁性卫道士”所心心念念的“国学”“国粹”等词本身就是这一时期的舶来品:钱穆在《国学概论》中说,“国学一名,既前无承,将来亦恐不立,特为一时代之名词”。晚清人士从日本借来一批“国”字头的词语,正表达出当时知识分子面临外来冲击与威胁中,重新建构传统的渴望。当然“国学”在20世纪90年代,又成为《人民日报》摇旗呐喊着要重新复兴的“一弹”了,只是其不自觉罢了。 而共产党、总书记、干部、民主、科学、自由、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社会主义词汇也都是从日语中直接拿来。最早的中文版《共产党宣言》(1920)可以说是直接由日文版转译英文而来,因此学者陈力卫说,“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不单是始自‘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而具体落实到语言文字上,日语反倒是其理论基础的重要来源之一”。 在江西瑞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俄式革命话语也曾流行一时。“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博古系统贯彻着全盘俄化的路线,建构起具有俄式共产主义色彩的话语系统,“言必称弗拉基米尔列·宁和约瑟夫·斯大林”:“苏维埃”“人民委员会”“卡尔·马克思高级党校”“少共国际师”、“赤卫队”、共青团,“皮安尼尔”——这些词语你是不是觉得遥远却熟悉? 根据高华的研究,随着反围剿的推进,毛泽东式的革命话语借由“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提出,通过重述党的历史,通过“讲故事”的形式,取代了俄式革命话语。“马克思共产主义学校”改名为中央党校;延安的马列学院易名为“中央研究院”;“国家政治保卫局”被改为中央社会部和边区保安处。 “布尔什维克”这个词语则存活到了1950年代中期,伴随着中苏关系交恶而消失了,“布礼”(布尔什维克的敬礼),这个共产党员之间的称呼则被“革命的敬礼”取代。 举步维艰的“纯洁法语运动” 二十世纪,面临英美文化以及英语的强势“入侵”,不少国家也都掀起过保护本土语言的运动,但无一以失败告终。最为执着的当属“纯洁法语运动”。 法语曾经是国际盛行的通用语言。17至19世纪的欧洲,上流社会以会说法语为荣。在俄国,年满18岁的贵族不会讲法语甚至不能结婚。这一地位一直持续到20世纪,由于美国的崛起,英语逐渐取代了法语。 在此背景下,法国总统蓬皮杜说,“我们不能让人产生这样一种观念:英语是工业、经济和科学沟通的唯一语言工具。”此后,为了维护法语的纯洁性,法国政府不遗余力,出台了一整套保护性政策与措施。 1992年6月,法国在宪法中补充“共和国的语言为法语”的文字。 1994年8月法国议会通过的《法语使用法》(又称杜邦法)规定,禁止在公告、广告中,在电台、电视台播送节目中(外语节目除外)使用外语。违反规定者,自然人罚款五千法郎,法人2.5万法郎。 2004年,法国文化部还发出过禁令,政府各部、官方文件、出版物或网站都不得使用"E-mail"一词。不过事实上,"E-mail"已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接受。 可以说,对于政府捍卫法语纯洁的举动,民众并不买账。比起“纯洁法语运动”的举步维艰,我们或许能从当今“霸权”语言英语的流变里学到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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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虽然属于日尔曼语族,但现代英语中日尔曼语族的成分仅占全部词汇量的1/5,来自法语和拉丁语等外来语的词汇却占到3/5。公开数据显示,目前的英语中,80%的词汇为外来词,这一比例还在逐年上升。 而这些年,汉语也没少破坏英语的“纯洁”与“健康”。近日,网友们就发现中国土特产”“no zuo no die”已经被收入美国在线俚语词典Urban Dictionary(城市词典),成功走出国门,而且三个月收到1600多个赞。最新出现的还有“you can you up(你行你上啊)”和配套“附赠”的“no can no BB(不行就别乱喷)”。据欧洲人统计,自1994年以来加入国际英语行列的词汇中,中式英语贡献5%到20%,超过任何其他来源。 有意思的是,在历史文化与政治传统上,法国与中国有着诸多相似。这或许有助于我们理解保护语言纯洁性运动背后更深层的逻辑。法语与汉语一样,都被本国人视为文化骄傲与民族情感的寄托。但是语言的生命力在于“为有源头活水来”,语言的交汇也是文化的融合,语言的兼容并包也代表着文化的兼容并包。 当然,道理总是论不完的。至于话究竟该怎么说,文章究竟该怎么写,恐怕《人民日报》每日传达的“最高指示”里,也有无数的外来词,最终只能高喊“臣妾做不到哇”,何谈爱国的屁民。 这就好比当年,一度将新翻译词汇称为“亡国之音”的张之洞的尴尬。张之洞有次请幕僚路孝植拟办学大纲,见拟文有“健康”一词,勃然大怒,批道,“健康乃日本名词,用之殊觉可恨。”掷还。路孝植回曰:“名词亦日本名词,用之尤觉可恨。” 所以说,舌头长在自个儿嘴里,笔头在自个儿手里,要不您去把开头那几段话练习练习,咱还是用舌头投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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