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曾在天涯虚拟社区的四个栏目关天茶舍、闲闲书话、天涯杂谈、舞文弄墨曾发过一帖《目前影响我的十本书》,不少跟帖者都说教材(其中几乎都是说的是语文教材)对他影响较大,除掉他们的搞笑成份外,未必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教材对于一个人一生的重要性。如有可能,我希望在将来研究过程中,每一个时代尽可能地多选择几种小学一年级一册的教材,来进行扎实的个案研究,以观编者何以选此作为学生学习的开篇之作,意义何在?用心何在?它定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基调?事实上,第一册的第一课不是一个小问题,它相当于音乐中的定调,它好似一张白纸画上了第一笔。如果时机成熟了,在杂志和网络上来搞一个我的第一课,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浓厚兴趣。
每星期日从草堂文物市场搜旧书回来,必到流沙河先生家中与一帮文朋诗友如肖雪慧、黄一龙、李书崇、曾伯炎诸先生谈诗论学,已成惯例。由于我一直关注教育,当然也就不免与诸位谈及各自上学第一课所学的东西,流沙河先生记忆力奇好,他还记得三种小学课本第一册第一课的开头,当然都是他们三十年代末读书时学的教材。1:来来来/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2:天亮了/天亮了/起来/快起来/爸爸早/妈妈早/遇见老师行个礼/遇见同学问声好。3:小小猫/叫叫叫/小小狗/跳跳跳。而我所学的第一课已于前述,就是“毛主席万岁”,而且我记得彼时吾家二哥上初中时英语的第一课,好像也是“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Long live!long long live Chairman MAO!”这让我想起后来关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搞笑英语翻译。其实把这个英文直接回译过来就是“毛主席活得长!活得长!活得很长很长!”,真是难为英语啊,它哪有我们汉语在展示自己奴性时,语汇如此丰富啊。直接回译过来,竟成这般模样,实在搞笑之至。恕我孤陋,好像中国的皇帝都没有哪位如此露骨要民众学习并祝贺其万岁的,而且还要写进教材,真是前无古人,是否后无来者我不能断定,他们坚决贯彻的是愚民要从娃娃抓起。
毕业于北大历史系的范美忠兄是七十年代生人,我估计他读一年级的时候,可能是七九年或者八零年,据他说,他读到的第一课是“你办事,我放心,华国锋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在愚弄民众这一方面,政府真的是与时俱进。到了现在我女儿上学学的第一课,好像不那么装神弄鬼的了,但依然是国家主义教育观深入骨髓。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人民是一个什么概念,人民这个抽像概念中有大写的人自己和每个人个体的利益吗?小学生能懂吗?很多人成年人都糊涂的东西选进教材并作为第一课,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多少人假人民之名,来搜利自己的利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时序已进二十一世纪,依然用这样不堪的教育观来愚弄下一代,怎不令人扼腕!倒是前几年学生根据这第一课改编的民谣不胫而走,我记得最重一句好像是“轰隆一声,学校不见了”,来表达对糟糕的学校教育的愤怒。这样一看下来,就不难分析沙河先生那一代,我和美忠兄这一代,以及女儿们这下一代,所编教材的高下之别了。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国语文教材的政治化倾向和意识形态紧箍咒,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太大的松动迹象,用这样愚民的教材可以教出真正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尊重个体发展权利的人来吗?在我看来,以此为作为教育的目的,从个人而言是对人权的侵犯,从社会而言,不可能在将来全球化的各项竞争中,取得上佳的实绩。
作为一个教材研究者,真的很希望能够搜集到众多的第一课的个案,“以我的第一课”为题,做一专章研究,再加上与港台海外华文教材包括西方的教材作一对比,再来观察问题之所在。更希望有众多的朋友,来写出“我的第一课”,来纪念你与文字的结缘,你与文化的第一次握手结交,在你心中留下的是什么感想,以此展示你内心深处渴望的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