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 (k12语文论坛)
发表于 2009-11-11 19:35
关于现代文阅读
王老师:
又来麻烦你。
现代文阅读教学应该引导学生读些什么?教学内容的选择会直接影响课堂教学的效能。我觉得既要培养一般的文本阅读能力,又要培养不同体裁的文本的阅读(有时是鉴赏)能力。
正是本着这样的初衷,我在一次考试中出了下面的题目。
我特地把材料、题目及粗疏的答案要点附录如下,敬请王老师指点。
需要说明的是,这份题目是考高中教师的。
目送(龙应台)
儿子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9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树和梨树都坠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的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100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儿子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16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21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5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1.概括第一段所写景物的特点并简析其作用。(2分)
特点:成熟收获 富有(充满)生活情趣
作用:孩子幼儿园业已毕业,可以上学了,表现为人父母的喜悦、期待之情。
2. 文章第一部分(前4个自然段)作者送儿子华安去读小学一年级。从情感角度看,她着重写了儿子的 、 的心情。这部分的叙述起到什么作用?(3分)
胆怯、依恋,反衬作用。
3.本文的细节非常传神、感人,请分析以下句子丰厚的内涵。(4分)
(1)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
说明孩子长大了;后面的比喻突出了孩子的对我的热情取明显的应付态度,隔阂和冷淡。
(2)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
表达了女儿对父亲的毫不厌弃,悉心照顾、关爱的亲情,无法尽孝的歉疚和遗憾。
4.请从文章内容、感情和写法三个方面,比较本文与朱自清《背影》的异同。(6分)
内容——
相同点:都讲述父女母子之间的家庭亲情。
不同点:《背影》讲述的是父子两代的情感,写了子女心中眼中的父亲,而《目送》牵系三代:看儿子们的青春,回忆自己的年少;看父亲的老态,也审视自己即将迈入的老年,写了父母心中眼中的子女。
感情——
相同点: 血浓于水的委婉亲情。
不同点:《背影》有关爱、依恋、愧疚,而《目送》中的感悟,虽然有太多的无奈、失望和失落,却必须放手——既有遗憾,又有坚定、豁达之处:孩子长大了,他,她就要挣脱您的怀抱,自己去飞翔,您要准备好他,她的行囊,放他,她一路高飞。
写法:
相同点: 身边琐事,细节描写。
不同点:《背影》集中写了一个父子分别的场面,且从儿子的视角来写父亲;而《目送》则是几个场面的组合,且从父母亲的角度来写孩子。
关于《目送》与《背影》的差别
箜篌引老师: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考老师,但无论什么目的,您出这些题目都有些细碎,而且太浅了,像是在考高中生。
但是您把此文与朱自清的《背影》相比较,这个创意我觉得很好。如果我来考这些高中语文教师,我会这样命题:
·请比较《目送》、《背影》两篇散文,说明其价值观念之异同。
开卷考试,可以查资料,可以互相讨论,写成论文,一周交卷。
据我看来,这两篇文章虽然写的都是亲情,但价值取向上有明显差别。
1、《背影》有家庭色彩,《目送》则是个体色彩。朱自清总是在家庭的背景下写亲情,多次提到家庭,而龙应台此文,则看不到家庭的背景,几乎让人感觉这只是一个女人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个人关系,家庭人际关系有某种“颗粒性”。
2、朱自清是在“寻”背影,而龙应台则是在“送”背影。《背影》的最后一句是“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目送》的最后一句则是“不必追”。前者主“合”,后者主“分”,心态有很大差别。
总之,朱先生的观念是传统的,典型中国式的,龙女士的观念比较现代,而且比较西化。我读过龙女士一些文章,感觉她受西方价值观念影响颇深。
仅供参考。
王晓春 09,11,12
附录:
朱自清 《背影》 原文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因为丧事,一半因为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桔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桔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了,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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