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诗歌（21首） - 教师之友网

一个内心有火的男人
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一手推开雾霭，一手提起淡墨
两三笔就勾勒出了树木，飞鸟，屋子和流水
青砖灰瓦，河汉无声
接下去，该画暮色中的雪了
那么多雪飘摇而下
越是洁白的东西，越是难画
一个内心有火的男人，保持了沉默
迟迟没有落笔

花朵如小心脏
欢跳不止，远方吹来的风
是它最初的情人
一切都在画布上了
包括午后的影子，昨夜的雨，和有些糟糕的中年
坐在河岸读画
她的心情一会儿如流水，一会儿又像天空

夜晚用灯盏呼吸，圆实的想象
富足，水面开出花朵
茶水吐绿，日子被翻新
端一颗古典之心
咿咿呀呀的琴声从楼梯那头漫过来
像我爱着的风
循着后花园的香而来
月桂她小小的身子正被绿枝轻轻托起
沿着窗棱，你进入我的睡眠
把半篮星光挂在眉睫
现在，不在乎有人说出我卑微的身份
灯影绰绰，她已替我
收藏好：乳汁，春天，水墨，盛大的宁静
和你我更早一些的遇见

我把自己的眼睛藏在
一片落叶的背面，飘泊无依
但不打算靠近幽暗
夜色惊心，延续到此刻
发呆，自我安慰，听鸟雀聒噪
吹过夏天的风吹着我
一瓣小雪就是一瓣衣襟长出的
皱纹。连同季节，一定被什么轻轻绊住了
椅子抑或人间烟火
一张白纸吐出黑色的籽粒
无语，无序

桂花香，仅存的一些
输给了冷天气
钟声已渡到河对岸
离冬天近了
她拧亮一支小夜曲
看见半轮冷月
锈迹斑斑
爬上一棵桂花树的头顶
她抱着花枕
在你走后
安抚体内千万只孤独的小野兽

在河流的中段，转身而回
就像种子从果核中分离
又落在春天
春天是我的故乡
头顶麻雀拥挤，初恋有桃花的颜色
像植物一样长大
在江南，夏天是我的诗经
名和姓都染上绿色
我照镜子，接住慈悲的风
我唱采莲曲，过白云一般的生活
身边的月亮只有一个
养活我，也养活一对绝尘的翅膀
你在这里哦，好像
有人揭开了谜底

以全部的绚烂
而她身体里的江河仍在向下
泛滥，以昭示美妙无比的青春的骄傲
赞美吧。这深秋的野火
这快要熄灭了
然倔强挺立的梦想和诗心

亲爱的，你出发了么
她伏在墙的肩头，像在深情地问远方
没有回声，夜深了
只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
笼盖了四野

在夜晚深处，被自身的光照亮
进入梦乡，人间三分钟，梦里金灿灿的斧子已腐烂
（梦被打包压缩了嘛）

当我的老年回想起
我的中年曾登临过的一节一节的楼梯
哦，木制的楼梯纯厚，安静
咚咚咚的踩踏声，像心跳，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我喜欢自己在转角处
独自伸展手臂，作振翅状
像一只自怜的蝴蝶
呵，那时太容易触景伤情，那时还远远未看淡生死

看起来，像是在制造一个工程巨大的梦
驻足停歇，我让自己置身于
第四十节楼梯
向后转身，回望，像等一个命中快要出现的人

犹记得夏天树下

我借绿荫遗忘
光影盖世。忧郁的睫毛。啊，腹中的
小女儿
我借绿衣，擦亮年龄
发辫散开，成青丝
向下，向下
向下
我借钟声邮寄，月亮，种子，女神……
把花绣在你胸口的土地
啊，诗经般的夏日
犹记得
我在树下
凉风来信，每一片绿叶都高兴地开口说了话
唯独我藏好满怀的欢喜
想古道
葱茏马蹄
等人迹稀疏，双眼一热

短歌

试图把整个午后
都搬到纸上。远处，古道驿站瘦马
近处，含苞的梅，晚来的雪
泛青的柳枝也不例外
还想着其他，想锦官城外，有人吹箫或鸣笛
倚栏，把我读作
水中月亮
罢了，罢了，罢了
睡吧，睡吧，睡吧
天亮就是柴米油盐，也无须刻意难过
我随想象穿行
千山万水，又仿佛就在对面
推开熟悉又陌生的篱笆
你探出头来
稍稍有些意外，而后用力把我抱紧
把我抱紧
而后又轻轻松开手臂

沙朴，银杏，乌桕
院子里，这三棵树高耸着
疏枝朗朗
它们线条分明，像一幅木刻的版画
多干净啊
枝丫间的蓝天
多干净啊
枝条上唱歌的小麻雀
多干净啊
一场雪还没有给它们镶上好看的银边
我喜欢它们
胜过了春天的繁花嫩叶
我喜欢它们
像喜欢我的男人
多干净啊
连那些树干上的疤痕
也熠熠生辉
阳光下，眼神一样迷人

喜悦来得多么突然
它是跟着黄昏一起来的，它已经迈进了
我的小院，就在刚才
我还站在窗前打量着一棵
光秃秃的乌桕
就在刚才，我跟风儿发短信说
下午去了国医馆，开了几帖中药
就在刚才，心里想了一下
一场久久未至的雪
人到中年，身边的事物很多都慢下来了
而喜悦不请自来，真好
因为没有期待，它带给我的
快乐超过了快乐本身

我的身体里有千万只
忧伤的蝴蝶，她们静默着，等待
一个辽阔的剧场
等待出演
远方的风请你吹过来
请你递给她们
一个又甜又痒的
春天

拿什么来填，一张白纸张着嘴
它刚刚有过第一声哭叫
给它乳香，给它山谷的风
给它打铁的声音
给它沉默，转机，荣耀
给它卑微，贫穷，痛苦，折磨，破碎，一串问号
千万别给它
懒惰，谎言，贪婪，仇恨，软骨头
在别人的哭声中
一张白纸终将成为一幅画
潦草也好，精致也好
一幅画被挂到墙上
看上去，眼睛里总要有些慈悲才行
看上去，总要有人的样子才行

要逃亡到哪里去
生活已是这个样子
一边是美，一边是诋毁
一边是坏掉的乳房
一边是倒下的英雄
尘世早已没有了准绳
拔河，欲擒故纵的一方赢了
要逃亡到哪里去
游鱼向往天空
鸟雀则羡慕水里的影子
互换，会有活路吗
要逃亡到哪里去
无形的栅栏，倒生的刺
离索的灵魂一遍一遍拷问自己

不管黑夜多么深
多么辽阔，黑夜也有柔软的一面
像一潭湖水
不管你多么柔弱，多么轻
你也有坚硬如铁的时候
比如现在，甲午年腊月十八日晚的二十二点四十分
你从温暖的屋子里走出来，走进黑夜
你感觉自己像一把漂亮的刀子
一步一刀地犁开了黑夜
虽然黑夜在你的身后迅疾地闭合
重新成为一团新的黑
但前面有灯盏，你朝前走
像一个武林中探听到了秘笈的人
但这不是你的理想
你的理想是黑暗里写下的诗歌都有明亮的结尾

窗棱应该是白色的
手柄锃亮。窗帘也应该是乳白色的，云雾一样
窗台上的玻璃瓶里可以插几枝玫瑰
也可以放一盆小小的蟹爪兰
开不开随它们自己
木地板上的椅子一定要藤椅，古色古香的结实的那种
多么美啊，阳光照进来
墙上的投影都是你温暖的记忆

你想起你十八岁那年羞涩的手指和衣角
窗外的风景有的与你有关
比如，风乍起，吹皱的一池春水
比如，安安静静落下来的雪
但更多的与你无关
无关到在一首诗的结尾，都不想一提

是不是好事，她没有向外的暴力
她只会跟自己种的芭蕉，蔷薇，小茉莉生气
哀愁只会溺死在手心里

愁死了，愁死了
窗外的风里全是无用的飞絮，她只会说无用的话
身体里的火山，三十年了压根就没有动静

不会对任何人狠一些，天生缺木的人
名字里带了木也无济于事，弥补不了木讷
木头人一样，唯恐乱了分寸

对丑的事物，她总是感到惊恐
对美的一切，她只会羡慕，永远不会迎上去靠近
比如月亮，比如月亮下那个白衣翩翩的男人

为了她的爱与你短兵相接
为了她的抒情适合于你午后的叙述
为了更接近于神话
她希望自己是一只成熟的苹果，在灰色的布景前
低头，低眉，一言不发
但最好时时散发出古典主义的芳香

这一粒发热的词语
让我的想象一再沸腾
这上天的赠予，这被一场又一场雪一再
追逐和诋毁的硬派词语
让我产生了情欲
这把自己掰开发散，这光照人间的英雄
让我无比敬畏
我真想做他一生的情人
可当黄昏来临，他终于不露声色了
他回他的城池去了
望着远处近处散落的树木
我无比悲伤，想象着一场又一场大雪就要来临
雪不是我的王，我也不是雪的皇后
雪会动用白色的军队打败我
并嘲笑我身上仅剩的春天的颜色
……当这些文字落在纸上
夜又深了，冰凉的月亮紧跟着
爬上了失眠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