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平 诗 选
张 平
一座大海的寂静
你没有装下一座大海的寂静
站在地里
你有父亲握着的锄柄的热度
淡淡 不灼伤
但正好思想 月光低于一片烟叶
就有浪袭过舍尖
一个人要说些什么 说不出来
一条田埂就有一朵一朵的萤火在转身
怎样能望见背后的影子
你没有装下一座大海的寂静
你不可能是村庄的一块埋在身体的礁石
也望不见滑过脊背的月光
他们在地里写信
磕碎土块 让纸页饱满
却从不将信件寄向虚无的远方
扁担挑着鱼篓的黄昏
大海盛满 淹没礁石
我跟随渔民
仿佛加入了和海水赛跑的队伍
我裸露的肩膀染上了夕阳的铜色
多少世纪在追逐
沙滩上的脚印消失了又嵌入
视线
一天的光线也并入渔网
扁担歇息腰膀挺直了一会儿
再上路挑着鱼篓
倾斜了黄昏的最后眺望
我猜想一座石屋的坚硬怎样坚硬
月光下的柔软怎样柔软
腥味弥漫 扁担像
赶着一匹一匹的鱼群回归
鱼 市
倚海 随便甩一张网
捉上来的鱼虾活蹦乱跳
蹲伏鱼市的老渔民
斗笠遮住光线 也遮住他
黝黑的历史
我端详面前的贝壳
还未吹奏 海风鼓涨
心灵的船帆
驶向茫茫
我买下一座大海如何
我在沙滩写下一张借条
仿佛来生偿还
蹲伏的老渔民他长时沉默
过往的街道直通
大海的底部
爱情的房子
房子是空的 青春的孤独
总是被孤独绊倒
它们有时团结起来
捧着逃跑的萤火
他抓住了一根美丽的辫子
那个梦境复活了
一个人倒下的影子
窗外的月色成了一次一次
诱惑的种子
房子是空的 他燃烧自已
一座房子怎么有那么多的声音
一朵瓜花
日子之上 岩石挤过来
寻找岩石的缝隙
我窥伺了一朵花
细小的暴动 这是阳台一角的秘密
瓷盆有一片沙地那么宽了
种瓜的人脚印也是贝壳的
脚印那么零碎了
我的指尖提早晕眩
密集的是雨点
蜜蜂有了落脚之处
伸长吸管
享受一次生活以外的倾斜
我不再言语,茶色的木椅
走失了一个呓语者
锄 禾
禾必须打理 趁着日光还亮
黑夜还没降临
没力气了就将口水吐在两只掌心
相互搓搓
或者 将口水吐在锄柄
揉揉它的脊梁
再干一会儿吧
累了将锄柄当作木凳
歇息一会儿吧
不用抬头望天 那太遥远了
低头望山下的那条小路
望山下的一条公路
末班车停靠了吗
那个提行李的人如果是你孩子
就喊一声 等一等
你可以将锄柄当作扁担
将暮色 将孩子的疲惫担回家
禾必须打理 一个人的晚年
不是还有些气力吗
九月的溪水
没有人凝视这夜色的溪水
它深处什么也没有呀
只有我一直往它的尽头挖掘
一条浅了的溪流依然是一眼深井
我目睹了我柔弱的内脏
一树桂花在这时开了
九月像在迎接盛大的死亡
举着灯火 一条溪流 所有的溪流
船只像铁犁从眼前滑过
没有人凝视这夜色的喧嚣
岸边忧伤的人也已回到他的住所
这会儿我才清晰地重读
春天的信件
稻草人
替乡亲站岗一会儿 站着站着
就直立身体很久了
就坚持着再守望
有只小鸟倚着它的肩膀
歌唱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蝴蝶也在它的面前舞蹈了一会儿
它们轮番与它对话
它站立很久总有暖流从心间涌过
月深处 借这面光洁之镜
风梳理了它的发丝
时光这样周转
像它替乡亲周转
替一片田野周转
枫树上的鸟巢
这些鸟儿居住村庄多久了
这些鸟儿在村庄唱歌多久了
这些鸟儿抓庄稼地里的害虫多久了
这些问题也没什么好问
从小我倚着木窗 看它们扑扇翅膀
看它们往南飞往北飞
它们好像从未离家多远
我长大了喜欢挨着树身
聆听它们窸动叶片的响声
拣拾一两片羽毛
猜想它们时光深处的失落
至今我返乡独自一人
走进那片林子
很安静的小路有遥远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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