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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新经典,重新发现母语 [打印本页]

作者: 管季超0712    时间: 2016-1-18 20:07
标题: 新经典,重新发现母语
新经典,重新发现母语
——在全国第五届“新经典”大讲坛开幕式上的演讲
李振村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新经典”诵读课题组和《小学语文教师》编辑部,对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冒着酷暑,不远千里赶来参加这次盛会,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最近,我读了散文作家王开玲先生的一篇散文《消失的放学路上》,很有感慨,我给大家读几段: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当我经过一所小学的时候,三十年前的儿歌倏然苏醒。
下午4点半,学校大门打开,孩子们鱼贯而出,大人们蜂拥而上。就在这时,那首歌突然跃出了记忆,一字不差!仿佛书包重新回到了肩上,情不自禁,我又有了蹦蹦跳跳的念头。
从前,放学路上的孩子,就如一群没有纪律的麻雀,无人护驾,无人押送,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玩透了、玩饿了再回家。回头想,童年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路上,尤其是放学的路上。那是最值得想象和期待的空间,它的每一条巷子,每一只流浪狗和墙头猫,那烧饼铺、裁缝店、小磨坊,那卖冰糖葫芦的吆喝、爆米花的香味,还有谁家树上新筑了的鸟窝,都会在某一时分与我发生联系。
对生命成长来说,这是最肥沃的土壤,很难想象,如果抽掉放学路上这个页码,童年还剩下什么呢?我突然替现在的孩子惋惜,他们不会再有放学路上了,他们像行李被装进一只只笼子,直接运回了家。尤其是大城市的孩子,正面临一个危险,失去家、故乡这些精神地点,那温暖而有趣的放学路上消失了。
一位初中语文老师说,现在的作文题很少再涉及“故乡”,因为孩子会茫然,不知所措。是啊,你能把偌大的北京当故乡吗?你能把某个商品房小区当故乡吗?我曾在一个小区租住了3年,天天穿行其中,却对它一无所知。搬离的那天,我有点失落,我很想去和谁道一声别,说点什么,却想不出那人是谁……
王开岭先生由放学路上的消失,想到故乡的消失。我由此进一步想到,在日趋快节奏和快餐化的生活中,我们消失的不仅仅是放学路上,不仅仅是物质的故乡,还有我们的精神家园、文化故乡。
我们的母语世界,沙漠化越来越严重
比如说,到我们母语世界的园林里走一圈,你会发现,我们的母语家园,正面临着生态恶化的窘境,我们的母语精神在消失,母语品质在下降,我们正在从水草丰茂的语言世界,逐渐走向荒漠化的未来。
我曾经帮在大学工作的教授朋友们审读硕士和博士论文,论文的内容不去说它,这里只说书写,很多硕士生、博士生,受了12年的基础教育,写出的字就像一把乱草,惨不忍睹,让人心情悲凉。为什么我们的母语教育搞了几十年的改革,却连最基本的底线——书写能力的培养都不能保证?这岂不是语文教育的大悲哀吗?90年代,中国有个经贸代表团到日本去访问。日本接待单位在贵宾室里要每位贵宾签名,准备的有毛笔、签字笔、钢笔等各种笔,大部分日本贵宾都用毛笔、用汉字工工整整地签上他们的名字,因为在日本,庄重场合的签名一般都是用汉文、用毛笔来写的。而我们中国的高级官员和大企业家们,看到毛笔,都躲得有五丈远,他们害怕毛笔,他们不会用毛笔写字。后来日本的一家电视台,把日本人用毛笔书写的端庄敦厚的签名和中国人写的就像蚂蚁爪子一样的汉字对比播出……
看了这个消息,真的让人无语!
一个国家的国民,连本民族的文字都写不好,都不屑于写好,都不认真写好,这就不仅仅是书写问题,这是对民族文化的认同问题。所以我说,我们的母语精神在一点一点消失。
我们消失的母语精神,不仅仅体现在江河日下的书写水准上,还有我们的表达力。中国大陆人讲话,无论是官员、学者还是主持人等,都普遍存在着假、大、空的特征,我们善于喊响亮的口号,善于说空洞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却惟独缺少了血肉,缺少了细节,缺少了灵性,缺少了真诚,也就缺少了打动心灵的力量。有一位美国教授对北大的部分老师进行英语培训,他出了一个英语作文题目:我的母亲。第二天,他捧着几十位北大老师的作文进了课堂,他非常困惑地指着一个又一个学员追问:为什么?你的,你的,还有你的——你们所有人的母亲都是一个模样,一个性格,都是那样勤劳,都是那样善良,为什么我从你们这么多人的笔下,只看到了一个母亲?
这个追问一针见血!这些北大老师是一个代表,是一个缩影,代表了我们大众,代表了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已经习惯了公式化、模式化的表达,习惯了空话套话的表达,已经沦丧了个性化表达的能力,母语的丰富表现力在我们这一代乃至两代人的身上正一点点消失……
不仅仅书写和表达,我们在一些重大的牵涉全局的环节上都能发现母语精神的沦丧。
请各位掏出自己的居民身份证,看一看,上海《咬文嚼字》编辑部从我们现在正使用着的第二代居民身份证上,居然发现了四个严重的语言文字错误。
第一个错误,身份证的正面是“公民身份号码”,是“公民身份”,反面是什么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到底是“公民身份证”还是“居民身份证”?“公民”和“居民”,一字之差,大不相同:你只要在这块土地上居住,你就是“居民”,犯罪分子也是“居民”,但“公民”就不一样,“公民”有权力、有义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二个错误,再来看正面:“公民身份号码”,什么是身份?我的身份是编辑,你的身份是老师,这身份能编号吗?显然“公民身份号码”应当是“身份证号码”。
第三个错误——身份证的正面有一栏:“出生”,其实应为“出生日期”,因为只说“出生”的话必须包含两个元素,出生地点和出生日期。
第四个错误最可笑,老年人身份证上有效期是:“某某年至长期”,谁能长期活着呢?有效期怎么能“至长期”呢,实在荒唐可笑啊。
身份证错误折射出我们国家机关的公务员,他们的母语素养、他们的语感已经沦丧到何种程度。最近,复旦大学教授葛健雄强烈呼吁,要追究居民身份证制作人的责任,追究相关部门的责任,提议全国人大和政协要启动调查程序。因为身份证不是一件小事情,它关系到十三亿公民,如果要重新换证,几百个亿恐怕就要浪费掉了。身份证上的语言文字错误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母语精神在消失,母语精神在沦丧。
台湾的宋楚瑜第一次来大陆访问时,清华大学校长、院士顾秉林举办一个隆重的仪式,向宋楚瑜赠送一幅字,结果在读那幅字上的诗时,虽然有秘书在旁边四次小声提醒,众目睽睽之下,顾校长还是读了错别字,现场哄堂大笑。隔了一天,中央电视台“面对面”节目,清华大学一位教授作为嘉宾,在讲述宋楚瑜来访的情况时,再次把这个字读错。复旦大学外文学院的院长陆谷孙教授,收到一位博士生导师赠送给他一本语言学方面的书,在扉页上,这位语言学教授写道:“请陆谷孙教授扶正”。什么叫“扶正”?旧时代大户人家大老婆死了,把小老婆扶正为夫人,这叫“扶正”。把“斧正”错为“扶正”,这是笔误吗?我不这样认为,如果这位教授真正吃透了“斧正”的精髓,肯定不会出现这样低端的错误。
你看,从中国顶尖大学的校长、院士,到语言学教授、博导,连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社会精英,在母语表达方面都屡屡出现低等错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整个社会的语文素养在下降,说明我们的母语精神在消失。面对这样一种状况,我们应该感觉非常惭愧,非常不安。作为语文教育工作者,我们有责任来改变这种状况,让我们的母语世界重新焕发生机。
重新发现母语之美
我们的母语精神是什么呢?我认为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精、雅、神。
所谓“精”,就是精当、精炼、精要。汉语的精,体现在《诗经》里,体现在《论语》里,体现在唐诗宋词里,体现在数千年流传下的经典典籍里(此处从略,具体参见后文朱文君的演讲录)。所谓“雅”,就是优雅、文雅、雅致;所谓“神”,就是精神、灵气。这两点,我下面要具体展开讲一讲。
那么重新发现母语,发现什么?
首先,从母语中发现我们民族精神的基因。任何国家的母语,都寄托着她的民族精神。比如“千里共婵娟”的月亮文化,比如“高山流水”的知音文化,比如“杨柳依依”的送别文化,比如关于爱国、节操等等精神元素,都蕴蓄在我们的古诗文中,蕴蓄在经典里。引领孩子诵读经典,最基本的一个功能就是在他们的精神田园里播下传统文化的种子。
第二,还要发现我们母语的音韵之美。
我刚才说过,对于我们的母语而言,我们的舌头,我们的喉咙,实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发声器官了,每天吟诵着这么美的语言,真的就像每天都享受最美妙的滋味一样,这是何等的享受啊。中央民族大学徐健顺副教授,广泛搜集、整理传统的吟诵方式,开发了中华新吟诵,形成了一种既有我们传统文化韵味、又有现当代特点的全新吟诵方式。徐教授将为大家做专场的演讲,我这里不再赘述。
第三,我们要发现母语的对称之美。
审视周围的世界,我们会发现,凡是对称的事物,常常都是美的。据专家研究,人的左右脸越是对称,看上去就越美。汉语就有着强烈的对称之美。首先,每一个汉字的结构都是讲究对称的:上下协调,左右匀称。再看汉字组合起来的词语、句子、诗词歌赋也都是是讲究对称的。成语都是四个字组成,工整对称;对联更是把对称玩到了极致“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对称,完全的对称,多么美啊!
第四,发现汉语的生长之美。世界上古老的语言原本很多,但现在大多都死了,只有汉语依然在我们的唇齿间活着,依然在生长着,这是一个奇迹。汉语遭遇过两次严重的危机,第一次是“五四”时期,我们的很多新文化先驱们,极端地认为汉字落后,强烈主张用用拼音文字来代替汉字。这个危机度过以后,汉语平平淡淡走到了今天,走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汉语又遭遇了第二次危机,计算机开始大面积推广应用,这个时候汉语的计算机输入成了个问题,如果当时我们真的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汉语的命运真的是难以预料。这个危机也过去了,现在,汉语已经和计算机完美地融为一体,非常好,谁也不敢说汉语落后了。
现在,不管出现什么新鲜事物,不管是网络,不管是博客,不管是微博,它只要出现一个新鲜事物,我们的汉语就可以组合出非常美妙的字眼来呈现它。一个小伙子,在宁波流浪,就是这么一个流浪汉因为打扮长相很很酷,网友马上创造出一个绝妙的词语来称呼他——“犀利哥”。 “犀利”古已有之,“哥”古已有之,创造性组合起来——“犀利哥”,多美妙啊,多传神啊!
第五,我们还要发现母语的精、雅、神。
母语如何精啊?我们来看一封信,只有9个字,却韵味无穷——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吴王钱鏐的夫人每年要回老家临安,一直住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回来。有一年春天,花都开得谢了,他的夫人还没有归来,钱鏐想念夫人,站在田野里,眺望远方,可是夫人的影子还是见不到,于是,他提笔给夫人写了一封信,只有9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什么意思?夫人啊,路上的花都已经开了,你慢慢地欣赏,你不用着急回来。“缓缓归”不是慢慢回的意思,是莫着急回来,你慢慢地欣赏路边的鲜花。
普普通通的9个字,组合起来,如此朴素,通篇没有说一个“想”字,欲催归而请缓,明惜花实念人,却传递出无限的夫妻深情,所以清代王士祯说:“短短9个字,斑斓多姿,生机无限。”汉语的这种精当、这种优雅、这种神韵,你用英语、你用阿拉伯语、你用日文、你用韩文,你用任何的语言都翻译不出这种味道来。
再看“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八个字,它来自《诗经》中的四句诗。什么意思?一个年轻的少妇,她的夫君不知流浪到哪里去了,她想念丈夫,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个时候窗外是漆黑一团,风雨交加,一直天快亮了,鸡都叫了,可是她的丈夫还没有回来,她满心的思念化作了这8个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啊!上天眷顾她,她吟诵完这8个字,丈夫忽然推门而入,回来了!她脱口而出:“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现在年轻人那洋洋洒洒的情书,那用上许多网络符号的情书,抵得上两千多年前的沉沉暗夜里这位少妇随口吟出的这八个字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短短八个字,一下子把我们的想象拉到了一个十分宏大的视角,给了缠绵的思念之情一个宏阔的背景,很大气,很开阔,很深沉,所以,后来这8个字被知识分子用来形容自己的节操:这个社会很黑暗,这个国家很动荡——风雨如晦,,但是我作为个君子的节操不会丧失,仍要努力——鸡鸣不已。
汉语中这类精致的语言实在是太多太多,我们再随便举一例:“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这里边有对称之美,有灵性之美,有天人合一之美,诗人感觉之敏锐细腻,让人慨叹不已。国学大师钱穆说:“读10个字的中国诗,胜似读西方的一部哲学书。”他说:“枯坐荒山草庐中,雨中果落,灯下虫鸣,声声入耳,乃使我心与天地大生命融凝合一……又兼及自然科学,生物学。着语不多,而会心自在深微处。”钱穆又联想到自己的一段切身感受,他说:“余在对日抗战中,曾返苏州,侍奉老母,居耦园中。有一小楼,两面环河,名听栌楼。一人独卧其中,枕上梦中,听河中栌声,亦与听雨中山果灯下草虫情致无殊。乃知人生中有一音的世界,超乎物的世界之上,而别有其一境也。”
所以说,汉语是中国人永恒的精神家园:小桥流水、月落乌啼、杏花春雨、秋月霜天、灞桥杨柳、易水风寒……也就是说,中文,我们的母语,关乎心灵和审美,关乎感性、物性、天性、灵性,这些微妙的元素,一旦错过了最佳的萌芽期和发育期,它抱憾终身哪。其实,人的大发明、大学问、大艺术,比较理性而言,更与灵性有关,所谓“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绝非笑谈,那么对青少年,尤其是娃娃,哪个更珍贵呢?为什么不让一棵刚出土的小苗苗去尽情地吸纳母语的芬芳呢?
这段话说得好不好?(热烈掌声)你们一定要给点掌声,因为这段话不是我说的,这是一位大翻译家说的,说得真是太好了。
正是基于上面的思考,从中华经典诗文诵读到“新经典”诵读,我们在努力开辟一条与时代接轨的、不断创新的、适合孩子需求的诵读之路。我们衷心希望老师们通过“新经典”诵读实验这样一个平台,引领我们的孩子,在这个浮躁喧哗的世界上,安静下来,寻找回归精神故园的小径,重新发现我们的母语之美,让孩子们既有国际视野,更有民族灵魂,做一个有根的中国人。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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