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康 丽 我发现了“教育的本质”——美! 寻找是一个美妙而痛苦的过程,90年代的柯领经历了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思索和蜕变,但他的痛苦远远大于美妙的感受,因为他对教育本质的寻觅恰似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莽莽宇宙,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没有头绪的迷宫。没有仙女的法术,没有同伴的帮助,他只有他自己,自己一个人,一个只是旁听过教育学知识,干过几天教师的“门外汉”。 除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理想,他似乎一无所有了。闲暇时同学聚会,看到大家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柯领觉得自己和他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想找人谈的是学术,是教育,但大家谈的却是工资、升迁、婚姻。有个老同学知道柯领的“辉煌事迹”,认为他很有经商才能,力邀他“出山”任职自己公司的经理,但柯领说:“世界上的经理有很多个,可从事教育本质研究的只有柯领一人”。 豪言壮语背后是巨大的生活压力和无形的束缚!柯领已经没有后路了,只能看书,再看书,思考,再思考,艰难地向前一步步走着。 儿子的苦,母亲最了解,虽然中间相隔了千山万水!心疼儿子的母亲说,柯领,别再搞什么教育了,这搞不出什么名堂的!还是到美国来吧!母亲的眼泪和哀求打动了柯领,他听从母亲的安排,到成都中医药大学学习针灸推拿专业,为出国谋生打基础。 1994年10月8日,柯领重新做起了学生。以前,柯领学习的音乐、工程技术、管理、心理学与教育学都更靠近西方文化,这次学的中医则完全是中式文化。刚开始,柯领对中医的把握并不是很大,但在接触中医之后,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具有东方神韵的天人合一精神让他看到了哲学精神和美学精神的完美结合,也让他发现自己以前的思路太过单一了。 但让柯领奇怪的是,在中医药大学,很多学生对中医的兴趣并不是很大。95年底的一件事给柯领以很大的触动。一天,柯领照例去川大的地摊上“淘书”,无意中买到了一本美国普度大学出版的《制图设计》。与很多中国教科书不同的是,这本《制图设计》开篇不是讲怎样画图,而是先讲制图是一门艺术,从古希腊一直讲到现代派,最后说,任何艺术都必须从图纸做起。这种做法深深地震撼了柯领。他想,我画了几年的图纸,没有一个人说画图也是一门艺术,我们都把自己当成了高级工程师,而不是艺术家。 1996年元月1日,当所有的人在庆祝新年的到来之时,柯领发明了一个公式:学科=学科精神+学科理论+学科技能。他认为,任何好的教育都是精神、理论、技能三位一体的,从这个公理来看,很多学校的高等教育都是极不成功的,它们只是高等技工学校。这就是为什么学中医的大学生提不起兴趣,因为他们没有一种博大宽广的中医精神。 精神,在很多人看来,是很虚的东西,但在柯领看来,“无精神的理论与技能只不过是一种苍白无力而又缺少创造性的笨拙的工具”,这种学科精神是哲学精神、美学精神和科学精神的综合。正是因为有这种精神,人们才不会觉得中医无趣,不会觉得画图枯燥,才能感觉到艺术的美。而这个新的思考正是中医的天人合一精神所给予的,他终于打开了另一扇通向梦想的窗。 1997年元月6日,7点15分,这是让柯领刻骨铭心的一个时刻。这时的他正骑车经过成都的锦江大桥,去往铁路中心医院实习。但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教育的本质问题。他想到了前几天去师范学院跳舞的经历,流行音乐响起的时候,大家都兴趣高涨,但是轮到古典音乐和高雅音乐,却没有一个人跳舞。这种审美的冲突让柯领很恼火,因为自己“曲高和寡”吗?为什么有的人敏锐丰富,有的人却苍白贫乏?突然,直觉让他意识到,教育的本质是什么,也许就是美,不,教育的本质肯定就是美。就是因为每个人受到的审美教育不同,才会有这样那样的冲突;就是因为没有审美精神,中医才得不到学生的喜爱;就是因为没有审美精神,孩子们对枯燥的学习才产生不了兴趣。柯领的手在发抖,内心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这个世界难题。为了怕忘记,他赶忙跳下自行车,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下那一刹那的火花和灵感。医院也不去了。没过几天,柯领便向医院提出申请,不再去毕业实习,他要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新发现中去。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长久以来的寻觅和探求终于有了结果,巨大的痛苦过后是无边的喜悦和充实。柯领的身体、思想、灵魂全部都变成一个字——“美”!他告诉母亲,自己不出国了,要继续做研究。母亲听到儿子这样说,急忙从美国飞回来,她又气又爱,为什么这个执拗的儿子这样认死理,撞倒南墙也不回头,已经快40岁的成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固执?一怒之下,母亲照准柯领的腿,就是一脚。母亲是学川剧出身的,练过武功,这一脚很有劲,但让柯领最疼的不是腿,而是心里的亏欠。但亏欠放在心里,柯领还是坚决对母亲说:“你不能阻挡我,你阻挡了我,就是阻止世界教育的进步”。看着这个认真而执着的“傻儿子”,母亲只有流泪,还能说什么呢? 母亲的不理解,外人的误解和嘲笑,柯领都顾不得了,他是如此坚信自己的发现,他有满肚子的激情要挥发。他用母亲寄来的钱赢取时间,彻底沉浸到了论文《教育本质的新视角——对当代教育本质学说的批判与超越》的写作中。 “拯救人类的阿基米德点” 1998年1月14日,柯领的论文完成了,这篇论文的时间花费了他将近12年的思考时间和一年多的写作时间,他用了一种全新的推理论证自己的理论。 在柯领看来,教育是培养人的心理与行为的社会活动。心理能够主导行为,情感更是心理活动中根本的根本。而在情感活动中最基本的社会情感就是审美情感,爱美是人们的共性,只有美才能产生普遍的共鸣和认同感。所以,教育是以培养人的审美情感为核心的社会活动,教育的本质就是美的教育——也就是培养美的、高尚的心灵。不仅如此,柯领还进一步论证了,人的本质与教育本质及人类文化的本质具有同构性,也就是说,美是教育的本质,人类文化的本质,人的本质。他把“美”推向了极致。 带着自己的发现,柯领回过头来,重新阅读经典,亚里士多德、席勒、康德、蔡元培、陶行知都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教育的本质是美”。在《审美教育书简》中,席勒认为“要使感性的人成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以外,别无其他途径”,康德则认为“美是道德的象征”,现代教育家蔡元培更是提出了“美育”。但在柯领看来,大师们的理论并不能完全包含自己的思想,他在吸收的同时也试图超越,而他的“超越”就是一切以“美”为核心和本质的教育观、文化观。 “真善美”和“德智体美劳”是很多人挂在嘴边的话,但在柯领这里,顺序完全改变了,应该是“美真善”、“美德智体劳”。因为他认为,“美”是世界的最高价值,美是走向真与善的基础,是真与善的和谐统一,只有通过美才能进入真与善的结构;美是和谐,是崇高,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而真是“科学的美”,善是“道德的美”,一切都可统一于“美”的旗帜之下。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动物,就是因为人有审美意识”,“中国有13亿人,搞得好是潜能,搞得不好是包袱,我们必须要盘活人口这个固定资产”。柯领坚信,只有把美作为人的本体,只有首先塑造起我们追求美的灵魂,才能正确利用放大手脚的科学知识,而不仅仅是一个缺少审美价值判断、缺少灵魂、没有精神家园依归,只能不安游荡的痛苦存在! 阿基米德曾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举起整个地球。”而柯领把美当作拯救人类的阿基米德点,美是走向道德的基础,是内在的道德,是内治(相对于法治而言)。这就是柯领为人类所开的治疗处方。而这个处方落到更实际的地方,就是必须要从小孩子抓起。 在柯领看来,“中国目前的幼儿园与小学阶段的课程设计(甚至包括中学和大学)是以‘认知教育为本,情感教育为末’展开的,很多学生小学还没毕业,就开始厌学了,因为目前的课程设计违背了学生的内在成长节奏与成长规律,‘厌学是必然的,好学则是偶然的’,这样给家庭、社会和国家造成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只有以‘情感教育为本,认知教育为末’的结构,‘野蛮其肉体,文明其精神’,孩子们才能走上审美教育之路,才能让成长越来越有后劲,充满生命激情和创造性。” 所以他说,“我扭转了整个中国教育的方向,现在的教育像牛一样蛮跑,而我就这样把它扭过来,否则的话,娃娃们要吃大苦头的。” 理想让我走得更遥远 “(有)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它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更远,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这是诗人穆旦在《智慧之歌》的话。但在柯领看来,不管别人认为这是“无聊的笑谈”还是“真理的探索”,他都乐此不疲。 有一个记者曾在自己的报道中这样描述,“柯领被自己有关教育的思想疯狂地控制了起来,他自己简陋的研究居所变成了一座——研究教育思想的牢笼——而柯领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自己教育思想的囚犯。……像他这样一个把思考作为生命产业的人,在常人眼中,就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孤居者”。但在柯领看来,这个牢笼何其迷人和充实,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要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要去思考。虽然有很多人不理解他,认为他是个傻子,但让柯领欣慰的是,更多的人给予了他默默无闻的帮助。 那是一次戏剧性的经历,但却让柯领感到了温暖。1998年,因为一些纠纷,柯领租住的屋子要被法院强制执行。负责民警带着几个人浩浩荡荡来到柯领这里,做好“强制搬家”的准备,可是他们打开了门,惊呆了,怎么有这么多的书!负责民警看着他贴在墙上的文章,计划出版的书目,还有一些记者的报道,就问他,你的教育和孔子有何不同,柯领据实以告,传统的教育以德为本,我的教育以美为本。这个民警听了,愣了一下,忽然对柯领说:“你们这种人很难得,中国需要你,因为你不是为自己思考,是为大家思考。”二话不说,就带着人走了。 2001年春,几经周折,柯领的论文终于在《教师之友》杂志发表,虽然很多人在为他是天才还是疯子在争论不休,但毕竟是发表了,这就意味着肯定,虽然未必有人理解。这时,柯领已经在成都很是“有名”了,一部分人欣赏他的新颖理论,但更多的人佩服的是他的精神,那股子不多见的“傻”和“执着”。 转眼间,柯领已经40岁了,俗语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但柯领不仅没有“立”,还在不断产生着“惑”。他身无长物,只有满脑子奇怪的问题和想法,在别人看来,他的精神虽然可贵,但却太不“务实”! 在上个世纪,80年代是“理想主义”的“光辉岁月”,90年代是“理想主义”的“落日斜阳”,那么21世纪呢?或许人们都已经把“理想”当作了一种虚幻和童话,更多的人把自己放在岁月的砧板上,任其敲打,放弃了曾有的梦想幻想,为自己现实的未来而打拼。可是柯领,却还一直在朝自己18年前的梦想一步步迈进。时至今日,这个曾经引起了巨大讨论的问题——“教育的本质是什么”,已经不再是学界关注的热点,研究者们似乎更注重实证,更考虑当下的问题了。可是,柯领不管这些,还在做着最基础的“理论研究”,他为自己还保持着“理想主义的激情”而自豪,为自己的“不识时务”而自豪 有人认为,柯领是不幸的,至今还需要母亲的接济;也有人说,柯领是幸福的,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有的人认为,他把自己送到了真理的祭坛,为了他梦想中“美的教育”放弃了世俗的一切;当然有更多的人对此不屑一顾,保持冷漠。可是正如柯领所言:“盲目的狂热并不可笑,可笑的是聪明的冷淡。”任何对真理的追求,即使是盲目的瞎猜,也要强过冷淡的漠视。更何况,柯领并不是盲目的狂热,他看的书,他写的读书笔记,他18年来的思考,他所坚守的,他所放弃的,都绝非一句“盲目的狂热”所能概括。不管这一切有没有答案,柯领都不会后悔。正像鲁迅先生曾经发出的呼喊“救救孩子”,为了孩子,为了中国的教育,为了民族的未来,为了世界的美好,18年的坚守和找寻本身就是一个最美丽的过程。 诗人纪伯伦曾经说过:“我们活着只为的是去发现美。其他一切都是等待的种种的形式。”而柯领的执着和坚守为这句话做出了最好的诠释。正如柯领自己所说的,“美是一种形式,也是一种价值,更是一种生命的体验;美是生命的源泉,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所以,他不悔,还要继续走下去,为了一个未来教育家的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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