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道玄深,余学也浅,虽略窥其门径,然其中妙处却遥望不可及。一二感触,错谬难免,诚就教于方家。
书即是人。书与人的关系,古人言之甚详。傅山说:“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认为字和人是统一的。人是复杂物,如性格内向、外向,品质忠厚、奸邪等等,书法到底如何联系于人,不易说清楚。大概性格豪放者,笔墨多纵横,儒雅者行笔自清健。但这是艺术范畴之外的区别。若欲就艺术言,那里面有进退、斜正、大小等等诸般变化,不能简单划分。人之见识有助于认识社会与自然。社会有其规则,如法律、道德等;自然界的变化更有它的规律,如老子言水:“就于低下”,都是真实不妄。自然的东西,我们觉着舒服,就是它是理之然,没有勉强,盈亏皆是顺理成章。书法中追求的也是自然。古人造字时,以天地万物为助,得文、字以别识、记忆所见所闻,但那时的文字更近于画,不是书法,书法之成为艺术,是从具象到了意象后。如古人说“点如高山坠石”,说的是“点”要有坠石之“势”,而不是石之形。要将自然界之物象用书法艺术表现出来,在于写字人之见识。写字人对世界认识的深浅,对书法语言掌握的娴熟程度,决定着他的“字”的耐看程度。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交织于各种关系中,为社会中的规则所限制,因而人心便趋于小而具体,有了各种各样的是非标准,形成各种审美性格。作为艺术的书法,也便有了具体人的面貌,如颜真卿的正大、柳公权的刚毅、赵孟頫\的雍容等等,表现出的全是各人不同取向形成的“脾性”,一见便识,所谓“字中见人”。但字中见人不是书法的高级境界,书法的高级境界是“字中见天”。字中如何见天,关键亦在“人”。“人为天之便”,说的是从人道可参天道,这首先应是将“人”作到位,作“大”,去掉私心杂念,“私心深者天机浅”,反之亦然。“天人合一”是古哲的理想,也应是志于书者的理想,但“人书合一”是其蝉脱之关节,即人通过于社会规则,自然万物变化的理解参悟,开拓了其书法思想,再将这思想通过书法语言表达出来,有心的读者便可从其点画、章法变化中见到许多深奥的道理,得到益处。
技为途径。明白了书即是人,那么技法为途径就显而易见了。书法中的点画、章法等是书法独特的语言,如何寓其以深意,关键在于做到点画、字中有“象”。前人评王羲之字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就是说的字中之象,这象是一种观者的感受,如子期能从伯牙琴声中听到“高山流水”一般。如何将自然物象转化为点画、字之意象是书法技法的根本。古人说“胸中有丘壑”是就绘画言,书法亦是一理,而且更深入。绘画有具象,如山水人物,书法要将山水、人物等等这些具象全抽象为点、画、结构、章法,表面看到的是点国,但细审之其中却有山水之气势变化,人之亲近疏远、喜怒哀乐。从这一点看,书法更难于绘画,其技法看似简单,却更难掌握,它要求书者对点画、结构、章法有深刻的理解,深究其中变化,达到“下笔如有神”的境地,方可言传作者之心。
笔为指之长。古人讲用笔的方法很多,往往令学者不知所从,无论是单勾、双勾、三指、五指执笔法,无非是个“合理性”问题。真正要做到用笔自如,须使笔似增长的手指那样灵活才行。这就要使笔和手先合为一体,方可论“心驱腕,腕使笔”。
碑帖本一。碑学兴起于清代后,推古代碑刻研究之波澜,但此后分书法艺术为“帖学”、“碑学”却是偏颇且表面化了。无论是碑,还是帖,都是书者艺术思想之外现,故而唯于碑帖表面特征谓“北碑”、“南帖”是本末倒置,不着根本。任何高度成熟的艺术品都是“合谐”的,其中“雄”与“秀”等风格特征达到高度统一,如于王羲之书法,我们可看到其中含有雄健、刚劲、流美、圆转等等特征,是一种大和。刘熙载谓“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故书中之风格决不是单一的,只是某篇作品因时、地、内容不同,作者所表现的风格稍有差异而已,或偏于雄,或近于秀,如长河之不,或平静、或巨浪是地势、风等使然,要皆不失水之本色。
诸体一法。真、行、草、隶、篆各为书体之一,是字体差异,不是书法本质之别。任一体若能造妙,都能深刻表现作者心中之美。若谓真不如草之易表现性情,也是失之于表面。真中之动,草中之静都是极高境界。无论哪种书体中,都含有动、静成分,越是看似静者,愈越含动意,反之亦然。动静互补互救,字才能“活”。古代大家,一体能,诸体皆通,不只是因为勤奋,而是缘于对书法的深刻理解,窥见了其内在规律。推之诗文、绘画等亦是一理。赵孟頫\曰:“画法原与八法通”,傅山说:“医犹兵也”,都见此意。
古为我用。书法史上大家林立,群星灿烂,如何取舍,全在于“我”。如果写颜是颜、写米是米,便不可谓善学者。一切当以我为出发点,要有海纳百川之宏大胸怀,固本纳新。这前提是要明辨古人之短长,取其精华,傅山有一段论述极为精辟,他说:“一双空灵眼睛,不唯不许今人瞒过,亦不许古人瞒过。看古人行事,有全是底,有全非底;有先是后非底,有先非后是底;有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底。至十百是中之一非,十百非中之一是,了然于前,我取其是而去其非。其中更有执拗之君子,恶其人,即其人之是亦指为非。喜顺承之君子,爱其人,即其人之非亦私泥为是。千变万状,不胜辨别,但使我之心不受私弊,光明洞达,随时随事,触着便了,原不待讨论而得。无奈平素讲究不明,主宰不定,一切妄听妄说,无师无友,混帐糊涂强牙赖嘴,想要只等算个人物在世上,熊着虎脑,但令识者含碜[臭害][害奈]而已。”不唯于书,推之一切学问,皆是至则。
(信息来源:中国书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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