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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羽戈:谁制造了五道杠少年 [打印本页]

作者: 教师之友网    时间: 2016-6-24 19:26
标题: 羽戈:谁制造了五道杠少年
羽戈:谁制造了五道杠少年
摘要 如果说天才陨落,以至与常人无异,令人遗憾,那么黄艺博这个所谓的政治天才,褪去“五道杠”的政治光彩,而归于平淡,未尝不能由此打开一条自由的出路。

  2011年,黄艺博头顶“五道杠少年”的光芒,闪耀中国,名动华夏,时年13岁。这正应了张爱玲那句话:出名要趁早。不过我对此言,一向有些保留,首先出名未必越早越好,其次,哪怕出名要趁早,那也得看出名的方式和内容:怎么出名,什么名声。假如这两点都站不住脚,那么少年成名,只怕得不偿失。不幸的是,这两点,恰恰构成了黄艺博的困境。就其名声而论,称他为争议人物,都不合适,争议大抵指毁誉参半,黄艺博则是毁多誉少,有些人(包括我)为他辩护,不是基于肯定,而是基于同情。至于他成名的方式,则有一定作伪成分,作伪的结果,导致黄艺博这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给观者的感觉,正是一个大写的“伪”字。   黄艺博之成名,推手有二,一是他的父母,二是现行体制。尽管其父事后声明,称自己的言论遭到了媒体夸大其词、断章取义:“标题说我儿子是天才,两三岁开始看《新闻联播》,七岁开始坚持每天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这还是个正常的小孩吗?”然而参照双方叙述,足以确认一些最起码的事实:黄艺博自幼爱看《新闻联播》,源于其父熏染,父亲有此习惯,儿子极具孝心,常陪父亲一起看,同时,他也喜欢看动画片;黄艺博读《人民日报》,源于其父有时把办公室的《人民日报》带回家,充当儿子“看报识字”的工具,“黄艺博的阅读范围非常广,《人民日报》只是阅读刊物之一”……
  这些辩解,并未减轻黄艺博父母的罪责。譬如拿《人民日报》教儿子识字,这不仅反映了父母的懒惰,甚至是一种愚蠢的表现。现在不比六十年前,彼时无书可读,只能拿《人民日报》之流充饥,如今早教读物那么多,令人目不暇给,随便挑一本识字卡、识字书,都远胜《人民日报》。而且,《人民日报》除了标题,正文字体并不大,让孩子辨认,有损视力;若读词语与句子,则涉及语感问题,毋庸置疑,《人民日报》所代表的文体之语感,如果不是汉语之最差,那也是最差之一。要言之,就冲把办公室的《人民日报》带回家充当黄艺博“看报识字”的工具这一点,这样的父母,绝非合格的父母。
  无可辩驳的是黄艺博那些照片,那一脸十足的官气,一身傲慢的官架子,以及无处不在的作为权力隐喻的“五道杠”(就我所见,大概仅有一张照片不曾佩戴“五道杠”)等。这恐怕不是其父所言的“摆拍”那么简单。黄艺博的官相,尤其是作为官场标配的似笑非笑之神态,一朝一夕,断难养成,千锤百炼,方有所得。其良师益友,大抵便是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
  显而易见,黄艺博之为黄艺博,源自其父母的精心塑造。需要追问的是,为什么要把自家孩子塑造成这样的“政治神童”。这符合他们的价值观么,抑或不得已而为之?从公开的信息来看,两者应该兼而有之。黄艺博的父亲是一位公务员,自称处级干部,爱看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醉心于“中华民族之复兴,续写汉唐之盛世”(出自黄艺博《开博前言》,这应是其父手笔),大体而言,这是一位标准的体制中人,人与心俱在体制内。他以自己为模子,塑造儿子的未来,再也正常不过。然而,他在政坛,处于底层,其子纵然称得上“官二代”,却无多少实质内容,他无法为儿子从政提供足够的根基与资本,只能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他深知这个体制需要什么,于是投其所好。
  相形之下,体制对黄艺博的需求度,并不低于黄艺博对体制的需求度。现在的家长,不是出生于泛政治化的年代,就是成长于泛政治化的年代,大都吃过政治的苦头(当然有些人甘之若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对孩子的教育,尽管去政治化,倘不能对政治退避三舍,那便教孩子虚与委蛇。像黄艺博及其父母这样,主动对体制投怀送抱,而且露胆披肝,心虔志诚,实属罕见。这等忠犬,必定被权力者视若珍宝,树为典范。换言之,这个体制从不缺舞台,不缺道具,就缺演员。黄艺博恰恰是一位实力派演员,不疯魔不成活,他不仅入戏,其成长过程,本身便是一出戏,由体制制片,父母导演,演给骗子、傻子、瞎子,以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观众观看。
  不过深究起来,与其说黄艺博是演员,不如说他也是道具。对于人生剧本,他完全不由自主,缺乏选择权。他的面前不是没有其他选项,然而,父母和体制所灌输给他的思维,决定了他对其他选项视而不见。与丧失了选择自由相比,这毋宁是更大的悲剧:拥有自由而不知怎么使用,甚至视自由为重负、为怪兽。
  基于此,我对黄艺博,不愿加以哪怕一分一毫的鄙夷和嘲讽,唯有无尽的同情和悲悯。真正该受批判的是他的父母与这个体制。其实体制不乏漏洞,只是做父母的人,非但不敢“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反而以“天性”、“早熟”为虚弱的借口,把孩子一脚踢进了政治黑洞。这样的父母,何其可恶,正如这样的孩子,何其可悲。这就是为什么,我在2011年针对黄艺博事件的评论,标题叫“救救孩子黄艺博”。
  此后我一直留意黄艺博的消息,偶尔还会搜索一下,但见他的名字,不再出现于新闻,而流散于闲谈。这样的沉寂,我以为不是坏事。如果说天才陨落,以至与常人无异,令人遗憾,那么黄艺博这个所谓的政治天才,褪去“五道杠”的政治光彩,而归于平淡,未尝不能由此打开一条自由的出路。
  可惜我的设想,终而落空。2016年,18岁的黄艺博重返公共舆论,他已经通过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自主招生面试,只要高考成绩超过湖北一本分数线38分,即可录取。新闻还夹带了一则旧闻:三年前,黄艺博中考落榜,并未考入湖北省水果湖高级中学,后经其所在初中力荐,才得到破格录取。高中期间,他曾担任学校团委副书记,荣获武汉市“优秀学生干部”、“湖北省优秀共青团员”等多项荣誉称号。
  对此结局,想必黄艺博的父母非常开心,这正是他们所预期的正果。另一面,我的朋友伟哥读完新闻,感慨道:怪胎终于长成了怪兽。


无法挥别的“五道杠”:黄艺博有委屈也学会自嘲
2016年06月24日 11:19
来源:澎湃新闻网 作者:陈竹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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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先队“五道杠”绝迹武汉5年了,可它就像“幽灵”一样,依然依附在18岁的黄艺博身上。和黄艺博没有过直接接触的高三学生刘浩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在学校不算很出名,但是都知道他是那个‘五道杠’。


2010年10月15日,武汉,“五道杠”少年黄艺博。 视觉中国资料
少先队“五道杠”绝迹武汉5年了,可它就像“幽灵”一样,依然依附在18岁的黄艺博身上。
每一次,媒体的聚光灯一照,“五道杠”便化作他名字前的定语,继续吸引着愤怒者的口水。
只是这一次,导火索从“官僚主义”延烧到了“招生公平”。
6月19日,有自媒体曝出黄艺博已通过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自主招生。随后,一则“黄艺博中考未达线被破格录取”的旧闻也被重新翻出。
在众多挖苦、嘲讽的汪洋里,黄艺博所在的湖北省水果湖高级中学(以下简称“水高”)师生们,只能在网上撑起一叶孤舟。“低调”、“勤奋”、“能干”、“和善”等等褒奖反击,都淹没水底,未能激起多少涟漪。与之相对的,是黄艺博家人面对数十家媒体“电话轰炸”苦心维系的沉默。
陌生人不曾看到,卸下“五道杠”的黄艺博,虽然做着校团委副书记,在身边人看来,他却不是一架“官僚机器”,而是活生生的朋友、同学和儿子——iPad里装过射击游戏,也暗恋过女生;朋友圈会晒旅游照,网聊起来是“表情包狂魔”;制定过周密的跳绳和节食减肥计划,却只在学生工作最忙时“无心插柳柳成荫”;从小受父亲的“军人情结”感染,想过报考警校,只可惜卡在了身高要求……
在多年权衡社会参与和保持低调之余,黄艺博习惯了好友们都拿“五道杠”的梗“黑”他,也更懂得自嘲。有一次,自封“黄卫军大队长”(来自“黄艺博贴吧”的“黑称”)的好友夏宇联合学弟“欺负”他,他一脸无奈地“数落”对方“叛变”:“你们这是造反有理了哎……”
“这些杂谈都体现了黄艺博并没有所谓的‘官腔’。”夏宇近日这样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
2011年5月初,一组关于少先队武汉市总队副总队长黄艺博的照片在网上突然走红。
“五道杠是个贬义词吗”
“你知道黄艺博不?五道杠?”
“啊,五道杠我知道啊。”
“那‘不屑弟’呢?”
水高高二学生陈果回想起发生在高一某次微机课上的对话。坐在她身边的同学正在竞选校团委干部,顺口向她“科普”起当时的校团委副书记黄艺博。
下课还有十分钟,陈果在电脑上搜索了“不屑弟”,然后“笑了一天”。
“不屑弟”是黄艺博的小学同班同学。5年前“五道杠少年风波”发酵时,因被电视台拍到与黄艺博“同框”的鄙夷表情,随之走红。
“或许他(不屑弟)代表了一批人的心声吧,把一些不敢表达的感情表现出来了?”陈果说,如果她不认识黄艺博的话,也会觉得他太“根正苗红”。
但是这一次,陈果在个人微博上特别站出来声援:“黄艺博是我学长,他人很好……但攻击他?我觉得你没资格。”
和许多声援微博一样,这条微博只得到了个位数的评论和转发,它们出自黄艺博初中、高中校友和老师。
陈果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与黄艺博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感觉他是工作认真的人,性格也不错,“这次看到他上热搜,很惊讶才转发的。”
也是因为这次舆论风波,陈果才意外发现:“‘五道杠’是个贬义词吗?”
她记得小学时就在报纸上见过黄艺博,“是绝对正面的报道。”她没记住他的名字,但记住了“五道杠”,作为一种中性描述,给她的感觉是“很厉害”。
“我不是那种会把一个人和一个名词捆绑的人,所以不会(像网友)那样想他。”陈果对5年前的那场风波毫不知情,但她觉得这次舆论事件给她真实地“上了一课”,什么叫网络和现实的差异。
“大家在网上喷他,说实话也可以理解。我要是不是他身边人,不了解他,也会想喷他,是不是作秀什么的。所以这就暴露还是有一些社会问题存在。”陈果说,事实上,黄艺博在学校很低调,“不会经常见到他,平时我们老师也很少特别捧他。”
在水高,陈果的感受颇具普遍性。
和黄艺博没有过直接接触的高三学生刘浩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在学校不算很出名,但是都知道他是那个‘五道杠’。”另一位高三艺考生楚楚说,直到毕业才知道他这么出名,“我们学校高富帅、白富美特别多,网红也多,所以(原先)不晓得他是谁啊。身边和他有接触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挺能干的吧。”
许多学生都是靠口口相传的“科普”,知道了黄艺博此前的人生轨迹,连他身边最好的几位朋友也上过“黄艺博贴吧”“补课”,把它当做好玩的事,几乎没有人因此对他另眼相看。
当“黄总”、“黄卫军大队长”等绰号成为好友间互相调侃的工具,黄艺博一开始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嗔怒或制止,只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越少人拿“五道杠”说事越好。
对于好友的“黑称”,他带着“标志性”淡定而腼腆的笑,自然而然地接受下来,直到后来偶尔也自嘲一番。
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使在校园的围墙里,黄艺博也从没有摆脱过“五道杠”的“幽灵”。
捐出两万元奖学金
黄艺博在学校没有主动提过“五道杠”这件事。
夏宇记得唯一一次特例是他高一上学期竞选校团委高一年级团总支书记时。在自我介绍时,提到之前的一连串学生工作经历和荣誉,顺带说到了少先队武汉市总队副总队长,“也就是大家俗称的‘五道杠’”。
夏宇和陆远后来都成为水高第14届团委的核心成员,与黄艺博共事。刚入读高一的他们,当时还不知道发生在两年前的“五道杠风波”,在现场听了黄艺博的竞选演讲都深感折服。
“(他讲完)台下阵阵欢呼尖叫,单从那阵势看,他当选是毋庸置疑的。和他竞选同一职位的有五六个人,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夏宇说。
陆远还记得,当别人死板地念稿子时,黄艺博是脱稿的,其中引用了几段古文,显得很有文采。演讲起来,也是抑扬顿挫、有感情,很能打动人。“我当时就觉得挺惊艳的,心想这个小胖子不错!”
“单看外貌,他身高不高、微胖,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可登上演讲台,一言一语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准备好才有的。”夏宇坦言,事后问过黄艺博,他说自己完全是即兴演讲,“那时我以为是吹牛,然而往后的相处证明,他确实有这个天赋。”
到了高二,按照惯例,黄艺博升为团委副书记,在政教处主任和团委书记老师的指导下,带领团委工作。
水高团委机构并不大,黄艺博所在的第14届团委,从副书记到4个部的部长、副部长、部员,总共32人。
“相比而言,学生会活动更多,更亲民些,抛头露面的机会也更多。所以有时候我们还会被他们看不起。”夏宇说,如果黄艺博想要高调的话,完全有能力竞选学生会会长。按夏宇的理解,“低调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想要低调,却又想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就如同别人笑他‘五道杠’,他不希望更多人知道;他想考个好大学,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只因一个称号引来这么多事,真的太可怜了……”夏宇不无伤感地说。
在老师的安排下,黄艺博在全校同学面前主持过升旗仪式,做过“国旗下的讲话”。夏宇也听到过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怎么又是他”。他觉得这些话没有多大恶意,但可以想见黄艺博背负的压力,“虽然他从来都不透露出来。”
陈果目前是水高高二年级的学生,她对黄艺博印象最深的一次认识,就是去年9月份他把2万元“武昌区政府奖学金”捐给学校教育基金的表彰仪式。
陆远和夏宇事先不知道此事,都很惊讶。陆远开玩笑说:“如果是我,就捐一万,留一万自己买书。”夏宇问过黄艺博:“他说这是他自己想做的。”
“升旗仪式的时候,政教处郭主任突然宣布颁布奖学金,我看到他举着两万块钱的牌子,站在台上尴尬地笑。”夏宇隐约觉得,其实黄艺博本人并不愿意出这样的名。
湖北省水果湖高级中学。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可供佐证的是,在许多团委组织活动后的合影时,黄艺博常常会选边上不起眼的位置,有的站在后排被遮掉半边脸的照片,也照样发在了团委博客上。
博客的简介写着:“记录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发生的故事。”
在夏宇和陆远的回忆里,黄艺博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倾听,全力支持他们提出的哪怕“颇为冒险”的机构改革尝试。开起会来,他常联系国际时政来举例,谈得头头是道,很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最得意的是“才艺之星”大赛的成功举办,这场与学生会隔年轮流组织的“最大学生活动”,在他们手上有较大创新,被政教处郭主任称赞为“历年最佳”。
那段时间,黄艺博正在计划减肥,每天定时跳绳几千个。“没想到他真的瘦了很多,我们觉得都是累出来的。活动结束后,他自己开会也说,活动成功了我的体重也减了,哈哈。”夏宇说。
在几个人的团委“小圈子”里,黄艺博可以稍许放下早熟和严肃,找回属于这个年纪的快乐。他们用表情包聊天,分享旅行趣事,相约无论以后彼此考到哪里,都要定期相聚。
黄艺博喜欢传统文化,写得一手好字,随身会带着一支钢笔。夏宇18岁生日的时候,黄艺博就送给他一支钢笔。
他送给陆远的则是一套《易中天中华史》,两人经常畅谈古今,从电视里刚看的一部抗战神剧能讲到战争与和平,跳跃地点评历史人物。
陆远说,像大部分男生一样,黄艺博也喜欢文、史、政治、军事类书籍,“看得挺多的,偶像也是历史人物”。不过,陆远也经常跟他大聊“女权主义”,还曾唾沫横飞地向他推荐《奇葩说》,如何享受一个新论点打开时醍醐灌顶的感觉。
在陆远眼里,黄艺博也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大男孩”。去年1月,时任水高校长严家华突发心脏病去世,在缅怀会现场,陆远注意到身旁的黄艺博好几次眼眶泛红,偷偷地抹着眼泪。
陆远觉得,团委就像一个大家庭,每个成员的生日都会被记着。“我们在团委有一个共识,就是低调地把事情做好,这也是黄艺博一直以来的做人态度。他现在的心愿无非是以后能好好上一本,考个喜欢的专业。”
“他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爱国热情和政治参与的愿望,这就注定他必须面对非议,至少他在我们面前总是充满阳光。”夏宇补充说,这种政治参与在高中就是参与志愿服务、组织学生活动等,但一旦说到“参政”,肯定又有很多人当做“大新闻”,想着如何如何批判他。
“我把高中有关他的回忆尽可能陈述于您,也希望您能一同保护好这份回忆。”结束采访时,夏宇特地发了这条微信给澎湃新闻记者。
“无能为力的怪圈”
没过多久,黄艺博一家曾向网民们“恳求”的“正常的生长环境”,又被打破了平静。
2015年9月那场捐赠表彰仪式过后,就有本地媒体报道了此事,并被网络媒体冠以“沉寂四年后黄艺博再次进入公众视野”的噱头。
就连黄艺博的父母一开始也不理解孩子的决定。在那篇报道里,黄艺博父亲黄宏章曾向当地媒体记者自陈,夫妇俩是工薪阶层,每个月还要偿还分期付款的房贷,两万元对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黄艺博平时也很节俭,高一高二都在校住读,周末从水果湖出发要转两三趟公交车才能回家,从来舍不得坐出租车。
但是黄艺博觉得,奖学金是学校向区政府推荐他才获得的,捐给学校作为公益基金,专门帮助校内的那些优秀贫困生,更有价值。
当时,当地媒体还采访过黄艺博的同班同学和老师,讲起他帮同学包扎割伤的手指、欣然同意其他同学和他换位子等小事。
4年过去,他仍然是那个“拿奖”无数的“别人家的孩子”。校方曾对外介绍的武汉市“优秀学生干部”、“湖北省优秀共青团员”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殊荣还有湖北省“全省孝亲敬老模范之星”等。它们都是对于黄艺博近10年来坚持不间断地看望慰问孤寡老人的褒奖。
黄艺博父母曾向媒体坦言,从小教育黄艺博最重要的是两点——“做人和尽孝”。他们唯有自责不懂网络和媒体,拍下那些“五道杠”照片,写下夸张的文字,被网民任意解读。
他们一遍遍辩解:《新闻联播》是他们让黄艺博陪着看的,他自己想看的是动画片;《人民日报》是为了让他认字的;其他各种电视报刊其实他都有看,只是在媒体宣传报道的呈现上被“掐头去尾”,独独放大了“政治化”的形象。
黄艺博的懂事、坚强让他们尤为心酸。在“五道杠风波”后唯一一次接受本地媒体记者采访时,13岁的黄艺博说,看过网上的恶搞照片,“有的还挺有趣呢。”
“我有一点委屈,但不怨恨任何人。挫折也是动力。”黄艺博当时说,“父母从小并没有强迫我非要怎么样,他们只是引导我,我并没有觉得压抑或者不开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难道我非要对游戏、玩乐感兴趣才算正常吗?”
然而如今,黄艺博得再多的奖,在许多网民眼里,也无非是把那道“五道杠”描得越为鲜红了。
直到今年6月19、20日,黄艺博通过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思想政治教育专业自主招生的消息,接连刷爆微信、微博,网络非议又达到了5年前那般的高峰。尤其是此后又有新的公开消息传出,黄艺博同时通过了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的自主招生,还是思想政治教育专业。
一张广为传播的政治漫画,精确地描画出此番汹涌舆情的轮廓。画面中,一个没长大的方脸男孩,骑在长草的墙角边竖着的马克思大头雕像上,一手拿着一副大大的“五道杠”标志,一手伸向空中枝头挂着的官帽。
也有少数媒体和评论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环球时报》问出“媒体为什么要把一个孩子往死里整”?新京报则呼吁“把‘五道杠少年’交给时间来评判”。但更多评论在表达同情之余,仍致力于借题发挥地批判“那些因接近权力而欣喜”的“怪兽”。
2011年,柯路还在上大三,毕业后意外做了媒体人,现在已经离开转型。6月20日,他登陆了几年没上的人人网,重新翻看当年写的那篇评论《身不由己的“五道杠”》。
在文章中,他引用了波兹曼所谓“娱乐业时代”里“无能为力的怪圈”理论:“当你面对媒体时,你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你除了把这些想法提供给记者制造更多的新闻之外,你无能为力;然后,面对你制造的新闻,你还是无能为力。”
“他的缺点就是不够学霸”
6月20日之后,少有人留意到,华中师范大学自招名单出炉,黄艺博以靠前的A类(前15%)成绩入围政治学类专业。
这意味着,他达到湖北一本分数线即可被华中师大录取,并且享受加15分选择专业。政治学类专业既有思想政治教育,也有国际政治和哲学。
这时,数十家媒体的电话、短信再度向黄宏章蜂拥而来。除了“委屈、无奈”,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不想再多说”。认识他的人说,比起5年前,黄宏章曾经饱满的脸显得干瘪了不少,也长出了许多白发,让人一眼看出憔悴。
他总是害怕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即使媒体“好心帮忙说话”也会被“有心人”歪曲,他再也不想向他们递上“子弹”。
他们解释过、抗争过,最后只能寄望于媒体的“淡忘”,希望孩子走好自己的路,让时间说明一切。
6月23日18时,湖北招考办公布“湖北省2016年普通高校招生各批次录取控制分数线”。其中一本理工512分、文史520分。
澎湃新闻记者暂时无法获知学文史科的黄艺博有没有达到一本线。按照武汉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简章,他只有超过558分才会被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录取。
早在去年,就有几位水高老师在微博上为黄艺博鸣过不平。政教处主任郭松写道:“对一个孩子,实在不应该如此刻薄。想想那一年里,成人社会到底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做了什么?几年过去了,关于这个的旧闻竟然又重出江湖了。任何无端的诽谤挖苦改变不了我对他坚强、低调、勤奋、朴实的印象。”
一位接近黄艺博父亲黄宏章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有次说到孩子有什么缺点,黄宏章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就是不够学霸。”
这也是他心里长期以来的隐忧。由于英语和数学不够好,黄艺博的求学之路多了许多坎坷,也势必遭遇无尽的嘲笑。
此前,武汉本地媒体报道称,水高招办主任兼校办副主任戴方文曾在接受采访时透露,黄艺博中考时并未考上该校,后经其所在初中力荐,才得到破格录取。
但据澎湃新闻了解,这一说法并不完全准确。黄艺博是按照当地“三限生” (限分数、限人数、限钱数)政策被规范录取的,相对一般录取线,“三限生”分数线有所放低,同时提高了学费。只是根据教育部统一要求,该政策已从2015年起废止。
黄艺博的高三班主任董仲明在接受上述媒体采访时也谈到,黄艺博高一时在班上排名比较靠后,但是十分刻苦。2015年9月份高三调考(调研考试),他考了518分,超过预估重点线。
后来的每次调考,黄艺博也都能保持在重点线上。学校的宣传墙上,至今贴着一张“(2016年)四月调考荣誉榜”,鼓励进步较快的学生,黄艺博榜上有名。
“与刚来的时候比较可谓突飞猛进。因为数学成绩比较差,常常能看到他抱着错题本温习功课。”董仲明曾说。
夏宇说,黄艺博挺怕高考考不好。他知道黄艺博之前其实想考一所比目前参与自主招生的学校更好的大学,但不愿向其他人声张,以免因实力差距较大而被人笑话。
一位接近黄艺博家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其实几所大学的自主招生,黄艺博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也并不是他唯一的选项。“(6月19日)新闻出来的时候,高考分数还没出,正式志愿都还没填呢,网上就开始骂了!”
陆远听说黄艺博报考了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还特别在他面前“调戏”他。“你要考马克思主义学院啊?”说着就用手比划“两撇小胡子”,逗得黄艺博狂笑不已。
事实上,陆远十分尊重黄艺博的选择。虽然她没有特别和他聊过未来的理想和抱负,但她了解黄艺博,“肯定不是为了当官去学的。更何况,每个人的兴趣都是多元的,选什么专业跟未来做什么没有必然联系。”
陆远曾在微博上分享过一个专业选择的“鸡汤故事”:“无论专业怎么冷门,别人怎么不理解,你喜欢什么就要坚持什么。”
“认准的道路,跪着也要走下去。”据此前媒体报道,这句话一度是黄艺博高三时期的QQ签名。
黄艺博(最右)站在队列的最边上,和其他同学一样准备起跳。
2016年5月16日,水高在校操场举行高三年级成人仪式。黄艺博是那天的领誓人,带领全体同学面对国旗宣誓。
“青春成长感恩责任”四个词印在一道半圆弧充气柱上。在家长和老师们的见证下,一排排学生依次走过这道“成人门”,象征从此迈上人生新的征程。
黄艺博站在队列的最边上,和其他同学一样,手拿塑料束花,做出下蹲动作,准备起跳。一张纪念照片将这一刻定格。
没有人知道,他可以跳得多高。
(夏宇、陈果、刘浩、楚楚、陆远、柯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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