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23岁时,第一次跟着天津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考古队住到村里,是考古队里唯一的姑娘。
那次的任务是对天津市蓟州区盘山脚下散布的千像寺造像开展“拉网式”考古调查。这些存续千年的造像,有的散落在村民果园,有的散落在山中荒草间。考古队吃住在村里,每日的粗茶淡饭、四面漏风的旱厕都没有引起赵晨不适,最让她害怕的是周围山坡上的蛇。
“好大一条,就在山路中间盘着。”聊起那段时光,蛇仍然是令这个城市姑娘心悸的回忆。
散落在山间和谷地,刻有造像的石头都是浅浅的阴刻线条,很难被发现。赵晨和队员们每天跟着太阳上山,顺着光影寻找。每发现一处,采集图像资料,编号记录信息,太阳落山再回到驻地;晚上,整理采集的数据材料、绘制图表。2个月时间,考古队共发现辽代线刻石造像97处446尊。
这是一次收获颇丰的田野考查,基本摸清了千像寺造像文物资源的家底。这些造像全部采用阴线凿刻,皆为民间信众捐刻,其中一些为国内其他石窟、摩崖造像中所未见,极具典型性。
国内考古专家论证后认为,千像寺造像是目前全国所见分布面积最广、体量最大的辽代民间石刻造像群。正是因为前期工作打下的坚实基础,千像寺造像于200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又经过反复现场踏查,最终确定千像寺造像数量为124处535尊。
如今,赵晨已是2个孩子的母亲,白皙、瘦弱。在工作室见到她时,她正在摆弄着什么。她笑眯眯地看着记者:“这些是人骨,天津地区出土的明清人骨。经常有人问我,古代人的遗骨有没有价值?我总是回答有。”
自2004年始,天津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与中山大学等单位合作,启动了天津明清人骨保护与研究项目,逾千例明清人骨标本存放于考古标本库房之中。目前,项目团队在揭示该人群体质特征、生长发育和健康状态的基础上,运用了多学科研究方法,特别是骨骼生物力学、几何形态测量学和DNA技术,重点分析该群体的生前活动强度、因缠足造成的女性骨骼形变以及家族遗传学等信息,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
“处理人骨的过程还是挺烦琐的。”赵晨介绍,先是把出土的人骨上的附着物清除干净,然后清洗、阴干、消毒,再进行拼对修复、统计分类、测量观察等。
赵晨说:“我读大学时的专业是临床医学,对我来说,考古遇到的这些古人骨,没什么可怕的。”
2005年是赵晨的人生转折点。这一年,她从天津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本科毕业,本来在准备考研,但这时曾任天津考古工作队队长的父亲突然因公殉职,于是赵晨放弃了考研,拿起了父亲的考古手铲,加入天津考古队伍。
这些年,赵晨过得并不轻松。母亲身体不好,丈夫经常加班,2个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顾,再加上从事工作与所学专业并不对口……这些对赵晨形成不小的压力。
但她珍爱这份工作,珍惜从父亲手里接过的沉甸甸的手铲。
2020年初,天津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接到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和文化小镇2个超大型建设项目的考古任务,考古勘探区域超过100万平方米。开工、考古、防疫……齐头并进。作为考古部门负责人,赵晨跨省调度200多名考古工人安全抵津,保证了工程如期、高效开展。
赵晨的同事、年过半百的刘健介绍:“这姑娘有股子‘艮’劲儿,她跟着我们去野外、去农村考古,一住几个月,从来不叫苦。刚来的时候专业不对口,但她肯学习肯吃苦,在职取得吉林大学动物考古方向硕士学位,很快成为我们考古专业的骨干和业务带头人。”
近年来,随着天津城市建设步伐加速,基建考古任务与日俱增。赵晨说:“基建考古与城市高质量发展密切相关,通过考古保护,可以更好地阐释天津地域历史,发掘天津文脉,坚定人们的文化自信。”
2021年赵晨获天津青年创优能手称号,2022年获得天津市五一劳动奖章。谈起多年来的工作感受,赵晨用10个字概括:“守得住初心,耐得住寂寞。”
(本报记者 刘茜 陈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