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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敞开心灵的温暖
——感受《像鸽子那样飞》
文/浮云如花
当张丽把带着墨香的散文小说合集《像鸽子那样飞》(百花洲文艺出版社)送我时,那种羞怯的信任和她眼神闪烁的自信与满足,给人一种敞开心灵的温暖。我是不喜欢给人写书评的,只偶尔为所喜爱的诗人写写诗歌鉴赏类文字。评论是大家和专家的活,我很怕把作家和作家的文字从清澈的澴河引入臭水沟。在领略了张丽充满光泽与想象力的散文、小小说之后,不觉清风徐来,心里既爽快又亮堂。那些精致的文章,像作者一样耐看,出笔稳健,风格厚重,不矫饰,不卖弄,都是纯真而性情的东西,顿时阅读兴趣渐浓。当我读完时,那种温纯、笃静,还有里尔克式的精神还乡,都放射出圣洁的辉芒,照亮我久已荒芜的心田,让我深深感受张丽文字立体、厚实、富有质感的审美品格。也就有了想说话的冲动。当然,我还是不敢称这些文字为评论,宁愿视作读后感。
(一)
对温暖的第一印象是张丽一头柔顺的长发下掩衬着的一张清秀的脸,眸很黑,一派探究的眼神;笑起来甜而媚,牙齿葱白,有玉的光泽。让我在文友聚会时,经常打量这个言语少,却又把心路历程用文字演绎得娓娓动人的女子。后来我们在论坛上谈玄说道,调侃戏谑。知道了她的芳名,而且知道她从事的是计生工作。在我的印象中,张丽对创作别有情怀,在孝感文坛女性作家中,可谓是一个诱人的存在。为人、为小说、为散文,为诗、为评论,都有常人难以企及之处;学习刻苦,见识脱俗,能于迷津中道出玄机,给人醍醐灌顶的惊喜。孝感的女写手很多,这样的女作家却不多。
回顾一下张丽的创作历程是很有必要的:20岁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在《湖北人口报》、《人生》、《金山》、《检察文学》、《湖北诗词》、《新文学》、《新城市人》、《汉之南》、《清远日报》、《遵义日报》、《孝感日报》等发表散文、诗词及小说作品200余篇,尤以小小说写作见长。获得2010年中国蚂蚁小说大赛最佳新人奖,并在多家网站论坛获奖。有多篇小说被《微型小说选刊》等转载,并有作品入选《楚天文学精品小小说》、《2010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2010年中国时文精选》、《中外微型小说精品大系》、《中国蚂蚁小说一人一篇成名作》、《玻璃雨》(蚂蚁之星卷)、《中国当代蚂蚁小说(闪小说)超值经典珍藏书系》、《后来的蝴蝶》(蚂蚁小说选集三)等选本;直到现在,还好消息不断:谢大立老师说《东风文艺》12月将发她的一篇文章;刘一公先生也将在他主编《精短小说》上刊发它的一篇小说,说是早就编辑好了,马上邮寄样刊的……成就谈不上很大,付出却值得盛赞。
我看过网络文人们常常这样评介她的文章特点:文字清丽,惯以温暖的目光注视小人物的命运,也很会编故事,善于从琐碎的生活中找到感动人的细节,用诗意的笔触,将情节设置得优美动人。无疑,这种评介是中肯的。
我读张丽文字,看到更远,想得更多,深心常闪过张承志那条《北方的河》笔下的蓝天白云,悲情草原。青春的痴梦、人生的憧憬均被那条河默默无声地吞没,使人有种人生如梦如幻亦如露之叹。张丽的文字倒不是每一篇都使人起这种感慨。但若说她的文章本身就展现了一个年轻女作家之悲意梦境,那却是颇为确实的。”
《孝感日报》副刊有一个《槐荫树下槐荫人》专栏深受网友欢迎,槐荫论坛槐荫文学版,活跃着一大批为文字而写文字的网友,他们寂寞写着,坚守着,其中不乏精彩优美的文章。专栏就是为那些“活跃”“寂寞”“精彩优美”提供坚实舞台。在专栏里,我听过张丽在“作者声音”谈写作的意义:让人心静。浮躁的现实生活,需要一种方式让灵魂得到依附,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而写作可以让日子如水一样流淌下去,让内心安静而丰盈;体味人生。写作,尤其是写小说可以体会多样的生存状态和人生,让自己有多种活法;身心愉悦。写作让人快乐,快乐让生活有激情,激情又激发写作,周而复始,生活也就有了色彩。在《纠结》中,张丽这样写道:“喜欢做一只鸽子,有飞翔的翅膀,有蓝天的梦想,有木本的纯真,有对家的眷念,即使天天飞翔,也夜夜回乡。” 这仿佛“作者声音”的另类补充。
张丽正是这样,以安静的笔触体味人生,敞开心灵,感受愉悦,接受八方温暖,让精神还乡,在栖身和精神的两重故乡里,用文字滋润那片沉重的土地和山水,让人生变得润泽起来。
张丽将很喜欢的诗人邱籽的一句话贴在她的博客留言上:“没有了故乡,灵魂只能是飞蓬,起伏不定,没有着落,没有寄托。千篇一律的楼房,可以安放身体,却不可以安放灵魂!故乡,是让灵魂回家,并让灵魂生根长叶开花的地方”。
这充满暗示的语言,奠定了作者扎根乡土的写作态度,同时期盼她的“灵魂生根长叶开花”!
(二)
读完张丽的《像鸽子那样飞》,作者作为散文家和小说家的灵气与才华在集子里展露无余。而我却处处体验到 “温暖” 的旷味,瓜瓞绵绵。“温暖”这个词萦绕心头,简直成为一个梦魇。
我甘冒卖弄之嫌,将张丽传达的温暖总体演绎一番。
这种温暖,柔似空气,总在身边,无法触碰,残存周围,无法抹去。设若伸手,却如水中捞月,遥不可及。恍如镜花水月的欺骗,或者虚幻!是一种佛渡众生的慈悲,我虽明了,却不知如何放手,只能在旖旎梦境中偷得一晌贪欢。这种温暖可致命,已不知多少人为此倾倒,我也不幸成为其中一员,常常在那种灵氛里发呆。这是我读《山恋》、《生日》、《离婚》的感觉。
这种温暖,是我在孤独黑暗中唯一黯淡的光芒,是我永远无法企及、不能亵渎的天堂和终生的信仰;这种《温暖》是《春花》《春的遐想》,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滋长梦想.是《五月天》或《五月的早晨》,凉风吹走我心头的燥热,洋溢栀子花的芳香;是冬日里的《飘雪日记》,是《季节的思念》,融化冬之坚冰,斩断春之淫雨,抚慰夏之艳阳,平静秋之浮华。
这种温暖,在这迷惘的喧嚣里,像日光倾城般,可以唤醒那最深沉的爱... 像留在昨天褪色的拥抱,任凭指尖划过你眉发亦不能调出爱情未来的色泽,我只能在时光交斛的魅影里、独自咀嚼忧伤... 那是多么冰冷的一种存在呵,却如同飞蛾扑火,即使死也甘愿,哪怕只一刹,也想触及冰冷的温暖。这是我读《情若今夜爱如昔》和《伤别离》的感觉。
这种温暖,是我最初的温柔,最后的眷恋,给的太恣意、太突然、太毫无保留,让我的心彻底沦陷,阵阵《隐痛》,让我尝到了幸福的味道。那甜蜜,仿佛就挂在那翘起的嘴角;漾在那深邃的眼眸;缀在那温柔的眉梢。几乎是我唯一的依靠。纵是奈何桥冷,忘川水寒,我亦可独赏花开彼岸。多少次,我与孤影共徘徊之时,幻做月下萤火,照亮一夜阴霾。这种温暖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慢慢的,化成丝丝感动。这种温暖是《无尽的爱》挥发出来的。
这种温暖,与我们的距离既远又近,熟悉的陌生人,最好从此不相见;是我心上的火种,让我不必害怕寒冷,像午夜的星辰,明亮美好,如此人人向往;是残留在我记忆里的最后一缕阳光,伴我走过无数的黑暗与冷寂;是我苍白惨淡的人生中,唯一的亮丽。总是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是暧昧而又浅薄的温度,感受得到,却永远触手难及。这简直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绕不过的《纠结》。
这种温暖,来自你我相握的手,从不曾要放开;来自你我相望的眼,从不曾要移开;来自你我贴紧的唇,从不曾要遗弃;来自你我敞开的心,从不曾要忘记……就像《一路温情》走过,一直在寻找,在期待,一种眼神,一种感觉,一个人。你要等,你一定要等。等他告诉你: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这种温暖,甚至是马不停蹄的失之交臂,轻而易举的背信弃义,不知不觉的陌路相逢……
这是我读《像鸽子那样飞》,对温暖冲击周身的总体感受的全部表述。
(三)
前面说过,张丽脱颖而出的是她的小说,文字简洁隽永,张弛有度,擅长留白,融入诗的元素和情愫,读来令人不倦。
张丽的小说文字美是实在的。她的文字把色彩和韵律变得神秘和无序,现代主义的因素很浓;类似社会边缘人的倾吐,情趣在自然与陈迹之间,没有清晰的理念排列,完全是意识流动的碎片,有感而发,绝不矫情,流淌着一种忧郁,大概是内心伤感无法排遣,才那样抒情地发泄吧。屠格涅夫在写山川河谷时,也说自己总是很忧伤。2011年岁首,作为小小说作家网第一期网络研讨会推荐作家,张丽一篇对魏永贵小说《春天有月亮的晚上》的评论文章《月色流淌的美》,获奖位列第三名。著名作家蔡楠给其评奖的理由是:“难能可贵的是评论如散文诗一样的,小说的文字也像散文诗。评论者很显然明白一个道理,评论不应是干巴巴的条条框框,或者言不及义的空洞说辞,而应是一篇优美的文字。这让我们看到了评论的另一种写法。”无疑,蔡楠对张丽的文字美给出了肯定!
张丽小说更为突出的是谋篇布局精巧,细节描写栩栩如生,在她近年发表的许多作品中,皆有体现。如《石窟里的较量》,这是一个以血色苍茫的背景为题材的抗战故事,张丽拒绝宏大叙事,从一名战士被俘获入手,他虽然身体和意识被控制,但心智和真理依然觉醒。本文没有刻画紧张的气氛与冲突,来烘托其英伟,而是定格“微笑”,让“俘虏”用自己微笑的身体从容赴义,捍卫了地图。《悔》、《大厅不是乘凉的地方》、(《裤子垮》、《八斤宝》等小说中,包含各色各样的细节描写,以细节传情,以细节作故事情节铺垫,以细节描写烘托人物的命运,显得流转自然,毫无突兀之感。 张丽在小说中的叙述也是成熟的,沉稳、简练,机智,富有张力,常常能在“平常”中营造出凄婉之美,让人感慨、感动。《爱我,你就亲亲我》这篇小说里,封建的重男轻女,悲情的留守儿童,还有年迈奶奶的清苦和辛苦,年轻的啃老族,叫人扼腕叹息和痛惜。。。张丽把“亲亲”,这常常是刚恋的情人之间,初婚的夫妻之间,不大的孩子之间才有的一种奢侈,孕育在小说里,以诗意衬托悲剧,顷刻,所有的亲情和诗意,化为乌有化为虚幻化为梦境了,起到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张丽还是煽情高手。在《赤裸的爱》里,“男孩成了她的男人。他没有什么奢望,守着几亩地,女人也没有什么奢望,守着男人”。 寥寥数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张丽以洗练的文笔,让情感真挚流露,让人流连在这迷人的伤感里,泪雨纷飞。人生之悲,莫过于青丝早断,痴情不死。张丽多维,零度的叙述,内敛,蕴藉的张力,很见功底地阐释佛家“将生命结束在爱人面前,瞬间的痛苦,永恒的幸福”……同样,她的小说场景还原十分逼真。对于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人来说,《赤裸的爱》呈现的背景,再熟悉不过。这块土地生活的人,习惯把丧葬叫“白喜事”,悲伤着,坦然着,有时还喜悦着。一切似乎顺其自然,顺理成章,却尽写人生的无趣、无常和无奈,写尽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死之间的通透情怀。
我读过许多写母爱的文章,《八斤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傻儿的确是个傻儿,“十几岁了还流涕拖涎的,咿咿呀呀傻笑,整天瞎乱转,今天捏死这家的鸡仔,明天追打那家的娃娃,人见人厌”。但善良的娘却不嫌弃他,仍然把他当作“八斤宝”,仍然给“流口水,擦鼻涕,踩牛粪”的傻儿千针万线做一流的衣服鞋子……“聪明”的作者一般不会去写这样的素材的,只有心怀深爱大爱之人才会去感触最深沉无私的母爱。张丽通过朴实的文字和朴素的细节刻画达到震撼心灵理想效果。
张丽说:我坚信真爱是存在的,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应该是最真最美的表达。这是对古老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笃信么?
当然我想这不是悲观,或许是最执着的坚守。
张丽的这些小说,在网上好评如潮,为她赢得了好名声!
(四)
小说家写散文,在当代已是时尚和潮流。虽不乏正视现实切中时弊的好文章,但多数是为报纸副刊写的应景文字,流于随手,这样的文字更像一条变色龙,无确定如一的立场与旨趣。片断性和形式短小的随笔,较契合我们日常生活弥漫的精神状态,比如张扬世故和常识、典籍品味至上、周末休闲美学、故人旧事史海文渊、钩沉索隐朝花夕拾、及普世知识花絮,用它们敷衍这个时代,是再好不过的了。余世存在《汉语人心:2000年散文写作》一文说:“合时的小说家们,则像戏子一样谈天说地,散文随笔里每一行每一页都证明着他们作为小说家的身份、阅历。”这简直就是《像鸽子那样飞》一书的真实写照。确实,张丽的散文,篇篇流淌着小说的元素,就像她的小说,同样弥漫散文的元素一样。
我不知读过多少小说家的散文,余世存先生是在说一个预言吗?
张丽善于驾驭散文的写作方式,这种题材对她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记不起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意如此):没有谁会主动寻找孤独和痛苦。如果你为自己往哲学和宗教去找那种东西,最终会离宗教和哲学更远,而孤独和痛苦也就变成了表演。张丽在自己文集里的书写仿佛就是表演,而且是不失美丽的孤独表演。读一本好书,可以有一种书记翩翩,至足至乐的感受;读一本坏书,则若烟熏火燎,苦不堪言,让阅读索然无味,枯寂无趣。张丽说:“文字是用来温暖的”,确实如此,无法让人温暖的散文是蹩脚的。阅读的温暖是文字的一种境界,显然张丽的文字可以担起这个荣誉。
无论小说还是散文,张丽的创作都执著诗意和温情的主题。作家一次次以新生的眼光,带着初生牛犊的锐气,用充满灵性的笔拨弄氤氲,在生活的边缘和存在的狭缝中,播撒温情而诗意的光亮。她的散文大部分是对童年生活的追忆和对人间亲情的眷恋。《温暖》、《有雪的日子》、《岁末私语》、《花桥旧梦》、《活着》、《外婆》等作品,推开了早已被世俗尘封的记忆之门,让我们看到鸡叫三遍后山村的静,和山路的弯弯曲曲;让我们在一封封燃烧化为灰烬记录情爱的信件下,嗟叹海誓山盟的天长地久,信誓旦旦的来世之约;让我们在茅屋中聆听溪水潺潺,在月光如水中品味夜色清幽,在暮色四合中感受亲情温馨。这些曾经离我们近在咫尺的温暖,正如童话般遥不可及。作者却让它们在笔下复苏,惊艳呈现。
张丽的文字并不总是徘徊在记忆的长廊,对现实她也始终留意。那些叙述游览蜀地见闻的游记,不仅让我们领略到异地的自然风情、民俗文化,而且还道出了生命的箴言。她对形而上的构建,从不故弄玄虚刻意去增添厚重,也不是兜售浅薄的自我才情。这使她的文字明显有别于小资做派,在柔肠百转中透出坚硬的质感和玉的光泽。
以文学的方式将个人的经验融化到大千世界之中,在这些大自然触手可及的生命灵性中构建着人生的要义,追寻着灵魂的安顿、修葺着精神的寓所、觅求着情感的寄托;拒绝冰冷的道德判断,让我们在可视可遇的光明和温暖中,获得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的别样理解和认识。
这是张丽文本哲学意义对我的启示!
(五)
张丽文章最动人心弦的是面对不幸命运的顽强抗争精神,它带着鼓舞人心的温暖力量,在光明与黑暗的无间道寻找灵魂的安居之所。
《生如夏花》的云,仿佛作者的影子。历尽苦难面对婚姻选择隐忍顺从的云,内心一直有抗争精神对人生的美好追求,不甘生活平庸。她在“日子平静舒适地过着,无欲无求”的而立之年,停薪留职,面对“一家家医院,一次次面试,一次次拒绝”的境况从不绝望,终于走向了成功。当她休假在老家科室里的女孩像妈妈一样在电话里叫她的时候,我们不禁为她得到认可获得尊重而欣慰。
在更多文章中,作家明显感受到上天对她不厚,却仍能在一瞬间看到生活最瑰丽的诗章。在故乡的长夜中,大自然抚慰了她失却爱人的苦痛,她感谢给予她仍有勇气看风景的那一切;头顶星辰,在她是上帝摆在黑夜尽头最后的灯盏。即使熄灭,也是熄灭在光明中。在孤旅中,她感到风雨是上苍赐予的甘霖,升华苦难、化解悲伤,教人以慈悲心对待红尘滚滚。人生一路哪能总是晴天?阴晴圆缺,最能修心习性;颠沛流离,才会大彻大悟。的确,生活喜欢以残缺美游离于理想状态,构成不尽人意的乖违。张丽以哀而不绝的笔触,让我们于晦暗之中感悟人性的悲悯和对神性的渴望,以不屈的勇气构筑希望和信念之堤。
这种对自己灵魂的拂试,在张丽的许多文章里都有同样的展现。作者以一个局中人惯有的方式,在思索的探询中,如一袭飘游的灵魂,把所见的人间悲欢,以脉脉的语调,款款的叙说,写在读者的眼睛里。
感受张丽生命与魂魄的穿行,这是一个人在穿行酽酽的亲情时光中的瞬间驻足,还在试图体会他人的内心,我们有必要悉数捡拾,并珍藏。
张丽本身就是一个执着于生命灿烂的人。她能够为80元钱的报酬,用柔弱之躯充当搬运工,楼上楼下忙碌大半夜;她经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阅读经典书籍;夜深人静,就是她孤灯清影,在冰冷的键盘上敲打文字之时。她用生命的眼光看待人生,看待周围的人文环境,看待整个世界;用生命写作温暖社会和他人。她把这些独特而深刻的生命感悟和体验,融于她的作品中。这就是她的创作之源、温暖之泉。有时她像一座铆足了发条的时钟,不知疲倦地运转着,让朋友不得不为她的身体担忧;有时她像绷紧弦的箭,时刻准备以迅捷的姿态出发,又让朋友为她一次次漂亮的进发击节叫好……
是的,磨难造就了张丽,是生活锻造了她的坚韧,是仁爱塑造了她的善良,是信念成就了她的作品,使张丽在文字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走了出去。她用青春的代价谱写了人间的大爱,虽然生活与情感的经历,给她带来的多是苦闷和彷徨,但百折千回历尽风雨后,她终于挺直了腰板,活出了自己的风骨和灿烂,同女儿一道感受着风雨之后是彩虹的喜悦!
(六)
张丽创作题材较为宽泛,既有对亲情、友情、爱情的凝注;也有对社会、对人生、人性的思考。读她的作品,那些坎坷的经历,悲伤的往事,挂念的亲人,在字里行间,一览无余。
《外婆》是一篇很深情的小说,写出了作者对外婆——那个把她捧为掌上明珠的人的一往情深。作者考学离开寒窗苦读相依为命外婆,要到外地求学的那天清早,“外婆赶来了,她拉着我的手哽咽……因为生活的种种很少去看外婆。当听到外婆去世的噩耗,:“当我听到外婆去世的噩耗,我知道此生我的内心不会平静,我在人世也会更加孤伶。”痛惜追悔之情,溢于言表。这种孤伶是我们每个人必须面对的无奈和无助,作者稍一动笔,就与我们产生悲伤共鸣。
《无线之爱》中的父亲是爱得深沉的人,“多少个夜晚父亲都是这样坐在床头的。长大后才知道,父亲探着我的鼻息正常才敢去睡觉。”
在《父亲•艾蒿》里,不知道偷懒、休闲的父亲,怕打扰儿女生活,以种种借口不到城里来的父亲,得知城里的孙女因蚊咬满身疹子需艾蒿煎水洗时,“在端午节的清晨,在淅沥的雨里,我的父亲用镰刀在一个个山坡,砍了一捆捆艾蒿,然后佝偻着背挑到木楼上阴干”,最后,只“呆了一夜父亲坚持回老家”。读到这里,我的眼眶为之一热。其实,那些不起眼的乡民,不也如艾蒿一样,握有珍宝般光鲜的灵魂,一如父亲! 还有很多很多,比如《两地书.姐妹情》,那有着相同乳名情同姐妹的好友,同样备感温馨,等等。
可以说,张丽的每一篇散文都是一首赞歌——悲伤的、或明亮的赞歌!“文字/给了我一种飞翔的的方式/她们是温暖的/也是善良的/我深爱着/她们。”这是张丽说的。
文字是良药,治愈了张丽累累的伤痕,慰藉了她几度彷徨绝望的心。活着,是幸福的;与文字相伴,也是幸福的。这是我替张丽说的!
更有意思地是,张丽笔下的温情和诗意,并不意味着温情主义的浅薄和局限,它恰恰表现了作家的责任感和写作伦理。在我们这个时代,温情和关爱这些闪烁诗意光芒的东西,比批判和针砭更能够给予人们挣脱阴郁的希望。对此,苏童曾称赞迟子建关注人性温暖的主题很强大,成为一种叙述的信仰。
我在人性温暖的理念支撑下,看到了张丽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精神光辉!
(七)
读张丽文集,会想起一个时期流行广泛的“新散文”概念。她的行文,不论小说还是散文,十分接近新散文的空灵与飘逸。想把这种感受解读出来,需要从另一视角再次阅读,找到那把开启心灵的密钥。然后,我们会发现,张丽气象万千的内心世界里,眨动的那双黑白分明的探寻的眼睛。
也许受散文的影响,张丽的小小说大多关注小人物的命运,所描写的人物大多数是左邻右舍、市井小民。像《赤裸的爱》里的年轻夫妻、钟点工严师傅、八斤宝的娘李秀娥、裤子垮、春花、聂婆婆、《大厅不是乘凉的地方》里的父子及稻草人婆婆等,作者通过最低的命运,描摹着世态炎凉,挖掘或讴歌人性的光辉。
在小说《大厅不是乘凉的地方》中,在张丽的笔下,社会的炎凉、人情的冷暖,描画得栩栩如生、鲜明深刻。
在《聂婆婆》一文中,张丽描写“60多岁摔断了腿”,死了,“一双空洞的眼睛瞪得老大”的聂婆婆。作者通过这样一个个沉重的细节,用一个农村老人的百年孤独,反映出当下有些残酷却十分真实的现实,读完令人不忍。
在《赎》中,作者的描述凄婉悱恻:“妈妈选择死亡的方式很残忍,那样决绝,义无反顾。吊她的那根麻绳栓在木梁上,人们发现时她已经冰凉。她的嘴巴贴着厚厚的胶布,房梁并不高,如果反悔,脚伸下去就可以接触凳子。可是她把凳子蹬歪,把嘴封死,挣扎不得,呻吟不出,她不给自己任何活的希望”;“妈妈太追求完美了,即使选择吊死,也以良好的面貌示人,没有露出恐怖的双眼,没有伸出长长的舌头,她那样安静决然的离去,在她的心里到底恨多还是爱多?”爸爸痛不欲生,躺在妈妈的棺材里不起来。爸爸乞求乡邻,盖土吧,把我也埋了”;“爸爸一辈子郁郁寡欢,他在用生命诠释爱,到死也在乞求原谅,他真的有错吗?还有李叔叔,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灵魂难道不应该得到救赎吗?”这伤痛的文字让我几度无语凝咽……
《今夕何夕》、《山恋》、《鞋梦》、《她和他》、《离婚》、《种太阳》、《赤裸的爱》等几篇情爱小小说,结局都有这样一种凄凉或者凄美。张丽让那些冰冷伤感的故事,渐渐发酵,由些许温度,到滚烫,温暖了读者、温暖了朋友、温暖了她的单位同事和领导、温暖了孝感文坛……
这是一颗心在静谧中的独自感受,与自然交流完成了内心的洗涤,滤掉了世界喧嚣的灰尘,涤荡了红尘的芜杂和烦忧,剩下的是灵魂自在的飘行。
张丽这些倾向于底层的文字,饱含了她的深情,也注入了她的灵魂。那些文字像一豆烛光,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着,极为肃杀,有着诗人的灰暗和忧伤,快活的不多,差不多都染上这样的伤感,清冷如来世的哀哀……
哀而不绝。张丽苦难的文字,却依然流布温暖。她这样说:“经历太多的苦,我不能让笔下的人物也没有出路,我要让人们看到温暖,看到阳光,看到希望。
(八)
张丽敞开心灵,用文字的温暖把心与自然融合到人人可感可受的标高,同时也从温暖丰富的内心世界流出莫名的孤寂。文字是一个人沙漠中的奔跑,像在浩渺中拷问自己的灵魂,不管有没有答案,但奔跑是必须的,没有终点,终点就是扑倒的地方。照这样看,《像鸽子那样飞》,远没有“两个人的澴河”漫步的诗意和浪漫,因为飞翔是残酷的,行走悠闲而惬意,但,唯有飞翔的姿态,最接近终点。
回望张丽,不,准确地说是寻找,寻找她散失在时光隧道里的残片,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自省。我明显感到精神准备的不足,有些东西我从来不具备,简直就是先天贫血。我喜欢她的文字,也许源于没有过的生命体验,是她把我从喧嚣中隔离出来,体味到静穆的味道。我很久没有过静观的快乐。恰是她,在粗糙的时代,让汉语的写作魅力,无法抵挡地在我身边蠕活了。
张丽的许多写作选择爱情题材为主题,展现出的是爱情与生存环境的抗争。那些爱情,恰如一朵朵小花,抗击暴风雨雪,傲然而倔强的从艰难的石缝里破土而出,露出芳容,扬洒暗香,让人在阅读中产生隐痛。穷人穷日子,爱情的美好和享受一样娇媚和灿烂,引领我们迷离的眼神,穿越一段时空隧道,得见苦难中的微笑——在那些总是晴的地方,看着我们无风无雨的生活。
张丽温暖的文章里流露出另一种意境,那就是明显的地域特征。我注意到张丽《像鸽子那样飞》一书,所选题材有很强的地域性,向南的行走充满思念。她冷静的记述中处处有南方的缠绵与婉约,“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她用诗化的语言讲述,韵味十足,蜀语纤侬,这无疑给文章增添了另一种魅力。并且她的讲述极富跳跃性,很多的段落间靠意识的流动进行衔接。
她的作品渐趋丰满,细节的刻画,氛围的营造,主题的构思,结构的构建,愈来愈天然浑成。她的文字肯定还会愈走愈远。
(九)
显然,张丽的文字还算不上尽善尽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需要她自己走,一个人走,“摸爬滚打”,找到文字的真正出口。比如某些文章的起始部分,与主题有游离感,使本就短小的文章显得不紧凑;一些文章篇幅过度随意,给读者带来阅读疲劳。再就是,作者过于注重个人感受,缺乏对读者的照顾,情绪过于重复,减少了阅读的快感,降低了整体艺术魅力。
张丽最大的硬伤在于吸收异质的能力明显不足。试看中国历史,稍有灵性的艺术,几乎都是与域外文明杂交的结果,是混血的产物。只有开阔的空间才能孕育精神的自由,精神的远航需要从流动的、创造性的、飞升的欲望开始拔锚扬帆。文明永远是动态的,于奔腾中展现千姿百态。比如,章太炎奇音出自晚清杂曲,中原曼句来源唐代胡调,六朝奇文发轫汉时译经,张丽让本该湍急的河流减速变成湖泊,将本应鲜活的思想写得有些僵硬,她是写作的苦行者,而不太像苦行中的拓路人。
散文作为最自由的语言、最自由的文体,写出直抵人心的好文章同样难。当小说家纷纷将散文写成时髦休闲小品、侃文谐艺时,如投枪或匕首般的锋芒渐隐,可能投枪、匕首般的锋芒不合时宜,但真正的写作便是不合时宜的写作,散文应体现出人性的亮度与人心的光泽。张丽小小说写的好,这个命题在孝感这个地方没有任何问题。但走近她的散文世界,我还是希望能看到她更多带有思想锋芒的好文字。
对此,《槐荫树下槐荫人》专栏编辑董晓芳有过暗示:“常态生活是常有的,非常态是罕有的。我们在不停的行路中,常常走得过快,忘了内省。印第安人说,如果走得太快,就停一停,让灵魂跟上来”。张丽该停下来内省了,为的是将要走更远的路。
张丽自然也清楚自己的短板,她在后记写道:“尽管,这些文字目前还不是很完美,但它们是善良的,是温暖的,是从我的灵魂里飞出来的!我深爱着它们!”
我一向反对女子写作,认为女子是用泪码字的,不像男子那么潇洒。古时蔡文姬、班婕妤、薛涛、朱淑真、李清照如此,民国石评梅、萧红、关露、三毛莫不如此。只有张爱玲出离单线条的伤感,即使孤身纽约,也能冷看他人,冷看自己,以自嘲与戏谑消解忧戚之色。中国历史是一部苦难史,中国作家大多享受的也都是苦难史,何况女作家乎?我希望中国文坛出现一批懂市场经济学的作家,先自己富起来,再带动女作家致富,则善莫大焉。写作是一种付出,作家付出什么,理应得到什么。由此,我衷心祈祷,让中国的女作家富起来,从物质极大丰富中写出精神极大典雅的作品。虽然人只有被抛到孤苦之境,漂泊无根,才能直面苍天,心绪才静谧,直达天籁。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写下上面这些文字时,夜已深,茶已凉了,烟亦燃尽。信步庭院,只有街灯和桌上的台灯依然闪亮。从张丽温暖的文字里出来,听着不知何处不知何名的虫子叽叽唧唧,嗅着桂花新香,感受夜凉如水的述说,突然一声爆响,烟花升空,五彩缤纷……这是我对张丽敞开心灵的温暖文字作的最后解析,但愿她也能感受到我、我们,发射给她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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