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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教授的信
文斌老同学如晤:
今天才读完你的大作,拖了这么久才回信,尚祈见谅。这里收祈见谅的原因先交代一下。由于我无电脑(晏嫂子一直不让买,怕我伤了眼睛,最近才开始考虑可以松动),电子邮件发至文学院资料室,打出20页,打印机坏了,等他们修,最后还是不行,又转至一个个体户打印点,才给以打印出来。而此时,校出版社有几本书要我审稿,急着要,故到4月17日才完成审读任务,于是集中几天读大作。一读完就来回信。我想你一定会在心里嘀咕,这黄兄是怎么搞的,这么久不来电话也不回信!我想作了这番说明,可以见谅了。
读大作,读着读着,深有“周总理”游三峡之感,不断在心里赞叹:噫瓜儿!噫瓜儿,这张文斌还真行,竟以左手写出这等好文字,无限感佩——你的勤奋、坚毅和才华!对比之下,我的《憨夫琐忆》就惭愧多了。
一个人的经历就是一部书,有的人写不出来(很多很多),有的写出来了,但不好。你写出来了而又写得好,写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家庭,写了朋友、恋人,写了与之有关的各色人等,颇有史迁之秒笔。读“三仙集团”那几位,蒲元等,又想起了韩愈的《祭十二郎文》。
《可怜我女友》真可当小说读。其中有些段落,我读给你晏嫂子听,真佩服你写得这样具体而微。我说,想不到张文斌还是这样的多情种子,风流才子,她说还要加一个浪漫公子。还特别感谢你的“周总理”,她真是人民的好总理啊!嫂子说,她就做不到这一点。
你的回忆录反映了我们几代人的命运,人情,世态,各种人的嘴脸,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应予以公开出版。但此稿可以作为内部版,公开出版则似应作必要的修改,所涉及的人太多,恐有负面影响,特别是涉及名誉权问题,有的可省可略,或化名,以免生麻烦。我的《憨夫回忆》出版前,出版社建议作必要的处理,也删略了一些,而写文革初期的几万字则完全删去,此乃不得已也。他们说也许过几年可以出,因此,我准备过几年我七十五岁或八十岁时再出个单行本,题为《黄金岁月——憨夫琐忆》,苦难是财富,挫折是黄金,过去的岁月,不管怎样都是黄金岁月,已作了必要的修改,增补,六十岁以后的又写了五六万字,加上文革初期那一段,总共有二十多万字吧。看了你的书稿,今后还要进一步修改增补:向你学习!我认为你此书稿的价值胜于许多学术著作,比你关于论语文教学的论著更有意义,足以传世。
谢谢你在书稿中多处提到我,特别你那位素云与你谈论的关于我的印象,“左”得不自然,政治态度是故作姿态云云,都颇中肯綮。回忆过去在政治上的种种表现,教训太多。我在中师时就争取“进步”要求入党,那时当了校学生会主席,学习成绩也尚好,可因家庭问题,不能入党,当时不知像我这样情况是永远不能吸收入党的,这是1980年代以后,九江师范的老校长老书记才在信中告诉我的。我当时则拼命争取表现好一些,明明同情可怜父母的不幸遭遇,却一再表示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如何自然得起来。我也是被当时的政治斗争扭曲的可怜虫!想当年,活得多累啊!只是到1980年代以后,才慢慢告别一些愚昧,有些清醒过来。过去几十年的左斗右斗,把劫富济贫当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天天月月年年斗斗斗,斗死了多少人,饿死了多少人?日本侵略使我们死了三千多万人,我们自己整死了多少同胞,多少民族精英!有人说三年饥荒就饿死了三四千万!各种死于非命的包括我的父母,你的母亲,也有几千万!我曾私下议论,***罪大恶极!改革开放后,好多了,但目前仍有许多问题,我在《新年祈愿》一文中也透露了一些。我私下说,我们已经实现了“四化”——贪污腐化、两极分化、生态环境恶化、道德退化,是否如此。我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们争取多活几年,慢慢看吧,胡温比较得人心,希望十七大以后能有更多作为。好了,不多啰嗦了。
看到你写作速度这么快,甚为感动。你乐观幽默,心态好,幽默与油滑相隔只一层纸,你严守了这个界限,幽默是智慧的表现,只有智者才能幽默。我虽不能至,辄心向往之。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仁者夀。愿我们都有一颗仁者之心和慈悲情怀。我已七十有三,贱体看来还比较顽健,玩玩读读写写,还打算写点东西。2000年以来,我每年给出版社审读六七百万字书稿。最近终于在你嫂子的规劝下,痛下决心,拉下面子,从此不干了,能为他人做嫁衣,当然也好,但考虑现在时间更加金贵,还应为自己做件把衣裳。我在拙著后记中说了大话:但愿人长久,何惧书速朽,还有新书在后头。大话说出去了,不能变空话。留点有价值的文字在人间,比什么遗产都好,比什么骨灰盒,墓地都好,我甚至打算百年以后把遗体捐出作医学解剖之用,一了百了,什么告别、追悼仪式,什么都不必,都多余,都难堪!不知以为然否。
字迹潦草,甚歉甚歉。顺祝健康长寿、全家幸福!“周总理”好!
济华 2007-4-25
简介: 黄济华老师,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张老师大学同班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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