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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汉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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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1 13:33: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武汉地理

阿毛

    从街道口开始,穿过武汉大学经双虹桥、东湖梨园、岳家嘴、徐东路、长江二桥、永清街、解放公园路至黄孝河路口的武汉市文联,这是新世纪以来我的上班路线。而我的下班路线则是,从黄孝河路口开始,经惠济路、三阳路、一元路、南京路、江汉路、航空路、武胜路、江汉一桥、汉阳琴台、长江大桥、黄鹤楼、阅马场、大东门、傅家坡、丁字桥、洪山回街道口的家中。这样的上下班路线,让我一天内把武汉的二环圈了一遍。武汉的许多著名的景点都在其中。而我竟然今天才在自己的思维里圆了这个圈;
    1985年9月以来,我回仙桃老家则是过长江大桥走钟家村、经龙阳大道过今天的盘龙城上高速回仙桃;上世纪90年代后我去大别山的夫家,则是过长江二桥(近年来改经天兴洲大桥)至新洲过团风再到罗田。我几乎每年都要把武汉的外环足量一次,因此武汉的众多卫星城市也在其中。而我竟然今天才在自己的思维里画上这两条线;
    1985年9月至2000年6月我在蛇山南麓的财大学习工作与生活。2000年7月之后,我住在武昌街道口,在汉口黄孝河路的市文联工作。我偶尔回首义的财大怀旧,去南湖的新校区探亲,因此武汉的众多高校、东湖高新也在我母校的新老校区之间。而我竟然今天才在自己的思维里画出我生活中的这些主干道;
    我会偶尔陪同母亲去洪山的宝通禅寺、汉阳的归元寺;或陪同文朋诗友逛汉正街、吉庆街、江汉路,游黄鹤楼、琴台、东湖、南湖,甚至新开发的接连东湖和沙湖的楚河汉街;当然,武昌火车站、汉口火车站、武汉火车站、天河机场我也没少去过。
    我还在武昌首义公园放风筝、洪山广场喂鸽子、武昌江滩看落日;在汉阳龟山电视台登高望远、在琴台大剧院看演出;在汉口江滩听货轮的汽笛声、在汉口租界喝咖啡、江滩拍芦苇丛、写长短句……
    如果把我一年之中在武汉的足量绘制成图,就是我的武汉地理。我的武汉地理差不多就是整个武汉了。而我竟然今天才在自己的思维里发现这一点。
    原来,我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写作,偶一出门,就游经了武汉的很多地方,而且我在书房里写作武汉的文字也日益增多了——“省京剧园小区阻隔眺望武大的视线:/我不得不绕道走,/经过十几家早点摊、三家面包房、两家网吧,/到了街道口——/一段从象牙塔到红尘的距离。/……每次经过京剧院,/我就会幻身为戏剧里甩水袖的佳人:/弹琴、读书、舞剑、爱英雄,/“啊,霸王!”而每次在永清街上经过楚剧院,我小时候哼唱的楚调就回到唇边耳旁……由舞台到红尘,或者说由书桌到红尘,是我在武汉地理上的角色转换。而文字的转换多是由不及物到及物,更亲切、温暖而富爱心——新出的一本关于青春、大学、爱情与现实婚姻生活的长篇小说《在爱中永生》因为以武汉这座城市为背景舞台而洋溢着我对这座城市深深的爱。
    一直以来,我对武汉的爱很少在口头上,更多的是在脚步里、双眼里、心里、文字里。我把自己对武汉的爱形容为:一滴水对大江的爱,一朵浪花对波涛的爱。因为17岁以前我生活在汉水边的一座小城;17岁以后一直到现在,我生活在汉水汇入长江的城市——武汉。因此,我与武汉的关系,其实就是一滴水与大江的关系,一朵浪花与波涛的关系。有诗文作证:我以前看到的是一朵浪花/现在领受的是一片汪洋。
    而浪花对大江的感激与感恩,是一种亲切的、不能割舍的情怀与血脉、不倦的爱与血肉相联。所以每一次小别武汉,内心都会有一种怅然的失落。而且这种怅然失落会渐渐扩展成一种痛。这种痛会让我对武汉涌起无穷的眷恋。而这种眷恋会让我无法在外地生活与工作。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二十多年来,我何以离开武汉生活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年半,我在外地写作的文字没有超过3万字?我深知这是我对武汉的一种感恩,以及因为感恩而产生的爱与血肉相联。
    无疑,我生来就不是别的,我只是一滴水,一朵浪花。武汉就是我这样一滴水、一朵浪花的汪洋,我心甘情愿地生活在它的水域里。如同一滴水生活在水中,一朵浪花跳跃在波涛中。
    这样的地理位置,这样的感恩与深情,给了我不绝的创作灵感—— “我爱唱爱跳。/身体里怀着无数个愿望,灵魂里含着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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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34:19 | 只看该作者
1.镜中之像:阿毛的诗世界(吴思敬)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xty.html
       (见2008年第2期《长江文艺》)

  2.阿毛的意义——感受阿毛诗歌(郁葱)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yhn.html
       诗家园: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3.在场的诗者——阿毛新世纪创作批评(梁艳萍)
       http://www.poemlife.com/ReviewerColumn/liangyanping/article.asp?vArticleId=44749&ColumnSection=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yri.html
       诗家园:
       http://www.2008red.com/member_pic_269/files/sjycn/html/article_7278_1.shtml
       (本文载2008年第2期《南方文坛》)

  4.“夜半”的女性写作——阿毛诗歌解读(荣光启)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yu.html
      (本文载2008年第一辑《诗探索》理论卷),九州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5.钉进生活里的爱与伤——阿毛诗歌论(文红霞)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b7.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6.“敲碎岩石,让它成为星星”——阿毛诗歌印象(龚纯)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0ad0.html
      (本文载2008年第一辑《诗探索》作品卷,九州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7.阿毛:词语叠加的高度--阿毛诗歌的当下意义(杨中标)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09bm.html
   (本文载2008年第一辑《诗探索》作品卷,九州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8.灵魂的旋转,如一叶翻飞的蝴蝶(高晓晖)
   (见2007年11月21日《长江日报)
    http://cjmp.cnhan.com/cjrb/html/2007-11/21/content_133000.htm

  9.浅论阿毛诗歌的思辨形态(王新民)
   (见2007年月11月26日《湖北日报》)
       http://hbrb.cnhubei.com/html/hbrb/20071207/hbrb189609.html

  10.旋转的镜面(淡诗黛眉)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kv.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11.在爱中永生(林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09da.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12.寓言化表达的魅力——谈阿毛诗文创作特色(马辰)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ky.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13.纯净的灵魂在梦中飞翔——阿毛近作批评(吴卓)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yc.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14.一个人在路上——对阿毛作品的评析(李俊国  王春)

    15. 人性在内容与形式中敞亮--读阿毛《当哥哥有了外遇》(邹建军  李志艳)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a1ld.html
        (本文载2008年第一辑《诗探索》理论卷,九州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16.外遇的好日子——阿毛印象记(张执浩)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80q9.html
        本文载2008年4月24日《文学报》:
    http://wenxue.news365.com.cn/5b/200804/t20080424_1846333.htm
    中国网新闻中心:
    http://news.china.com.cn/chinanet/07news/china.cgi?docid=10095761271298255865,4874690795923314069,0&server=192.168.3.137&port=5757
    诗文化诗人社区:
    http://www.shiwh.com/Auto/Read.asp?s=3229
    文学会馆要闻:
    http://lit.eastday.com/renda/node5661/node5663/node5676/userobject1ai1499907.html
    中国经济网"读书·作者动态":
    http://big5.ce.cn/gate/big5/book.ce.cn/zzdt/200805/02/t20080502_15339893.shtml
    书业中国"文坛动向"栏:
    http://www.cocobook.net/news/read-10868.htm

    17. 《从性别斗士到社会牛虻----阿毛论》(魏天真)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800a.html
        载2009年第2期《海南师范大学学报》

    18. 疼痛中的拯救(魏天无)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80q7.html
       (本文载2008年第一辑《诗探索》作品卷,九州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

    19. 散文也可以是一种优雅的批评--评阿毛的散文(李鲁平)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8u3p.html
        见2008 年 4 月 20 日《长江日报》:
        http://cjmp.cnhan.com/cjrb/html/2008-04/20/content_274179.htm
        人民网:
        http://su.people.com.cn/GB/channel450/457/200804/22/12650.html
        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zp/mtxy/115_122059.htm
        中国文坛网:
        http://www.literature.net.cn/Article.asp?ID=29294
        新东方书评天下:
        http://www.neworiental.org/Default.aspx?TabID=466&InfoID=222086&ctl=InfoDetail&mid=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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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35:21 | 只看该作者
阿毛创作评论小辑:
1.阿毛的意义——感受阿毛的诗歌(郁葱)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yhn.html
   诗家园: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2.纯净的灵魂在梦中飞翔——阿毛近作批评(吴卓)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yc.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3.在爱中永生(林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09da.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4. 寓言化表达的魅力——谈阿毛诗文创作特色(马辰)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ky.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5.旋转的镜面(淡诗黛眉)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kv.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6.钉进生活里的爱与伤——阿毛诗歌论(文红霞)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7zb7.html
  (本文载2008年第1期《文艺新观察》)

阿毛作品研讨会综述:
    旋转棱镜的诗意折光——阿毛作品研讨会综述 (霍俊明)


阿毛的意义
                                        ——感受阿毛的诗歌

郁 葱

开始读阿毛的诗歌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在编《诗神》,就熟悉了这位湖北诗人的名字。后来《诗神》改为《诗选刊》,改刊后不久我便读到了阿毛的长诗“女人辞典”,当时我被其中的一些语言所打动,这首诗也是我最为看重的“有冲击力和冲撞力”的那类作品,于是很快就在《诗选刊》选发了。这篇文章的副标题之所以叫做“感受阿毛的诗歌”,是因为我习惯了静静的感受一位诗人和他的作品,习惯在阅读中感受诗人带给我的诗境,。
其实真正的好诗不可言说,我曾经说过,关于写诗,真的没有什么更多的可说的,古人早用八个字说尽了。诗写什么:“情景事理”,诗怎么写:“起承转合”。舍此无它。我看到洋洋洒洒数万字,论述如何写诗,就觉得莫名的困惑。记得有一次在大学和同学们谈诗,我对孩子们说“我不能对你们说怎么写诗之类的话,我是诗歌编辑,我只能读了你们的作品之后谈我的感觉。诗是内心的一种综合感受,诗不可说,我要非对你们谈怎么写诗,要不然就是胡说八道,要不然就是对你们说假话。”在这一点上,我与阿毛似乎有共同之处。阿毛2007年在她的“不聊诗的理由”一诗中说:“艾米莉一辈子都没离开她住的镇子,/却写下了许多传世的名句。//她说,灵魂选择它自己的伴侣,/我选择逃避……//你们站在玫瑰树下,我就远离玫瑰,/你们站在镜头下,我就远离镜头。/不是和你们作对,是保护写作的气场。/我不跟你们谈诗,是有太多的秘密要我沉默。//所以,你们聊诗时,我一个人坐冷板凳,/抽烟,暖手指。然后,/写下诗,顺便写下你们看不见的秘笈。”这是一个真正的写作者的心态和姿态:孤傲,内敛,适度的偏执,我最近总在用适度这个词。压迫内心,成就文字。这是阿毛的诗歌创作处于一种持续的高度的原因。
读阿毛的诗歌,最初的感受是诗人生活在自己营造的诗意时空中:安静,虚幻,隐秘。她保持着对文字的敏感与敏锐,并且运用自如。率真、柔韧的诗句,透着困惑甚至适度的叛逆,(我又提到了适度这个词),许多时候,好诗应该是“极致”的,但更多的时候,好诗不是“极致”而是适度。这样的作品能够长久的感染人打动人,阿毛用自己出色的文字做到了这一点。让我们读一读她2006年的作品《火车驶过故乡》:“37岁是个什么年龄?”/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一间昏暗的/包间里。那时,我抽着烟,/望着渐渐变暗的窗外。/一串名字,从我的脑海里/驶过车轮:凡·高、兰波……/我的爱恋始于上世纪的/那首诗中:那些铺满白纸的/黑字,同火车一起,蜿蜒数千里。//“37岁是一些天才逝去的年龄。”/火车离开武汉、经过故乡那天,/我正好37岁;/正好穿过了都市密集的高楼,/和乡村空下来的床;/正好找到了一种形式:/适合窗外暗下来的夜,和窗内忧郁的心情;/正好,你坐在我的对面;/正好,火车慢了下来……//“大师是要活过37岁的。”/可是,时间不改轨道,/人老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孤单,/和随之而来的黑暗。/所以,我们都已活过了37岁。/却既非天才,也非大师,/只是用文字书写自由的/小灵魂。”从容和简洁的叙述和抒情,用不着什么技巧,语言也平实轻捷,那些对生命和生活的体验几乎就是箴言。读起来是感性的。“只是用文字书写自由的/小灵魂。”好像这样的诗句只有阿毛这样的诗人才能写出来。“小灵魂”,这三个字用的多么恰当。我们知道理性过重会损失诗的肌质,但诗绝对不能感性到没有意义——像我们经常读到的那些浮浅的随意的无聊的让人痛苦的分行的昏话和废话。阿毛的这首举重若轻的文字,的确使我读了之后对什么是好诗有了更为广义的理解。
阿毛的大部分作品都与情感有关,她2005年写过一首很出色的诗《多么爱》: “我多么爱啊,/所以用尽世间所有的词。/以前,我用得最多的是形容词,/其次是动词。/那时候,我拥有星星/那样多的形容词和动词。/现在,我用得最多的是名词,/也只剩下名词。/昔日丰满的血肉之躯,/只剩下一张带血的皮,和一把嶙峋的骨头。//白天我写诗,是替不能再爱之人,/还原夜晚的盛宴:/是用骨中之磷,点燃星星和露珠;/晚上我写诗,是用滴血之皮,/替不能倒流的时光,/还原青春的天空和大地。/我多么爱啊,/所以用尽了剩下的名词,/也用尽了这血肉之躯。”我们能够感受到当爱情在用作形容词和动词时的激情和疯狂,也能体味到只剩下名词之后的冷静与理智。这是一首把情感和爱写的很透的内在而直接的诗,内在和直接好像是反意词,但在阿毛的这首诗中它们是统一的。
2002年的时候,阿毛就写过一首很感慨很彻悟的诗《以前和现在》:她说;“以前我走的路,都很平坦/以前我走的路,都在生活的外面//我整天写诗,做诗人/我整天爱呀,做恋人/还常常哭,流眼泪/人们看我一脸痛苦/其实,我那时多么幸福//现在我走的路,都很坎坷/现在我走的路,都在生活的里面//我整天写字,做作家/我整天做事,做俗人/还常常笑,没眼泪/人们看我一脸幸福/其实,我现在多么痛苦。”其中的诗句恐怕会引发许多阅读者的联想,过去幸福的时候,我们自知过没有,现在痛苦的时候,我们自知过没有?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经历,对于其他人也许仅仅是一个故事,但阿毛为我们叙述的这段诗意的感受,恐怕我们只读一遍,就再也忘不掉了。如果我们对什么是好诗的理解还有分歧,我想,在读了阿毛的《以前和现在》之后,我们便能够达成共识。 与这首诗同样精彩的还有另外一首诗,这就是写作于2004年的《我是这最末一个》:“我是这最末一个,留着黑发与披肩。/我是这最末一个,用笔写信,画眼泪。/并且看见一粒种子如何长成全新的爱。/我是这最末一个,像从没看见那样惊讶/和专注。/你和你的幻想一直忧伤。/我是这最末一个欣赏者,因为我是最初那一个/纵容蓝色的缎带飘成大海,纵容笔下的文字/预示你全部的成长。”这首诗表达的情感更为博大,更为超然和洒脱,语言也更为空灵。阿毛也有一些灵性的纯稚的鲜活的诗,比如她的《像春天一样》:“春天是一个绿色的词,/它落进我的诗里,/让轻风、细雨、幼芽/做了它的形容词。//春天是一种暖色的颜料,/它落进我的画里,/让阳光、花朵、蝴蝶/做了相爱的人儿。//我坐在书桌前,/像春天一样,/已无法阻止幸福的秘密/四处荡漾。”一种很美好的感觉,生活、诗歌、心态都很美好,让人读了心情就舒朗起来。这也体现了阿毛的诗歌创作在艺术上的多样性。
我一直认为,没有深度的诗歌不是最好诗歌,当然一些浅吟薄唱的诗歌也并非不可读,但终归难成大器。深度并不取决于诗的长短,阿毛的《消逝之前》是一首短诗,她说:“再有几页文字,我就能度过/午夜,幽静,寂寞的虫噬/和沙漏的严谨;/再有一些泪水,我就能回到/上个世纪的雨中和爱人的怀里;/再有一些人加入不眠/才能安慰不安的孤单;/再有一些童话,/才能找到跑丢的水晶鞋;/再有一些偏执,我就能走进诗里;/再有一些诗,才能让我的世界安心。”短诗能够写到如此深度,实在应该赞美诗人的才情。而她的长诗,更能够给人以震撼。我似乎一定要重新提起她2001年的长诗《女人辞典》,我也一直认为这首诗是阿毛阶段性的代表作,她说:“暗夜里的种子怎样变成一个花骨朵?/或者说女人的命运怎样由女孩开始?一开始,姓名中的偏旁就是性别。/没办法改变的不仅是/身上的那朵深渊。”她说:“天空从哪里开始,女人就从哪里开始。”她说:“……/像水草活在水里——/不声不响,只是温柔,只是缠绕;/像石子在寂寞的海底——/安安静静,只是睡着,并不思想。/如果说肉体的枯萎是不自觉地到来,/而破碎却是一瞬间完成,成为/尖尖的刀片割开生活的脉。/肉体活着,责任与灵魂/更痛地活着。柔曼的句子/围绕一些深深的洞穴长长。/抚摸的手与唇总是太匆忙,/轻柔的翅翼也构不成/实质上的安慰。//…… /看不看,她终是要飞翔。/只是我们看不见,/只说她很美。但不知道她比/我们看见的更高更美,/一如带翅的天使与神。/生就的质地与颜色,使她走出/那个比喻的伊甸园很远,很远。/她行走的脚步成为星星,/道路成为温柔的飘带;/而一路的鲜花绽放,芳香追随,/由此成为时间永远的宝贝。”这些诗句不仅仅是对女人的阐释,而更多的是对人性本质的理解和感悟。真正理解一个诗人的心灵史实际上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但我们还是能从这些时而尖利时而柔韧的诗句中,感受到诗人所具有的心灵内涵和审美高度。
让我们用阿毛的一首《宽容》来结束此文:“我从不使用暴力。我是说,/我是一个温和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但这并不表明我喜爱的词语/总是温柔和宁静。/因为爱与美,生活和艺术,/并不拒绝那些偏执的事物与激情。//所以我理解词的暴力,/也从不在句中杀死那些坚硬的词。/他们自有魅力把握语调与节奏,/像在风暴中行走,/这样的时光毕竟美妙而稀少。/我只需记下它,/不必说出,也不必拒绝它的流传。”这首诗阿毛写于2003年10月。我想,阿毛写作这首诗是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诗歌创作设立了一个尺度,我相信,这个尺度能够使她的创作走向一个新的巅峰。
读者也许注意到,在我引用的阿毛的诗中,从2001年开始至2007年,每年都选择了一首,这是我刻意的。我的想法是,即使没有我的这些阐释性的文字,读者也能够从她自己的作品中看到近年来阿毛诗歌创作的轨迹,因为我知道,所有的其它文字,都没有诗歌本身精彩。这使我避开了纯理论层面的归纳,使用了更为平实更为直接的语言来评价阿毛和她的诗歌,这反而使我更为清晰的意识了到阿毛诗歌创作的意义。

  

旋转棱镜的诗意折光
——“阿毛作品研讨会”综述
霍俊明
2007年11月10日,由武汉市文联主办的“阿毛作品研讨会”在武汉文联东湖文艺创作中心举行。武汉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车延高,武汉市文联党组书记陈元生出席会议。会议由武汉文学院院长邓一光主持。参加研论会的有《诗刊》主编叶延滨、《人民文学》主编韩作荣、《诗刊》编辑部主任林莽、《诗歌月报》主编王明韵,批评家吴思敬、程光炜、王光明、张燕玲、徐春萍、朱小如、熊元义、霍俊明、昌切、樊星、李俊国、蔚蓝、古远清、邹建军、梁艳萍、魏天无、魏天真、李建华、高晓晖、李鲁平、荣光启,参加会议的作家、诗人有刘益善、刘醒龙、董宏猷、梁必文、华姿、田禾、张执浩、王新民、蓝野、杨中标、刘洁岷、沉河、袁毅、汪东喜、汪静玉、江霞、钱忠军、梁玲、周璐等。因故未能出席会议的郁葱、林白、陈应松、刘川鄂、谢克强、李轻松、李寒、剑男、龚纯、涂阳斌则寄来了评论文章、发言观点或贺信。
与会的40多名资深专家学者、著名作家诗人就阿毛80年代末以来的新诗、小说和散文随笔的创作情况进行了深入而热烈的讨论。阿毛作为近几年来非常活跃的女诗人和女作家日益受到文坛关注,此次研讨会所涉及到的重要的诗学问题,如口语诗歌、诗人与现实的关系,诗歌的本体依据与小说和散文的差异,女性意识的表述等无论是对阿毛自身的创作还是对武汉作家乃至中国文学界都有着一定的参照意义。
      
诗歌与小说、散文的相互映照

在谈到阿毛的“三栖写作”时,王光明(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认为阿毛同时在诗歌、小说、散文的田园里耕作,是一只“在三棵树上歌唱”的鸟,都取得了非常可喜的成绩。相比较而言,她的诗最值得注意,它的小说和散文也都受到诗意和感觉的渗透。而她的诗,除体现出她的敏锐、沉静的品格外,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她对诗歌的本质有很深入的认识并表现出艺术上的高度自觉。陈应松(湖北作家、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得主)认为阿毛是湖北文坛的才女也是湖北文坛的多面手。无论是诗歌,小说还是散文都有不凡的表现。她的先锋姿态,她对城市知识女性内心的洞悉,她的语言深度,她所坚持的艺术理想,都令我们感动并肃然起敬。她无疑是独特的。刘川鄂(湖北大学教授)强调在诗歌小说散文三棵树上歌吟的阿毛在本质上是诗人。她是一只荆刺鸟,尽管清醒地认识到女性在现实中的命运,但仍在枝头眺望至上的星星,用自己独特的嗓音歌唱。她是一个理想的浪漫主义者和高傲的梦想家。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认为阿毛是新时期以来值得关注的女诗人、女作家,她近年来创作的势头很猛,大有在湖北已很杰出的女作家群体中“后来居上”的迹象。阿毛早期的诗,以个人情感的披露和欣赏为主调,但近年发生了很大变化:诗人艺术表现的宽度展开了,她对文学和世界的把握形成了一个相当清晰和完整的规划。这些变化,在她的新诗和小说中都有充分的体现。李俊国(华中理工大学教授)认为阿毛的作品可以把它当作她的心灵轨迹,和个人成长史,在某种意义上,有一种女性的心灵探讨,个人的存在感知,用诗的形式来表达。阿毛的散文是间接感受充实自我的过程,小说是她不得不在当代的阅读化时代,要获得更多认可的一种个人经验的延伸,所以从这种角度来看,阿毛她最有意义的个人性的延伸,就是她的诗。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教授)认为新世纪以来的阿毛是一个越来越有自己的艺术个性、越来越有自己的读者群体诗人和小说作家。她已经成为中国当代少有的个性鲜明、有着自己的艺术风格的、杰出的女性抒情诗人。她的三本诗集里面的一些诗,内容相当丰富,情感相当真挚,思想也很深刻,用语也很精致,意象也很有灼伤力,都是精心之作。
阿毛谈到文体问题时认为自己开始写诗时,有一种很幼稚的阅读的固执,只喜欢诗,根本就瞧不起小说和散文创作。90年代初无意接触到先锋作家写的小说和散文,大受启发。发现小说和散文在某种程度上有更直接更丰富的表达和描述而并不缺少诗的内核。有此认识后,阿毛就开始写小说和散文了。针对阿毛的多文体写作,韩作荣认为诗人写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占了便宜,因为历史上和当前小说写作比较出色的作家,以前都是诗人。在某种程度上,诗人会给小说带来一种新的更接近艺术品质的东西,同时诗的元素不可过度滥用,在小说里面用一点就行了,反之多了就不像小说了。阿毛的小说里面也有诗的东西但她抓的是诗的内核。像阿毛这样又写诗,又写随笔,又写小说,这种多面手在当代诗坛也是不多的。古远清(诗歌史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则认为阿毛是一个严肃文学作家,她现在是左手写诗,右手写散文,还写长篇小说,但是她首先是一个诗人,其次才是散文家,或者小说家。
张燕玲(《南方文坛》主编)则集中对阿毛的散文创作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张燕玲认为阿毛的散文给她的第一印象更像是散文诗,而从文体来说,散文是最为丰富的,因为从先秦以来散文这个文体发展得已经相当成熟,甚至有了一个模式化的印象。阿毛散文的内容和生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的,她的散文,大多是对经典的事物,经典人物(如杜拉斯、梵高)的追问,在追问中去对现实人性的追问。阿毛的情感是很温暖的,她的文字是有独特性的,她是从女性的视角去拷问历史。她写的很多经典人物就是她散文背后的主张。在追问的时候,她对生命的感受、女性的感受就成了与这些人物心灵进行沟通和对话的秘密通道,在打通这个通道以后,发掘自己的心灵深处的感受。阿毛散文的语言非常温暖,质朴,但是有力。很多的女散文家的语言非常有力像刀锋一样,但是阿毛的语言是温婉的,她始终坚持一种思想的刀锋,而我觉得她的思想的刀锋来自于她的哲学学养。熊元义(评论家、《文艺报》理论部主任)也集中谈论了阿毛的散文随笔,他认为很多人都说阿毛有个性,自我,但是她的随笔却经常从历史上的名人来引发自己的文章,这是一个非常客观的东西。阿毛是很有思想的作家,是追求完美的作家,她指出了人性的很多荒谬的东西,但是最后她还是觉得“善者的力量多么弱小,但是人类从善的欲望总是大于恶的。” 李鲁平(武汉市文文艺理论研究所所长)认为阿毛的散文不好归类而更像是一种优美的文艺批评。阿毛的散文首先有很鲜明的对生命的认识,思考时间与生命的关系,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上,阿毛有一种高傲的姿态抗争,这既是一种写作姿态也是一种生命的姿态。再有阿毛的散文体现了她对人性的思考和认识,对善良与邪恶,对我们生命中狂热的隐秘的东西的揭示,她认为艺术就是揭示这些非常隐秘的面纱。
蔚蓝(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认为阿毛是一个非常主观的作家,她有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自己的个人情感,同时阿毛还有一个突出性别意识的作家。从性别出发是她的小说的起点,还有就是她对美的追求,这个美使得她的小说不写恶的东西,也不写深层的苦难,她表达的是很好的情感。昌切(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认为阿毛的作品给自己最深的感受有三个:“夜与昼”,“男与女”,“实与虚”。“夜与昼”是指阿毛的作品是夜晚的作品,是静下来以后远离了人世的作品,和白天的喧嚣不一样。“男与女”是指他作品不是男人写的,而是女人写的。在她的诗歌中阿毛表达她女性的立场而且这个立场跟伍尔夫,跟杜拉斯又是不一样的。实际上阿毛是一种退缩式的,阿毛强调女性的柔和阴的一面。“实与虚”就是说她的平凡的生活是和艺术联系在一起的,艺术和现实之间构成一种张力。刘益善(《长江文艺》主编)认为阿毛在她的诗歌小说散文创作上,非常有个性。体现了她生命的一种思考,追求。高晓晖(《湖北作家》副主编)认为阿毛的诗是智性的,而非感性的,她是一个“黑夜里用灵魂写作的诗人”。阿毛的诗很有思辨色彩。思辨当然是冷峻的。她也有描述性的诗,如《当哥哥有了外遇》、《爱情教育诗》等,但这样的诗相对更多思辨的诗,要少些。阿毛的诗是思辨的,同时也是抒情的,阿毛的思辨是抒情的思辨。阿毛的散文很富于书卷气,很睿智,特别是她的一系列的电影评论,几乎篇篇都是美文。她解读电影,实际上阐发了她对人性的解剖。汪静玉(作家、《长江文艺》长篇小说编辑部主任)认为阿毛的诗歌和散文都很好读。散文透着睿智的思想。诗有时古典有时现代,有时口语化有时是典雅的书面语言,有时是中国传统的叙述方式有时又充满西方现代感。写作技巧和表现手法变幻莫测,信手拈来。
梁玲(诗人、华中农业大学副教授)认为阿毛一直以一种水的姿势,在时光的河流中给我们跳出了最为“好看的浪花”。阿毛的文字弥漫着一种“黑色钻石”的光芒。在阿毛所构筑的爱与梦的温馨家园里,所有的文字像是无数个阿毛在纸间闪烁。她们是蝶,跳着最为优美的舞,她们是露,放射着晶莹剔透的光,她们是文字女人一生的童话和梦呓,她们是文字女人所最为倾心动人的现在和永远。阿毛文字的魔力正如阿毛的文字所诉说的,“文字用它的魔力虚构了我们的生活,还有那个女人的美丽,在诗里”。华姿(《电视月刊》主编、散文作家、诗人)认为阿毛的语言非常质朴,但也非常有力量,锐利、坚韧而有质感。有时像玫瑰一样盛开,有时又像火焰一样燃烧。还有些时候,会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突然割伤你。但是,这种割伤却依然是美好的,而且,还是温暖的。徐春萍(《文学报》副主编)强调阿毛的文字既有情感的温暖又有思想的刀锋。这既是独特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林白(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则针对阿毛的三种文体的文字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在阿毛这里,文字是一种利器。就像鱼是一把柔软的刀子,阿毛这位双鱼座的诗人,的确是一位在文字中藏有利器的诗人。“对现实我藏着小人鱼脚底的尖刀,可依然微笑着直立、弓身。”她的文字里藏着的尖刀,或许逼疼了我们的眼睛,撕割了自我和他人的肉身与灵魂,但这并不是阿毛的本意。她文字里的刀,是她为脆弱的生命准备的护身器。她只用这护身器对抗时间与俗世。阿毛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一个有着适度的偏执与丰盈的感恩的诗人。这个诗人外表柔弱,文字里却有着坚硬的思想和原则。一个狂热地爱着文字的人,必然像那个痴迷地爱着王子的人鱼——身心在尖刀般的剌疼中渐成泡沫,而文字却成为波澜壮阔的海——它们永不停息地奢望着无边无际的爱与永生。最后,在阿毛的作品里,文字也熔炼成利器,对抗着时间这个最大的敌人。

阵痛、孤独的挖掘与智性的“自我”及女性意识

与会者普遍认为在阿毛的诗歌写作和其他的文体创作中呈现出了一种逐渐成熟的个性,即沉静、孤独、痛苦的品质和深入而智性的区别于女权主义的女性意识,而尤其是阿毛诗歌中的自我问题成为与会者关注的热点问题。
吴思敬(诗评家,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首先强调阿毛是一个为心灵而写作的诗人,在她的诗歌当中,她听从了心灵的召唤,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在阿毛的诗当中,多次出现镜中的意象,而她为什么喜欢用这个意象这是很值得讨论的问题。阿毛所写的是一面心灵中的镜子,在这个镜子当中,折射出她心灵的波澜,或者是她稍纵即逝的感受。而阿毛写心灵并不是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象牙塔中的心灵,因为她写自己内心的隐秘,又同时荫罩着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是她感知的世界,也是她主观过滤的世界。她有一种孤独感,同时阿毛的诗中又有一种沧桑感。吴思敬认为阿毛是一个孤独的沉思者,阿毛是有思想深度的人,尤其是和女诗人相比,她写情感,写爱情,都写的非常深刻,能够冲击人的灵魂。从很深的角度用沉思来表现她对世界的思考。诗不单纯是感情的倾泻,它是对人深刻的思考,艺术的思考。在阿毛的身上,表现出她对这种思的深度和思的广度。在女性诗人当中,阿毛是很独特的,而且到目前为止,在阿毛之外的女诗人,像她这样对女性思考,女性体验能够思考的深入,还不多见。王光明(诗评家,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强调阿毛是一个非常自觉也非常自我的诗人。阿毛对诗和诗歌写作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她用自己的精神世界去照亮诗歌。她诗歌的特点是重视用自己的想象去寻找她自己的心目中的诗意,就是她所领悟的生命中的一些东西。王光明同样认为阿毛是喜欢在午夜写诗的诗人,她喜欢从白天抽离出来了,在一个非常宁静的环境里面思考人和世界的关系,这是阿毛最重要的特点。霍俊明(诗评家,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教授)认为从80年代末期开始诗歌写作的阿毛,承担了很多的危险,当时是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个阶段,但是从诗歌的角度而言,阿毛的女性意识是传承了很多担当的意识,同时又体现了自我的色彩。阿毛的诗歌写作里面,首先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她有一种时光流逝当中非常孤独的个体的经验和想象。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摄影和电影是一种挽歌的创作”,诗歌也一样,这对于诗人而言非常重要,包括其中阿毛对死亡的想象,都非常的出色。如果对阿毛的诗歌做个简单概括的话有这样几个关键词,真实的思想,现实的认知,和诗意的表述,女性意识。我们看到的最多的就是阿毛感性化的一面,但是由于阿毛的经验知识的特殊的处理,她的诗里面有非常多的智性因素,实际上阿毛诗歌中的女性意识较之80年代的强烈的自白的意识还是不一样的。有舒缓的东西,也有尖锐的东西。阿毛的作品,我看到了叙事的成就也看到了抒情的光辉。而90年代以来,诗歌的叙事性被强调,但是抒情性被无限放逐,叙事性和抒情性应该如何融和到诗歌的写作当中,是非常值得反思的。
郁葱(《诗选刊》主编)强调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关注阿毛的诗歌尤其是对其长诗《女人辞典》印象深刻,认为这是一首具有震撼性的文本。郁葱认为阿毛不仅短诗写得非常有深度,而她的长诗更能够给人以震撼,从阿毛那些时而尖利时而柔韧的诗句中能够感受到诗人所具有的心灵内涵和审美高度。郁葱认为阿毛是一个相当自觉的写作者,她的心态和姿态是孤傲,内敛,适度的偏执。林莽(《诗刊》编委,下半月刊负责人)强调阿毛的诗歌从诗歌本身来讲,她是从自己的生命感知,从生活的体验来写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现在有一些诗歌的写作,和这种方式是相反的。有的人是从理论到理论,或者是从想法到想法,或者是对社会的认知,而不是自己的生活体会。而阿毛,从写作的开始就让人感动。林莽就此强调目前的很多诗人则不具备阿毛的这种可贵质素,许多年轻诗人包括写农村题材的,他们诗歌里面有一种复制感,就是无限的生活本身的复制。但是阿毛的诗歌里面没有这种情况,她所有的诗歌都是从自己的生活,对一些事情的认知,自己的一些体验开始写的。她的诗歌不是非常张扬的那种而是为自己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这一点更接近诗歌本身的东西。林莽强调阿毛的诗歌有一种温柔的女性的感觉,她无疑受到很多国外的女诗人的影响,但用女权主义来概括阿毛和阿毛的诗歌是不全面的,她是一种女性的关怀,这是一种人文主义的东西。朱小如(评论家、《文学报》评论部主任)认为阿毛的小说比较生活化,尤其是受实际的生活的磨炼,她的女性立场就可能和时代不太一样,而她的诗歌里面则呈现了一种男性和女性非常强烈的对立的立场,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又表现为一种深刻的后退。还有该如何处理好诗人的个性和社会性之间的关系都是每一个诗人应该反思的。蓝野(《诗刊》下半月刊编辑)认为阿毛的诗里面有非常美好的价值取向。田禾(湖北省作协专业作家)则强调阿毛的诗在80年代就有了一种充分的准备,90年代在进一步的思考中走向了成熟。阿毛的诗歌是她内心情感的表达,她是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诗人,她的诗歌语言非常放松,自然流畅,她的诗歌简洁,简练,干净,具有许多想像的空间。阿毛的诗歌是来自灵魂深处,心灵深处的经验感知,她的诗歌多用细腻的笔墨,写出对爱对现实特有的敏锐与把握,她的诗歌忠实的体现了诗人对人生的体验,体现了女性诗歌的一种智慧。张执浩(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认为阿毛还操守着我们一些已经丧失的东西。阿毛的词根是她的自我反思意识和她的孤独体验,她更多的是肉体和精神上的交流、纠结,焦虑感,自我拯救,爱,对生命对温暖意象的渴望,这些构成了阿毛写作的非常重要的个人经验和复杂性。张执浩认为阿毛的语言方向非常好,敢于撕破,从开始对词语的迷恋到生活的热爱,慢慢树立一种生活的强大的信心,然后再构成一种写作上的雄心和野心。这就使阿毛成为一个自觉的写作者,而不是一个自发的写作者。梁艳萍(湖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认为阿毛作品关于疼痛的叙述也好,关于身体感也好,她一直在诗歌中间进行价值判断,现实存在的扑朔迷离的分崩离析和多元化建构的过程中阿毛有一种恐惧,这样就导致了阿毛写下了像杜鹃泣血的作品。阿毛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对爱的渴望,因为她好多的诗歌就是写到灵魂就是爱,这实际上是一种灵魂的倾诉。
荣光启(诗评家,武汉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认为阿毛作为一个女性她寻求一种生命的自我超越,阿毛有很多丰富的想像,这与女性心理的创作有关系。阿毛在写作当中有一种文化创造力,她表现出女性写作者少有的坦然。阿毛对写诗的有一种神圣的期待,她完成了自身某种人格超越性的倾向,这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想像,把世界变成诗人的午夜,照亮了世界,也温暖了自己。龚纯认为阿毛对“诗人”这个角色有她自己独特的定位、与责任认同,在平易、琐碎的底色下,以集美丽、温柔、坚韧、顽强为一体的个性,明确而且毫不迟疑地表达对诗歌写作的热烈投入、坚守、期待与炽热之爱。我们可以将她诗歌写作分为三个内容:一,她将自己的身世、生活与诗结合在一起,自领诗歌使命,自行对诗歌“负责”;二,即将失去或已经失去诗意的时代背景之下,追寻诗歌的意义,并试图以一己之力重获诗歌失去的尊严;三,在自己的诗歌写作之中不断地论及诗歌的重要性、及个人付出的巨大努力,在类似于叹惋的哀悼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力量对诗歌进行救赎。
魏天无(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说阿毛经常写痛苦的感受,比如《偏头痛》和《我不抱怨偏头痛》等,阿毛这个既是对于身体本身感受的一种描绘,同时也是一种隐喻的偏头痛,是很有意味的。魏天无认为我们不能说阿毛的诗里面的自我是代表什么,但阿毛的诗确实是很个人的。魏天真(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则强调阿毛用女性视角写出了悲愤的东西,这是她非常推崇的。樊星(武汉大学教授)认为阿毛的诗歌与那些或以绝望的晦涩去掩埋诗情、释放粗暴情绪的“先锋诗”、或以狂欢的姿态去张扬欲望的“布波风格”( “布”即“布尔乔亚”,也就是“小资”;“波”即“波希米亚”,也就是放浪不羁的姿态)诗歌区别了开来。她的写作追求因为与喧嚣的时尚保持了距离而分外动人。这样的追求表明:在古典的诗意与情怀似乎已经被先锋的怪异与粗砺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年代,仍然有人在固守着古典的梦想,并因此而显得难能可贵。剑男(诗人、华中师范大学副教授)认为阿毛的写作和80年代的女性诗歌是有区别的。80年代的翟永明、唐亚平等特别注意女性自身的经验,主要以“黑夜意识”来阐释女性生命深处的激情,而阿毛并不特别注意女性自身的经验,她的女性特征体现的是作为一个女性诗人的气质:柔弱,敏感,对爱情的珍惜、对生命和死亡难以把握的深深犹疑。她在夜色进入自己的肉体,进入自己的灵魂,进入自己的思想。她深陷其中,迷恋词语,温情地回忆,疑惑地思考,却并不试图揭开白昼世俗的面纱,充分体现出作为一位女性的温和与智慧。尽管阿毛的诗歌近期来的诗歌有很大的改变,但他觉得阿毛这一贯穿她诗歌创作始终的女性特征依然是最值得我们重视和加以关注的,她的这一写作姿态在为数不多的湖北女性诗人中独树一帜,在整个当代诗坛中也是有着她的独特性的,可以说阿毛是当代诗歌中少数几位能够潜心坚持自己诗歌审美理想的女性诗人之一。沉河(诗人、长江文艺出版社编辑)认为阿毛是一个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诗人合一的诗人。从她的诗里,不难看出,她是如何让自己的生命与诗歌融为一体的。因此,她的诗歌本真,直观,有着女性诗人共有的婉约与深情,而也不乏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她自身的成熟带来的对事物更透彻的理性认识与思考。她的诗歌中有一个重要意象:镜子。镜子是最具有繁殖能力的事物。镜子不仅是具有无限的繁殖能力,更因此拥有无限的有待发现的秘密。特别是对于旋转的镜面而言。所以阿毛的诗歌是具有无限的秘密的,具有某些神秘和不可思议的情感和感觉,是一种具有诱惑力的诗歌。谢克强(湖北省作协诗人)认为生命意识的觉醒,是现代诗的主要特征之一。诗人们再也不将诗仅仅作为载道工具和渲泻情感的工具,而是认为诗是诗人灵魂的撞击,诗就是诗人生命存在的方式。也就是说,诗是诗人生命体验的艺术转化的结晶,而诗人价值又与诗人生命体验的深度与广度有关。《为水所伤》之后,阿毛的诗作,更是强调生命体验在创作中的根本意义。无论是后来在诗坛引起广泛争论的《当哥哥有了外遇》,还是《我们不再靠爱情活着》、《我和我们》、《女儿身》、《两性战争》等,最典型的《女人辞典》,都是阿毛作为女性生命体验与感悟的结晶。这些诗,就是诗的语言,也弥漫着她生命体验的阵痛。可见,用生命意识去观照题材、提炼意象,才能升华诗美。王新民(武汉作协副主席)认为阿毛诗歌中的思辨形态从整体结构和抒情方式上可分为两类。一类可称谓写实式思辨,如《当哥哥有了外遇》、《我和我们》等。这类诗歌一般取材于现实的实象,在生动真挚的描述中,逐渐从现实实象中升华结晶出包含哲思的意象。阿毛的另一类诗歌可称为象征式思辨。这类诗歌是诗人将一种精神或理念“寻找客观对应物”所致。这类象征式思辨,是当代诗歌建构哲理性深度模式的隐喻结构,是一种意象化的智力空间,它与思辨抒情相结合后,具有更大的哲理容量。这两种思辨形态,在阿毛的诗歌创作中,随处可拾,而阿毛无论采用哪种思辨形态,都力戒了以往某种思辨情感过分宣泄,理性脱离形象,过于赤裸的弊端,而创造了一种通过意象化象征与哲理相结合,具有深层哲理含量的新型思辨形态。杨中标(诗人、《芳草》杂志副主编)认为,许多年来,阿毛一贯坚持的诗歌写作始终是一道令人眩晕的风景——在我们寄生于这个“伪先锋”泛滥的时代,她以平静、理性、肃穆的方式出场,反倒让我们有了追赶阅读的欲望。她是一位女诗人,也是一位女性写作的颠覆者。由长诗《女人辞典》到《仿特德·贝里根<死去的人们>》,别的女人常有的日常经验和别的诗人自以为是的精神向度,在这里都被她无情地剥离了,抽空了,仅仅剩下了一群由她自己苦心选择、读者却无法释怀的句子:“天空从哪里开始,女人就从哪里开始/……而男人的爱,早晨吃下,/晚上就成了排泄物/……她凋零着,让灵魂最终跨出肉体/还原成来处的一朵花/或一只鸟,栖息在时间里”(《女人辞典》)。从这些字里行间,我们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由这种颠覆所带来的思想震荡。长久以来,诗歌艺术表达方式的私人化、自闭性,导致了诗歌语言的晦涩,与读者思想感情的脱节,这种状态确需一场解构与颠覆来完成。阿毛首先从文本的角度反观诗歌艺术的困境,从而有了一个诗人应有的反省态度和责任意识。她的诗好读,是对汉语文字的忠诚与坚守;更为重要的是,在她的文字表达体系之中,有一种理由或者说力量充分证明了思想体系的直接建立并且始终在场。
李轻松(专业编剧,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则认为阿毛是一个沉思默想的感恩者,阿毛的诗歌是关于生命、命运与感恩的诗歌,是关于流逝与缅怀的回想。李轻松强调阿毛的姿态是独特的,她不过分地夸大自己的痛苦或幸福,也不过分地强调自我的在场,她很快地越过女性诗人的生理性激情与偏执,理性地处理纷繁的事物,以她独到的视角体察人情百态,不疏离、不泛滥,有着清醒的纹理和必要的节制,在貌似平静的叙述中透出巨大的力量。
口语诗歌、现实问题

2002年,阿毛因《当哥哥有了外遇》而引发中国诗坛关于诗歌的讨论。由此阿毛的名字及其作品频繁出现在全国众多文学期刊、新闻媒体和大学讲堂上,被评论界称之为“阿毛现象”。其中《当哥哥有了外遇》因其“新鲜的口语和锐利的锋芒”等被卷入“新诗有无传统”、“口语诗是不是诗”的争议中。此争议从2003年5月一直持续到2004年底,被相关媒体称为“2004年最重要的诗歌事件之一”。
吴思敬认为阿毛引起争议的《当哥哥有了外遇》揭示了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但是重要的是,揭示了主人公在遇到重大的家庭变故时心灵起的波澜,所以阿毛多数作品虽然她面向心灵的,但她并不是一种没有社会内涵的。叶延滨(《诗刊》主编)认为阿毛的诗写的确实非常好,她那首引起争议的诗(《当哥哥有了外遇》)具有现实主义精神,尽管诗句可能有些直白,但是是发自内心的。在对《当哥哥有了外遇》这首诗的理解上,韩作荣认为这是像吴思敬先生说的是一首不大像诗的诗,把一首诗写的不像诗确实不容易。像《当哥哥有了外遇》这样一首诗,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一个小说的架构,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在根本上阿毛还是采取了诗歌高度概括力的方式。韩作荣强调阿毛的诗非常简洁,干净,其中一些口语化的诗特别的干净利落,表现出了汉语的丰富性。针对口语诗歌,林莽则认为阿毛的诗歌基本上是用口语写作的,而且她写诗是有节制的而非滥情易感,而现在很多网络上的诗人是无节制的口语化,这对诗歌是一种损害。程光炜表示自己认可阿毛的口语诗歌,显示了阿毛创作的另一种能力。霍俊明(诗评家,北京教育学院教授)则强调自己在参与《当哥哥有了外遇》的论争中认为这是一首近年来非常优异的口语诗作。这首诗引起争议一定程度上与这首诗的题材和社会现实问题有关,还有一个就涉及到了口语诗歌的问题。阿毛是一个宁静自足的诗人。这在一个科技图腾、物欲霸权、感官膨胀、快感泛滥的削平深度的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弥漫的今天是尤其难能可贵的。阿毛的诗曾专注于抒情隐喻质地的追附,沉浸于一方情感的天空,低郁地言说失落的痛苦和敏感的尖锐,带有乌托邦的遥远希冀与不可知的偶然的破碎感,而近年来阿毛的诗作则用优异而老到的“口语”更为细腻地擦拭尘世中生活的纹理和细部,这种写作的转向和对当下时代“噬心”主题的深入挖掘、勘探和楔入,是诗人在这个非诗的时代艰难地展开诗歌的勇气。而目前北京现在却又一些所谓的诗人把口水诗作为自己的诗歌追求,这都是相当可疑的,这也可以从赵丽华的“梨花体”诗歌事件中寻到端倪。我只想再次强调的是,《当哥哥有了外遇》是一首优秀的口语诗,但同时我想强调的是口语诗写作更具有难度。
杨中标认为,“先锋写作”作为一种超级文本,一个幻想之物,在当今早已是裂纹四布了。某些诗人的私欲撑破了其虚伪的外壳,自大自妄的姿态取代了终极关怀,神圣的价值世界不过是一堆电脑词汇的随机抽签,人为的深度意义经不住任何现实问题的轻轻一击。所以,我们不得不提到《当哥哥有了外遇》这首引起“新诗有无传统”|、“是不是诗”等等争议的诗。“绝不是绯闻/但的确是灾难/当哥哥有了外遇//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扔出一颗炸弹……//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严重到成为一个灾难/我并不想当一个道德的裁判/只想当一个杀手(《当哥哥有了外遇》)”。有人说这是“连散文都不够格的东西”,阿毛说“要批判,要表现愤怒,我得找到一颗最迅疾的子弹。所以,我用了诗这个载体。”与风景作战,唐·吉诃德就是这样。那些由大师们多年处心积虑创造出来的诗歌神话,被阿毛这样的一个小女子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从文本否思到人性考察,这是一种超越很多人意识形态以及阅读水平承受力的写作,于是,那些“是不是诗”的争议也就不难理解了。阿毛或许在这种所谓“先锋主义”的重围之中,要解放自己的创造力、重写“人民的记忆”,于是,和解之声已经成为了她的标准的生活诗学——它是精英与大众的和解、官方与民间的和解,历史与现实的和解、空间与时间的和解。可以说,阿毛精心编码的“人民记忆”,既是对大众生活空间的渗透,又是对大众价值观和精神生活的引导,她的作品可以不被“新卫道士”们承认,但在公众和社会中产生了普遍的相信。当她在大众制度之中以大众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时,诗歌的生存方式和价值策略也就得以重建。像《感恩》那样反思性的主题在阿毛的诗歌作品中随处可见,它的艺术真实性也就由此可见一斑了。阿毛在生活的面前永远保持了一种谦恭的态度,她是生活的孩子,因而她总能在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听到人类心灵的呻吟,总能在众声喧哗并混为一体的“先锋写作”中发出自己的一声惊叹,总能在汉语诗歌陷入后殖民流水线生产时努力挽回它的本土记忆。这些主题的获得可以说是诗歌艺术存在的最终理由,它们将是诗歌艺术重新衡量社会道德水准、人性标准和诗人精神症候的一种尺度。
刘洁岷(诗人,《江汉大学学报》编辑)认为阿毛是湖北非常有代表性的诗人,在中国诗坛也是独特的。从80年代末写作至今一直保持着少有的热情,留下来持续的成果,而阿毛90年代以来的诗歌有一个方向的转变,即自我审视,尤其是新世纪以来阿毛的诗加入了很多的现实因素。这个方向是对的。另外还有就是在诗歌中如何使用口语和处理现实的问题,而不是一个流水帐,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诗意的量,反之现实只能成为一个素材,换言之虽然我们有现实生活的经验,但是我们能不能把它构成一首诗,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就是摆在我们大家,也是阿毛面前的一个问题。林童(北京诗人,剧作家)认为有必要再来看看她诗中镜子的意义,因为她在不少诗中写到了镜子。比如《镜子的眼睛》,从中能看到什么呢?“琐事淹没了我的一生”,这几乎等同于一生都在无所事事,曾经内心的波澜呢?谁都可能有过“激扬文字”、“浪遏飞舟”的少年情怀,但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够成为转折时代的转折人物呢?特别是女性,相夫教子的浸润,与时俱进的认同与比附,早已将诗意人生磨成了经济动物,于是黯然喟叹:这是一个缺乏诗意的年代!哪个时代又有现成的诗意呢?是否具有诗意,并不取决现实,而在于诗人的创造!如果诗人的创造力强,就能成为诗意的时代;如果诗人普遍平庸与萎缩,即使这个时代再波澜壮阔,也看不到诗意。在阿毛的诗里呈现出:“我能送给你的唯一奢侈品/就是记忆”。这是多么残酷又令人伤悲的理想与现实啊!只有在记忆里才能开放的花朵,真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通过这镜子一照,什么东西都成哈哈镜里的映象了,而且它们不但已成过去,还是风中之景,有着某种病态——带菌的盆景。所以,虽然在不断地寻找,但从寻找的对象与现实的关系考察,差不多就是自寻烦恼,因为矛盾冲突是那样的大,甚至是不可调和的。同时,这镜子还起着坐标的作用,而且这坐标并不平衡,几乎只在一边做功,全是负数。王明韵(《诗歌月刊》主编)说引起争议的《当哥哥有了外遇》就是在《诗歌月刊》上首发的,当时争议非常大。他认为在当前混乱的中国诗坛上,阿毛是一个非常安静的诗人,非常宝贵的诗人,是非常值得我们认真地研究、去读她作品的一个诗人。
在诗人与现实的关系上,口语诗歌的问题等与会者发表了诸多引人深思的建设性意见。评论家昌切教授认为阿毛以后应该多向像她否定的一面靠拢,多思考她所否定的那一面。李俊国认为阿毛的作品怎么样能够从生命的负荷度上再提高。邓一光(武汉文学院院长)认为阿毛近几年写诗比较多,也很有影响,但她实际上是和现实生活保持有相当距离的,这个距离他认为是有危险性的。阿毛需要一种自我的觉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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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35:57 | 只看该作者
见2008 年 4 月 20 日《长江日报》:
http://cjmp.cnhan.com/cjrb/html/2008-04/20/content_274179.htm

人民网:
http://su.people.com.cn/GB/channel450/457/200804/22/12650.html

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zp/mtxy/115_122059.htm

中国文坛网:
http://www.literature.net.cn/Article.asp?ID=29294

新东方书评天下:
http://www.neworiental.org/Default.aspx?TabID=466&InfoID=222086&ctl=InfoDetail&mid=2327


散文也可以是一种优雅的批评

■李鲁平
  阿毛的《旋转的镜面》(海风出版社)第一次比较系统展示了她的随笔和散文创作。我们发现从阿毛的散文中可以找到解释她的诗歌的一扇门,阿毛的散文随笔其实正是她诗歌理念的另一种表达,或者说,阿毛的诗歌与散文可以互读。
  阿毛的散文随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写肉体、灵魂、生、死、爱等等话题的,如《怎样温柔地爱与死》、《肉体无法安慰灵魂》、《我们的灵魂就是爱》、《不言而喻的气息》……我们可以把这些简单地称之为对“终极价值”的书写。《怎样温柔地爱与死》是一篇分为九章的长篇散文,可以看作阿毛散文的一个代表。作者从开篇“如此不同”叙述父辈与今天我们的爱的不同开始,到“怎样温柔地死”终篇结束,比较系统阐述了对一些终极问题的看法。我们与父辈的爱情最大的不同,是父辈即使不在朝朝暮暮的厮守中也有爱情,而我们就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情爱似乎越来越远。两代人在爱情与距离上的这种反差是因为我们 “下辈人的肉体有太多的灰色背景”,也就是说肉体的模糊和沉醉迷乱。在第二节“爱对肉体的期待”里,作者把爱的死亡归结于肉体对爱的期望的满足。在阿毛看来,爱对肉体的依附是世俗的爱,因为容易得到反而不会被珍惜。因此,永久的爱是灵魂相爱、身体逃避,这样可以避免肉体对灵魂的满足之后爱的逃亡。这当然不是很新鲜的看法。新鲜的是阿毛的这种悲观和虚无在诗歌里也经常出现,“为心找一个家园/为手找一架琴……为镜子找一些完美的形象/然后我就睡去……为梦找一个相爱者”,“爱与不爱都一样,恨与不恨都一样”,诗人一方面对诗歌对于人生的价值坚定无比,另一方面对诗人自身的幸福却充满悲观。这正是我们从诗人的散文中读到并在诗人的诗歌里得到了验证的寂寞无助、镜面一样虚幻的世界。
  阿毛的散文中还有一类是对书籍、对电影电视的评论。这种评论当然不是专业的评论,是诗人式的或者散文随感式的评论。如《不只是电影》、《写字的看电影》、《如何描述生活中的恶》、《疯狂的、邪恶的》、《女人的芬芳令人沮丧》、《用莎士比亚的才情去爱》、《像蝴蝶一样美》等等,这些以散文的方式抒发的对电影电视和作品的感受,在细腻的解析原作的同时,也毫不掩饰地坦白自己对善良邪恶、爱恨情仇、男人女人、肉体心灵等的主张。
  不需要对这些关于电影和其他艺术作品的解读性散文一一介绍,我们基本上可以认为阿毛的这些建立在艺术作品上的再度创作,与她的其他散文一样,鲜明表达了一种极具道德意义的创作理念,这就是任何创作,从文字到影像,都应该干净、纯洁、美的、向上的,而不是肮脏、丑恶的,更不是疯狂的、邪恶的示范。这一信念在当下的对创作主体道德责任感极度淡漠的环境下,彰显了一种崇高的追求。
  阿毛在散文中表达的关于人生自身的问题如生与死、关于人生与创作的问题如词语与生活、美与镜像、关于电影中的善恶表达问题等等的思考,既是理解阿毛诗歌的窗口,也是阿毛创作观念的自白,更是诗人个人的情感、道德态度的袒露。因而是散文、是创作观,也是一种优雅的评论。但阿毛应该注意到,世俗生活的价值也不是轻易就可以否定的,人类不可能完全在世俗生活之外实现价值和体会意义。其实,正是在世俗世界而不是在神性世界,人的地位和主体才得以确立。我们需要的是对处于世俗生活的心灵给予健康、向上的引导、升华,对世俗生活赋予价值、意义和美感。正因为如此,所以诗歌以及其他艺术的存在才是可能和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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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36:38 | 只看该作者
我的诗生活
                                                          阿 毛

    有关诗歌的观念,我似乎表露得太多了。我所说的“表露”不仅仅是指自己在诗歌理论、创作观和访谈等方面的表露,更是指这种“表露”在我的诗歌作品里的自然呈现和对生活的指导与浸染。
    其实,表露从我一开始诗歌写作不久就出现了,从上世纪90年代初的《诗歌让我敌视人群》到世纪末的《敲碎岩石,让它成为星星》,再到2001年以来写作的诸如《我和我们》、《午夜的诗人》、《由词跑向诗》和去年写作的《原则》、《有关生活与诗》等,都从不同的程度和角度表达了诗歌现状及我自己对诗歌的期许。最直接的表露,要数2006年创作的这首《爱诗歌,爱余生》了:“毫无疑问,我爱诗,/我只爱诗,/只爱了时间可爱的部分。/我想,我不能再爱别的。/这是福份——/一个人,和忧伤,和忧伤的诗句/住在一起,是一种福份。/所以,我看不到别的,/也不屑于看别的。/一本午后的诗集,/照亮了光阴荒暗的余生,/当然,这被诗歌环绕的忧伤,/也是我爱的:/‘一个人独自心碎,一直是更好的忧伤。’/费尔南多的诗句安慰着我,/安慰着孤独的眼光。/所以,我愿意去抚慰风,/抚慰夜晚毫无深意的灯光和阴影。/愿意刚刚获得的激情像一种感伤,/像一种危险的颤栗,/在不安分的字词中获得,/获得永生的诗。”
    早年我写诗,仅仅是为孤独与痛苦寻找出口,后来还间或表达喜悦,而现在我写诗,其实就是我在生活。
    这在我这里绝不是夸张之词。确实是言为心声。这同样有诗为证,这是我2007年6月23日写的一首《有关生活与诗》的诗歌:“常常这样:我不为衣食而犯愁,/ 但会因不写诗而心慌。/丈夫说:你像孩子,不事家务,只读书写诗。/你的诗,藏着秘密,/可任何一个句子都经不起生活的推敲。/我不想遏制你的自由。/你写吧,我不读。//儿子说:妈妈的跳跃性太强,/她没有江湖经验。/……//唔,身边的人不读。/ 我写什么?为谁写?为那不明确的极少数?// 亲人啊!原谅我,这么单纯,笨拙,//不尚生活的技艺。”
     “我这么单纯,笨拙,不尚生活的技艺。”可见“生活”的外延在我这里被纯化与缩小了,而“诗生活”的外延却丰富与世俗地扩大了。所以,生活在我这里就是诗生活,诗生活在我这里就是生活。
    我的生活是被思考、阅读与写作充满的生活。具体到每天,思考占最多时间,一种是因为阅读与写作而产生的思考,另一种就是乱想,无边际的想,诗歌往往就是在这种乱想、无边际的想中产生。一天中,如果我没有写诗,我也必定思考过诗、或者阅读过诗。思考诗、阅读诗、写作诗,这三种如果不是都发生过,那也必定发生过一种。要不然,我会有一种强烈的空虚感——觉得这一天都白过了。诗歌在我的生活中,就像是我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喝的水、穿的衣服,我就是那个吃诗歌、呼吸诗歌、喝诗歌、穿诗歌的人。当然诗歌不是物质的食物、空气、水和衣服,但诗歌肯定是我的精神必需品。2007年1月29日,我曾写过一首名叫《原则》的诗:她决不喝啤酒,如果身边没有诗人。/饿了,也不吃别的,/只吃诗,吃骨头坚硬的诗。/有时候,还啜几滴珍珠一样珍贵的眼泪。//她这样纯粹而固执地/喂养着自己,/好让她的肉体和灵魂/都长成一个绝对的诗人。这首诗不仅仅是在表明自己的原则,同时也在表明诗歌在我生活中的位置。
    诗歌对他人可能是无用的,对我来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我很难想象自己没有诗歌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那一定是物质生活没有情趣,而精神生活委靡不整,活得没有方向没有指望,现在和未来都暗淡无光,……
如此强烈的感受,让我悲哀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这样的一种宿命:我活着,就是为了更好地写诗;我写诗,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不但我自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宿命,一些评论家和作家也看到我的这一宿命。
    荣光启在《‘夜半’女性写作——阿毛诗歌解读》写道:……“诗”与“写诗”是诗作中极为常见的词语与意象,这一现象在当代诗人的作品中其实已经很少见。但在阿毛的诗作中却随处可见。阿毛以对“诗”的价值期许和对“写诗”的神圣期待完成了自身人格的超越性想象,她把自己视为一个“午夜的诗人”,在对世界的“午夜”想象中,诗人犹如漆黑的时代的持灯者,照亮了世界的一隅,也温暖了自身,诗歌是她对抗世界的“武器”、亦是安顿心灵的“家园”。……在阿毛的长诗《午夜的诗人》(2001年5月)里,诗人甚至认为诗歌的力量可以胜过西西弗斯面前那要命的石头:“你可以不相信西西弗斯,但一定要相信,/诗能一次又一次地把石头推向山顶。”阿毛对诗歌的力量如此崇尚,对自己如此坚信,“在诗歌际遇不好的年代,我仍然/活成了一首好诗”(《我和我们》)她把诗歌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毫无疑问,我爱诗,/我只爱诗,/只爱了时间可爱的部分。/我想,我不能再爱别的。/……”我们可以说这样的诗歌写作显示出一个女诗人在这个时代其性格的坚毅与品性的高洁。这是阿毛作为诗人、作为女性写作者的独特形象……
    林白写道:……阿毛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一个有着适度的偏执与丰盈的感恩的诗人。这个诗人外表柔弱,文字里却有着坚硬的《原则》,……一个狂热地爱着文字的人,必然像那个痴迷地爱着王子的人鱼——身心在尖刀般的刺疼中渐成泡沫,而文字却成为波澜壮阔的海——它们永不停息地奢望着无边无际的爱与永生。最后,在阿毛的诗里,文字也熔炼成利器,对抗着时间这个最大的敌人。
    是的,我写诗,就是拥有了武器;我写诗,就是我在生活;我写诗,就是我活着。因为,我只爱诗,只爱了时间可爱的部分。
    这已经足够了,已经很奢侈了。我还需要有别的生活,别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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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38:35 | 只看该作者
多么爱

■ 阿 毛
    去年的大雪天,我写过一首诗,名叫《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献给我的一位在爱情中的同性朋友。这首诗的最后两句是这样的:“如此雪天,我不想私奔,只想好好地爱一个人,/或者写一首流传千古的诗。”其实,这不但是我的爱情理想,也是我的诗歌理想。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两个理想叠加起来,就可以看作我写作爱情诗的理想——那就是写一首流传千古的爱情诗。
   
现在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我来领这样一个最佳爱情诗歌奖,我认为这个奖就是对我这两个理想的最大鼓励与最高奖赏,我非常高兴获得这个奖。我把这个奖看作是一顶爱情的桂冠、诗歌的桂冠。我喜欢爱情,喜爱诗歌,喜欢它们给予我的珍贵而美妙的感受。
     
在这样一个似乎随处有爱情随时有爱情,但其实爱情似是而非形迹可疑的年代,不但真爱难以寻觅与辨认,也更难以持久与永恒。长久的真爱成为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稀世之宝。爱情的如此现状,让我们更多的是一边爱着,一边怀疑;此刻是颤栗的享受,彼刻可能是无谓的离弃。我们都想拚命抓住对方,发觉一个被时时爱着的自己和长远的前途,但可能我们一转身就是陌路。一切都是深深的空茫与孤独。后来,我们都身心疲惫。我们说爱情来过。我们还在盼望爱情再来。
     
这便是爱情的现状,爱中与爱后的我们的现状。这便是现在的爱情,我们时代的爱情。
     
爱情几乎跟我们的现代生活一样莫名复杂。这令我们的诗歌写作、爱情诗的写作难度空前增加。因为作为有诗歌理想的诗人,在爱情诗的写作中,我们不但要写出爱情的现代性,还要让诗歌本身充满现代性。因为我们不但要让爱情诗成为爱中人的心理图景,更要让它成为时代爱情的传记、时代的传记。
     
这是我在爱情诗里必须要做到的。我写《多么爱》、我写《温暖》、我写《波浪》,还有《现在的爱情》都是对这个时代的爱情、对这个时代爱中人的刻写与描摹。最后,我还想说的是,不管时代如何改变,我们都奢望人能永远,爱能永恒!
     
我有多么爱爱情,我的诗歌就有多么爱内心有永爱之人!
     
谢谢大家,谢谢心中常怀爱情之人。
                                                                 20091114日于西安
此文系阿毛在“最佳爱情诗奖”颁奖典礼上的获奖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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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40:13 | 只看该作者
一种奔跑的美----兼谈阿毛印象
余 语

    阿毛的长篇《谁带我回家》,阅读的过程就如拾级而上,越深入进去,越发让我难以割舍,书写完了,故事讲完了,可是原先那种将它视做言情小说的心情却没有了,读通或许容易,读懂似乎还需要细细品味。文如其人,阿毛永远是阿毛,她给予读者的永远是惊喜,震惊,她始终以一种思考的姿态展现在读者面前,但又决不做作,不讲深奥的艰涩的故事,也决不说粗俗的语言,更没有无病呻吟的病态情感。阿毛其文及其人给我的意象就好比原始森林里的一只梅花鹿,即使面对猎人的枪口,也是那么从容,优雅但又决不去掉自己的锋芒。
   《谁带我回家》,继承了阿毛一贯的风格,就如她的字,她平日的素描,她的穿衣哲学,她的言谈,她的处世态度,干脆利落,却又有那么一点妩媚,还加上一点最重要的力量之美。
    生与死,是一个生生不息永远需要解决却又难以解决的问题。人们想要逃避它,却又不得不面对它;人们早知道答案,却无从知道它的过程。生是美丽的却又痛苦无比,死是残酷的却又让一切得到了解脱。生死的话题就是那么充满了未知的魅力。生与死究竟有什么关联,人类应该如何正确面对,小说给出了答案,却又让读者自己去思索。温柔的生就是为了温柔的死,挺住意味着一切!我想作者并无意去责怪那些不堪重负而选择结束生命的人,她只是给予他们最深的祝福,告慰痛苦的灵魂,抚慰绝望的人们。
    选择一个爱情故事,来承载这样沉重的话题,这种驾驭的能力并非一般作者所拥有的,这也是与阿毛的气质相符的,做女人的纯粹,对生活,对社会的责任却丝毫不逊须眉。题材单一,主题依然大气,不仅故事叙述的让你荡气回肠,主题更让你有一种被灵魂深处击中的感觉。
    就如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这篇小说可以看作是浪漫主义,但更是写实主义。你可以把它看作爱情小说,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部探讨生活,生命的哲理书。生活就是这般,拥有的同时就是失去,小说的主人公亚非拥有了一切女人渴望的东西,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让她拥有一切的原因是她的美貌,她的才华,她的爱情而最后让她失去一切又正是因为她拥有的这些。作者在我们女主人公身上寄予了太多的理想,若非她因家庭残缺而导致的偏执,她真可算完人,另一方面,正因为她的偏执让这一文学形象丰满而有深度。正可谓“白玉有瑕。我们的亚非也变得可爱,变的让我们容易接受,更重要的一点是让这一形象可以自身完成对生活的转变,“是存在还是毁灭”,自己去把握自己的命运。生活的本质也许很简单,但是生活的过程却充满太多复杂的因素,虽然人人都明白繁华过后是凋零,可是逃不过宿命的人们又怎能拒绝那奔跑途中刹那或永恒的美呢?这也是作者不舍让亚非选择自杀的原因。书中出现的别墅,汽车甚至仅仅一场化装舞会,那都是意味深长的,谁生,谁死,谁在歌唱,谁在哭泣,又有谁在坚守,也许只是巧合,作者在毫不掩饰自己喜好的同时,仍然告诉我们,物质永远只是一种表相,真正直达内心的东西才会永恒。对于临终者的调查表明,死亡来临的刹那,掠过脑海的记忆深刻的就是一些简单的欢笑或悲伤,没有大喜大悲也没有深仇大恨,“人之死,性本善”。嫉妒,破坏远远不会给我们带来快乐,为了快乐而去破坏,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这是坚决需要摈弃的。
    辛风,辛雨,一对姐妹,作者让她们成为善与恶,美与丑的化身,一个浸淫在自己高尚的精神世界,一个却为物欲所困,作者是在告诉我们,人生善恶一念间,生活常常是矛盾的,但是这永远不能成为我们沉沦,堕落的理由。无论何时,人应该受现实和文明河岸的约束,否则决堤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作者在让文中几名男女主人公获得意外感情的同时,却吝啬给他们善终,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感情结果,就是在痛苦中度生,对于杨帆这一感情世界稍显不完美的成功男人,作者也让他选择了自杀,可以理解为艺术家的求真求美使然但更体现了作者的道德主张。玫瑰花瓣散落在爱情的海水里,美是美可那只是凄美,她还远不如浮萍、水草那么有生命力,她的根一旦被现实的利刃拔去,她的美只能成为我们内心的回忆。爱情就如玫瑰,绚丽娇艳然而多刺如果不经常更换水分,她凋零的速度之快,是其他花类所不及的。将凋零的玫瑰花瓣做成植物标本,现实中很少有人这么有耐心这么做,但作者做了,她不惜用优美的诗歌,也不惜改变易遭致非议的人物命运结局,几对有情人,几种另类的爱情都不得以婚姻的形式存活,这着实不符合功利社会的现实;又集中一群事业成功的男人,允许有他们的爱情的梦想,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但不让他们的愿望之花在现实生活中生长,结果。作者还特意安排他们周围都有代表道德、善良、美好的女性引导他们情感的方向,不让社会迷失太久。在人人叫嚣为己而活,在新新人类大玩感情花样,宣称感情至上的社会,作者关注的仍然是道德的重新建构,坚持的并向往的仍然是那种执子之手,偕子至老的严肃而完美的爱情。
    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种激情,不需要理由,与之厮守终生却要耗去激情,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这样还不够,作者在善恶终有报的思想支配下,还安排了辛风做一名娴静的修女。辛风她没有任何过错,却要承担别人的过错而惩罚,姑且看作是惩罚自己吧,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我们的亲人有时会因为我们比我们承受更多的喜与悲。辛风的宗教信仰就是万物皆有善根,人决不仅仅为自己而活。作者强化了自己一贯的主张。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如此深刻主题下还是继续关注了女性的命运。在本文中,男主人翁几乎都是配角,尽管他们或权高位重,或才华横溢,或因年老而沧桑,或因年少而得志,但他们无一例外为情所困,
为爱而痴,他们除了杨帆的多情,无一不是专情的(杨帆还因情不得偿而自杀),这与当今社会男人们对感情的理解与把握相差甚远,作者在营造理想状态的同时也揭示了生命的最本源的状态,无论你多么辉煌,无论你多么坚硬,到最后感情这看来最脆弱的利剑是唯一可以穿透时间这个未知而又无情的网的。岁月无情,红颜易老,“无可奈何花落去” 、“天若有情天亦老”,每每读到这些都让我们这些女人们心灵颤动,热泪盈眶,那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祭奠,女人心,为谁愁为谁忧,在这纷扰的尘世,女人爱自己,女人正确对待自己的爱情,婚姻,亲人,也许社会离桃花源不远了吧。《谁带我回家》一文营造的意境,那种电影镜头似的情节再现,大胆而又丰富的色调,贯穿始终的主题探讨,都给人一种无以言说的力量。作为一位关注女性,热爱女性的作家,阿毛给她的女主人公都安排了合适的去处,这比起文中出现的大部分男性的结局而言,她实在是偏爱她们了。特别是亚非最后,不仅没有被一连串的打击所击垮(尽管这些打击让她始料不及),而且还和王峰有了自己的孩子,走向了新生。艺术女性,诱惑比平常女性而言多的多,有些还是致命的,但自爱者,作者会让她得到更多的爱,会得到永生。亚非的孩子将让她顽强的生活下去,亚非一家会和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样幸福,美满!孩子是所有主题的归结点,爱了,恨了,生着,死去,孩子是希望,也是我们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强有力的真实的存在。
    再来说说《谁带我回家》这一标题吧。家既抽象,又具体。夜幕下,曲终人散,回家是每一个男人女人最后的归宿,可是,家是温馨的还是冷漠的,家仅仅只是摆设还是心灵安放之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滚滚红尘,拥有自己心灵的家园,这是作者善良的愿望。然而,能够带自己到心灵彼岸只有我们自己。阿毛不会迎合媚俗、猎奇的阅读倾向,也不会为了发行量和知名度去放弃自己的主张,哪怕只是暂时的放弃,她只会默默的用心笔耕,只会温柔地关注,好比一株睡莲,似淑女般安静,但无人可以忽视她的内心。

    作者选择这样的话题,决非偶然。作者一直是自觉地关注着社会,意义远远超出悲天悯人,这也许与作者是学哲学的背景有关,但我更愿意把它归结到她心质高洁,睿智过人,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思想高度。‘写作就是预知’,若非女巫,便是圣人,不,不仅仅如此,身居斗室,心怀天下;身系女人,情系家国,阿毛她可以为一只蝴蝶的到来而欣喜,也会为海啸的来临而悲伤;面对荣誉、财富、她可以一笑了之;但对于人世,朋友、亲人的苦难,她决不会袖手旁观。道德情操的自觉修炼,与生俱来的悲苦意识,还有那不断提升的思想高度,造就了她的独具慧眼。她乐,决非只为己乐;她悲,为大众为芸芸众生悲,为世事无常悲,为世风日下悲。作为一位熟悉她的生活了解她的经历的人,我知道她可以放弃悠闲而又优裕的高校工作,放弃人人看来仕途在望的前程,去做一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文学编辑,又进入作协成为一名专业作家,自己给自己加上了发条,只因为她太爱文学太爱她思索关注的芸芸众生了。她可以在笔会上侃侃而谈,更多的却是静静的思考与倾听,她不会去忽略自己的内心,但也不会去盲从;她可以在镜头前和晚宴上光彩照人,但不会拒绝做一位围裙妈妈,她就是这样,丰富,但不自傲;生为女人,不依附;是强者,却不逞强。每一个人生来就是肩负着某种使命的,阿毛就是肩负着文学艺术的神圣使命,她也以此为自己的信仰,听从缪斯的呼唤,奔跑着。我们生,是在向死奔跑着,死却又寄托着我们向生奔跑的美好祝愿。奔跑的姿态或许不那么重要,奔跑途中的人和事,还有那一片风景有时会让我们停止脚步,但决不能让我们迷失方向。她总是在奔跑,却又惜墨如金,以她涉猎文学的广度和深度,以她驾驭各类文学体裁的能力,以她知识结构的完整和她讲故事的高超技巧,还有那一份现在有些文人不那么在乎的责任感,她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大家,我期待着,读者也期待着。
                                                             载2005年?月?日《东楚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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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41:21 | 只看该作者
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论文选辑
诗歌张力的建构
                          ——阿毛诗歌特质之探
罗小凤
    阿毛的诗淡然如烟,却意境幽远,潜藏着震撼力,恬淡如水的语言背后深潜震撼力的震源便在于其诗歌张力的建构。如果把她的诗比作一座漂浮于水面的冰山,冰山的晶莹剔透便是其诗歌外在景观,而构成和支架冰山的内在肌理却蕴涵深厚,阿毛诗歌中的张力就是架构其诗歌景观的内在肌理。
   张力,源出于物理学概念,指同一物体内部两相邻部分之间相互作用且方向相反的拉力。诗学场域中的“张力”概念最早由美国新批评派的理论家艾伦·泰特挪用过来,他在1938年撰写的《论诗的张力》一文中明确提出“我所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发现的全部外延和内涵的有机整体。”[1]泰特的张力(tension)乃取英文内涵(intension)和外延(extension)这两个词的相同部分tension来表示,即强调写诗要兼顾诗的内涵和外延。他认为,科学只使用外延,对语言的使用不充分。好诗由于内涵与外延同时并存,互为补充,诗的意义靠它们的共存与相互作用得以丰富。泰特确实从“张力”视角把捉住了诗歌魅力的要领,后人在此基础上对泰特的张力论不断进行阐发和引申,主要指一句诗或一首诗中同时包含两种或多种冲突因素而又相反相成、微妙统一的一种艺术魅力,成为诗歌内部各矛盾因素对立统一现象的总称,“一般而论,凡是存在着对立而又相互联系的力量、冲动或意义的地方,都有着张力”[2]。阿毛的诗正是通过这种诗性张力的勃发与延展,自由驰骋想象力,在语言张力、诗与思的张力、诗性与世俗性的张力、真实与想象的张力等多元冲突中拓展开诗性张力所建构的无限空间与魅力。
一、语言的张力
    阿毛对语言拥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并善于把这种敏感转化成一种创造性话语,通过单纯质朴而深入浅出的语言拓展诗歌的可能性,在张力性语言中挖掘生活本质,虽平白如话却极具陌生化效果和感染力。
    悖论语言是阿毛诗歌语言张力展开的重要方式。美国新批评家克林斯·布鲁克斯1947年发表论文《悖论语言》,认为诗歌的语言是悖论的语言,诗歌语言的“各种平面在不断地倾倒,必然会有重叠、差异、矛盾”[3],他把悖论语言视为诗歌区别于其他文体的最本质特征:“诗人要表达的真理只能用悖论语言”。阿毛善于对语言进行反常规的使用,总出其不意地把平淡无奇的词语和滥俗庸常的比喻转换成新奇甚至令人震惊的“白纸黑钻”,如“一群被割了耳朵的听众”、“丝绸的喉咙”(《诗朗诵》)、“一出生就老了”(《引力》)、“一个是天使,一个是天使一样好看的魔鬼”(《早春的唯美》)、“我出发,我返回,/我是自己的他乡”(《春天来了》)等都是从普通的日常生活择取事件和场景、细节、感觉,却以非常状态呈现于诗行,把读者的感觉从习惯式的“嗜眠症”中唤醒;“不是说被束之高阁的好命运——/踮着脚尖够不着,够着了就会被砸坏脑袋的/传统”(《美德》)、“高山仰止的建筑学,/被摇滚乐剽窃的重金属与晶片的意外之喜”(《更坚定地写诗》)等则是大词小用,虚词实用,化深为浅,化难为简,以语词新的、突兀的结合糅合矛盾的语义,表现平常事物的不平常,达到陌生化效果。
    反讽是阿毛诗歌语言张力的另一重要手法。《美德》这首诗以“美德”这个褒义词为标题,诗中却完全背离审美定势,拆开“美”与“德”进行反讽言说。而在反讽言说中,诗人完全采用自然如话的日常语言:“我在说美德。//不是说被踩在脚下,或已经扔垃圾桶的/脏围裙、破抹布。”在常俗的“唠叨”似言说中,“美德”与“脏围裙、破抹布”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劲的视觉冲击。“世风省去德,只爱美://一些美专吃青春;一些美吃他人的嘴唇和下巴、口袋——吃了血,还吃心”,这种特殊的用词、用句技巧显示了惊人的“文化的转化力”(西川曾评海子语)。《早春的唯美》、《艺术论》、《发展史》、《规则》、《野马》、《中秋节变奏诗》、《我们的平安夜》等诗都使用了反讽手法,在巧妙引入的日常词汇、经验间“化腐朽为神奇”,用语言的利刃剖开生活硬壳,直抵本质层面的残酷真实。
    阿毛的许多诗还常使用隐喻修辞。隐喻是对标准语言的叛离,通过语义空间的物理性位移实现语言指涉空间的漂移,使毫不相干的语词化为同源性所指,迂回曲折地增强语言的魅力。阿毛的《女人辞典》中引入了《圣经》中夏娃在蛇的诱惑下偷吃禁果的神话原型,因此其诗中的蛇、夏娃、果子、智慧、羞涩、疼痛、贪婪等都携带着文化隐喻内涵,不能仅从一般语义层面去理解。《人面》中的“人面”、“桃花”,《肋骨》中的“肋骨”、“蛇”、“智慧”,《夏娃》中的“肋骨”等都是隐喻语汇,其背后潜藏着能指之外的外延性内涵,这些语词的使用构成了诗歌内涵与外延之间的张力,常常一种意识隐匿着另一种意识,一种生命轨迹隐匿着另一种生命轨迹。
二、诗与思的张力
    阿毛在诗中写道:“我们打开的诗卷,/作者:思与诗,/时间:从思开始,到诗为止。”(《诗卷》)这正是她自己诗歌创作的真实写照,哲学专业出身的阿毛便在诗与思之间展开诗歌张力的建构,“诗”中有“思”,“思”中有“诗”,诗思结合,感性与理性交融,形成了诗歌思维上的遒劲张力。
(一)  非个人化的张力
“非个人化”源于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提出到的“非个人化”理论,亦译为“非人格化”、“非个性化”,艾略特认为“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 [4]在他看来,诗人只是一个“使种种印象和经验就在这个工具里用种种特别的意想不到的方式来相互结合” [5]的媒介,强调诗人要自我克制,将个体的情绪与经验作为客体来观察,以获得对这种情感与经验的整体认知,从而走出个体局限,将自我的个体经验升华为人类社会的共性经验,从而拓展诗歌的表现空间。哲学专业出身的阿毛善于隐匿诗歌激情,通过理性节制与约束呈现客观诗风。《高大的白杨树》中的“白杨树”已被无数文人骚客招纳入诗,但阿毛面对驻校诗人公寓窗外那棵朝夕相伴的白杨树,她没有无病呻吟式地抒发自己对白杨树的感情,而是跳脱开以往所有白杨树言说模式的既有影子,从“押韵”的角度将个人的独特体验升华为“思”的张力,“白杨树”化身为一个押了太多行内韵的诗人,在微风簌簌作响的动与静中制造“美丽而无害的风暴”,使“这首诗”“成为白杨树梢/更疯狂的那一簇”,完全遁隐了诗人个人对白杨树的情绪体验,让白杨树在“文字与电流押韵”的特殊情境中自己“说话”,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新奇感受。
    正是“非个人化”的视角,使阿毛在她敏锐地捕捉住瞬间的感觉后能迅速地跳出这种感觉视阈而将之升华,她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正如阿毛自己所言:“我所追求的是在看似简单的句子中呈现生活的深度,世界的深度,甚至是生命的深度”(《变奏》跋),也因此,她诗里总泛溢着“智性”色彩,如:
醒来,就是城市不能安慰乡村,/就是老年怀念童年;/醒来,就是这一段无法安慰上一段,/结局无法安慰开始。(《半夜醒来》)
    诗人抓住“半夜醒来”这一日常经验,升华为对城市与乡村、老年与童年、现在与过去、结局与开始之关系的体悟,富有哲性光辉,耐人咀嚼。“这令我们一生都在拆东墙补西墙,/都在亡羊补牢”(《风言》)、“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是死亡和时间”(《死亡打击爱》)“世界还是太无聊、太贫乏,/致使更多的人,生而为敌”(《夏娃》)、“写作的人,一生都在怀孕”(《谐音,象形》)、“这四季的初始、人类的童年,/被一条叫过去的虫蛀空”(《致春天》)等诗句都显示了诗人刀子般的语言所抵达的“思”性本质。跳出“小我”,开拓视野,抵达人类性经验,这是她在诗与思的张力建构中所抵达的境界。
    阿毛的爱情诗也彰显了她的“非个人化”张力。她笔下对爱情的书写不同于一般爱情诗的或深情绵邈,或悱恻动人,她仿佛早已看破红尘,抛开一己之情,冷静客观地揭开爱情之伤,抵达爱情本质之思。《爱情病》中的《风与火》看穿了女性与男性在爱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实就是火与风,风助长火,火遇上风便燃烧,燃烧成灰烬是女性无法避免的命运,因此“她写这字时,/尚有一点没掉完的魂”、“她喜欢燃烧,/却拒绝成为灰烬”两句诗虽未至绝望之境而实更绝望,对女性在爱情中的命运体察一针见血,犀利尖锐。《不恰当的耳语》最末两节“好了,都夜了。/我们各自回家”与“躺在各自的双人床上,/跟梦境私奔!”残忍地揭出爱情之伤,《死亡打击爱》更触目惊心地暴露爱情病的残酷症状:“上月开始的爱,/现在冻坏了,/我用文字给它取暖”、“不论多少个轮回,/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是死亡和时间”。阿毛在《词》中把词与词的关系形容为相遇、相爱、结婚,贴切而新奇;《取暖》中把爱的本质理解为“取暖”,“如此醉心地爱一首诗/比爱一个人更可靠,/更幸运”(《爱》)则透视了爱的虚无本质。阿毛笔下的“爱”与“爱情”已经成为被解剖的对象,隐匿了诗人个人的情感,她的个体经验只是爱情病症的症候,她所要解剖出来的是爱情的本质和病根,这种解剖显然是在诗人的诗与思之建构的探照灯下进行。
(二)“相对”的张力
    虽然阿毛认为“学哲学的经历,对我不过是一种反向的规劝与提醒”[6],但事实上,哲学思想的一些理念与意识已经无意识地渗透进阿毛诗歌,她的诗中充满了“相对论”思想,于对照、对比中运行诗思,“相对论” 的逻辑思维无处不在,使其诗在诗与思、感性与理性之间展开张力建构,引人深思,而又不乏诗意。《以前和现在》全诗分两节,一节写以前,一节写现在,以前和现在的生活场景与细节各自形成鲜明对照,在对照中升华为对生命本相的观照,体悟人生的不同况味;《独角戏》无疑是“相对论”的极致性发挥,“两个人的戏”与“一个人唱”、“两个家庭的事”与“一个人担”、“一个国家的事”与“无数个国度”、“灵魂”与“肉体”、“大地”与“天空”、“芳草”和“天涯”、“地震”和“尸体”、“医院”和“葬场”、“尘土”和“墓碑”各自对照,在这些对照中勾画出“独角戏”的情节与内容。《我是这最末一个》中“最末一个”与“最初一个”、《在场的忧伤》中的“忧伤”与“思想”、《风声》中的“白天”与“夜晚”、“出生”与“死去”、《永不醒来》中的“醒”与“睡”等都形成鲜明对照,在对照中构成张力。
    阿毛善于在矛盾冲突的反对性诗歌思维中建构诗歌张力,她总在正面看反面,从表面看到底层或核心,在明处看到暗处,从浮华看到沧桑,从美丽看到丑陋,从道德看到阴暗,她揭开事物或事件表象背后隐藏最深的那层面纱,敞露真实,于是生活的矛盾、冲突便在她的诗里无处不在了,她通过剪辑编码这些矛盾冲突的片段,展现了她编织诗歌张力的“特异功能”。《剪辑火车和水波》标题中的“剪辑火车和水波”便充满矛盾逻辑,火车和水波本来无法剪辑,但阿毛用她的诗性思维进行“剪辑”,一开篇便是“火车跑断了”,而 “火车向我索要铁轨”、“水波向我索要墓碑”更是一般生活逻辑中不可能发生的现实,但在她诗笔下却仿佛水到渠成;“那些在医院等坐诊专家的人,/不是在等处方,而是在等判决”(《凌晨排队等专家号》)从凌晨排队等专家号这一现代社会中背离常情的怪异的社会现象引出自己的独特思考;《我们的平安夜》针对“西方热”的盲目跟风,以“平安夜”为基点,透视中国人过平安夜的滑稽、悲哀与荒谬:“别人在过圣诞,我们在过难”、“别人的平安在家里,/我们的平安在危险里”,可谓一针见血地剖开了中国人的病状。《钻石的形成》、《向晚的艺术》、《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等诗都通过一系列矛盾、冲突更深刻更触目惊心地揭示生活真理。
    海德格尔曾说:“一切冥想的思都是诗,一切创作的诗都是思。思与诗是邻居。思想的诗人和诗意的思者本身意味着诗与思在不同中相互包容,达到同一。” [7]阿毛的诗一直在诗与思之间腾挪回转,在感性的诗意与智性的哲思之间碰撞出勃发的张力。
三、诗性与世俗性的张力
    用手,用那双写诗的手,
     来戳破与世俗之间的那层关系。(《对立》)
     这两句诗正是阿毛诗歌在诗性与世俗性之间展开张力的映照。阿毛在日常俗世生活中寻找诗的感觉,又善于把各种感觉、词句和意象集中、分解、再组合成新的“化合物”,使诗性与世俗性巧妙缝合。
    阿毛的诗歌对焦点对准当下日常生活场景,真实地表现普通人的原生态生活状貌和惯常的生活细节,摆脱了政治、文化、历史等宏大叙事,正如于坚所言:“概念化的文明史其实是一部对具体的在场的新鲜的日常生活的遗忘史”[8]阿毛的诗突入个人生活空间,以未加修饰的平实语言,诗写家庭的、琐碎的、现世的、世俗化的、庸常的日常生活场景,表现平常人的烦恼、快乐,是“地上诗歌”,“有地气、有体温、有芳香、有血液;有我的、你的、我们大家的生活,梦想,爱与疼痛……”[9],“螺丝松了”、“机器坏了”(《我们的时代》)、“歌曲哼完了,/频道搜遍了,/书页翻卷了,/床榻睡晕了”(《孤独症》)、“困。她困”(《途中的美学》)、“以席卷之势,车模们!”(《车市》)等诗句都仿佛信手拈来,贴近生活,走入日常,从极细小的日常生活场景切入,将生活的原生态呈露无遗。但阿毛的诗并不停留于琐碎与庸常的铺陈罗列,她的诗学追求并不滞足于日常生活诗学,而是以日常生活场景为入口,出其不意地藏匿着“刀子和麻药”,通过呈现生活中的各种痛以唤醒人们在秩序化的精神生活中日趋僵硬的模式化心理,如《野马》中诗写了在新疆见到的“野马”,传说中桀骜不驯、昂首狂奔,但现实中眼见的野马却“不仅悠闲,还温文尔雅”,于是诗人在“失落”中感叹:“人有野性,动物有人性”,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迅速提升了此前对世俗性日常经验的书写,敞开了诗性与世俗性之间的张力。《我们的时代》一诗中在描画了各种场景后,结尾“不是我的眼神迷离,/是一个时代的醉生梦死”一句直指时代病症,可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不经意处“石破天惊”。《中年》一诗串联日常生活中时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加以智性组合,传达出人到中年的诗人在历经生活沧桑和磨砺后对人生的认识。与富有小资情调的散文家董桥曾把中年比作“下午茶”的沧桑而浪漫不同,阿毛撕破了生活表面罗曼蒂克的面纱,一针见血而入木三分地勾勒了一个中年人的无奈。阿毛把“爱”比作“毒药”,宁愿“骨骼里长刺,毛发都长成钉子”也不要“爱”,极其毒辣犀利地呈露了中年人的精神图案。
    于坚认为:“诗人写作是神性的写作,而不是知识的写作。在这里,我所说的神性,并不是‘比你较为神圣’的乌托邦主义,而是对人生的日常经验世界中被知识遮蔽着的诗性的澄明。”[10]在于坚看来,诗歌的神性来自被知识遮蔽了的日常经验,因此,神性即诗性,其获得只能从体会和品味个人生命的存在和经验出发。阿毛正以诗性与世俗性的张力建构践行了于坚的这一诗学追求,从个体生命经验出发,努力以自我的超越性感触把握时代、文化与自然的关系,抵达“人类性”经验层面,努力“要成为生活、时代的传记”[11]。
四、真实与想象的张力
    戴望舒曾说:“诗是由真实经过想象而出来的,不单是真实,亦不单是想象”[12]阿毛的许多诗真正是经由想象出来的真实,她努力地在真实与想象之间寻求平衡,既避免了直接宣泄情感,又避免晦涩难懂的弊病,由此敞开诗意的张力网。《在图书馆伐木》无疑是典型之作,阿毛从未去过国家图书馆,却写出一首“在图书馆伐木”场景的诗,她纵横恣意驰骋想象和幻想:“用钉子钉脑子在书里/将心脏固定在缪斯胸腔”、“枝形吊灯/晚香玉和羊皮卷/笔记本里刺绣”、“南瓜花编织繁星/丝绸斗篷顶着所有死亡”,这些场景完全是诗人诗意想象出的“图书馆印象”。她还不露痕迹地巧妙化用了吴刚砍树的典故,“无需披风和十字架/为了文字的厚重/我砍伐国图的桉树”,在充分展开的想象中精鹜八极、心游万仞。
    由于诗人超强的想象力,她的目光更具有穿透力,她善于以词与词的关系展开想象,发现一些事物、事件、人与自然之间的微妙而新奇的联系,抵达关系的真实本质。如《像春天一样》:
    春天是一个绿色的词,
    它落进我的诗里,
    让轻风、细雨、幼芽
    做了它的形容词。
    诗人对春天的独特感觉通过独特的想象展开,给人以新奇的感觉盛宴。古往今来,成千上万首诗垂慕于春天丰姿,阿毛置各种抒情、描写腔调于度外,而把春天想象成一个绿色的词,落进“我”的诗,而轻风、细雨、幼芽这些其他诗中反复伸展春天姿态的陪衬物则被镶嵌成春天的形容词,它们与春天的关系就是词与词的关系,这种创意性发现显然非阿毛独特的想象力莫属。诗本是语言的艺术,诗人以语言关系为视角去把握人与人、物、自然、社会、世界的各种复杂关系,无疑敏锐而独特,渗透了对语言的形而上思考。以词与词的语言关系去想象人、物、自然、社会、历史之间关系的诗在阿毛笔下处处皆是,许多关系在她眼中都成了词与词的关系,而词与词的关系也都可以反过来用人与人的关系去形容,这几乎是一种语言本质主义的想象方式,如《写下的容颜》中“动词永远在爱,形容词/永远在赞美。而我和你,/还有他啊——这样的代词,/在越来越多的语境中,/成为悄悄遮护的容颜”,通过词与词的关系,巧妙勾画人与人的关系;《多么爱》中以形容词、动词和名词象征爱的三个阶段和情状,显然形容词和动词是年轻时的爱,充满了修饰与激情、活力,而人到中年后,“昔日丰满的血肉之躯,/只剩下一张带血的皮,和一把嶙峋的骨头”,于是“现在,我用得最多的是名词,/也只剩下名词”,但虽然成为“不能再爱之人”,诗人依然以诗写爱,“用尽了剩下的名词,/也用尽了这血肉之躯”,诗人以形容词、动词和名词象征的三个阶段形象地描摹了“多么爱”的心理图景。《心要静下来》、《词》、《2005年11月的阅读》、《反秩序》、《写火车》等诗都通过“词”把握各种关系,阿毛倚靠超强的想象力,真正而巧妙地揭示各种关系的真实层面,陌生而新奇,让人叹服。
    阿毛还常用蒙太奇手法展开想象空间和诗歌张力。“蒙太奇”最初来自建筑学术语,是法文montage的音译,原意为构成、装配,后来被延伸挪用到电影创作中,成为电影的主要表现手段之一,即把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镜头进行画面剪辑和画面合成叙述情节、刻画人物的手法。由于多个不同镜头组合在一起时会产生单个镜头本身所不具有的效果,因而蒙太奇手法被电影艺术青睐。阿毛借用了电影艺术中的蒙太奇手法来拓展自己的想象空间和诗歌张力。在想象力的驱使下,阿毛诗歌的跳跃性非常强,常以某一个事物或意象为基点衍生出另一个或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意象,她蒙太奇式地将它们组接起来,在想象中展开诗的感觉,构成真实与想象之间的张力。《安慰一枚枯叶》由一枚枯叶而展开想象,让枯叶也拥有“黄褐斑和皱纹”、“委琐和莫名的伤痕”、“老脸和小委屈”、“嘶哑的嗓音和不再睁开的眼睛”;《石头也会疼》在诗人的想象中石头会疼,头发、嘴唇、牙齿、眼泪等世间万物都会疼;《永不醒来》、《岁月签收》、《雪在哪里不哭》、《印象诗》等都以蒙太奇手法在系列意象之间转接跳腾,充分驰骋想象和幻想。正是丰富的想象力让阿毛诗思腾挪跌宕,能透过现实表象深察生活本真,在想象的路径中抵达生活本质层面的揭露。
    “张力”,正是阿毛平淡无奇的诗歌语言背后诗歌魅力的不竭源泉。阿毛的诗歌以“张力”建构了其诗歌的“刀子和麻药”,在语言内部、诗与思、诗性与世俗性、真实与想象之间展开多重张力,构筑出其诗歌特有的深度、厚度和穿透力。
注释:
[1][3]赵毅衡:《“新批评”文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P117,P313
[2]王先霈等:《文艺批评术语词典》,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P287
[4] [5]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见《艾略特诗学文集》,王恩衷编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年版,P8,P6
[6] [9] [11]阿毛:《变奏·跋》,《变奏》,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
[7] [德]海德格尔:《诗•••语言•思》,彭富春译,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P6
[8] 于坚:《1998年中国新诗年鉴》,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
[10] 于坚:《于坚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P401
[12] 戴望舒:《诗论零札》,《现代》,第2卷第1期,1931年
一首首永远读不淡的诗
                                      ———读阿毛诗歌,片章感受
唐朝晖

0
    我们曾经奔跑在诗歌的大道上,道路宽阔到目光所达之处都是诗,都是歌。
    现在,十年、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声音愈来愈内敛,文字愈来愈谨慎,心境愈来愈豁达。
    阿毛的诗歌,在舒缓轻柔中,携带着慵懒下午阳光的气味。
1
    阿毛诗歌的语言直指所向之物,用色调直接绘出场景的忧伤之力。
    在阿毛的文字里,我体会到的是:忧伤是一柄软韧的柳叶长刀,在语言的身体里,轻轻拖动刀刃,所游之处,鲜血滴落,如阿毛诗歌:
    “我是这最末一个,留着黑发与披肩。”
    “你和你的幻想一直忧伤。”
    “预示你全部的成长。”
    不论是肯定句还是问句,都是那样的直接,她直接发问,在发问中给了我们肯定的答案,像:
   “不管落进火焰里的眼泪,
    是天真还是爱?
    心要静下来。”
    我们可以静下来吗?答案其实是否定的,《大学》里说:“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我们“得”到了什么?几十年的飞速发展,得到了金钱和权利,这些是我们身体唯一所需的吗?
    落进火焰的眼泪可以回答我们。
    这就是阿毛诗歌的魅力,以及她的思考。
2
    阿毛一次次在妙美的旋律中起步,如她的诗歌:
   “还有那些花,
    它们总在春天开。”
    阿毛在诗行中轻踏数步,就会在镜子里看见各种幽暗的象征之物,而这些物件无一不是一件件悲伤的工具。阿毛的文字在说:
    “而地室幽静的说服力,
     ……我仍然不会浪费雨水,
     ……春水已经泛滥。
3
    阿毛穿行于南方的城市和北方的街道,与身边的朋友握手,春天来了,她在春天浅唱:
    “人头攒涌,
     道路太多。”
    之后,阿毛回到她自身的对面,看着自己,对自己发问,她担心她的自己也会离她而去。她的诗歌这样写:
    “我出发,我返回,
    我是自己的他乡。”
    是恐惧?是对人类的担心!回到诗歌的标题,《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之后,意味着春暖花开?意味着新的一年?意味着新生事物的绽放?
    通过我们对春天的常规理解,诗人把沉甸甸的春天背面转过来给我们看,春天来了,我们人类都做了些什么?我们自己找回自己了吗?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不动声色地刺伤我们。
4
    下面我要引用和说到的是阿毛的诗歌《消逝之前》。
    与时间协调的人是最幸福的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与时间轻轻握手,有多少人可以在时间的长廊观花赏月,看人潮人往,阿毛在说:
    “再有几页文字,我就能度过
    午夜,幽静,寂寞的虫噬
    和沙漏的严谨;”
    时间在她这里是轻缓的,寂寞的,可以触摸到阿毛珍爱时间的气息,她顺现在的时间流畅,也可以轻易地通过:
     “一些泪水,我就能回到
    上个世纪的雨中”。
    记忆是人存活的其中一个理由,我的理解是,不只是上个世纪,还是上上个世纪,很多歌世纪以前的,曾经的那与今天的阿毛多少有点关系的人,我们回到那个时代和那些人身边。阿毛说:
    “再有一些童话,
     再有一些偏执,我就能走进诗里;”
     童话是科学的另一种时态,正常的偏执是有所为的人所具备的一种品质。诗人借助童话和偏执两个在平常中似乎对立的状态进入诗歌的时间。至于消逝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也无关紧要,因为只是为了:
    “让我的世界安心。”
5
    女人,人类世界的一半。《女人词典》无疑是阿毛的一首重要代表作品。
    诗人借助神话开篇,其实只是一种简单的表叙,一种简单的姿态而已,没有太多的意味,作者对这些也没有寄予厚望,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诗歌第一行是整首诗歌的总纲,第一行一十五个字完成了这首诗歌色调工程,甚至是诗歌的所有内涵和象征,都涵盖与此:
    “暗夜里的种子怎样变成一个花骨朵?”
     首行首词:暗夜,不只是色调,重要的是女人的命运之词,这个词暗合于女人一生。
    “种子”,这棵女人的种子,萌生于暗夜,女人与种子的关系,就是本诗悲剧的核,它与性、生育有关,但,不只停留与此。更多的是希望和改变。一种在形式和内容的同时革命。
     后面的“怎样”一词,造就了本诗复杂的起承转合,诸多事件和思考都沉迷于此。
     里面的“一个”,更多的是指一个个女人、诗人、诗人的母亲、诗人的女性朋友、陌生的女人、死去的和未来的女人,都在这“一个”中。
     阿毛说的“花骨朵”,是一个词,同时,也是两个词,“花”和“花骨朵”。从“花骨朵”到“花”是一种演绎,更多的是,在这首诗里,“花”与“种子”一起演绎着女人的词典,和女人的曾经、现在和未来。
    “仿佛不经意中一切都来了”,是的,都来了,外在的眉毛和长发,和永远伴随着阿毛的那“一朵不测的花”。
    为什么是“不测”?这就是女人的命,虽然“花朵奉献它的芳香,”。
    所有的教育和培养,包括成长环境,就是让女人成为“一朵花”。
    诗人从远而近,从孩童到打苞开花,一切真切的发生着,但是,河流的下面暗涌着的是“内心的武器/存放在温柔的水底。”
    水底里有什么?阿毛原本始终以诗人的姿态抒写着女人的命运,但在这里,河面突然在不该奔腾的时候涌上岸上的人,我突然看见诗人阿毛抛开诗歌的韵律,告诉我们
    “3月8号更是
     一个错误的节日。即便这种优雅的歧视”。
    客观地说,阿毛伤害了我,我现在不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被伤害,我作为读者和人被阿毛唯一的一次伤害,我认为,(请注意,是:我认为。可以有很多人不认同。)她用意识和思想炼就的文字之剑伤害了我。
    诗人阿毛不应该这样不转身看看周围,不应该只看前面三方,后面还有一个方向,还有上和下的方向可以看。
    我无意伤害女人,就像阿毛无意伤害我一样。
    我从1991年到2000年,写了一组长篇散文诗,命名为《心灵物语》,共计约二百章,里面大量用到第三称,我全部用了女性旁的“她”,而没有用男性旁的“他”。
    为什么?因为我的目的与阿毛一样,女人需要尊重,但这种尊重应该是正常的尊重。不是另一旁观的尊重。也不是对大部分男人的攻击,女人要的是平常态的待遇,这些待遇不是男人和女人单方面能给的,它是社会应该给予的。
    从这里开始,我们作为读者已经开始感觉到了阿毛的斗志,她不再以无性别诗人角度出场,我感受了一个女性诗人的气场。
    我想,诗歌是必须有诗人自己立场和观点的,诗人不是真理的传播者,而是诗意生活的提醒者和制造者,诗人可以警示社会的错误和谬论
    阿毛的文字之河,继续流淌,诗歌接受着历朝历代大家名家对女人匪夷所思的论句,随手摘来都是诗歌的武器。
    婚姻出现,河流继续,男人在场,阿毛立即给了一个肯定句,一个结论:“她和男人一样可怜。”女人男人都是可怜的。
    阿毛的大刀在这里的砍伐,是不会有任何反感的,她立场坚定,她站立的位置是诗人的位置,而没有偏倚于任何方位。
    “自古以来,婚姻都不是惟一的道路
    爱也不是,但却是
    相对完整的旅途。所以
    她和男人一样可怜。
    ……    ……
    而不灰心的女人——
    没有爱就不会有婚姻。
    爱如果是奇遇,住在婚姻里
    却只是附丽。
    短短八行,从婚姻到爱,从女人到男人,从完整到破碎,从爱到情。被阿毛诚诚恳恳地实在而虚幻地表叙。诗人和作家,以及艺术家,都不应该用文字说假话,阿毛做到了。
    诗歌继续,河流奔涌向前。迎接女人的是婴儿,以及母亲的称谓,
    “皱纹提醒她不能在镜中居住,”
    现实的力量不亚于任何一次泥石流和山崩地裂,虽然如此,
   “她只能让不灭的激情
    在母性里沉睡……
    醒来眼中的泪水,像晚星
    提醒黄昏。”
    沉睡,会在第二天醒来,这是我们平常人的状态,但诗人不是,阿毛不是:
    “她放下武器,坦然的姿态让时光
    也不能与之为敌。”
    在沉睡吗?被消灭吗?武器、坦然、时光、为敌,等词语,一个个密集组合成一道惊世彩虹,落在原本被封存的大地,让大地感受到彩虹的重量。
    阿毛诗歌思想的力量就表现在面对现实的任何一道刀光剑影,都可以出奇制胜。她的力量是有来源的,因为,她是:
    “一首永远读不淡的诗。
     一些顺流而下的句子,”
    下面两行,势必是中国诗歌的经典,阿毛的诗歌之河在这里奔腾而下,即刻是宽宽阔阔的大地,向四周蔓延,河流把沿途接纳的小河小溪融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大气悲歌,浩然长存。诗人写道:
    “里面住着男人、女人和爱与责任。
    一年一年,孩子大了,爱人老了,”
    语言简单到极致,力度浓缩到极致。场景,生活细节,季节的变换,时间流逝,都在这些诗意的文字构造中,把我们理想生活的场景还原于文字中。
    阿毛后面还有更多让我惊喜的作品,鉴于篇幅和时间,就说到这里。用《女人词典》里最后两行作为我对阿毛的祝福,作为对女人的祝福,作为对男人的祝贺,也是对诗歌的祝福:
   “而一路的鲜花绽放,芳香追随,
    由此成为时间永远的宝贝”。

(唐朝晖,1971年出生湖南,出版有散文诗集《心灵物语》《一个人的工厂》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中国青年出版社《青年文学》杂志执行副主编。)



摇曳在诗歌中的爱情
                             ——评阿毛诗歌
文红霞
    摇曳在诗歌中的爱情是怎样的爱情?一株纤柔却坚韧的芦苇,一棵明亮而脆弱的白杨,一个知性优雅而自怜的爱者,它们生机蓬勃,绿意盎然,兀自飘摇出一片迷人的风景!
    阿毛的诗歌总体来说是绿色的诗, 是从心灵长出来的植物,灵动飘逸,生机盎然。她写爱,写伤,写痛,写生命中的孤独与向往,写诗歌中的生活,写一个至真灵魂的舞蹈与飞翔。诗笔凄艳而饱满,洁净而绚烂,呈现出独特的美。

一、       多么爱!

    我多么爱啊,
    所以用尽世间所有的词。
    以前,我用得最多的是形容词,
    其次是动词。
    那时候,我拥有星星
    那样多的形容词和动词。
    现在,我用得最多的是名词,
    也只剩下名词。
    昔日丰满的血肉之躯,
    只剩下一张带血的皮,和一把嶙峋的骨头。

    白天我写诗,是替不能再爱之人,
    还原夜晚的盛宴,
    是用骨中之磷,点燃星星和露珠;
    晚上我写诗,是用滴血之皮,
    替不能倒流的时光,
    还原青春的天空和大地。
    我多么爱啊,
    所以用尽了剩下的名词,
    也用尽了这血肉之躯。
               2006.5.11——《多么爱》
    从《两性之战》到《女人辞典》,从《敲碎岩石让它成为星星》到《午夜的诗人》和《在水中》,时光走过了十多年,而诗人还是以同样的执着咀嚼着诗歌的美与痛!
    “喜欢在黑夜静思的人/是不是那内心揣着一盏明灯的人?/闪闪烁烁烛亮时空的隧道”“灵魂的声音落在白纸上成为书/等待另一些亲爱的灵魂倾听/爱我的人和我一起走在路上”。她坚守着昔日的爱与信仰,“如果你写诗,那就是/用尽一生在水中写字。”“水中”是“真实的时间之水”,能印出世上一切的美,比如落花,鸳鸯,花朵般飘动的奥菲利亚,童话的鱼尾,寓言的泡沫……都是诗歌,是诗歌不熄的倒影。在这些颇具哲理意味的诗里,诗人的位置被准确钉在时空中,不再坚持要求一个证明,世间一切都在时间之水的冲刷下渺无踪迹,诗人和诗歌又岂能例外?尽管如此,那曾经的美却是无法消泯的!
    如果说十年前的诗人还是一个执着于浪漫的少女,以一种灵性女孩的敏锐预言着生活中的痛与伤,她或许只割破了一个小口口,却为此疼得死去活来。并非那时矫情,诗人的痛都是张扬的也都是真实的。那时的诗风格婉丽柔媚,清新明净,多抒写轻愁浅恨,爱断情伤,落在胸口的玫瑰成为伤口,是在幸福里说痛苦。她的诗集《为水所伤》、《至上的星星》大都用了同一题材:女人和爱情。那个有些憨态却纯洁如春芽的少女,在暗夜中徘徊,在如水的月光下思念,浸透了清露和花香,连流泪都是诗意的。“我要等你,在风中等你,在雨中等你。我要你从我的梦境中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从雨中走到我的伞下。”“是谁的手在顺着音乐的节拍/握住我敏感的腰肢?/等待的花朵不能被抚摸/爱人,我是一尊脆弱的容器/头顶是瓶口/眼睛以下全是泪水/你只需一吻就能将我破碎”(《坍塌》)带有淡淡的忧郁但并不哀怨,充满女性美的芬芳,清浅的诗句,美丽温软的情怀,使她的诗犹如一湾清澈的小河,河边长满美丽的野花和碧绿的小草。
    十年后她却变得很隐忍,很深的伤和痛或许她会用华丽的披肩遮掩起来,用笑容掩盖。对于诗人来说,思想或年龄,智慧的改变都会像烙印一样刻在诗里,那些淡淡的感伤、沧桑的追怀、惆怅,让人重新认识,回味。以前朦胧梦幻的双眼变得犀利、成熟,能一眼洞穿事物的本质。其实还在写“爱”,只是这爱的范围已被扩大到整个社会生活,她的表达方式从纯粹的抒情转而叙事,这并不仅仅是一种诗歌艺术形式的转变,更显示了由对现实的回避转而对人类生存现状的展开与关怀,由对比喻、意象、优美精致的句子的迷恋转而对社会病症的关注,对空洞物质生存的无法忍耐,对灵魂在俗世中的日渐干枯而无望地挣扎,是在“醒着的疼痛里”!正如诗人在一首诗中写到的那样:
   “以前我走的路,都很平坦/以前我走的路,都在生活的外面/我整天写诗,做诗人/我整天爱呀,做恋人/还常常哭,流眼泪/人们看我一脸痛苦/其实,我那时多么幸福//现在我走的路,/都很坎坷/现在我走的路,都在生活的里面/我整天写字,做作家/我整天做事,做俗人/还常常笑,没眼泪/人们看我一脸幸福/其实,我现在多么痛苦——2002.3《以前和现在》”
    爱成为她诗歌作品中最重要的主题。爱得执着深沉,爱得近乎偏执,比如对诗歌的爱,她说“诗歌在我的生活中,就像是我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喝的水、穿的衣服,我就是那个吃诗歌、呼吸诗歌、喝诗歌、穿诗歌的人。”(《阿毛访谈录:旋转的镜面》)

二、       石头也会疼

    你应该知道的:
    被踩的蚂蚁是会尖叫的
    走过的石头也会疼
    我这么敏感
    是因为世上万物都会疼
    你不在,不在疼的中心吗

    一些伤感的旧歌
    和不断变白的头发
    都是光阴流逝的部分
    我怎么也无法
    习惯一个爱的消失
    一个人的死去

    所以,我的头发在疼,嘴唇在疼
    牙齿在疼,眼泪在疼
    你应该知道的:
    任何一个事物的疼
    都是我们的某一部分在疼
               ——2004.6《石头也会疼》
    战争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硝烟弥漫,男人与女人之间,物质与精神之间,爱与恨之间,现实与回忆之间,梦想与俗世之间,飞翔与潜行之间,灵与肉之间,……伤痛无时无刻不在,两性之战中往往受伤最多的是女人,“伤”——爱之伤、成长之伤、女人之伤,无处不在的伤,难以穷尽的伤,人们早已麻木的伤,情感的背叛,爱断情伤,就连“石头也会疼”!在她的诗中时明时暗,成为诗的灵魂。这些痛没有明晰的伤痕,却展示出为水所伤的女子的心路历程,一路阳光风雨,遗憾痛苦都卷裹其中了。她其实在描述一些古老的情绪,比如孤独、悲伤、犹豫、迷茫、疑惑……女性诗人只是更敏锐地感觉到它们的尖刺,被刺伤,痛的感觉流露在笔端。
    《女人辞典》是一篇用华美热烈的语言写给女人的礼赞。从一颗“暗夜的种子孕育成一个花骨朵”开始,“仿佛不经意间一切都来了”,谁家有女初长成的芳香、优雅、纯洁、美丽。用尽一切美好词语礼赞这朵降临尘世的圣洁之花。这种自恋,对女性群体的无限热烈的爱戴在诗中怒放。一朵亭亭玉立的莲兀自对天对地,对这个新鲜的世界微笑着,不知忧愁,不解风情却仪态万方,只为着自己,优雅地芳香着。然而,花在怒放,而伤怀由此开始。“破碎在一瞬间完成”“肉体活着,责任与灵魂/更痛地活着,柔蔓的句子/围绕一些深深的洞穴长长。/抚摸的手与唇总是太匆忙,/轻柔的翅翼也构不成/实质上的安慰。”女性的伤从她的性别就开始了疼痛,越美就越是疼得让人无法言说。
    《爱情教育诗》诉说了一个爱情恶作剧:某大学校内湖边,女孩要男孩用游过湖去的方式表达爱,男孩便真的跃入湖中,沉于湖底。对于这样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件,诗人心中的痛与惜都在诗句中显露“我在今天听说这个事件,像听一件过往的情事/弄不明白现在还有人/拿生命为脆弱的爱情打赌”。她是真想大声疾呼,别把生命当赌注,生命太脆弱,爱情太脆薄,经不起折腾。
    《当哥哥有了外遇》被卷入“新诗有无传统”的争议中,被相关媒体称为“2004年最重要的诗歌事件之一”。这首诗用叙事的方式描述了生活中的一个事件:哥哥有了外遇,把家里搅得一团糟。外遇带给旁观者的仅仅是一口津津有味的唾沫和茶余饭后的调料,而对当事者及其亲人来说,它就是灾难。这灾难让生活、世界、生存的空间全然颠覆。在这场事件里的“妹妹”不能再做抒情的诗人,而是一个怒发冲冠的斗士。“我在小说里写过很多/外遇的烦恼/但别人的外遇/没有哥哥的外遇让我心烦/对于现实中活生生的一次/我早已不用笔去杀它/而是用一个妹妹的嘴/吼着,去死吧,你”,以鲜活、刀子一样的语言剥开虚饰的、矫情的外壳,深入到俗世生活的真实层面,告诉我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在家里他成为一个/被极力挽留的躯壳/在亲人中成为一个谎言/他不回头了”。许多小说中的场面在这两句诗的推动下复活。挽留者的努力,假颜欢笑,泪与痛;被挽留者的矛盾、挣扎;亲人的议论,不就是一场人生的悲剧或闹剧正在上演吗?生活中这样的剧目还太少吗?但落到自己身边时,那份伤痛和折磨却是这样厚密。如果说哥哥有了外遇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绯闻,那么丈夫有了外遇则会使妻子、妹妹体验到致命的疼痛感。
    诗人怎么办呢?她显然不愿意在自伤自恋中度日,于是“转过身来”,来爱!“春天走了。转过身来/爱,爱夏天,爱它的红颜,/和身体里阵雨般的蝉鸣。/转过身来/爱,爱世间的每一颗露珠,/在静止的荷叶上面;//白天走了。转过身来/爱,爱黑夜,爱它的衣衫,/和身体里丝绸般/寂静。/转过身来/爱,爱天空的每一颗星星,/在行走的灵魂里面。——2005.4《转过身来》”
    阿毛诗歌中反复咏叹的就是这些俗世人生里的痛与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几乎人人都在自己的网中挣扎,都有自己无法与人言说的伤痛。在遍地鸡毛的琐碎里,用什么来超拔灵魂,用什么使自己的灵魂保持一定程度的纯粹晶莹?只有文学,只有诗歌,这些清晨草叶尖尖挂着的露珠,用它们清洁轻盈的舞姿飞翔于红尘之上。用诗歌去恋爱,用诗歌去超越窘困失败,没有什么比爱更有力量,没有什么比诗歌更能穿越灵魂。

三、       在场的忧伤

    我坐着不动,像个思想者
    其实,我不在思想
    我只是忧伤
    只是忧伤:母亲的白发
    和我自己的沧桑
    爱甚至不是一件往事
    不是去年,去年的马伦巴
    我写的字余温还在
    呼吸还在
    可你不在,你从我面前走过
    就像东逝水
    我坐着不动,像个思想者
    只是我不再思想,我只是忧伤
                 ——2004.1《在场的忧伤》
    在阿毛诗歌中,我们能清晰地看见一个优雅、知性、仁慈、敏锐的女诗人骑行在文字之上飞翔,此时她是属于诗歌的女巫,且飞且舞,且歌且吟,歌声悠长宛转,舞姿旖旎华美。她爱,爱得纯粹,爱文字,爱诗歌,爱爱情,爱纸上的一切优美文字,爱文字中的灵魂,爱那些深深打动过她的人,爱生活,爱幻梦,……她在诗歌中反复表达她的爱,旋转中的万花筒一样展示出爱的复沓迂回。
    《仿特德·贝里根〈死去的人们〉》虽是一篇仿作,却也有着诗人的别出心裁,她将自己已故的亲人和近些年自杀辞世的诗人们罗列在一起,给人一种怵目惊心的美,这些诗人在她心目中都是亲人,
    “……无论谁死了,/我都觉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他为我,也为你……这是约翰·邓恩的诗句。我又一次读到时,已不再年轻。
  
    现在,我与不再伤怀的亲人、朋友在一起。我活着,我写作。为了报答时间永不忘却的纪念,为了爱与忧伤,我要写作一部《在爱中永生》的作品,献给时间,献给爱与死。”
    还有那一组写于2005年12月的诗歌《如此不忍》《秋风辞》《取暖》《夜半》《波,浪,波浪,波……浪……》等,我把它们看作同一主题的不同表达,都是对岁月沧桑,易逝的青春,再难挽回的爱情,复杂的中年心态。写得优雅深沉,回荡着一声声叹息。无尽的岁月深处有多少被时光掩埋的伤痛?有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岁月流逝,站立镜前,面对被时光无情剥蚀的自己,和沉酣的往事,红颜易老,情何以堪?我只有“背过身去,不忍看到/一块镜面在优雅处破碎;/我飞身离去,不忍听到/秘密伤口的孤声悲泣。/我是如此不忍——/我爱的夜被不眠的火车带走;/我是如此不忍——/一串文字的泪水淹没你的双眼。/岁月远逝,镜子破碎啊!/——我是如此不忍!——《如此不忍》”
    三十七岁成为诗人自怜复自爱的一道门槛,多年前的爱情回到面前,带给自己的不是意乱情迷,而是凄婉的感伤。时空已然流转,昔日的爱变得多么空虚,但即便如此,爱还是爱,“一个人按捺不住衣裙,/和那些落叶;/一个人被秋风乱卷,/被薄雨湿透。/风有多无情,你就有多疑惑——/这些听天由命的树叶,/能否成为胸饰?/雨有多冰冷,我就有多惊慌——/多年前的爱情回来,/抚慰一张37岁的脸。——《秋风辞》”爱情有年龄吗?没有,也有。当年鲜艳的红颜凋零了光彩,这在唯美的诗人眼里是无法原谅的错误,时光回不了从前,爱情也一样。
    《取暖》是我读到阿毛近十年诗歌中最喜欢的一首诗,轻灵飘逸而又滞重哀婉,一个在爱中沉溺挣扎的中年女性跃然纸上。
    “是谁说,‘你一个人冷。’
    是的,我,一个人,冷。
    我想,我还是抱住自己,
    就当双肩上放着的是你的手臂。
    就当你的手臂在旋转我的身体:
    就这样闭着双目——
    头发旋转起来,
    裙子旋转起来;
    血和泪,幸福和温暖旋转起来。
   ‘你还冷吗?’
    我似乎不冷了。
    让我的双手爱着我的双肩,
    就像你爱我。”
    诗歌颇具动感,仿佛一个电影镜头,就像费雯丽主演的《欲望号街车》中绝望的女主角一个人在房间中那段独白与诉说。诗歌中的女性沉溺在自己的幻梦里,自己抱着自己的双肩跳舞,自己爱着自己,自己温暖着自己。有些颓败,有些哀伤,却也不乏坚强。
    泛波红尘,每一个女人都在期待一份完美的爱情,如何爱,如何处理爱与被爱却常令人困惑。摇曳在阿毛诗歌中的爱情,她的在场的忧伤带给我们优雅纯粹的阅读感受,也给当下生活中寻觅真爱的女性提供了独特的立场与姿态。


阿毛的远方

辽宁•夏雨

     “哐当,哐当哐当……”
     一列火车以一阵紧似一阵的速度,奔驰在银色的月光下。而此时,我也在月光下,追随着列车,趔趄着奔向了远方……
    如果此时,你也在月光下,你看到了什么?
    是的。只有铁轨。
    不,这么说并不确切。我能看到的,都已尽收你的眼底;我不能看到的,也已被你欣然收在风景里。
    你才是那个站在风景里,默默欣赏风景的人。——你看到的不仅比我多,甚至比阿毛更多。
    但阿毛比你历害。你看到的铁轨,被阿毛搬到了纸上,在2009年秋天的北京。
    那个秋天,首都师范大学迎来了第六位驻校诗人——阿毛。
    这个学哲学出身,做过宣传干事、文学编辑的专业作家,带着她的睿智、内敛、敏感、尖锐、丰富和辽阔,就这样清爽、霸道地出现在更多人的视野里。
    你当然对阿毛不陌生。你曾在阿毛的第一本诗集《为水所伤》里,见证过阿毛缜密的心思与如水的柔情;在阿毛《至上的星星》里,沐浴过她如银星光的润泽和恩宠;在《我的时光俪歌》里,紧贴着阿毛的心灵,与她一起飞越了青春的迷蒙与沟壑……直至《旋转的镜面》摆在你面前,你才惊讶于在诗歌、散文、小说这三棵树上,阿毛早已挂满了甜润、饱满的果实。然后,是现在的《变奏》。
    是的,你最应该懂得阿毛为何给自己的新诗集取名叫《变奏》。
    变奏,变奏,就是变化着节奏的演奏。
    所谓节奏,是指自然界或音乐界因变化而丰富进化,在包括高度、宽度、深度、时间等多维空间内的有规律或无规律的阶段性变化。节奏变化为事物发展的本源、艺术美之灵魂。而关于演奏,中国现代话剧及电影的奠基人之一洪深,在《戏的念词与诗的朗诵》一书里说:“不论演奏或朗诵,为了充分发挥原作,极少完全拘守所写节奏,步步亦趋,尺寸不移的。”说演奏,是通过乐器,表演心中最真实的情感、悲伤、快乐,让人心里得到满足。
    而你知道,时光的刀,刻下的总会是时光的灵魂。由此,你不禁为阿毛的聪慧拍案叫绝。阿毛将自己的人生当成是一曲精美绝仑的演奏曲,而以自己纯熟的心、纯净的情和纯粹的思,把握着这支曲子波澜起伏、舒缓转承的节奏。从序幕开始,渐次热闹,再到高潮……这种循序渐进的音韵、旋律之美,阿毛以诗意的文字,渗进她自己和读者的心灵。而阿毛就将她驻校期间写就的诗作命名为《纸上的铁轨》,放在新诗集《变奏》的第六辑,作为压轴之卷。由此,你有理由告诉我,这是阿毛演奏曲中精彩纷呈的一段华美乐章。
    我不得不承认,阿毛对你的偏爱与信任。让你比任何人都最先欣赏到她出色的、优美的演奏。阿毛在你面前,从来都是毫无保留,毫不遮掩。甚至《当哥哥有了外遇》这类羞于说出口的家事,她也毫不讳言在你面前表达出家族的屈辱和她本人的愤怒,她甚至扬言:“……并不想当一个道德的裁判,只想当一个杀手。”她这种贴紧生活,直指现实的勇气和先锋的姿态,也一度使中国的诗坛大为惊讶。
    阿毛的冷静和清醒,她的冷暖自知,也一定曾让你心生敬畏。在《取暖》里,你看见阿毛“抱住自己,就当双肩上放着的是你的手臂。就当你的手臂在旋转着我的身体……”,冷漠孤独,忧伤痛苦,憧憬幸福,渴望慰藉,无能为力。这样的一颗心,正随着裙裾在飞,在眩晕。这颗心,是阿毛的,是我的,是你的,也是这个时代和社会的,更是摩肩接踵、你推我攘的人群的。
    真不知娇小、娴静的阿毛何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和能量,看人间百态,品人生滋味,以万千诗行,把自己清晰地界定在优秀诗人的行列里。并继续“在夜间的北京,燃自己的灯。”坦然地照亮并温暖着自己的人生。来自武汉的阿毛,并没有迷失在北京繁华的表像下,她在自己的灯下,睁着大而有神的眼睛,在苦思里看,在冥想里看,在孤独里看,在安静里看,在诗句里看……看什么呢?
    “一个人如何把闲置的手电筒,打造成探照灯!”
    阿毛的清醒,信念,力量,甚至阿毛的野心,均已昭然若揭。
    这也正是你的欣喜。在阿毛充分调动骨子里那些潜在的智慧、气势,甚或光,去“敏锐地感受、观察,去生发语言,再由语言出发,去安慰生活中、身体中、心灵中……各种各样的痛”时,你蓦然发现了阿毛在坚定基础上的坚定,与众不同基础上的特立独行。
    首先,在阿毛的探照灯下,你看到了铁轨。“我还没出生,纸上就铺满了铁轨——安娜们捐躯,诗人们跑断钢笔。”
    其次,你看到了火车在铁轨上的尖叫与轰鸣。“树枝拍打树枝是优雅;尖刀刺向自己是高贵。她搜集在纸上的轰鸣,是天籁,亦是铁骨破肠的声音。”
    紧接着,你看到了阿毛在不紧不慢地剪辑火车和水波。“火车跑断了”,“火车向我索要铁轨,水波向我索要墓碑……”
    最后,随着奔向远方的铁轨,阿毛的“灵魂就势铺乘远方——一个赴汤蹈火的前途。”
阿毛有自己的出发地,有自己的方向和速度,有自己的加油站,更有自己目的地。阿毛极力挖掘自身的潜力,以此更上一层楼。用良知和悲悯,打造探照灯,照亮了自己的前程的同时,又何尝不在照亮着这个喧嚣的世界。
纵观阿毛全部的诗写,阿毛的远方,就是她一直追寻的精神高地。那里有阿毛的感受、体验、思想,以及阿毛将这些变成光和能量后,正在向外界乐此不疲又无所保留传达的姿态。
    而同样的秋天,我有幸也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学习。与阿毛诗歌写作这条铁轨平行的另一条铁轨上,忧伤且孤独地向着走着,写着,思考着……但我就看见了“不高于生活,也不低于生活,而是与生活水乳相融”向前奔跑的、并不张扬的阿毛。我与阿毛的相逢,是我在那个秋天,深感安宁和温暖的一首歌。我愿意并一直在这优美的旋律下,也恰好与你相遇。用你的眼睛和灵魂,替我,替阿毛,替生活,替人生,看到并感悟那些属于世人共同的真、善、美。并让我从此,追随着装满真、善、美的列车,向前飞。
    是的,你正在飞。你以真为美。你有圆融的高贵。
    而你,正是阿毛。
    哐当,哐当哐当……“只是为了生下永生的你自己”,美丽的阿毛,你才以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旋律和节奏,向着远方义无反顾地奔去……
                                                                   2010.6.28  1:41于清河


她仍穿着海蓝色的绸裙
——关于“变奏”与“坚持”对话阿毛

    霍俊明:在北京接连不断的大雪中阅读你的诗歌是一番特殊的感受!首先祝贺你的诗选集《变奏》即将出版。此前你的诗集《为水所伤》、《至上的星星》、《我的时光俪歌》以及诗文选集《旋转的镜面》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女人辞典》、《爱情教育诗》、《午夜的诗人》、《多么爱》、《取暖》、《如此不忍》及《当哥哥有了外遇》等诗歌更是选入各种诗歌选本。那么,《变奏》作为你新世纪十年以来诗歌写作的总结,你自己如何整体评价你这一时期的诗歌写作?近些年你的诗歌写作在维持自己个人化立场以及一种连贯的质素,比如强烈的主体意识、女性立场、性别意识和时间感的基础上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和调整,比如早期青春期的激情、高蹈、激烈和自白以及晚近时期的平静和理性(比如《独角戏》)甚至戏剧性(比如《2月14日情人节中国之怪状》、《懦夫(妇)的外遇症(史)掠影》)。这就像一个主导性的高音中仍然有些其他音调的合唱。能具体就《变奏》中所收录的十年来的诗歌谈谈其中的一些变化和调整吗?或者说“变奏”是否暗含着你诗歌写作的丰富性或者你所寻求的诗歌“变化”性特征?
    阿毛:这一时期,我的诗歌不但注重“向内的发掘”,更注重“向外的发现”;不但注重诗歌的内容,也注重诗歌的技艺。这一时期我的视野更开阔了,诗歌内容更丰富了,诗歌技艺更成熟了。新世纪十年是我的重要诗歌和代表作密集的十年。是我的诗歌创作的多主题的变奏时期。
    《变奏》收录的诗歌,分六卷。每一卷基本上是按年度来分的。第一卷《时间之爱》、第二卷《白纸黑钻》收录的是我2001年至2004年的诗歌代表作、2005年至2006年的重要诗歌作品。它们是我对2005年出版的诗集《我的时光俪歌》及2006年出版的诗文选《旋转的镜面》中同一时期诗歌的再度精选(组诗《后现代》除外,该组诗是2007年创作的)。第三卷《红尘三拍》收录的是我2007年创作的诗歌(2006年创作的诗歌《2月14日情人节中国之怪状》、《懦夫(妇)的外遇症(史)掠影》除外)。第四卷《提线木偶》收入的是我2008年创作的诗歌。第五卷《玻璃器皿》及第六卷《纸上铁轨》收录的都是我2009年创作的诗歌。不同的是《玻璃器皿》是我2009年上半年创作的,而《纸上铁轨》则是2009年9月我成为首都师范大学的驻校诗人以来创作的。这六卷诗歌,共同构成了我新世纪十年的诗歌变奏。
    至于这新世纪的十年里,我的变奏是如何开始又如何不断持续的。这得说到我的诗歌创作的变化。其实我的诗歌创作的变化,尤以新世纪以来的创作更为明显。1990年代的诗歌创作正如你的提问中所说的那样属于“早期青春的激情、高蹈、激烈和自白”的风格,诗歌句式和节奏也饱蘸青春的一些极为偏执与迷狂的质素,诗歌的主题与意义也在无限地追求不断地向上与终极意义以及这些不断地向上与终极意义给身心所带来的阵痛。但我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像脱胎换骨的另一人,另一个阿毛所写。我想我的脱胎换骨,不但是因为我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的变化带来的,也不但是我日渐成熟的心智带来的,更是我对小说和散文的写作带来的。写作小说,让我从更大的面上、综纵复杂的人物关系上布局人物的命运,从而使我掌握了我没开始写作小说时的布局能力与叙事能力以及对社会现象、日常事物的观察与关注;而写作散文,则使我的诗歌保持了飞扬的神思、跳跃,并为我的诗歌注入了完好的理性。所以当我经历了1994年到1999年的小说创作之后,尤其是经过了1997年至2000年的散文写作、诗歌停顿之后,再创作诗歌时,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首先是以当时的《大家》杂志主编约写的《女人辞典》为开始,写了一系列个人诗歌写作史上的“鸿篇巨制”,包括《午夜的诗人》、《我和我们》、《爱情教育诗》、《由词跑向诗》等等。这些大都是那种惊涛骇浪似的诗风,一直到2004年初,诗风由“惊涛骇浪”转变为“静水流深”了。(这一诗风的作品收录在诗集《我的时光俪歌》的前两辑《水中的波纹》、《现在时》里。)这段时期我不再追求诗歌创作中那些惊涛骇浪的,或者坚硬的素质,而是用静水一样安静而平缓的诗风,用时光赋予的柔软嗓音,去歌唱去抚慰生命流程中的美丽与疼痛。“静水流深”是我要达到的另一种创作境界。把诗歌的创作重点由陌生的语感或形式感的创新转向与熟悉而自然的契合;潜入生活的细处与底部,自然舒缓地写出日常生活中的朴素与平实。
    上面谈到的主要是我的诗歌写作内容的变化,其实我的诗歌语言与节奏的变化也是非常明显的。
    我的诗歌语言更多的是随着我的年龄和心境、认知等方面的变化而改变的。有非常清晰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97年以前。我性格中极端的情绪与饱蘸的情感命令我写下了一首又一首意象繁复、节奏密集的诗歌,我看到那些极乐极悲、生与死、爱与恨等等矛盾体在激烈的斗争后和谐地共生于同一首诗中,它们共同达到审美的震撼、优雅或华丽的喜悦与绝望……它们从来就不是一种“淡淡的情怀”。后来,我认识到这种淡不下去的心情,不是让人产生一种深深的喜悦,就是深深的担忧。就像你看到一个人,他总是在做深呼吸,一会儿空气充满胸膛,一会儿全部吐出。把偶尔的深呼吸当成每天的功课,或者把轻言轻语弄成了尖声呼叫,都是偏执、疲倦的事……那些诗歌,当然有优秀的,它们或者令你有气吞山河之势,或者有柔肠寸断之情,……但那是诗歌,只是诗歌。我已经累了,已经倦于把极端的情绪,饱蘸的情感放入诗歌中了。于是,我停下来了。这一停就是3年。这停止诗歌写作的3年中,我怀孕生子,写散文,调动工作。这期间还迎来了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出版(还有盗版)与第二部诗集的出版,但我却没写诗。因我不再像小女孩那般极端地处理生活中和作品中的人和事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似真似幻或神魂颠倒地写诗了。我就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妇人,一个办公室的干事。只是闲暇时充当思想者或哲学家,冥思苦想、写写散文。然后是2000年我调入文联,这是我诗歌创作的第二个阶段的开始。 “稍纵即逝的微妙感受,通向生命本真的真诚抒写,睿智而含蓄的理性思辨,自然而优雅的书卷气息,构成阿毛写作的多面体,使阿毛的作品在当代女性写作中呈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用诗评家吴思敬老师对我作品的评语来概括我这一时期的诗歌作品的风格是非常合适的。生活中的多重角色,给我的诗歌创作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是写给《大家》杂志社的约稿长诗《女人辞典》,开篇即是问题:“暗夜里的种子怎样变成一个花骨朵?/或者说女人的命运怎样由女孩开始?”然后就是用诗行寻找答案的过程和最终的答案。它所留下来的问题,就是写作中的问题和生活现实中的问题了。这需要在不断的写作与生活中去解答。接着2001年写的《午夜的诗人》、《爱情教育诗》、《当哥哥有了外遇》,然后是《我和我们》、《由词跑向诗》到2003年的《仿特德•贝里根〈死去的人们〉》等等,长诗居多,诗中的思辨居多,理性居多。诗写常常涉及社会现象、生活中尖锐的问题。《女人辞典》和《午夜的诗人》等反响不错,可《当哥哥有了外遇》却“翻江倒海”,这里面更重要的原因,不是我写作的内容带来的,而是我所使用的语言带来的。我第一阶段的诗歌,更多的可以看作是挽歌,但这一阶段的诗歌语言更像是匕首,是刀。还是拿写于1997年的《外遇》和2001年的《当哥哥有了外遇》来作比较吧。前一首的最后几句是这样的:“我看到暗暗离去的两个人/是一片纸扎的道具/真人在雨中/阳光下你遇到的还是纸人/经不起手指轻轻一点”。后一首的最后几句是这样的:“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严重到成为一个灾难/我并不想当一个道德的裁判/只想当一个杀手”。在前一首诗中,我满怀爱怜的心,看着两个相爱的不真实的背影消失,而在这后一首诗中,我却是一个拿着刀的愤怒的妹妹。以前的我更多地沉湎于内心的抒情,而这一时期的我,却更多地落实于画面(与行动)与判断。所以这一时期的诗歌,应该更具震撼的力量。因我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武器与方法……哪怕这武器与方法是多么的无奈与可笑,但它毕竟是提供了,提供了出口与出路。可是这样写着写着,我又累了。我又倦于在写作中解决问题寻找出路了。于是改变又开始了。我悄悄地坐下来,在阳台上写《献诗》。看现实中、内心中的问题,自行生长又自行消失。我只需打开每一个感知、认知的毛孔,让它们由我的内心到达我的手指尖,然后跑到电脑里。我就像一架灵敏的接受器,把外界和我的内心传达给我的东西,通过我自己的处理系统形成一首首诗歌。从2004年以来,我一直不动声色地打理着我诗歌中的一切。诗人宋晓杰所说的:“阿毛诗里的那种彻底、决绝和冷冷的感觉,奇异、敏锐而深邃”正是我这段时期作品的风格。林白说:“阿毛的文字里藏着尖刀。”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尖刀亮出来,我藏在文字里,或走在脚底下。读者在读我的诗歌时,感受到的诗行间一种淡淡的情怀,一种安静的诉说,那是因为刀化成了泡沫。泡沫在冰点时,它将再次成为刀。每一次的写作都是一个不同的开始,每一次写作的完成都是一些不同的作品的诞生。
    所以,我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写作,完全可以用《变奏》这个词句来概括。

    霍俊明:新世纪以来你的诗歌写作在诗歌意绪、语言方式以及诗歌节奏的种种变化为诗坛提供了丰富多样的文本,也从个案的视阈呈现出这一时期女性诗歌的某种“标本”性的嬗变轨迹。新世纪十年来中国的诗歌生态整体上看还是健康的,而不容忽视的是从最初的论坛到现在的博客,网络对诗人的诗歌写作、传播和接受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比如有评论家将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称为“新红颜写作”。那么你这一时期的诗歌写作或者个人阅读与网络等新媒体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阿  毛:开始我对网络是比较迟钝的,这源于我对一些新生事物持一种谨慎的迟疑有关,也与我自己拥有一种自足的调节与处理系统有关。因为在接触网络之前,我所掌握的电脑文字处理水平,足够我自如地写作。但是电子邮件的及时便捷还是把我吸引到网上。也就是说,我最初接触网仅仅是开电子信箱,接收或发出电子邮件。除此之后,很少在网上逗留。偶尔会光顾几个诗歌网站、论坛,但没在任何论坛上注册,更不留言。2005年受《红袖添香》网站的邀请,开了电子文集。后来又在《诗生活》网站上开了诗人专栏。2006年下半年才开博客。2008年下半年,因为《影像的火车》的出版需要,才在朋友的帮助下申请了QQ,因为QQ可以在线对话,能够更加快速即时地接受发送邮件。
    大约从2008年开始,在上网方便的情况下,我基本上每天都会在网上呆上半个小时左右,先开信箱,再浏览一下《诗生活》、中国作家网、《中国艺术批评》等网站。作为一位女诗人,我前几年在《女子诗报》论坛上注了册,也会隔三差五地到论坛走一走。自2008年4月起,我还参加了著名作家方方领导下的“我们爱读书会”,在“我们爱读书会”的博客做主编,专门负责诗歌栏目的编发。
    开了博客后,我也偶尔在线写作诗歌和散文。但更多的时候,仅仅是在博客上贴已经发表过的诗文。我把博客作为我的一个作品资料库。新世纪以来的诗歌作品,我都按年代整理好贴在博客里。新世纪以来有关我的作品的评论、访谈、对话、书讯我也贴在博客里。博客不仅让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个清晰的梳理,也让那些想了解我的读者,随时看到我的重要作品。
    以上是我与网络的关系脉络。我与网络的关系,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任你溺水三千,我只取其中一瓢。”
    但就是这其中一瓢,也会把一些信息自动地弹到我的眼前。我看不看,它都会一瞬间跑到我的脑海里,某一些信息会在另一些瞬间又变成诗句,跑到我的电脑里。
    这种状态,不知不觉中锻炼了我把我并不刻意关心的东西、一些以前我认为琐碎的东西处理成诗歌。现在我在网络面前,就像我在生活面前一样,是一个拥有良好的过滤系统的接受器和传达器。我这个接受器和传达器把自己接受到的一切,通过自己的处理系统变成文字。这些文字或者是散文,或者是诗歌,或者是散文的某个段落,或者是诗歌的某几个句子。

    霍俊明:你获得了2009年最佳爱情诗奖,那么爱情诗在你的诗歌写作中占有着怎样的位置和比重?你觉得爱情诗写作对一个诗歌写作者尤其是女性诗人而言其意义和魅力是什么?我发现你的爱情诗写得与众不同,又有现代性,你的与众不同与现代性就像你的一些关于诗歌观念的“元诗歌”一样引人注目,那么你对爱情诗的理想是什么,你是如何做到的?
    阿  毛:爱情诗在我1990年代的诗歌写作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和非常大的比重,我想,这跟我的青春期写作和年轻有关。但新世纪以来,我写作的爱情诗的数量可能有我的诗歌数量的一半。我没有系统统计过,但在我的心里爱情诗是一半的位置与一半的比重。我的有些爱情诗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男女之爱,而且是对生活、对生命、对人生、对岁月……等等的爱。其实,细细考量我所有的诗歌,它们其实都是关乎爱的。我的所有诗都是关乎爱的诗,不少已经不是通常意义的爱情诗,我想它们已经成长为大爱之诗。
    记得里尔克在给一位青年诗人的信中写道,年轻人不要轻易写爱情诗,他的理由似乎是爱情诗很难写出新意,写出佳篇(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意如此吧)。但是后来不少诗人写了不少爱情佳篇。很多诗人成长为诗人都是因为写作爱情诗,或者说最初是由写作爱情诗开始成长为诗人的。女诗人由于天性敏感、喜欢爱看重爱,她们是天生的爱者、天生的爱情诗人。爱情在她们生命的某个时期占有很大的比重,有的甚至是生命的大部分甚至全部,所以在她们的笔下,自然就能涌出写之不尽的爱情诗。爱情诗写作对一个诗歌写作者尤其是女性诗人的意义和魅力是不言而喻的。
    就我自己而言,我一直比较关注爱,关注发展中、变化中的爱情、关注当下的爱情。我认为爱情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一种非常说不清楚的感情。这种非常复杂非常说不清楚的感情几乎跟我们的现代生活一样莫名复杂。这种莫名复杂对我们的创作更是一种挑战,它使我们的诗歌写作、爱情诗的写作难度空前增加。作为有诗歌理想的诗人,不避讳写爱情的诗人,我们不但要写出爱情的现代性,还要让诗歌本身充满现代性。我们不但要让爱情诗成为爱中人的心理图景,更要让它成为时代爱情的传记、甚至时代的传记。这是我在爱情诗里要做到的。我写《温暖》、我写《波浪》、写《多么爱》、还有《现在的爱情》及《中年》都是对这个时代的爱情、对这个时代爱中人的刻写与描摹,是对现代的爱情一种真实的、透彻的把握与呈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新世纪以来写爱情的一些诗,就像我的那些写诗歌观念的元诗歌一样,是一些非常独特的诗,完全不同于他人的诗!而这些诗,就像评论家认为的那样——“阿毛的诗有一种睿智,跳跃的词语留下了广阔的空间,其间充填着深刻的思忖,并把情感和关怀隐藏在冷静思考的背面”(评论家谢冕语)。我学哲学的经历,还是给我的诗歌写作留下了不懈的坚守与一些很好的影响!哲学的一些元素被我不知不觉地运用到诗歌中,从而促使我看重思想与创作的睿智与独特!

   霍俊明:在我的阅读视野中很多诗人的写作都或多或少地与地缘文化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比如江非的平墩湖,路也的“郊区”特征,但是你曾说过你是一个有着与生俱来的异乡感的人,走到哪里都有寄居的感觉,比如“我在武汉这个坏脾气的城市/生活,写作/怀着把露珠砌成桂冠的野心/活着”,再比如“随处皆是他乡、前世,/却找不到立足地”。那么能谈谈这种异乡感对你的生活和诗歌写作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历次的首都师范大学的驻校诗人如江非、路也、李小洛、李轻松和邰筐都谈到一年的驻校尤其是北京这个城市对其诗歌写作所带来的重要影响。由南方到北方,季节的鲜明变化,从夏到秋到冬应该给你留下了印象,尤其是北京的秋天是短暂而美丽的,冬天的白雪也是神奇的。不知道在驻校期间北京这个城市对你的写作是否有着影响(我曾看到你1993年夏天在北京八达岭长城的照片,北京对于你来说可能并不陌生)?我注意到你来北京之后写的一些诗似乎具有一种新的质素和“气息”,语言更为干净,诗思更为沉静,表述也较为节制,比如《变奏》中的第六部分“纸上铁轨”中的一些诗。几乎每个驻校诗人都写过窗外的那些高大的白杨树,你也不例外啊!
    阿  毛:我想,异乡对于我的生活与写作来说,应该是一个新的气场,一个不断打开的新的领域,它们能不断激发我的敏锐与才思,启发我不断地思考……然后这一切都沉淀下来,在异乡,或者在旧地,甚至在故乡,这些沉淀下来的,就形成了文字。同时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远离的故乡,也在一种差不多成为异乡的怀想中,沉淀为文字。……所以,写作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奔往异乡的途中,那种神秘感、期待感弥漫身心,然后奔涌到文字里。“与生俱来的异乡感,和无论在哪里都有一种寄居的感觉”,其实是对不断的出发和一直在奔往异乡的途中的愿望、行动的真切概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写作其实也是一种奔往异乡或回归故乡的途径和方式。对我来说,写作与奔往异乡或回归故乡,它们互为因果,互为起点和终点。在此,恕我不一一展开,因此一展开,至少是一篇论文的篇幅了。
    至于北京,我想,没有人不爱北京,不受北京的影响。北京以它自己的方式给予每个奔向她的人各自的感受与感慨、人生的历炼与事业的成败,等等,人们爱北京的理由应该是不尽相同的。我爱北京除了和大家一致的理由之外,我也还有自己的理由,理由之一因为它是我生活与写作中的异乡,或许还有别的与写作没有直接关系的理由……
    ……驻校与北京这个城市对我的诗歌写作所带来的重要影响,从我驻校的第一天就开始了。第一天,前任驻校诗人邰筐给我讲了清洁工打扫驻校诗人公寓的一些细节,我当时脑子里就涌出了这样一个题目《一个女性主义清洁工》,13号就写成诗了,然后是15日《至窗外高大的白杨树》,然后是后来的某一天参加在北大的风入松书店举办的一次女性主义图书发布会后写的《境遇》,再就是国家图书馆(我至今都还没去过国家图书馆呢!)、和不久后的夜晚我在公寓备用的手电筒(是先写了与手电筒有关的诗《夜间北京》,后来才有手电筒的),等等,它们一一跑到我的诗里。另外,北京之外的铁轨、剪刀、芭比娃娃、和武汉的暮雨、24年前的故乡车祸现场,等等,都跑到这一时期写作的诗歌里。它们曾经以每天一首,或者三首的速度奔涌至我的电脑里。我发现它们又不同于以往的诗歌。它们有不同于以往的质地与气息。而且,这不同是我所惊喜的。这不同,这惊喜当然是驻校、是北京带来的。
    我像以前的驻校诗人一样,爱窗外的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我之爱它,除了它的高大、挺拔,除了它对我的陪伴之外,还有它的感受力——风吹大动,风不吹小动。就像一种写作的气势,由一点点生发出波涛、海浪的形状。就像我喜欢的一种写作的状态,“以动制静,/更是在动上跳跃。//看啦!这首诗成为白杨树梢/更疯狂的那一簇。”
    这是一种巨大的呼应与喜悦!

    霍俊明:希望这种生存中的“呼应”和“喜悦”不断来到你的诗行当中!在《变奏》这部诗选集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女性特有的性别立场、身份意识、阅读经验、人生阅历、涉世情怀和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的契合性的呈现与交融;看到了一个女性特有的幽微而深入、敏感而脆弱、迟疑而执拗的对生命、爱情、性、语言、命运、艺术、时代、历史和诗歌本体的持续思考与检视。我私下里更认为《变奏》是一个中国女性诗人的个人成长史和精神传记,她也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这10年来中国女性诗歌的成长、成熟与变化的轨迹。能谈谈这一时期你对中国女性诗歌尤其是“70后”和“80后”女性诗歌的印象吗?
    阿  毛:你对《变奏》的评析令我感到欣慰。其实,《变奏》脱胎于我去年年底编辑的《阿毛诗选》,因为出版社规定的诗选不超过200个页码(最多也不能超过250个页码),而我编出的《阿毛诗选》却有350个页码之多。诗人、责任编辑沉河说,“这篇幅差不多是诗全集的篇幅,诗选哪能这么厚呢?”为了减轻我的割舍之痛,更为了新诗集能更多的容纳我近些年的诗歌风格、变化,我们最后商定,改收录20年的《阿毛诗选》为新世纪10年的阿毛《变奏》。最后编定的《变奏》连目录和后记一起有近300个页码。它相当全面地收入了我新世纪十年的诗歌作品。诗歌的风格与变化以写作时间的顺序分卷的形式非常清晰地呈现出来。你所认为的“《变奏》是一个中国女性诗人的个人成长史和精神传记,她也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这十年来中国女性诗歌的成长、成熟与变化的轨迹。”并非是我自己刻意为之,是一年年写作中自然累积而成的。我创作诗歌,不像我写作小说和散文那样,预先知道写什么和怎么写才开始的,我几乎不计划写什么,或怎么写。它们都是自然而然来到我脑海里,跑进我的电脑里,在一首诗的写作中,我也不知下一句会写出什么。一切都是飞速完成。我的任何一首诗都不是我绞尽脑汁写出的。很多是一瞬间的天成,仿佛神赐!你“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女性特有的性别立场、身份意识、阅读经验、人生阅历、涉世情怀和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的契合性的呈现与交融,看到了一个女性特有的幽微而深入、敏感而脆弱、迟疑而执拗的对生命、爱情、性、语言、命运、艺术、时代、历史和诗歌本体的持续思考与检视。”严格说来,是我的思考和检视在瓜熟蒂落后,跑到我的诗歌里来了。它们必定会跑到我的诗歌里来,因为我的诗歌是盛装它们的容器、它们的文字传记,《变奏》就是这样的容器与传记。
    我是一个群体外的写作者,甚至是一个年代外的写作者,对“70后”、“80后”的中国女性诗歌没有系统的全面的阅读,所以不能评析,但是浅显的印象是,她们之中的有些诗人非常优秀、有冲击力,“70后”的宇向与李小洛是我非常喜欢的优秀诗人,“80后”我阅读后留下印象的较少。似乎除了郑小琼,和我们省的苏瓷瓷(苏瓷瓷前几年写的诗歌),我对其他“80后”的女性诗人印象不深。所以不能以偏概全地谈论“70后”“80后”的女性诗歌。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代一代的诗歌写作者,都会有其优秀者。甚至现在刚刚冒出来的“90后”,和以后的“零零后”,都是值得期待的。

    霍俊明:我同意你所说的自己是一个群体外的写作者,但是你肯定不会是“一个年代外的写作者”,因为任何人都会与年代、时代发生各种关系,只是发生关系的方式存在着差异。我觉得你的诗歌写作中伴随着孤独、偏执、疼痛、敏感、沉溺,这甚至是与生俱来的,女性诗人就更是如此,而这种敏感和疼痛对于女性诗人而言显然是相当重要的。它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刺激诗人的神经和想象,能够让诗人在司空见惯的事物和季节轮回中时时发现落英的新蕊,发现麻木的我们日日所见事物的另外一面,也因此呈现出一番与常人有些差异和距离的内心图景甚至精神风暴。你曾坦言自己是一个沉浸于思考和沉默的人,甚至在很长时期里难以摆脱巨大的孤独感,而这种孤独体验显然也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你诗歌特殊的成色。那么在新世纪以来的十年历程中,你的孤独感或者说诗歌写作的孤独体验和敏感而深入的言说方式与以前有程度和维度上的差异吗?
    阿毛:有。以前是在一种自我封闭的系统中不断向内挖掘的孤独;而新世纪以来,则是一种不断打开自己的触觉与观察后,在向外奔赴之中的孤独感;以前是向内的孤独,是“我手写我心”的孤独。而新世纪以来则是向外的孤独,现在是“风萧萧兮”的孤独。有时候是两种孤独的胶着。例如2004年我写了这样的诗句“我出发,我返回/我是自己的他乡。”
   还有,新世纪以来,我的孤独感似乎比以前的孤独感容易承受些了。原因是我已经适应如何与自己的孤独感相处了,也发现孤独感在写作中会不断聚集与不断消弥。它们在成就我的写作,也在体谅我的生活。它们给我的喜悦多于疼痛。而1990年代,我的孤独感却不是这样的,它们常常令我处于濒于疯狂的写作里与偏执的生活中,令我不安,令我茫然。

    霍俊明:在某种程度上,诗人的孤独,尤其是女性诗人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在我看来中国更多的女性诗人似乎一直缺乏着写作长诗和组诗的渴念和能力,而你的诗歌写作中长诗和组诗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成了引人注目的现象,比如《女人辞典》、《爱情教育诗》、《燃烧的黑雨点》等等,那么你如何看待自己的长诗和组诗?
    阿毛:对我来说,诗歌的长短,其实就是我写作的诗歌内容对于形式的需要,内容对于篇幅的需要,而这些内容的呈现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某种思想、或某些观念的需要。像《女人辞典》、《爱情教育诗》、《午夜的诗人》、《我和我们》等等。组诗也是因为它们在某种思想、某种观念上、甚至某种风格上的一致而聚合成组。我是那种非常注重写作思想与意义的写作者,喜欢让自己的作品承载思想和意义。而思想和意义在我这里似乎更适合居住在长诗里。因而,我的长诗尤以理性和思辨的居多。
    至于,我为什么喜欢让自己的作品承载思想与意义,应该是与我学哲学的经历有关。与我注重在诗歌中“蕴含深刻、精辟的思想和强大的(一定的)批判力量”有关。
    我对我的长诗很满意。它们有些已经成为我重要的诗歌作品,像《女人辞典》、《午夜的诗人》、《爱情教育诗》我更愿意看成自己的代表作。

    霍俊明:你近期的诗作《火车驶过故乡》、《火车到站》、《纸上铁轨》、《奔向远方的铁轨》、《火车在纸上轰鸣》、《剪辑火车和水波》、《写火车》、《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甚至包括电影散文集都命名为《影像的火车》)等都反复出现了火车的意象和铁轨的场景,而无论是直接意义上火车作为工业时代的象征,还是作为光阴的寓言和生存的境遇,这一切都呈现了难以言说的青春的挽歌,时光的俪歌和生命的胎记。在我看来诗歌更像是现代人生存的一个个白日梦想,这些永远都难以实现的梦想在一个个语言和想象的情境中得以接续和完成,尽管这种接续和完成可能不是完美的,甚至更多的时候是悲剧性的,而“向死而生”已经成了我们所熟知的命题和要义。我再次读到《变奏》里的《仿特德•贝里根<死去的人们>》这首诗有很多复杂的感想。我想这首诗肯定能引起很多人强烈的阅读感受,这不只是归功于你在这首诗的文体上的试验,更重要的还在于这首诗的对话性质,灵魂的对话。亲人、朋友和诗人的死亡构成了全诗展开的核心意象或线索,这样当下和历史,亲人和陌生人的死亡事件就极其复杂的缠绕在一起。那么在你的阅读和写作中这些已逝者对你的情感体验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由这些已逝者必然会引发关于生存和时间的思考,而你的诗歌中就有着连绵不断的关于时间的哲性的深入思考和疼痛体验,甚至你的一部诗集就命名为《我的时光俪歌》,而《变奏》的第一部分就是“时间之爱”。你的那句诗“他半生的光阴都在纸上”深深震撼了我,就你的写作和人生阅历谈谈时间(生命、死亡)和诗歌之间的关系吧!
    阿  毛:有关写作和人生阅历与诗歌之间的关系,我谈过多次了。在2007年和你的访谈《旋转的镜面》中,我谈得很详细。我在多年前的一篇创作谈里也谈过了。确实,有关写作和人生阅历与诗歌之间的关系,在我这里有些特别,以至于它已经成为有关我的对话和访谈中不能绕开的话题。我想在此简洁一点。可以说是死亡这样的事件,直接促使我开始写作的。死亡让我认识到生命太脆弱而敏感,时间强大而无情。我认为所有个体生命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别的,其实就是时间。我对时间相当敏感——我对滚滚向前的、强大的东西,总是很敏感——而对脆弱的、善于怀旧的生命,总是心生悲悯。所以,我会让小说中的主人公这样感叹:“让我们受伤的不是彼此,是时间。”会在散文中这样写道:“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时光中,感受它的流逝。它是如此的强大,而个体的生命却是如此的脆弱。尽管如此,我们仍要在时光的河流中跳出好看的浪花。”。“跳出好看的浪花”具体到我自己这里,其实就是用写作来保护和拯救脆弱生命的一种努力、对抗时间的一种手段——所以,会有这样的一本诗集,名字就叫做《我的时光俪歌》。
    法国诗人勒内•夏尔有这样一句诗:“诗,从我身体上盗走了我的死。”
    我想,所有的文字,艺术作品,都是想把死亡从生命里盗走,让一切永生。
    所以,我不停地奔跑在文字里,也是奢望能够留下比生命更长久的东西,能写出与强大的时间抗衡的文字,奢望为个体生命留下一些永恒的光。
    新诗集《变奏》里的第一卷《时间之爱》是对诗集《我的时光俪歌》一种连续,同时也是对生命在时间之中的能量与爱的诗歌保存与诗歌记忆,它在我的诗歌变奏里成为连绵不绝的爱与回忆。只是这些连绵不绝的爱与回忆有些在诗歌里比较明显,有些则隐含不露罢了。
    诗集《变奏》,不但是我的诗歌(它们的风格、变化),它也是一只盛装时光的巨大容器。它延续了我的时光俪歌,并把我的时光俪歌变成了我们的时光俪歌。这里有我们逝去的时光和已经到来的时光!那些逝去的、到来的和将要逝去的,我把它们用诗歌的形式还给我们和我自己!

    霍俊明:翻看你以前的诗集以及现在收录在《变奏》中的诗,我发现你的诗歌写作存在着明显的对话或曰互文的性质,在你的诗歌写作中其他文体如小说、散文甚至更为宽泛的阅读(比如看电影)对你有着怎样的影响?我注意到你所有的诗歌文本都标明了写作时间,这种“日记体”诗歌写作已经成为了你自觉的写作方式,那么这种明确的时间呈现了你怎样的写作或人生态度?
    阿毛:我写小说、散文会有意识地把它们提高到一种诗歌的高度,这是对我来说比较有效的一种尝试。写作小说、散文甚至更为宽泛的阅读对我写作诗歌是一种准备和积累,有时候还是对诗歌的一种重新认识与发现。因为,我发现,当我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小说和散文的某些元素融进诗歌中时,它们在诗歌中就产生了不一样的元素和质地。这些不一样的元素、质地在某种程度上给自己也给读者带来了一种惊喜。所以,我创作小说和散文是为了我更好的创作诗歌。有时候散文和小说创作是对我的诗歌的一种细致的解释、是创作观、是人生观,是诗歌的散文化形式或戏剧化形式。
    电影它在某种程度上为我储备了一些诗歌里面要用的东西。它和别的艺术一样也会给我启发、让我产生更多的灵感、引发我思考以及对现实进行比照,等等。我把这些写进散文里,但更是为了写进诗里。我曾写过一首诗歌《火车到站》,是看了电影《安娜•卡列尼娜的》后写的。实际上是因为一列不断向前的火车这一画面激发了我的灵感,引发我思考,我结合到现实中的女性出现外遇以后的归宿问题,就写了《火车到站》这首诗。这是一首较长的诗,其中有这样几句:
    ……我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总爱坐火车,却害怕火车到站。/因为她担心火车一到站,/就走到头了。/“你没有青春,/没有爱,连亲情都不要,/你能走多远?”我写道:/“你甚至不像安娜——/她有美貌和绝望。”//……火车就到站了。火车到站了,/剩余的爱已经没有力气向前了。/……可现在还没有天封地锁,/你可以回家,或者找个地方取暖。”                 
    看电影时,我会格外留心一些我喜欢的画面来触发我的思考,然后结合人们生活中、生命中的一些现实来写成影响诗歌。
    我所有的诗歌文本都标明写作时间,是我想清晰地呈现自己的写作和人生,想明白无误地呈现我所感受到的一切,观察到的一切。我想明确的时间不仅是一种在场,更在成为一种记忆或纪念。我们写作的具体时刻消失了,可它诞生的文字却留了下来。所以,我必须让文字留下那个日子,甚至最后一个字的时刻。我想,这是一种感恩,是一种眷恋。其实公开出版的《变奏》标出的只是写作的具体时间,但是私藏的每一首诗的原版,有些甚至还有具体的时刻和写作地点。我如此深情而感恩地对待写作的具体时刻,仍然缘于我对时间的敏感,消失的时间的敏感与无奈。因为每一个时间都不可能再出现,每一刻都像一个消失的生命。所以,我要饱含深情地写下它们。

    霍俊明:在一定程度上我眼中的阿毛是一个沉浸型的类似于唱“独角戏”的诗人,或者也是一个温柔而坚强的理想主义者,幻想者和忧伤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的诗歌是不及物的和不介入的,相反你时时以自己极具个性化的方式在诗歌中承担了介入者、观察者的双重角色,从而对自己所处的现实和时代发出了独具个性的声响,也剥开了后工业消费图腾背后的腐肉(比如诗歌中乡村、乡下、城市、打工者、后工业时代、时代等关键词的出现)。你的诗歌曾专注于抒情隐喻质地的追附,沉浸于情感的天空低郁地言说失落的痛苦和敏感的尖锐以及不可知命运的偶然的破碎感,而新世纪以来你的诗作则在更为宽阔的视阈和地带进行劳作,细腻地擦拭尘世中生存的纹理,在个人与时代的摩擦中转向对当下时代“噬心”主题的深入挖掘和楔入。目前有一些争论认为当下的诗歌写作尤其是更为年轻一代的“80后”、“90后”的写作已经“远离了时代”,我不知道你对这种说法有着怎样的看法?新世纪以来,题材神话和道德律令重新整肃和统领了诗坛,人们更多的时候津津乐道于所谓的“现实”、“社会”、“时代”、“苦难”、“底层”、“草根”、“中产阶级趣味”,不断强调和强化诗人与社会的关系,而我仍然坚持诗歌的个体主体性、诗歌美学自主性和生存现场同融合的诗歌观念,我更为尊重和强调诗人的“现实感”,而不是所谓的空洞而万能的面目全非的“现实”这个宏大的词。那么,在你的诗歌写作中你所面对或处理的“现实”或“现实感”是什么?或者说在当下的时代诗人和现实有着怎样的关系?
    阿  毛:我与争论所执的观点正好相反。我认为1990年代以来的诗歌写作尤其是年轻一代人的写作太紧跟时代了,跟时代距离太近了,从反对“高蹈”、“形而上”的极端,滑到“时代”与“现实”的泥潭中这样一个极端了。我们看到的好多诗歌,包括很多人认为的优秀诗歌,很大一部分都是极其现实的、极其琐碎——琐碎的情感、琐碎的经验……的罗列与堆积,极其的“形而下”,我们看不到诗人的灵魂和诗歌的灵魂。我非常赞同佛罗斯特对为什么写诗的问题时的回答:“写诗是为了关心灵魂的未来”。如果失却这一点,诗歌的意义就要大打折扣了。
    我认为,诗人应该与现实保持一种恰当的关系,当然这种恰当要诗人自己去把握。恰当与否,又往往与诗人对现实的认知能力和艺术表达能力等有关。
    在我的诗歌写作中我所面对或处理的“现实”或“现实感”,是我的“在场”与“疼痛”,是我用关心灵魂未来的方式来坚持在场和抚慰疼痛。

    霍俊明:你的诗歌写作不乏隐喻的质地但也不乏生动的“口语”,那么你认为什么样才算得上是优异的诗歌语言?
    阿  毛:我之所以喜欢用口语写诗,是因为口语亲切、自然、直接。亲切、自然、直接的口语落在诗里,它们令诗歌有呼吸、有体温、有直感和质感,还有明明是“口语”,却在诗里却是“诗语”……,让诗歌产生一些陌生感和爆发力,收到意想不到的美感。
    我认为优异的口语诗,就是有体温、有直感和质感……有陌生感和爆发力,却令人感到亲切、自然,还有意想不到的美感,以人给震撼。
    口语诗还有一种就是诗人主动与读者沟通的真诚与平实。口语诗更能让人理解、具有可读性,有些优异的口诗语不仅是理解与可读性,而且是完善的理解与完美的可读性。

    霍俊明:我认为你是一个经常在夜晚沉浸于梦想和文字深处的细腻的南方女性作家,是一个在严酷的岁月深处仍然穿着海蓝色绸裙的姑娘,是一个仍然怀着强烈的爱和恨的“坚执者”。我注意到你近期的诗作,比如在《临摹》、《秋歌》和《被折断的秋季》中秋天无论是作为一种客观的场景还是诗人内心的直观映像都得以反复的现身,而诗人在其中所凸显的除了平静,还有清冷、尴尬,甚至还有疼痛与无奈,而秋天的这种季节性的过度、中间和尴尬的状态正对称着诗人的心理图标。而这种秋天背景和氛围是否显现出你诗歌写作的“中年”特征呢?比如你的一首诗就叫《中年》,比如《编年史缩写》中“我在日记里记下了一些年代:/70年代的童年黑白,80年代的青春巅狂,/90年代的而立波浪到新世纪的中年微澜”,比如“我们的老年汹涌而至”这样的诗句。
    阿  毛:我认为我的中年写作从2001年写作《女人辞典》以来就开始了。甚至我的老年写作也已经到来,2007年的写作可视为我的中年写作向老年写作的过渡。那首《中年》就是2007年的作品。我个人认为我的老年写作自2008年开始的,平静与清冷皆缘于我的日渐的透明与透彻,和从没变弱的敏感与感恩、悲悯。2009年初有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仿佛一个老年的身体怀着青春的爱情”,这其实是我真实的状态。也是我始终保持的状态。尤其对写作而言,必须有这样的状态。
    我从不忌讳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在诗歌里也不忌讳,是因为我已经会平静地看待自己的中年甚至老年。曾经有诗人读了我的诗说,你似乎是一个“40岁的祖母”,我认为这是一种鼓励。我希望我能在诗歌里成长为一种拥有悲悯、大爱、能屹立在风中的祖母。所以面对汹涌而至的老年,我是欢喜的。她对我来说,是又一种境界的历练与成长。

    霍俊明:特别值得注意的你的一些诗,如《对换》、《傍晚十四行》、《写火车》、《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谐音,象形》、《艺术论》、《发展史》、《白纸黑字》、《消逝之前》、《不能不写到》、《爱诗歌,爱余生》、《写下的容颜》、《艺校和大排档》、《病因》、《喀纳斯》、《天池》、《春天的禁忌》、《多多》、《致西尔维亚》、《致我们的左手》等(很多是在诗的结尾部分)以及其他近期的诗作比如《无底洞》、《剪辑火车和水波》等,我注意到你无论是在抒发一段情感体验,还是在叙写一个场景甚至故事时,总会出现关于诗歌本体的叙事,关于诗人、诗歌、诗句的自我陈述和观感不时穿插在文本之中,这有些像电影电视中的旁白和解说词。我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准确。这是在表明你对诗歌的认识,还是在表达诗歌在你生活中的位置或者诗歌写作的难度,或者说“诗歌”、“诗行”、“诗人”等这些关键词在这些诗歌文本中有着更为丰富的象征意义或某种不言自明的说服力或某种难以企及的境界?
    阿  毛:你的理解完全准确。有些是在表明我对诗歌的认识,有些是在表达诗歌在我生活中的位置或诗歌写作的难度,有些是想赋予更丰富的象征意义,有些是对生活对人生的一种引导(至少是自我引导)。还是学哲学的经历养成的习惯,喜欢思考,容易概念先行,思想先行,先入为主。其实,我对自己的这种习惯有清醒的认识。我2007年2月写过一首诗叫《反秩序》——
    “不长叶子,都可以开得这么好。”
    樱桃花树的粉白色,
    鼓舞着诗中的反秩序——
    那些主题先行的句子(多么引人注目!)
    像这些灿烂的、忧郁的
    母体,并不期待它的枝叶,
    我删除多余的形容词。
    猫已经落伍了,
    她叫得那么凄厉,却仍不见动静。
    在花树的芳香之中,我把这首诗
    给一贯遵从传统铺垫手法的好孩子。
    那些粉白色在说:
    “随后长出的枝叶,只是果实的外衣。”
                                        2007.2.25
    这种习惯是因为我思考的结果,同样也是我写小说,尤其是写散文的结果。
    我发现那些“关于诗歌本体的叙事,关于诗人、诗歌、诗句的自我陈述和观感不时穿插在文本之中”,没有什么不好。有些它们会给诗歌带来一种异样的特质与意想不到的美感。这也同样适合我的变奏的诗歌风格的。当然,我并不是一味地这样,我会适可而止。
   还有就是,诗人们很少在诗里面说诗是什么,诗人应该怎么生活,而我却写了不少关于诗歌本身的诗,我想我无需再像别的诗人那样去写诗歌札记了、写创作谈了。因为我把自己对诗歌的理解、认知,把我自己的生活态度、创作观等等都写成了诗歌。你认为我的《变奏》“是一个中国女性诗人的个人成长史和精神传记,她也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这十年来中国女性诗歌的成长、成熟与变化的轨迹”。《女人词典》就是我对女人一生的传记式的书写,组诗《女儿身》对生为女人多种处境的书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诗歌的思考与怀疑是很多的,自然而然就把这些思考和怀疑写到诗歌里去了。这些诗就是评论家所说的元诗歌吧!我已经用诗歌解读了我所认为的诗歌是什么。读者阅读我的诗歌就可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我每一步诗歌的变化,以及我对自身、对生活、对世界、对诗歌、对生命等等的认知。还有就是,诗歌的语言的多义性和理解的多维性,让人们在解读元诗歌时,会产生丰富的想象力。出现在这些元诗歌文本中的“诗歌”、“诗行”、“诗人”等这些关键词具有某种神奇的说服力,甚至激发阅读者思考诗歌里面可能蕴含的丰富的象征意义,进而带动阅读者达到那些散文文本的诗观、创作谈所达不到的境界。

    霍俊明:我想起了你的诗句——“纵容蓝色的缎带飘成大海,纵容笔下的文字/预示你全部的成长”。作为诗歌写作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个性的写作者,祝福你不断有好的诗歌面世,诗情永远像葳蕤繁茂的南方!
    阿毛:非常感谢你。你不但在我的文字里洞悉我的每一个变化、每一步成长,更深刻精辟地评析了我所有的重要的作品,包括另一些文本——我的小说和散文。这令我非常感动与感激!
                                                                       2010年3月4日至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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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42:44 | 只看该作者
铁轨上的独行自语
——细读阿毛《火车到站》
卢  娟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用阿毛的话来说“其实写作更多的时候就是自言自语”,对于诗歌这门语言的艺术,她还多次表示“如何写”比“写什么”更重要。具体到诗歌写作中,这便体现为那些所遇之物未必所感之事;即使所写之物,也并未重视进行物质性细节的精致入微的刻画;甚至甚嚣尘上的“及物性”写作也并未引起诗人的注视。似乎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生活在“公共领域”“全球化”中的人们已经建立起一套公共规则和统一标准,若对现实不能有精神的超越,那样的写作无异于在复制生活。阿毛的诗歌便是力图挣脱俗世生活浮世绘的写作,而向着表露个人情智与探索生活哲学的现实主义道路迈进。

一 “下一站”:一处身体的短暂之旅
   “在火车上,正如你看到的∕身体不过是物,∕而头发是半个灵魂”,这是阿毛诗歌《火车到站》的开头,干脆、利落的诗句与这列后工业时代的“火车”,并驾齐驱,有条不紊。“火车”是技术∕物质文明的表征,它赢得几个世纪以来人们青睐的秘诀在于简练和速度:这些或长或短的距离,组成了一个个站,站与站之间由轨道连接,又构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延续线,反应出如人类生命般连续不断的运动。在这之中,每一站都是人们征服惯性的运动,备受劳顿的人们,正是在这一站站的停留里,试图让已麻木成“物”的身体,寻回包括“头发”在内的另半个灵魂的。“千头万绪,已经理不清了”,夸张的修辞,在一次寻找过程的引领下,进入了短暂的梦境,——“还没等童话里的小公主长大,∕森林里的树就变得拥挤,∕……∕雪满世界地飘啊∕……”。美国学者卡尔维诺说:“修辞问题说到底,也是迅速做出抉择的问题,是思想与表达是否敏捷的问题”。[1]在这数不清理还乱的千头万绪里,诗人的心迅速飞回了孩童时代的童话里。对于女人来说,是童话而非故乡,才可能是她遭遇成长与现实后的避风港,因为故乡有太多的“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水永远回不了家》),而童话中才有永远不会长大的小公主。然而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女人,诗人已经意识到这飞往另一个王国的梦境开始破裂,“森林里的树变得拥挤”,“私奔的步履”也被阻止了。一句“爱比死冷”的呓语更将诗人由梦的挣扎中迅速拉回了疾驰的现在时中。“不能再往前了。∕下一站能到哪里呢?”每一站的停留,都会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但这段疾驰往下一站的铁轨总会让人如梦方醒,从“童话里的小公主”到“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这段铁轨的长度。流淌过几个世纪的铁轨,带来了“死”,也带走了“爱”,然而它仍然不停流淌。“一件物品在故事中出现时,它就具备了一种特殊力量,变成了磁场的一个极或某个看不见的关系网中的一个眼。物品的象征意义有的明显有的隐含,但总会存在。”[2]在诗中,“铁轨”作为一个词,使人想到漫长、曲折而踏实的概念,作为一个意象,则让人产生关于“停顿”或“飞速”之间的遐想。意大利诗人莱奥帕而迪痴迷于文笔的速度,在谈论诗的风格时,他表示:“能同时激起众多想法的,可以是一个词,也可以是一个譬喻、一种不寻常的词序、一种迂回的说法或省略,等等。”[3]茫茫人海、漫漫人生,就像这无数个“下一站”、这无边际的铁轨,当你疾速向前时,必然感到许许多多一闪而过的思想,让你不能抓住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而你停止,就不能漠然视之或毫无感受这形象与感觉的沉浮。“总爱坐火车,却害怕火车到站”,当“童话里的小公主”长大成了“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时,再也不用担心被森林束缚私奔的步伐了,但却也失去了被之束缚的资格了,“你没有青春,∕没有爱,连亲情都不要,∕你能走多远?”从被缚到自缚的短暂历程,如旅途中机械的“下一站”一样随机和必然,但是“人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临到了一个可以离弃感情而生活的日子;既然如此,抒情在诗里存在,将有如‘感情’之在人类中存在——是永久的。”[4]然而情感的匮乏,使得诗人转向了叙述:“……我写道:∕你甚至不像安娜——∕她有美貌和绝望。”∕“岁月都经不起颠簸,∕人老了,当然只能背对镜子生活。”∕你看——∕“他们很无聊,我们很焦虑。”∕我还没有读完这首诗,∕火车就到站了,……”在这里,经验与梦境、情感与哲理、男性与女性、短暂与速度互现互否,“不像”、“经不起”、“没有”等否定词,像一个个惊叹号,随时准备让人震惊不已。大段的引号内容,如同直接摘下的小说原文,阿毛自己就说:“写小说和散文对写诗是有帮助的,写诗对写小说和散文也有帮助——小说的叙事、散文的形神与思想内核为我的诗歌增加新的元素与素质……”。[5]但也正是这些引号,使得该诗突破了单向度的诗歌模式,以一种温柔而不失距离、直白而颇有内蕴的表现形式,述说了一个女子对创造一个不仅容许平等,还积极鼓励平等成就的世界的渴望。“人来人往的,最后都像被砍的树——”,方式一致,但由于先天的性质与后天的放纵,“一部分成为栋梁;∕一部分成为棍棒;∕一部分变成纸或灰;∕还有一小部分,侥幸成了身体的棺木。”“侥幸”一词,饱含了诗人对女性身份的体认,诗人多次在诗中提到“安娜”,亦提到了上个世纪的“托尔斯泰”,殊不知,经由托尔斯泰之手的女性形象“安娜”,早就成了描绘女性的权力被释放出来所造成的某种威胁。代表“黑暗地带”的“身体的棺木”,正是女性幽闭、隐秘空间状态的写照。关注西方女权运动的学者曾对“历史发展至今,是否真的可能对女性作正面的视觉呈现”一类问题,作出如下答复:“在乌托邦,是的;在父权体系下,在消费社会之中,不可能。”[6]然而,在当代的诗歌乌托邦中,这似乎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无论是童话中的小公主,还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都有着还未长大或没有青春的烦恼,她们的身体从未跟随过自由的灵魂。阿毛在一次讲座中曾表示对写作中性别在场的认同:“我愿意一切顺从自然,但是绝对拒绝中性化,不论是生活中,还是写作中。自自然然地干好这个性别的事儿,不仅是一种顺从,也是一种境界与修炼。”[7]虽然诗人试图想拉拢男人和女人,让人人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但在诗中,她还是侥幸地保留了一块黑暗地带——“身体的棺木”,这样一种恐怖、私密的个人体验在女性诗歌中屡见不鲜,使得这股“黑暗的力量在历史自觉的脉络中,被转变成了光明的前兆。”[8]这也证实了“女性必须想象自己至少是潜在的(即使并非实质上的)平等主体,同时必须愿意坦然面对其处境的种种事实,不必自怜,也无须认罪;同时她们必须以高度的感性和知性的投入来看她们的处境。”[9] “可现在还没有天封地锁”,诗人也证实了这种投入的必要性,黑暗之所以成为黑暗,正是由于有的地方太光亮,其实任何时候都不会天封地锁,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返回到不温不火的生活中:“你可以回家,或者找个地方取暖”。终点站或那无数个“下一站”都只是个短暂的停留与休憩之地,生活一直如“铁轨”般奔突在停顿与疾驰之间。

二  在路上:一场灵魂的轻逸之行
    “火车到站了,∕剩余的爱已经没有力气向前了”,“不过是物”的“身体”是沉重的,在充满速度与长度的铁轨上摩擦着、消耗着。生活就像一张越撑越大的网,紧紧地套牢了我们的身体,让我们先前选择和喜爱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沉重的负担,旅行对于多数人来说便是一种轻装上阵,途经的每一站短暂休憩便是卸下惯性后的平静,“我们原本是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世上,除了生命,除了伴随着这生命的诞生而诞生的第一次啼哭,我们什么都没有。可是随时间而至的生活,却让我们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我们的活着的一些便利条件,同时也是一些负荷。所以,慢慢随时间而失去、减少的东西,并非不是一种轻盈和另一些获得。”[10]阿毛深知得失之道,同时这种透彻的体悟让她渴望“失去”的轻松。“总爱坐火车,却害怕火车到站”,矛盾、悖论的情绪将旅途的目的地意义消解殆尽,身体所到之处负累重重,灵魂所游之境也不无轻松,那飘逸着的“半个灵魂”(头发),“被暗夜的风抚摸了无数次,∕还不够水流那么舒畅,”而另半个灵魂似乎也一闪而过,我们甚至看不清它,只是感觉到它的存在。卡尔维诺在哈佛大学演讲时曾说:“源于生活的各种事件应该成为我的作品的素材,……然而我很快发现这二者之间越来越难于克服的差距了。也许正是那个时候我发现外部世界非常沉重,发现它具有惰性和不透明性。如果作家找不到克服这个矛盾的办法,外部世界的这些特性会立即反映在作家的作品中”。[11]那被“抚摸了无数次”的“半个灵魂”便是诗人阿毛心绪不定的反应,是对纷扰的外部世界的部分再现,如果诗人继续停留在被这晦暗不畅的“暗夜的风”的无数次“抚摸”中,另半个灵魂也将“还不够水流那么舒畅”。虽然诗人隐而不发,但另一种形象已从这个沉重的身体中轻巧而突然地跃起来了,这与其说是种形象,不如说是忧愁、光线或幻象,它便是另半个灵魂,相比于那化为物质实体的头发,它则是诗人心灵的非物质的脉冲与信息。它传达给人们的便是倏忽即失的“千头万绪”。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人的心理对外部世界的反映不是简单的“刺激——反应”过程,而是主客体相互碰撞、相互作用的过程,正如列宁所说:“不是‘僵死的’,不是‘抽象的’,不是没有运动的,不是没有矛盾的,而是处于运动的永恒过程中,处于矛盾的产生和解决的永恒过程中的”。[12]阿毛的诗便是这颗矛盾的灵魂对外部世界永无休止的探索以及努力适应这种永无止尽的变化过程。
    “文学是一种生存功能,是寻求轻松,是对生活重负的一种反作用力。”[13]人们无论是选择诗歌、小说或散文等的创作来抒悲泻怀,还是通过旅行等来娱情悦性,都是源于对外在现实的沉重以及社会观念的滞涩的一种摆脱。诗人对以“火车”为题的一系列诗歌作了一次整理收藏,并题名为“不断从诗中出发的火车”,其中有2006年写的《火车驶过故乡》、2009年《奔向远方的铁轨》、《纸上铁轨》、《不断飘落的雪》等九首诗,这些诗同这首写于2004年的《火车到站》一样,都是某种身临其境的写作,在旅途中,诗人的目标似乎只是“在一列奔跑的火车上,∕写出最好的作品”,(《剪辑火车和水波》)。如此单纯的理想,并非诗人的乌托邦幻想,出生于仙桃的诗人阿毛遭遇了故乡被一体化的过程,这使得她对故乡产生了疏离之感:“地域性在我们的诗歌中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尚有依稀可辨的根,但却是在我们游走的脚步里,和疼痛的心里。”[14]正是基于这种心理状态,她的诗中并无沉重的乡土意识,充盈其间的是一个个外国文学作品中塑造的“安娜”形象:“安娜身上的披巾∕和身下的铁轨说:∕‘爱比死冷’”(《火车到站》);“安娜们捐躯,诗人们跑断钢笔”(《纸上铁轨》);甚至有诗题直名:《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而与“安娜”相称的必是那一句句“私奔”的现代女性口号:“还没等童话里的小公主长大,∕森林里的树就变得拥挤,∕就阻止了私奔的步履”(《火车到站》);“如此雪天,我不私奔,只想好好地爱一个人,∕或者写一首流传千古的诗”(《大雪天和一列安娜的火车》);“一件私奔的行李,∕变成一个别致的∕潘多拉盒子”(《奔向远方的铁轨》)。这是一种私心痛楚的女性经验,阿毛在访谈中称其诗歌意识已逐渐由“女孩——女人——女诗人——诗人”进行成熟蜕变,这首《火车到站》似乎早就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处于现在时中的人最大的特征便是随时离开故乡或居所,“火车”的意义已从“离开”变成“到达”,人们不屑于离开原本就熟悉的所在地,而是更向往即将到达的目的地,这样一种与传统相背离的疏离意识深深滋扰了诗人的内心,但这并不是一种厚实的不透明的忧愁,阿毛渴望用感觉和情绪来织成一层薄纱,让之与这些目之所及的沉重现实若即若离,对于阿毛来说,“火车”是愿望与追求的象征,它使人离开了互助与自私的地面,在轻盈、无垠的铁轨上,把人提升到那任何谦卑、琐碎的愿望再也不需要得到满足的程度。
    “写作对于我,就是不断地出走,不断地出发”,[15]在未继承“上一代人沉重的历史感”,亦无缘于“下一代年轻人轻松的未来感”之后,阿毛如是说;更有人直接将“一个内心的出走者”标签送给了阿毛。科学技术、经济扩张使得地球上很难再有人们到达不了地方,如果说连绵不断的火车承载的是人们身体的目的地,那么文字中记载的就是人们心灵的所向之处,这样每一个作家未尝不都有一颗永远“在路上”的灵魂,一路上它们停下来无数次地找回叫做“身体”的庇护所,但却又恐惧那终极的庇护——囚禁,正是这一停一走使得身体和灵魂张弛有距,维持住了诗人被不断催发的“出发”之念。最后谨以阿毛的短诗《不断飘落的雪》作结,以飨读者——

   我能从石头里
   唤出一个灵魂来呼应它的纯洁

   却无法阻止身体里
   不断出发的火车……



[1] 【美】卡尔维诺:《美国讲稿》,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41—42页。

[2] 【美】卡尔维诺:《美国讲稿》,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3] 【美】卡尔维诺:《美国讲稿》,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43页。

[4] 艾青:《诗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

[5] 杨勇:《阿毛访谈:一个内心的出走者》。


[6] 【美】琳达·诺克林:《女性,艺术与权力》,游惠贞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 43 页。

[7] 《阿毛在首师大的讲座:写作就是不断出发》。

[8] 【美】琳达·诺克林:《女性,艺术与权力》,游惠贞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5页。

[9] 【美】琳达·诺克林:《女性,艺术与权力》,游惠贞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85页。

[10] 《阿毛在首师大的讲座:写作就是不断出发》。

[11] 【美】卡尔维诺:《美国讲稿》,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3页。

[12] 《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208页。

[13] 【美】卡尔维诺:《美国讲稿》,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29页。

[14] 杨勇:《阿毛访谈:一个内心的出走者》。
[15] 《阿毛在首师大的讲座:写作就是不断出发》。

(本文:载《星星》诗歌理论月刊2010年第11期)




轻轻触动,那明亮而脆弱的
——读阿毛的《白桦树》
徐南鹏

我们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芜杂的世界,安顿那暂短的有生?阿毛的《白桦树》,正试图描画出一条优雅的道路,指向此生可能达到的境地。我们诞生在这里,带着神秘的命,怀抱理想,从千里之外,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这片陌生的但已经存在很久的树林前。不是一般的树林,而是孜孜不倦向上生长的白桦林,像不曾止息的生活。这是对现世的定位,呈现诗人对人生及其全部的肯定和礼赞,充满感恩与忧叹。
“进入抒情的高地,我只是一片阴影。”阿毛这样开始陈述。是的,我们无法不承认,白桦林是我们所在这个世界的影像,美依然是它的本质。除却美,我们没有再生存下去的必要。但是,我们也要担当,在可知中,美是不完全的,当它与我们内心的期望比照,心中的微澜正漾过湖面,我们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树林中飘荡的阴影——它来自于世界自身的不完善,也来自于我们内心的不安——对当前的把握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同样使人困顿。只有优秀的诗人,在哲思的引导下,要指明惟一的可能性。而对于更多的人,宁愿做着永远不会犯错的事——原地踏步。诗人的冒险使她与一般的人群区分开来,她的抒情也始于常人止步之所。只有诗人明白,语言使一个现实的世界得以扩大,美得以伸张——那么,她歌唱,阴影的重量永远压抑不住那甜美的——


喉咙被白光照亮,
脑中的词奔涌而出

要注意到阿毛用的一个字,“涌”。凡我们的生存之地,都有所指示。而看见那个路口的,只能是少数,甚至永远没有。在阿毛的诗写里,一个新世界的入口,已经悄然被打开。那一道光,已经不仅仅是白桦树自在的光,而是从高处的国度里透射出来的非理性之光。只有一副喉咙,跟上光的节奏——“全是明亮,伟岸,和爱”。破碎的世界,尊严保持了它自身的完整性。
现世中,我们或许更多地生活在阴影的困顿里,时不时地感受到一袭寒意、不安。其实,在那阴影内部,同样有光,重要的只是我们能不能感受得到。如果我们放下那些沉重之物,用积极的心态去应对,从暗处朝上看,用爱的目光,就能够体味到静,体味到明亮,体味到伟岸,甚至是心中升腾的大火。这一切,正是这些有抒情愿望的人群,苦于张口的地方。诗人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此——“靠着白桦树,我红帽,黑衣。”红,让人温暖;黑,给人稳重。这也许是面对生活的调和。红的积极姿态,正如我们不能因为生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憾而违弃它;黑显示着个性,正如我们不能为了适应生活的庸常而放弃自我。当我们明白这一点,诗人已经走上了岔道——“色差也没有让我突现出来”对于世人能够了解的,并不是诗歌必要显现的。诗有着更高的自在世界,它存在于思的界面,存在于对生存的价值判断上。
  
和高比,我太矮。
——白色树桩上,一粒黑蚂蚁般的尘土:
视觉上连影子都不是。

诗人从这里开始,从自在的现世,不被选择的地点开始,指向新的可能:每个人看到的,体会到的,几乎一致,而只有诗人,才能从那一致的起点上,重新建造一条道路。诗人从被诗神眷顾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冒险旅程,开始了对人生对诗歌意义的追问,并且逐渐拥有了直面的勇气,直面自己各方面的矮和渺小——

但这卑微,不妨碍我
成为一架奇异的受宠之琴:
眼里是千江之水,胸中是万籁之音。

伸延的道路,通往神秘和恐惧集成的诱惑之地,那浩瀚的、无边的广阔始于兹,人生的和美、自足皆源于此。一架奇异的琴,因为吟唱和赞美而朴素、高洁、宁馨,心中的不忍也是一曲优良的乐章——在这样的境界里,还有什么不可以受?是的,无所得亦无所不得。这样的光芒必定要重新普照现世的一切,那明亮而脆弱的,均需珍视——

    ……我的诗句也亮出了秋天
的其他颜色——
仿佛白桦树叶的绿、绿黄、和金色。

我们终要明白,诗是一种心境,是一种状态。我一点也不为当前所谓读诗的人少而担忧。每一个人其实都生活在诗的状态里,生活在繁复的、变幻的色彩里。

(本文:载《星星》诗歌理论月刊201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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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理论刊2010年第11、12期目录
《星星》诗歌理论月刊2010年第11期目录

新诗地标
李亚伟诗10首                                             李亚伟      
时间的悼词                                               陈仲义      
人民的诗人李亚伟
——写在《豪猪的诗篇》出版之际                           何小竹         
写诗的豪猪                                               何立伟         
天上,人间                                               李亚伟         
流浪途中的“莽汉主义”                                   李亚伟         

探寻与回顾
迷误与尴尬:20世纪90年代诗歌的侧影                       罗  铖     

新世纪十年新诗研究与批评
用诗歌抵御内心的坦克
——中国诗人理想主义的精神困境                           阿  斐      
告别尾随
——对新世纪女性诗歌的一点观感                           李之平
乱像杂谈(一)                                           潘洗尘         

诗人访谈
“白洋淀”与我的早期诗歌创作                       王士强VS林莽      

诗人研究
诗性的瞬间的光芒
——读《马季诗选》                                       叶  橹      
他要把短诗写到极致
——勿的诗歌创作                                         赵思运      

文本细读
铁轨上的独行自语
——细读阿毛《火车到站》                                 卢  娟
      
物后隐藏与表现                                           桑  克      

清华谈诗
谈诗,或连续的片段(三)                                 张清华

诗海钩沉
吴思敬与“朦胧诗人”二三事                               霍俊明      

诗人映像
诗人李亚伟/诗人伊沙

                 
《星星》诗歌理论月刊2010年第12期目录

新诗地标
潘维诗10首                                               潘  维         
潘维:堕落尘世的天才                                     江  离         
潘维:最后一滴贵族的血                                   刘  翔         
一部名叫潘维的电影
——解读《潘维诗选》的一种方式,或者只是一部提纲         孙昌建         
潘维——汉语诗歌中的特立独行者
——读《潘维诗选》                                       伊  甸         

探寻与回顾
在持续写作中探寻思想的出路
——关于1950年代出生诗人的诗歌创作                       刘  波      

新世纪十年新诗研究与批评
被“征用”的新世纪诗歌                                   霍俊明      
乱象杂谈(二)                                           潘洗尘        

诗人访谈
语言,从生命的形式出发                             李心释VS小海      

诗人研究
历史话语的诗体转述与考据癖
——对柏桦《史记:1950—1976》的解读                     朱霄华      
对《赵挺五二三事》的四点看法                             陆  健      
浅说韩少君诗歌的及物
——例举《麻燕考》组诗                                   琳  子      

文本细读
祖母的“仙鹤拳”
——读张枣诗作《祖母》                                   颜炼军      
轻轻触动,那明亮而脆弱的
——读阿毛的《白桦树》                                   徐南鹏
     
逆来顺受与逆行                                           桑  克

清华谈诗
谈诗,或连续的片段(四)                                 张清华

诗人映像
诗人潘维/诗人周伦佑

来源:《星星》诗歌理论月刊编辑部         

(以上转自《诗生活》诗通社消息:
http://www.poemlife.com/PoemNews/news.asp?vNewsId=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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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探索•天问中国新诗会所会刊第3期(2010-08-10 19:32:33)[url=][/url]

标签:会刊 华文青年诗人奖 黑枣 徐俊国 林莉 文化分类:会所要闻与公告

  
                            第3期目录
会所要闻与通讯
   诗探索•天问中国新诗会所纪事
   记忆是永远的财富——“诗探索·玫瑰坊文化沙龙”端午诗会侧记
   青岛分站会员小型诗歌朗诵暨会员诗歌研讨活动
《诗探索》宁波片会员举办学习会
   查干湖之夏诗歌朗诵会侧记
   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京举行
   感•物——刘鸣谦个人作品展成功举办
   诗探索•天问中国新诗会所联络委员介绍
2010年度诗探索·华文青年诗人奖专辑
  2010年度诗探索·华文青年诗人奖组织委员会
   2010年度诗探索·华文青年诗人奖评奖委员会
   获奖诗人黑枣专栏:
     黑枣:像诗歌一样生活……
     黑枣诗歌十四首
   获奖诗人徐俊国专栏:
     徐俊国:到底是什么让我难以释怀
     徐俊国诗歌十九首
   获奖诗人林莉专栏:
     林莉:你是我的神
     林莉诗歌二十二首
诗坛信息
怀念诗人刘德吾
出版资讯
      
(以上转自:诗探索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3d070810100l3km.html   )
10#
 楼主| 发表于 2012-5-11 13:44:11 | 只看该作者
  “坚持”与“变奏”的不断再出发
                  ——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综述
    2010年7月3日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首都师范大学举行。会议由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吴思敬主持。谢冕、王光明、刘福春、树才、张清华、刘士杰、张桃洲、孙晓娅、霍俊明、谭五昌、北塔、张立群、林喜杰、连敏、崔勇、王士强、陈亮、龙扬志、冯雷、罗小凤等评论家,王家新、林雪、李轻松、安琪、潇潇、王夫刚、邰筐、李木马、侯马、蓝野、杨晓民、西渡、徐南鹏、娜仁琪琪格、谷禾、爱斐儿、楚天舒、哈森、林童、花语、夏雨、卧夫、唐朝晖、王妍丁、刘济华、刘欣、千里烟、麦岸等诗人,媒体记者李桂杰、王觅以及首都师范大学研究生等近六十人参加了此次研讨会。诗人叶延滨发来贺信,指出:“首师大与《诗刊》共同合作的驻校诗人活动,是近年来中国诗坛上一件值得大书一笔的事件。这是一件具有开创意义的事情,为中国诗坛,特别是为当下在诗坛活跃并有潜力的诗坛青年才俊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作为曾在《诗刊》主持过工作的人,我向首师大诗歌中心的老师们致敬,感谢他们为中国诗歌特别是为中国青年诗人们所做的一切。我也希望阿毛和其它驻校诗人一样,以今后的创作实绩,回报首师大诗歌中心给予的人生这难得的机遇。”吴思敬介绍了一年来阿毛驻校期间的诗歌创作以及与首都师大师生举行讲座、座谈、对话会的情况,与会学者与诗人对阿毛诗歌写作进行了深入的研讨。  
                           “他们”面对繁复而幽深的女性诗歌天空    面对女性诗歌和女性写作者,“男性”诗人和评论家曾长期遭受一些极端女权主义诗人和研究者的对抗和质疑。而现在看来任何时候文学都是需要平等对话和交流的,这远盛于一切。
    谢冕在发言中提到第一次读到阿毛的诗歌是在华文青年诗人奖评奖上,而读完阿毛最新的诗集《变奏》后更为理解了阿毛的意义。谢冕认为诗歌是不分年龄的差异的,诗歌理念也是不分年龄的,他和阿毛都是天空下自由的用文字书写的“小灵魂”。谢冕指出阿毛的诗歌处理了很多我们生活中活脱脱的材料,没有离开这个浮躁毛糙的时代并与之发生纠缠,在滑稽和荒诞中蕴含了强大的理性和批判精神。阿毛的诗歌不仅入世而且表达愤怒,不是一般女性诗歌的柔软,而是坚硬的。《当哥哥有了外遇》等诗歌写了当代人内心的复杂性,这样的题材小说很好处理,但是诗歌处理起来难度很大,而阿毛则做得非常出色。霍俊明则认为阿毛的诗歌写作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写作在维持个人化立场以及强烈的主体意识、女性立场和时间感的基础上不断发生调整和变化,从而呈现了“坚持”和“变奏”的质素,呈现了丰富性的交互。阿毛这一时期的诗歌不仅是个人的诗歌成长史和精神传记,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中国女性诗歌的发展和变化的轨迹。阿毛近期的诗歌语言更为节制,诗思更为沉静和深邃。阿毛不仅是一个沉浸型的类似于唱独角戏的诗人,也同时承担了观察者和介入者的身份,她的诗歌同时从“向内挖掘”和“向外发现”中展开,所以阿毛的诗歌既有个人性,又有“现实感”和历史想象力。阿毛的诗歌也同时呈现了“惊涛骇浪”的激情、抗争和“静水流深”的平静和隐秘,体现了诗歌的张力。由此阿毛既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充满抗争和悖论的怀疑主义者。霍俊明强调阿毛的诗歌是一种日记体的写作,具体的写作时间连缀成人生履历的隐秘抒写,也是最好的记忆方式。同时值得注意的是阿毛的诗歌中“元文本”写作,阿毛不断在诗歌中穿插大量的关于诗歌和诗人的认识与评价。王光明认为阿毛的诗歌比较典型地呈现了诗人和时代的关系、诗人和中国诗歌语境的关系。在阿毛的诗歌里呈现了时代拉坠的下沉的力量,诗人却努力向上探询。使我们下沉的力量就是这个时代无限膨胀的欲望,而阿毛坚持的是有灵魂的诗歌写作。阿毛的诗歌就像是黑夜中的月亮,她的诗歌一直在关怀诗人与时代的关系。阿毛要完成的就是要让词语具有生命,在纸上住下来。张清华强调一般的诗人到了中年都会呈现出疲累的迹象,诗歌的力量会日益稀薄。而阿毛的诗歌却具有如此强大的冲动,是喷发式的,这在于阿毛的不妥协,保持了与生存的真诚而紧张的关系。阿毛的很多诗披露了大量的个人情感的秘密,非常具有吸引力。这使得阅读不仅面对文本,而且还可以想象情感主体的生命状态。阿毛的诗歌使得个体经验与女性意识和公共知识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使得个人性有效通向公共性。王家新则认为阿毛能够在武汉写诗是很了不起的,因为武汉是一个非常粗俗的城市。王家新认为阿毛的很多诗作读来令人感动,具有很高的水准,她有一颗真诚、敏感的诗心。阿毛的诗歌最大的特点就是呈现了诗人经验的成长以及对时间的吸收和转化。王家新认为女性诗人诗歌中的疼痛和哭泣写得太多了,可以写得少一些。与张清华认为《波浪》是一首隐秘情感的诗作不同,王家新认为这首诗是对人生的隐喻,而不是一场隐秘的情感事件。王家新强调值得注意的是阿毛的诗歌有很决绝的品质,这种毫不妥协的决绝品质和诗歌精神非常可贵。树才认为阿毛诗歌的最大特点在于通过诗歌节奏与其他诗人区别开来,通过更为内在的诗歌话语方式与上个世纪末的“知识分子”和“口语派”区别开来。阿毛通过诗歌的节奏以及词语的敏感和生活自身的感受呈现出诗歌的穿透力。树才指出阿毛的诗歌是非群体性的写作,非常硬朗和具有个性,她的直觉和敏感给她的诗歌带来了特殊的节奏感,这是语言与生命相遇的节奏感,尖锐而有穿透力。夏可君认为,阿毛的写作,在女诗人中富有独特的音质与音色。她的诗歌形成了一种暗冷而优雅的语调,散发出一种由玻璃碎屑所折射过来的刺冷之光。这冷刺骨,因此让读者难以忘怀。阿毛很好地描绘了日常生活的细节,几笔就勾勒出生活的处境,通过浓缩日常之物,并使之转换为语词的意象,然后浓缩意象,再经过感觉的提炼,尤其是加强刺冷的触感,让激情被转换。阿毛诗歌的冷调子,有着独特的书写速度,这速度对情状有着准确的捕获,这就是语词之间的顿挫,诗行排列的节奏。生活的顿挫获得了女性的步态,内心的创伤赋予了优雅的步调。诗歌写作,回到前语言的姿态,因此得到了置换。视觉上的冷色与旁观的眼神打开了对生活的独特处境:这目光不是鄙夷,不是冷嘲热讽,而是有着优雅的暗讽,诗人巧妙地把古典意境,现代日常生活的疲乏,基于女性感觉的伦理判断,以及诗性的语调,完好地融合起来。
    谭五昌强调阿毛是一个优秀的有抱负的诗人。阿毛的诗歌既有强烈的女性身份,有时又脱离了女性身份,她的诗歌既有鲜明的女性意识又有多重身份的叠加和对话。阿毛的诗歌具有开阔的视野,具有综合性的创造能力,多种风格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诗歌的形式上阿毛也有着长期的创造性的追求。阿毛的很多诗歌的形式感非常突出,诗歌手法和艺术技巧也是丰富的、综合的、多变的。周瑟瑟认为阿毛是新时期中国诗坛的一个重要的女诗人,是中国女性诗歌的一个重要的代表。她是一个注重个人写作风格建立的诗人。她写出了一系列让人叫好的诗。她的诗真实地表达了她自已,以及一个时代在她身上的反应。她是一个沉静的诗人,是一个真实的人,所以她的诗中有一种可贵的品质,那就是真实的抒情,这是被普遍丢掉的一种品质,在我们的诗歌创造中,要做到真实确实很难,但我读她的诗能读到真实。同时,她的份量在于她把抒情的品格坚守得很纯正,她的诗中没有杂质,但有80年代的美学传承,有她个人近年在技术层面上的突破,这是令人欣喜的。所以,要研究她的诗,必须从80年代的美学中找出口,她懂得坚守自已,不放弃80年代的纯正理想,在她的诗中我时常能读出她的善良与柔软,她是一个温和的人,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知识女性,从她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出很多美德,她与人为善,睐着一双迷人的小眼睛,其实她的眼睛很大,只是喜欢笑睐睐的看着这个混乱的世界。她话不多,但说起话来就能很准确地说中要害,她到北京后又写出了更有艺术高度的诗,比她在武汉时更有纵深感。我读阿毛的诗,更多的是获得了一种纯净的力量,向善的力量,向真的力量。
    王士强认为阿毛的诗歌具有对于生命存在和语言的超乎寻常的敏感和独特的发现,在时光流逝中有着刻骨铭心的痛。这体现了诗人源自于历史感、时代感和现实感以及与诗人个体息息相关的人生体验、生命意识以及对命运洞察与反抗的“时间感”。阿毛是一个对时间具有超常敏感的诗人,这种强烈而独特的时间意识和尖锐而疼痛的内心体验对其诗歌创作是助益的推动。林喜杰认为阿毛的诗歌有年代感,这并非说诗人的创作时间上有局限性,而是她的诗歌更深触动一个时期的生活脉搏,把握准确而深入年代的核心。唐朝晖强调阿毛诗歌中无处不在的时间感以及诗人对时间的珍爱和挽留、不出不在的女性特有的经验和体验方式。谷禾认为阿毛的诗歌里弥漫着尖锐的生命痛感,弥漫着作为女性这一社会角色被不断分割的挣扎和追问,她在一系列的相关作品里表现出了一个女性诗人直面自我和灵魂的勇气和决绝。阿毛很像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面对时间、时代、自我、存在,甚至写作本身,非常有八方树敌的英勇,更不缺少且战且走的悲壮,这样的诗人和诗歌写作是应该受到尊重的。
冯雷认为“疼痛”已经成为阿毛诗情中较为突出的一个侧面,而承受疼痛的身体则成为阿毛感受经验世界最为敏感的器官。阿毛在她的诗歌世界中留存许多的“秘密”,说明了诗人在努力重新建立诗歌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她更加看重的诗之为诗的一些东西,对语言的提炼,对诗质的拓展,对技巧的打磨。在诗集《变奏》里,“纸上铁轨”的“纸”不但负担着“铁轨”的重量,更承载着“铁轨”向远方延伸的渴望。在《献诗》里,“纸”负担的则是诗人“半生的光阴”,这“半生的光阴”的代价其实则是诗人对于诗歌和时代最为庄严的承诺。
    陈亮强调阿毛建筑在文字上的世界,既是一种远行,也是一种还乡,既是对遥远事物的追寻,也是不断的回忆和追念。阿毛的很多诗歌是对现实的超越,而不是脱离,是用语言的筛子去筛现实的谷粒,是用诗意的铜管去吹现实的调子。阿毛的诗歌“变奏”也呈现为她的诗歌有的温柔静谧,有的则是偏执暴力,既有“丝绸般的寂静”,也有“阵雨般的蝉鸣”。邰筐作为上一位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感慨良多,他至今仍时时在梦中回到诗人公寓,公寓外高大的白杨树见证了驻校诗人美好的记忆和诗歌往事。邰筐认为驻校一年阿毛的诗歌写作成就令人瞩目。阿毛的诗歌既是细腻的,也是开阔的。更为重要的是阿毛是一个哀而不伤,伤而不怒的诗人。阿毛更像是时间后花园里的针线工,她在不停缝补着时间和记忆中的疼痛。阿毛的诗歌世界承担了世俗生活的叛逆者角色,旋转的镜面呈现了苍茫的内心,“奔跑”的火车则是不断向理想国出发,同时,阿毛的诗歌也有温良和爱的品质。熊家良认为阿毛的近年诗歌,给日常生活以家园地位,把日常生活当作日常来描写,把目光更多投向日常共在的平凡人生,与日常主义诗歌传统接上榫头,并矫正了日常主义诗学中的粗鄙化倾向,且逐渐形成特色和产生影响,显得平和,清醒,冷静,淡然。从而呈现出日常生活的诗意特质,应和了新的社会情形和时代趋向;还以其“精神还乡”的价值取向从智慧和情感两方面体现出向“道德”“美学”的双重努力。龙扬志认为阿毛作为诗人体现了目下非常可贵的“真实”品质,这种“真实”既体现了诗人对诗歌创作发自内心的热爱,也是她的诗歌理想和对世界和生存的认知方式。而“真实”作为考察阿毛诗歌写作的现实与美学的双重向度,既呈现了诗人写作内容的连贯性,也有诗人个体内心书写的持久性。这大概是女诗人走进婚姻生活之后的自然选择,从“日记少女”到“诗歌女人”这一历程似乎可视为文学女性的诗人身份定型的一个显要标志。林童认为阿毛的诗歌是“在爱中永生”,在婚姻、现实、想象中阿毛的诗歌呈现了多重的“爱”向度,而阿毛诗歌中叙事功能的加强和煽情效果显然得力于她写作小说的经验。赵金钟认为阿毛的诗里面浪漫、高傲、梦想与痛楚、绝望、悲剧、宿命,有着高密度的对立与纠葛,彰显着一种难以调和而又必须调和的内在张力与紧张关系。阿毛近期的许多诗作中,“爱情”作为一种素材与抒情基点,已经剔除了愿有的单纯与朦胧,而变得驳杂与直接。世俗的内涵开始大面积地弥漫于爱的字里行间,遮盖了爱情词典里诸如清醇净洁、缠绵悱恻、天长地久、山崩地裂等情感预设。诗人常常将这种体验上升到女性的尊严与命运的高度来审视与表现,这又使得爱情之痛脱离了受伤的个体而具有了普泛的道德价值与社会批判意义,从而也无形中地增添了爱情诗的思想内涵与震撼力量。徐南鹏认为阿毛的诗,如《白桦树》,正试图描画出一条优雅的道路,指向此生可能达到的境地。在这样的诗里,那明亮而脆弱的光,重新普照现世的一切,令人坚强地面对芜杂的世界,安顿那暂短的有生。
“她们”与阿毛诗歌的知冷知热、相互慰怀
    与会的众多女性诗人对阿毛的诗歌进行了相当富有个性的讨论与交流,这更多带有因为性别和体验的共通而带来的知冷知热和相互慰怀,令人感动。
    潇潇认为阿毛的诗歌表述方式是新异的,她有着对诗歌无比的执着和爱,让人羡慕。阿毛的诗歌体现了灵魂的真实和真诚的倾诉与对话。阿毛是热爱生活的诗人,这与她刀锋般的诗歌话语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阿毛的诗歌对疼痛是非常敏感的,有恨,有爱,有包容。与王家新不同,潇潇认为疼痛是本能的体验和不能释怀的经验,这是诗歌写作中不能忽略的,甚至疼痛写作是女性诗歌的特征。安琪则认为女性一旦进入写作就会具有人格分裂的精神趋向和错位的症候,有的诗人表里如一,有的诗人表里不一。阿毛就是后者,她日常生活中是温婉的女人,而诗歌却有不断挣扎甚至暴力的倾向。安琪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写作的难以为继是女性诗人必须面对的难题和困境。女性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直觉写作,更像是自然生成的;而男性写作更类似于创造者。所以女性诗歌写作随着年龄增长其优势越来越不明显,其诗歌的冲动会自然减弱,诗歌消失的速度也在加快。而阿毛近年来的诗歌写作则在向创造者转换,不再是单纯的直觉写作,她在不断制造诗歌的“金字塔”。李俏梅认为阿毛的诗歌从1990年代开始就在尝试对诗和诗生活本身进行抒写,也就是写“关于诗的诗”,也即“元诗”写作。而阿毛这种大量的元诗写作呈现了当代诗人在一个非诗时代的生存语境以及诗人反思倾向的现代思维方式。孙晓娅认为阿毛不仅是一位独特的诗人,而且具有多元的写作能力,她的小说、散文等文体创写也很有成绩。孙晓娅认为阿毛诗歌真正的成熟期是在世纪末,她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拿起笔写作的诗人,日常景象都可以进入她的诗歌范围。日常片段和碎片化的场景经过阿毛的提炼和诗思的深入开掘成为具有象征意味的诗化空间。阿毛的诗歌抒情方式是独特的,她的大量独语、絮语让人非常震撼,她在不断尝试新的叙述方式以及突破。阿毛的诗歌语言简洁、冷静,平淡的叙述方式包含了丰富而深入的智性思考。阿毛对诗生活有着独特的感受,她的世界之间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以深入和拓展的姿势进行对话和磋商。一定意义上阿毛是把诗歌当成爱人来写的诗人,是把诗歌当成生活支柱的诗人。林雪则认为阿毛的一些诗歌其介入和干预姿态是很鲜明的,她的诗歌在生存追问、死亡意义、爱情价值、美的哲学和时间关怀等方面都有着深入而哲性的思考,有着深入的介入和准确的表达。李轻松说自己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开始读阿毛的诗,但真正与阿毛谈论诗歌的机会则很少,所以阅读诗歌就成了最好的交流方式。阿毛的诗歌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冷峭、幽深,具有穿透力。李轻松认为阿毛既不标榜和刻意放大自己的女性身份,也非一个女权主义作者,当然她不回避自己的女性身份。她是一个自觉的个性写作者,是比较开放的写作者。阿毛的诗歌写作体现了写作就是对人的立场的坚持并和世界建立语言和想象的关系。阿毛的诗歌在阅读上具有突出的视觉效果,这可能来自于她对电影的热爱。她把电影的元素和手法,比如电影的快慢镜头、画面穿插、人物对话、独白等运用到诗歌写作当中,这使得她的诗画面感非常明显,节奏也更为独特。值得注意的是阿毛诗歌中对标点的极其创造性的使用,她的诗歌中存在大量的“对话”和“引文”,从而有奇妙的阅读效果。李轻松认为我们都在谈论虚无,但阿毛的诗歌恰恰体现了一种“虚有”,即用心灵和文字使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存在获得实在的更为个人化也更为真实的特征和禀赋。罗小凤强调阿毛的《当哥哥有了外遇》是口语诗的代表,阿毛的很多诗歌通过无技巧的技巧传达智性体验和生命观照,从而激活刷新了口语作为现代汉语之一支的诗质潜力,通过挖掘日常生活的智性体验形成了异质性的“冷抒情”风格和“叙事性话语”。罗小凤认为阿毛的诗歌看似淡然实则幽深,其诗歌中的张力就是构架其诗歌景观的内在肌理。阿毛的诗歌呈现了张力的建构,比如语言的张力,诗与思的“非个人化”和“相对”的张力,诗性与世俗性的张力,真实与想象的张力等,从而构筑成其诗歌特有的深度、厚度和穿透力。雷奕认为阿毛的诗歌中含有轻与重的角力。她的基调是轻音,却往往拖出重浊的音调,她善于用轻柔的形式表达深沉的主题,在文字的铺展中,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显示出一股坚韧的力道。《变奏》中的语言具有风格的变化,总体上而言,是从纯美、轻盈的风貌渐渐糅合了生活的细节,从单一的自我吟唱转向多维度的对话的过程。阿毛习惯用反复杳踏的方式言说,这种表达方式产生的审美效果是强烈中显出节制,华美不失法度。情感在反复克制的慢节奏中一步一步地流淌、曲折、递进,即使是最为强烈的抒情诗也避免了直白的空洞、声嘶力竭的呐喊。 “睿智而含蓄的理性思辨”,使得诗人的语句平坦有力,掷地有声,在柔软的语调中恪守着某种坚持,具有一种倔强的韧度。后期诗作中的对话性增强,主体角色分化,频繁运用互文手法,以期达到与世界的接轨与沟通。这种风格的变化这不仅是来自于生活的必然,也是诗人自觉拓展诗质的方式。通过对话和互文,诗歌中充满了异质成分,诗作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和丰富,为解读她的诗歌提供了更多更复杂的角度。然而对话和互文并不是将诗人引向解构主义的边缘,而是为了更为深入的切入现实,暴露更多的被遮蔽的部分,展现作者眼中的真实。
    夏雨认为阿毛的诗歌睿智、内敛、敏感、尖锐,同时又有丰富和辽阔。阿毛的诗歌刻画出时光的灵魂,她的诗冷静与清醒。娇小、娴静的阿毛却有着如此巨大的诗歌能力和能量。花语认为阿毛是一个认真、友善和诚恳的人,一个感性真诚、写作态度严谨的诗人。阿毛的诗,辞锋犀利,视角独特。她超乎常人的第六感觉,让她常常能透过原本朴素的事物,捕捉常人不易发现的细节。她的诗像一把手术刀,为情感开刀,为现实把脉。她充满矛盾和誖论的爱情诗,扣人心弦而令人回味。她的诗充满了哲学,美学,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但言辞婉转。阿毛是一个发现者,也是一个对爱情执着的深度挖掘者。她的诗,有丝绸的柔软,也有着牛筋的韧性,构建的一个个颇具镜头感的语言国度,是她的天堂,也是她的地狱。这让她常常偏头疼,让她小小的身躯,常常因无法控制因头痛而产生的联想,在内心波澜起伏地悸动。她是一个内心充满激情的人,但她自律的性格,让她善于用标点控制节奏。那些标点,是她生活中的一个个拒绝和点头。拒绝是爱,点头也是爱。文红霞认为阿毛的诗是绿色的诗,是从心灵长出来的植物,灵动飘逸,生机盎然。她写爱,写伤,写痛,写生命中的孤独与向往,写诗歌中的生活,写一个至真灵魂的舞蹈与飞翔。诗笔凄艳而饱满,洁净而绚烂,呈现出独特的美。那摇曳在阿毛诗歌中的爱情,她的在场的忧伤带给我们优雅纯粹的阅读感受,也给当下生活中寻觅真爱的女性提供了独特的立场与姿态。千里烟用三个字形容和概括阿毛:真、善、美,她认为《当哥哥有了外遇》这首诗,就是诗人和诗歌真善美的一个标志。哈森认为,阿毛是手握一柄犀利尖锐的刀,偶尔端坐在时间内部,偶尔行走在时间外部,孜孜不倦镌刻着时光的一位女诗人。她的文字她的诗歌就是一柄镌刻时光的刀。她以细腻而敏感的心灵观察着时间之内外的事物,剥去其糟粕,留下其精华,将时间雕刻出了无数个精美剔透的艺术品。在这样书写的过程、这样镌刻的过程中,阿毛不是麻木的,而是疼痛的。继而,疼痛也时刻震撼着她那颗敏感的心,让她握紧手中的笔,或者镌刻刀。她始终端坐在万物疼痛的中心。她的疼不只在她所描述的事物中,还波及到了她手中紧握的那只笔上,那柄镌刻刀上。阿毛以文字的刀镌刻了夜半时光,镌刻了春和秋、镌刻了火车时光、镌刻了以前和现在、也镌刻了前生今世以及永恒。她的诗令人端坐她的诗行间,端坐在她所镌刻的时光中心,端坐在她能感知的疼痛中心,看她那列超越时空与时速、变奏行驶的火车,时而进站、时而出站,呼啸在广阔的生活里。
独具膂力的意象空间:“镜子”、“火车”与“秋天”
    在此次研讨会上,与会者普遍注意到了阿毛诗歌写作中极具个性化的开阔而独立膂力的意象谱系和空间,“镜子”、“火车”和“秋天”被认为是阿毛诗歌中的主导意象和关键词,这些意象空间和抒写呈现了一个女性诗人幽深而特殊的内心世界。
    吴思敬强调阿毛诗歌中有大量的“镜子”意象,显然镜子不再是现实生活用具的复制,而是一面心灵的镜子,她听从心灵的召唤,直面自己的灵魂。同时更为可贵的是阿毛不是一个因此而封闭的诗人,而是有着正义感和社会良知,她通过一些诗歌揭示了复杂的社会现象。因为阿毛是一个多栖的诗歌写作者,所以她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小说散文中常见的戏剧化叙述,对诗的表达方式是一种丰富。张立群则认为阿毛是近年来引人注目的诗人,其创作具有内容的丰富性和艺术的多样性等特点。张立群以“镜中叙述”为线索指出阿毛的诗歌存在大量的“镜子”意象,这些意象对应着诗人内心世界和精神感悟,在镜面的旋转中折射出诗的存在方式。“镜子”是阿毛的自我影像,有自恋的成分。同时阿毛诗歌中的“镜子”意象也是诗人对爱情的描摹以及对时间的挽留和往事的记忆。
    谢冕指出阿毛诗歌中大量的“火车”意象和感人场景,内涵丰富,引人深思,非常深刻,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保留了世俗生活场景以及对之深入的诗性思考。霍俊明强调阿毛诗歌中反复出现火车的意象和铁轨的场景,而无论是作为工业时代的象征还是诗人不断在地理版图上出发和归来以及作为生命体验、光阴寓言和生存的境遇都非常富有意味的呈现了挽歌的质素。同时霍俊明强调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阿毛的诗歌中出现了大量的秋天场景,这呈现了某种“中年”写作的开始,记忆和对时光的格外敏感更为凸现了阿毛作为一个细腻的南方女性诗人的敏感和幽深。林雪则认为阿毛诗歌中的“火车”意象是诗人写作的载体,可能也是时间和生命流逝的象征。“火车”是阿毛观察和体验世界的重要现场和情感对应。张立群认为阿毛诗歌的“镜中故事”很大程度上显现了一种精神和存在的围困状态,而其诗歌中为数不少的“火车”意象则在一种流动状态中释放着诗人的焦虑与痛苦。连敏认为“火车”是阿毛诗歌中具有自性化特征的意象,她借鉴电影的特写、蒙太奇、光影等表现手法使火车具有了超越时空的品质。阿毛的“火车”具有强大的力量,在给人以希望和憧憬的同时也具有渗透性和破坏力。“火车”体现了诗人与生存的纠缠和抗争,而“火车”意象衍生出诗人既面对现实又超越现实的现代精神以及困境。陈亮强调阿毛诗歌中的“火车”意象意蕴相当丰富,既代表了诗人的想象,远方的憧憬,时间和生命的无情流逝,同时也是庞大的机器工业时代的象征和隐喻。卢娟则认为阿毛的诗歌对“火车”进行了一次次观照,在“不断从诗中出发的火车”中阿毛试图不断“在路上”寻求和发现“不断再出发”。麦岸认为,火车与工业文明、城市化、现代意义的诗歌,乃是一道驶向我们的、字里行间奔跑着的火车,某种意义上,正是现代主义诗歌的一个“母体”。阿毛笔下的火车,也正是穿行于人类文明症候与生活细部之隧道的形象隐喻。阿毛的火车在纸上轰鸣,她的火车给我们“距离感、漂泊感、异质感……”,而距离感让我们找到美和亲切,漂泊感让我们找到返乡之路,异质感让我们找到迷失的自我。“我还没出生,纸上就铺满铁轨”,阿毛宿命般地成为诗人,并要“在一列奔跑的火车上,/写出最好的作品。” 夏雨认为阿毛诗歌中的“火车”代表了一种远方,是诗人不断的出发地,不断在追寻诗歌的远方和精神高地。
    与会者也对阿毛今后的诗歌写作提出了期望和富有建设性的建议。王家新认为阿毛将来的诗歌写作前景是非常广阔的,她的诗歌潜力还可以继续开发出来。王光明、王家新、张清华、树才和谭五昌等人也指出阿毛的一些诗歌可以放慢速度,可以写得更细心一些,更完美一些,更有难度一些。
    最后,阿毛对驻校一年来朋友们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表示感谢。阿毛回顾了自己在2009年9月9日9点零9分由武昌开往北京的场景,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就写了30多首诗。阿毛认为写作就是不断地再出发。她会永远铭记首都师范大学驻校一年的美好记忆和感动,她也会从这里重新出发,不断以诗歌创造神奇而动情的诗歌世界。她说:“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出发,因为这次的出发,我带上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最贴心的诗句最温暖的关注最感动的关爱!所以,我只说感谢,不说告别——因为我和我的文字会不断出发到这里。”
                                                                        (霍俊明)
            http://www.poetry-cn.com/?action-viewnews-itemid-87350
  湖北作家网:http://www.hbzjw.net.cn/newsdetail.jsp?id=201007120938110014&classid=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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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家学者研讨阿毛诗歌创
                                     2010年07月07日09:18   王觅

    7月3日,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京举行。谢冕、吴思敬等专家学者和诗人就阿毛的诗歌创作进行了交流与研讨。
    与会者认为,阿毛近年来的诗歌创作在保持强烈的主体意识、女性立场和时间感的基础上不断发生调整和变化,呈现出“坚持”和“变奏”的交互。她的创作从一个侧面见证了中国女性诗歌的发展和变化的轨迹。其近期的诗歌语言更为节制,诗思更为沉静和深邃。阿毛回顾了自己一年来的驻校生活和诗歌写作,表示会重新出发,不断寻求新突破。
                              阿毛詩歌創作研討會召開謝冕等出席
                                   2010年07月12日 15:28 鳳凰網讀書
    2010年7月3日上午9點,首都師範大學駐校詩人阿毛詩歌創作研討會在京舉行。謝冕、吳思敬、王光明、劉福春、張清華、王家新、樹才、林雪、李輕鬆、瀟瀟、安琪、邰筐、王妍丁、娜仁琪琪格、張桃洲、孫曉婭、霍俊明、譚五昌、張立群、王士強等學者與詩人近六十人參加了此次研討會。
    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副主任吳思敬教授介紹了阿毛駐校期間的詩歌創作以及與首都師大學生舉行講座、座談、對話會的情況,與會學者與詩人對阿毛詩歌寫作進行了深入的研討,認為阿毛是已經取得相當成績的詩人,與會者強調阿毛的詩歌寫作尤其是新世紀以來的詩歌寫作在維持個人化立場以及強烈的主體意識、女性立場和時間感的基礎上不斷發生調整和變化,從而呈現了“堅持”和“變奏”的質素,呈現了豐富性的交互。阿毛這一時期的詩歌不僅是個人的詩歌成長史和精神傳記,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見證了中國女性詩歌的發展和變化的軌跡。阿毛近期的詩歌語言更為節制,詩思更為沉靜和深邃。阿毛不僅是一個沉浸型的類似于唱獨角戲的詩人,也同時承擔了觀察者和介入者的身份,她的詩歌同時從“向內挖掘”和“向外發現”中展開,所以阿毛的詩歌既有個人性,又有“現實感”和歷史想像力,同時呈現了“驚濤駭浪”的激情、抗爭和“靜水流深”的平靜和隱秘,體現了詩歌的張力。阿毛既是一個溫柔而堅定的理想主義者,也是一個充滿抗爭和悖論的懷疑主義者。阿毛的詩歌是一種把具體的寫作時間連綴成人生履歷的隱秘抒寫,也是最好的記憶方式。同時也指出阿毛的詩歌中“元文本”寫作現象,即阿毛不斷在詩歌中穿插大量的關於詩歌和詩人的認識與評價。
    與會的眾多女性詩人對阿毛的詩歌進行了相當富有個性的討論與交流。她們普遍認為阿毛的詩歌表述方式是新異的,她有著對詩歌無比的執著和愛,體現了靈魂的真實和真誠的傾訴與對話。阿毛是熱愛生活的詩人,這與她刀鋒般的詩歌話語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阿毛的詩歌對疼痛是非常敏感的,有恨,有愛,有包容。日常片段和碎片化的場景經過阿毛的提煉和詩思的深入開掘成為具有象徵意味的詩化空間。阿毛的詩歌抒情方式是獨特的,她的大量獨語、絮語讓人非常震撼,她在不斷嘗試新的敘述方式以及突破。一定意義上阿毛是把詩歌當成愛人來寫的詩人,是把詩歌當成生活支柱的詩人。在此次研討會上與會者普遍注意到了阿毛詩歌寫作中極具個性化的開闊而獨立膂力的意象譜係和空間,“鏡子”、“火車”和“秋天”被認為是阿毛詩歌中的主導意象和關鍵詞,這些意象空間和抒寫呈現了一個女性詩人幽深而特殊的內心世界。
    詩人葉延濱在給研討會的賀信中指出:“首師大與《詩刊》共同合作的駐校詩人活動,是近年來中國詩壇上值得大書一筆的事件。這是一件具有開創意義的事情,為中國詩壇,特別是為當下在詩壇活躍並有潛力的詩壇青年團才俊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作為曾在《詩刊》主持過工作的人,我向首師大詩歌中心的老師們致敬,感謝他們為中國詩歌特別是為中國青年詩人所做的一切。我也希望阿毛和其他駐校詩人一樣,以今後的創作實績,回報首師大詩歌中心給予的人生這難得的機遇。”
    阿毛回顧了一年來的駐校生活和詩歌寫作。她表示自己會永遠銘記首都師範大學駐校一年的美好記憶和感動,她也會從這裡重新出發,不斷以詩歌創造神奇而動情的詩歌世界。(霍俊明)
                                     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京召开
                              时间: 2010-07-13 09:43:03 来源:荆楚网
    湖北日报消息(记者易飞、实习生玉洁、钦涛)我省著名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日前在其驻校就读的首都师范大学举行。谢冕、吴思敬、王光明、刘福春、张清华、王家新、树才、林雪、霍俊明等学者、诗人60余人与会。
    与会者认为,阿毛的诗歌写作,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写作,在维持个人化立场以及强烈的主体意识、女性立场和时间感的基础上,不断发生调整和变化,呈现“坚持”和“变奏”特色,显现异样的丰富性。其不仅是个人的诗歌成长史和精神传记,也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中国女性诗歌发展和变化的轨迹。且语言更为节制,诗思更为沉静和深邃。阿毛回顾了一年来的驻校生活和诗歌写作,表示会永远铭记首都师范大学驻校一年的美好记忆和感动,也会从这里重新出发,不断创造神奇而动情的诗歌世界。(责任编辑余凌云)
喜阅网: http://epaper.xplus.com/papers/hbrb/20100713/n62.shtml

                              首都诗歌界研讨驻校武汉女诗人
    本报讯(记者袁毅通讯员 霍俊明) “阿毛既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充满抗争和悖论的怀疑主义者。”日前,北京诗歌界谢冕、吴思敬、王光明、刘福春、张清华等六十位学者与诗人参加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与会者认为阿毛的诗歌不仅是个人的诗歌成长史和精神传记,也见证了中国女性诗歌的发展和变化轨迹。来自武汉的阿毛回顾了一年来的驻校生活和诗歌写作,表示将不断以诗歌创造神奇而动情的艺术世界。
                       武汉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京举行
    本报讯(记者周璐通讯员霍俊明)日前,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阿毛诗歌创作研讨会在京举行。国内学者与诗人近60人参加了此次研讨会。
    与会学者与诗人对阿毛诗歌写作进行了深入的研讨,认为阿毛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写作在维持个人化立场以及强烈的主体意识、女性立场和时间感的基础上不断发生调整和变化。“镜子”、“火车”和“秋天”被认为是阿毛诗歌中的主导意象和关键词,这些意象空间和抒写呈现了一个女性诗人幽深而特殊的内心世界。
    去年9月,武汉诗人阿毛获第七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并成为2009-2010年首都师范大学的驻校诗人。回顾一年来的驻校生活和诗歌写作,阿毛表示自己会永远铭记首都师范大学驻校一年的美好记忆和感动,也会从这里重新出发,不断以诗歌创造神奇而动情的诗歌世界。
    2010-7-15《长江日报》:http://cjmp.cnhan.com/cjrb/html/2010-07/15/content_3638354.htm
                     
阿毛詩歌創作研討會在京舉行
日期:2010-07-22 作者: 來源:文學報
    本報北京訊  首都師範大學駐校詩人阿毛詩歌創作研討會日前在京舉行。與會學者與詩人對阿毛詩歌寫作進行了深入研討。與會者認為,阿毛的詩歌寫作尤其是新世紀以來的詩歌寫作在維持個人化立場以及強烈的主體意識、女性立場和時間感的基礎上不斷發生調整和變化,從而呈現了“堅持”和“變奏”的質素,呈現了豐富性交互。她這一時期的詩歌不僅是個人的詩歌成長史和精神傳記,而且也在很大程度上見證了中國女性詩歌的發展和變化的軌跡。
    與會者表示,阿毛的詩歌同時從“向內挖掘”和“向外發現”中展開,既有個人性,又有“現實感”和歷史想像力,同時呈現了“驚濤駭浪”的激情、抗爭和“靜水流深”的平靜和隱秘,體現了詩歌的張力。阿毛既是一個溫柔而堅定的理想主義者,也是一個充滿抗爭和悖論的懷疑主義者。她的詩歌是一種把具體的寫作時間連綴成人生履歷的隱秘抒寫,也是最好的記憶方式。謝冕、吳思敬、王光明、劉福春、張清華、王家新、樹才、林雪、李輕鬆、瀟瀟、安琪、邰筐、霍俊明等近六十位學者與詩人參與研討。
http://big5.news365.com.cn:82/gate/big5/wenxue.news365.com.cn/6b/201007/t20100723_2777218.htm

详细链接地址见: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5974e0100jjxn.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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