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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陈材信 于 2013-4-17 08:32 编辑
浅谈诗词格律(上)
颜亮亨
一
中国是诗的国度。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富于诗的感觉、诗的传统和诗的生活的民族。
中国的诗歌源远流长。四千多年,从诗经楚辞算起,历经汉魏南北朝到清末民国,从来没有中断过。而唐诗宋词,更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
是的,试问那一个幼儿园的小孩不会读:“床前明月光”“白日依山尽”“春眠不觉晓”和“朝辞白帝彩云间”“两个黄鹂鸣翠柳”,那个男女青年不知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晓得“两情若是长久时,有其中”呢?
可惜,越到后来,明清迄今,能够千古流传的诗歌就越来越少了。到了现代,旧体诗词能写作的只有李大钊、M、朱德、董必武、陈毅、叶剑英、鲁迅、郭沫若、田汉、钱钟书、聂绀弩等寥寥十余人。中小学生能背诵的最多只有M和鲁迅陈毅等人的几首。M诗词算是流传最广的,固然是他确实写得好,但也未尝不是其特有的政治权威所致。妇幼皆知能够脱口而出的没有几首;聂、钱之类,只有少数文人知道了。
新诗呢?五十年前还有郭沫若、闻一多、艾青、贺敬之、郭小川、柯岩等几个人的几首诗歌,因曾选入课本之故,有少数用功而听话的学生能背出来,这三十年来也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了。据说是因为革命性太强而不为现代青年所喜爱;此后呢,人们也许知道有雷抒雁、顾城、舒婷、席慕容等几个名字,但没有几个人能琅琅上口地背诵他们几首诗。往下数,连名字也未必为人所知。报刊上的新诗,几乎没有人去读。诗坛之冷落,到了极点,几乎可以说是“濒危动物”了。
何以至此呢?旧体诗词之所以零落,主要是因为欧风东渐之后,提倡白话文,童蒙时读私塾的人越来越少,不像百年前的小孩从小就读《千家诗》《唐诗三百首》。清末民初的新式学堂声光化电挤掉了子曰诗云,这自然也是时代的进步。时至今日,中小学生几乎人人能上网,加之数理化生的题海战术,升学考试的巨大压力,何暇去熟读古代诗文,愿意学旧诗词的更是凤毛麟角了。新诗何以也没多少人青睐呢?一是因为不少新诗人根本不太注意韵律(如艾青),二是因为很多新诗太朦胧,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徐志摩卞之琳如此;这三十年的更甚,往往连中学语文老师都说读不懂,不知所云,一般青年更懒得去猜谜。所以,诗歌无论新旧,都成了文学各类作品中最没有人关注的冷门。
将来旧诗与新诗哪个生命力强些?我认为,就简练流畅、琅琅上口、言近旨远来说,旧体诗词比起大多数新诗,有天然的极大的优势,是后者所不能比拟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不识庐山真面目”“春眠不觉晓”“慈母手中线”之类,小孩子不觉其深,文化人不嫌其浅;易诵易记,有情有味,堪称是文化瑰宝。只要长江还在奔流,只要珠穆朗玛峰没有坍塌。我坚信再过几千年也还有其生命力,会永远流传下去。
但是,很矛盾的是:旧体诗词喜爱的人较多却又没几个人能写。能背几十首诗词的人有几千万,能写诗词的恐怕不到十万分之一。川剧的变脸有人去学,提线木偶的老师傅带了徒弟,古琴办了培训班。旧体诗词,这诗的国度的文化珍宝,恐怕要断根了。因为最大的困难是:格律。
我不是行家里手,只是旧体诗词的业余爱好者。但优点是脸皮厚,不怕贻笑于大方之家,居然敢妄谈格律。一是自知才疏学浅,二则想写得浅显易懂些。故曰:浅谈。
二
要讲格律,首先要说平仄,这是初学者最大的难关。什么是平仄?说起来不太难懂,实际上掌握起来不那么容易。
现代汉语的平仄是音调的四声:阴阳上去。主要由一个音节内部的音高变化构成。如“妈、麻、马、骂”即是。分别谓之高升调、高平调、高降升调,高降调。阴阳为平,上去为仄。我教学生时,常编成合乎四声的短语:如:阴阳上去,非常好记,中华伟大,山河锦绣,天蓝水碧,山明水秀,花红柳绿。这些由四声组成意思连贯的短语,易诵易记,都是很顺口的。反之,人民勤劳,全是阴平,干劲倍增,全是去声,则是很拗口了。由此可以体会四声的抑扬顿挫之美。久而久之,你就能分辨哪个字是哪个声调了。
为什么汉语要有声调之别?因为汉语是单音词与双音词占绝大多数,不像西方语言多音节的词那么多。比如说,兄弟、姐妹、绅士、,在汉语中是双音节,在英语里都是多音节。在《新华字典》中,按声母和韵母组成的音节,只有410多个,有了四声,就有1200多个了,减少了同音字的混淆。这是汉语的性质所决定的。
讲两个笑话。老外在中国学了一年汉语,有一天参加旅游,对导游说:小姐,你来我这里,我wenwen你好吗?小姐恼怒。老外说,没关系嘛,我不过是要wenwen你嘛!这小姐更是弄得脸红耳赤了。其实,这老外并没有轻薄之意,他不过是吧wen的去声读成了上声,原意是“我要问你”,说成“我要吻你”了。
各地的方言不同,同样会造成误会。一个广东人在北京文具店对女店员说:你那个pigu给我摸一摸好吗?小姐生气;他又说:不能moyimo,看一看也好嘛!小姐更恼怒了,骂一声“流氓!”其实他并不是非礼,只不过是把“皮鼓”读成“屁股”了。这些都不是荤笑话,只是说明由于不懂四声而造成的误会罢了。
唐诗以阴平阳平为“平”,以上声去声入声为“仄”,然而现在的国语(“普通话”)没有入声,古代的入声已经分别归入阴阳上去里面去了,这是现在多数中国人不易弄懂的。倒是广东人容易理解,因为不管是粤语还是客家话,还保留了入声。,我在广州的高中教柳永的《雨霖铃》让大家齐读,音韵就十分和谐。古语云“入声短促急收场”,其特点是很短促,刚喷出来很快就刹住了,不像其他声调可以拖得很长,你若是请广州人读数字“一”“七”“十”,就能体会什么是入声了。但你不是粤人,作诗填词时就只能参照古诗词的名作去辨别哪是入声了。例如岳飞《满江红》,李清照《声声慢》,柳永《雨霖铃》,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M《忆秦娥。西风烈》等等,都是用入声押韵。其中的歇、烈、月、切、雪、缺、阙、息、急、识、滴、得、阔、别、节、设、说、物、壁、发、灭、咽、铁、越等等,全都是入声;并且若是查《新华字典》,有很多字根本不在一个韵部。但你要是用这几个词牌填词,只好不顾现在的读音,而参照这些古典名篇去选字押韵,否则就不算是填词了。
三
具体来谈一谈近体诗的格律。
所谓近体诗,是相对于从《诗经》直到南北朝的古诗来说的。站在唐朝初年的立场来说,由古体诗演变成律诗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所以称为“近体”。一般认为,公元六世纪的沈约与周顒等创“四声八病”之说,沈约著《四声谱》,周顒著《四声切韵》。他们调和四声,注重声律,基本完成古体诗向律诗绝诗的转变,至唐朝初年的沈佺期宋之问而完备。包括七绝七律五绝五律四种。我们弄清楚了七律的概念及其规格要求,其他三种也就容易了。
就平仄的安排来说,七律有四种格式:
其一是:首句仄起平落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例:陆游《游西山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扣夜门。
一一对照,只发现“留”处本应是仄,却是平声;“箫”处,本应是仄声却成了平声。但这是允许的,理由下面会说。
其二是:首句仄起仄落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例: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首只有“妻”和“放”与格式不合,也没关系的。顺便说几句,这里所谓“仄起平落”是指第一句的第一个字是仄声,第七个字是平声;所谓“仄起仄落”是第一字第七字都是仄声。而其他七句则与“其一”的平仄顺序全部相同。
其三是:首句平起平落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例:M《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眼。
这首诗全部平仄与格式一致。
其四是:首句平起仄落。
首句是:平平仄仄平平仄。接下去全部与其三的七句相同。
例:韦应物《寄李嶦元锡》: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来望月几时圆。
这首有“去”、“花”“今”三个字与格式不合。
前面我讲过,有几处应平而仄或应仄而平是允许的。是因为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说法。就是说,第一个、第三个、第五个字如果不合格式,是可以允许的。因为一句七个字读起来是:去年、花里、逢君、别。两字一顿。故一三五可以灵活通融,而二四六则却决不能弄错。至于每句的第七个字,当然更不能乱来了。
从其一到其四,所有的七律,都有以下的共同特点:一、七个字共八句56个字,平声与仄声各28个,字数相等。二、在每一句的七个字之中,平仄是相间的,不能够一连用四个平或四个仄。三、1与2叫做首联,3与4叫颔联,5与6叫颈联,7与8是尾联;各联的平仄是相反的,叫做“对”(只有仄起平落和平起平落两式的首句之后面三字不可能完全相对);2与3,4与5,6与7之间的前面四个字平仄完全相同,叫做“黏”(“粘”)。按照这个规律,我只要说出第一句,你就应该能把后面七句背出来。四、第2、4、6、8句的最末一个字一定是押韵的,平起平落及仄起平落两式则是1、2、4、6、8句都要押韵,七律一定是押平声韵。3、5、7句的末一个字,不押韵,一定是仄声。5、颔联和颈联必定是对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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