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的下午,读者稀少,一位顾客闲坐书堆里翻阅,著名目录学家顾廷龙书写的“晓风书屋”四字静静悬于堂中。
喝杯清茶,来碗故事,晓风书屋二楼桌上蓝皮记录本留下了访者的文字。记者张永定摄 一桩与浪漫无关的生意
一个爱书人的福州书店记忆 开书店曾经是一门好生意。
1990年,福州南门兜的潘秋超级书市开张第一天,据说现场“挤得店员只好站在凳子上工作”,这种壮观场面,今天听来像一个浪漫的传说。“潘秋”之前,福州的书店还都是“闭柜式销售”,“潘秋”的火爆,是因为率先引进了超市模式,让读者可以自由取阅书籍,一下子拉近了书与人、书店与人的距离。
在“潘秋”的影响下,榕城各家书店相继“出柜”。这对读者来说是一大福音,但对“潘秋”而言,却丧失了生意上的优势。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时,“潘秋”店里书半新不旧,二楼更全是打折旧书,似乎当时已在为退守特价书店做战略准备了。
“潘秋”之后,福州本土最响亮的书店品牌是“城市绿洲”。
他家的店很好认,亮黄色搭配黑边的书架是最鲜明的标志。当年,这些书架曾让我第一次觉得,书店原来可以这么浪漫!走进他家的书店,迎面而来的总是一长溜的时尚杂志,逛书店从此不再是为获取知识,更是一种浪漫的生活方式。但“绿洲”虽然营造了前所未有的书店浪漫,但在选书上却未能“脱俗”。与其他书店相差无几的书目,让竞争最后成了折扣上的内力比拼,同质竞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随着“绿洲”的没落,旗下的加盟店纷纷自立门户,比如华林路的“榕树下”、井大路的“有间”、东水路的“九峰”……他们延续着“绿洲”的经营模式,同时也摸索着自己的生存之道,遗憾的是,这些书店最终也消逝在城市中。
也正因如此,福州爱书人心中的圣地,唯有屏山晓风书屋。
我邂逅鼓屏路晓风书店甚晚,但走进那扇小门,我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在这里,一个理想的书店店员,不仅要懂书,还要拥有与书的品位相匹配的气质和人文关怀我即书,我即书店。晓风在全盛时期,不乏这样学者型的员工,虽然店里工资不高,但他们把坐拥书城、谈笑鸿儒,视作高贵的附加价值。有些书,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到。但外人所不知道的是,为了做到这样的独一份,晓风付出了怎样的成本。那些“只有这里才买得到”的书,印数常不超过3000册,利润甚薄。至于被读者们津津乐道的晓风二楼藏书,有的几年才卖出一本,有些冷门书更是一放就是十年!这些书占用了大量空间,也占用了大量资金,既是晓风的荣耀,又是沉重的负担。晓风在省内曾有过十几家门店,现在大约仅剩5家。而两年前,屏山晓风也因租金猛涨,被逼到停业的悬崖边上。当然,压垮晓风的不仅是租金,更是网络书店的价格冲击。
当下,文华书城算是福州比较火的民营书店,走进这家来自广东的连锁书店,脑海里跳出来的却是“诚品书店”。偌大的卖场,有近一半留给了书吧和文化商品。这种“书店+商场”的模式,是台湾诚品书店用亏损15年的代价,找到的盈利和品位的平衡点。
我注意到一面墙上的“文华语录”:“背包太重,存吧;站着太累,坐吧;书太贵了,抄吧;您有意见,提吧。”店里可以坐的地方,都坐满了埋头读书的人,更凸显了语录的诚意。一家书店宽容到这个份上,让不买书的顾客感动中带着羞愧。而一家书店有这样的底气,也是因为书并非它营利的重点。
今天,如果我们依然选择书本,理由其实已经无关乎文字,而是因为将思想托在掌心的重量,和指尖滑过纸张的触感但如果这份重量和触感能再便宜点,试问,谁又能拒绝呢?网店的价格诱惑,让再痴心的爱书人,也不惜背叛依恋多年的书店。像《查宁十字街八十四号》那样,爱书人与店员的书信缠绵,在今天只会是你和网店客服的留言往来。
如果非要说,爱书人爱的是“书”不是“店”,那未免残酷。在传言屏山晓风即将离去的日子里,许多书友在痛心、在呼吁,有位浪漫的书友,甚至在晓风紧闭的铁门脚下,插了一束黄花。我问过店员,他们却对那位书友没有印象,“应该没买过什么书”。不买书的人,一样会爱上一家书店;但一家书店,却不能只靠“爱”而活下去!
所以,现在我每看到一家不错的书店,就好像看着一个体弱多病的美貌佳人,一面倾慕她的美好,一面担心她能活多久。治愈的良方是什么?我还没有答案。
特约撰稿 燕子坞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