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67|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碑志上的小说:出土文献与《集异记·裴珙》互证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23-3-23 11:21:5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碑志上的小说:出土文献与《集异记·裴珙》互证
  唐人传奇渊源于汉魏六朝杂传,深受史家“实录”笔法的影响,不少人物事件都于史有据,故其本事研究一直是一个热点。宋代便有学者提出《莺莺传》之张生为元稹自寓,近人陈寅恪、刘开荣等以“诗史互证”之法,进一步从唐代社会重“婚仕”的角度加以有力论证;卞孝萱先生考索《补江总白猿传》反映初唐政坛倾轧、《霍小玉传》关涉牛李党争等,亦是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然见载于史书、又有文集存世者毕竟有限,因而以传世文献与唐人小说阐发互证,视野多聚焦于名篇名人,近年来难有新的突破。而随着中古石刻文献的大量出土,众多淹没于历史的人物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也为小说研究带来新的学术契机。如沈亚之《感异记》主人公沈警,学者考其原型即《长孙懿墓志》铭文作者,挖掘出诗文佚失的一代才子之事迹;再如薛用弱著名的传奇集《集异记》,以“旗亭画壁”等篇传写盛唐诗人风神最受称道,出土文献则为我们认识这部小说集提供了新的视角,将目光转向其《裴珙》一篇,可从中管窥中唐一介普通士子的生命历程。
  小说写孝廉裴珙于端午前夕返乡,路遇陌生人借马,便命僮仆暂宿表兄窦温处,自己疾驰抵家。谁知父母对他熟视无睹,极力呼喊仍无济于事,方知已精魂出窍,幽明异路。后幸得神人点化,知被借马者戏弄,真身病倒于窦庄;最终总算返魂回生,化险为夷。
  裴珙何许人也?是作家凭空虚构,抑或真有其人?巧合的是,近年来出土于河南洛阳的一方自撰墓志,志主亦名裴珙;经考察可发现,二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墓志全称《唐故朝议郎河南府王屋县令上柱国裴珙府君墓志铭(自撰)》,现藏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馆,2022年8月笔者曾赴该馆考察。裴珙(795—859)在志文开头回顾自己年少遭逢家祸,流离于诸叔诸姑家;后以明经及第,“有位不大”,一生清贫。虽与族人亲切和气,但并无特别亲善或疏远者。其次追溯家世,他出身于河东裴氏东眷房,叔父们处尊居显,甚至有贵为宰相者。最后为卒日、寿年、葬地等。牛来颖《虚实之间:墓志与传奇中的裴珙》曾公布墓志录文并加以考释,但因志文中尚有两处有待解释的“矛盾”,真实性受到学界质疑;且牛文旨在还原史实,而对墓志与小说的复杂联系、小说离魂情节的内涵未作深究。
  笔者认为墓志非伪,试补考如下。其一,裴珙称祖父裴昱赠官太傅,但约同时期《孙虬妻裴氏墓志》指为工部尚书。牛文推测原因出在累赠,颇可信从,笔者在胡戟、荣新江主编《大唐西市博物馆藏墓志》中翻检到一方新出土《裴瑾墓志》,志主与孙虬妻同为裴珙侄辈,中有“曾祖昱,皇任高陵县令,赠太傅”,可证裴珙所言非虚。其二,裴珙自撰墓志称“元和初,亲叔有时重名,三载相位”,当指中唐名相裴垍;又云“先考府君讳垍,越州大都督府参军”,前后矛盾。牛文推测或因受叔父裴垍接济而假托,但从行文逻辑看,裴珙不大可能在同一句话中将两人混为一谈,若真有心攀援,何须提及生父的卑小官职而自露破绽?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唐代门阀之风未衰,志主的家属存在伪造谱谍、增窜世系的可能动机。自撰墓志定稿于志主亡故后,家属补入丧葬等内容并悄然更换一字,但未顾及到全句的前后对应,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再从墓志作伪角度看,今人臆造的可能性应可排除,志文语言凝练精审,浑然一体、个性鲜明,符合“十三事”体例;若无深厚的文史素养,实难拼凑出这样一篇富有感染力的散文佳品。志文并无过硬的作伪证据,退一步言,即便无法彻底排除摹刻的可能性,姑不论其历史文物价值,就内容来说仍具备学术资料价值。
  那么,志主裴珙是否为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孝廉出身——即明经的别称——是最明显的共同点,毋庸赘述。笔者另找到四条证据:第一,据《新唐书·艺文志》《三水小牍》有关薛用弱的记载,可知他于长庆(821—824)或大和(827—835)年间任河南道光州刺史;再由墓志中裴珙的职履,可发现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河南道境内度过。二人生活于同时同地,加之裴氏为高门望族,薛用弱很可能对裴珙的名字并不陌生,对裴氏惨痛的家难有所耳闻。第二,小说云“家在洛京”“珙居水南”,墓志则写裴珙“卒于东都永泰里”。查唐代洛阳地图,市区被洛水一分为二,永泰里恰位于洛水之南。第三,小说写“其亲与珙之弟妹张灯会食”,裴珙是唯一缺席的长子;墓志则称“自外傅累丁家祸,才弱冠同气皆零”,只有裴珙因年纪稍大赴外学习才幸免于难,可见长子身份亦相吻合。第四,从《集异记》的体例看,该书写唐代社会传闻异事,今残存二卷十六条,半数以上篇目的主人公于史籍可考,《裴珙》取材于真人真事亦是极可能之事。以上小说与墓志诸多不易察觉的细节吻合,也可从侧面印证墓志非伪。
  考订出小说的人物原型,便可在自撰墓志的辅助下重探小说的寓意。与《离魂记》《牡丹亭》等丽情书写大异其趣,裴珙险象环生的离魂故事究竟有何深意?仅是一桩发生在“恶日”的意外灾祸,抑或充满黑色幽默的死亡想象?相较于史书与他撰墓志,自撰墓志更能透露出志主个人的心声,对不便明言的情况即使闪烁其词,仍不免流露出蛛丝马迹。
  小说最动人心魄的段落,要数透过裴珙魂灵的限知视角,刻画佳节之际全家热闹非凡,自己却向隅独泣的情景。细读墓志会发现,这段离魂历程实在是他创伤性记忆的变形。就小家庭看,父母手足都在家祸中丧生,对唯一的幸存者来说是巨大的怆痛。就大家庭看,裴珙虽不能免俗地自矜出身高门大姓,但与家族的关系实有些微妙疏离:一者他虽受过族人照料,但在哪家都无法长久停留,可称颠沛流离;二者他与生父官轻势微,和身为达官显贵的诸叔地位悬殊,故而一再强调“成立既不因人,入仕未尝亲附”。换句话说,家祸具体为何虽无从得知,但对裴珙的打击和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奠定了他一生的底色:孤独、缺乏安定感与归属感。这种孤独感在墓志与小说中一以贯之,正如墓志开宗明义云:“萍蓬幻梦,寄世若浮”。
  让我们带着这一认识再回读小说。弗洛伊德指出梦是愿望的达成,孩提时的经验可能变换着面目出现于成人后的梦中,并将角色互换。小说中裴珙魂灵的所见所闻,应是他一生中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是噩梦亦是美梦,流露出对家难前幸福岁月的深深眷恋。家人率先开始用饭并对裴珙置若罔闻的情节,反映了他潜意识里强烈的被抛弃感:真实世界中除了自己,亲人都已罹难;梦魅中则是他人觥筹交错,自己是不和谐的存在。同是意味深长的对比,梦境与现实颠倒过来。理解了这一层,小说中诸多疑问也就迎刃而解,譬如归家本该是最令人期盼的旅程,为何裴珙却一再感受到阻拒的力量,甚至怀疑是否被家人惦念?他眼看“下驷蹇劣,日势已晚”;又不慎乘坐鬼马,徒劳地观望近在咫尺的家;最后得知自己早已病得不省人事,逗留窦庄。愈急切就愈失望,历尽辛劳还是未能按时返家。这些反常的情景,在在都是对裴珙真实经历与心灵的变相写照,被压抑的愿望与焦虑通过离魂找到了表达方式。
  最后,既然裴珙离魂反映了他所遭遇的家祸,又该如何看待小说首尾的陌生人借马情节?
  回顾历代离魂书写传统,可发现引发离魂的机制有表层与深层两类。前者为艺术手段,包括因睡梦、病症、招魂、搭载神奇坐骑而离魂;后者是驱动离魂的根本原因,如情感需求、政治斗争等。搭载神奇坐骑离魂之事,最早见于戴孚《广异记》之《仇嘉福》《王僴》,或许对约半个世纪后的薛用弱有所启发。落入神祇的恶作剧陷阱,虽是巧妙的情节设计,但实是外在、充满偶然性的解释,是引发离魂的表层机制,而非唯一的答案;裴珙本人强烈而沉痛的情感诉求,才是致使离魂的深层机制。层层复义增添了阅读兴味,也使本事更加扑朔迷离,需越过重重迷雾加以探寻。
  要之,将“二重证据法”运用于唐传奇研究,有助于从新的线索审视小说,烛照主人公的幽微心境,并为我们观察大家族中小人物的命运与生存状态提供有趣的案例。
  (作者:殷富华,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25 11:30 , Processed in 0.060328 second(s), 2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