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言语短信的话语接应

管季超0712

手机言语短信的话语接应

郑 庆 君

（南京大学  中文系  江苏  南京  210093）

摘要：手机言语短信是新近出现的一股语言科技潮流，受到广大手机用户的特别宠爱。这种长不过几十言的话语片段每一条信息其实都是一个小的语篇。文章认为，一条成功的短信必须具备三个要素：发话意图、逻辑支点、衔接手段。着眼于短信的话语功能，文章从“语里”“语表”两个特征出发，分析了近80篇幽默言语短信的话语接应。

关键词：短信息；话题；功能；语里；语表

一．引  言

         目前，在中国大陆都市，流行着一种科技潮流“病”，这就是——“手机短信息”的传送。作为极具时代特色的科技产品，短信息正受到广大手机用户的极大青睐，尤其是青年手机一族对之更是热烈追捧。据报载，2001年12月31日晚10点到12点两个小时，北京地区的中国移动用户发短信息的数量突破25万条；而大年三十晚，仅北京移动一小时就发了200万条短信息，以致于因为用量过大，引起网络大塞车。在新浪的短信频道网民们看到，单单和春节拜年有关的短信就有3500条之多。人们发短信近乎如痴如狂，一条好的短信，常常是从一群人传到另一群人，围绕地球转了几个圈之后，又回到发送者的手机上。

         短信息，英语叫做SMS，是Short  Message  Service （短消息服务）的缩写形式。顾名思义，是一种简短的信息传播服务，目前主要通过手机渠道得以传播。 发送者可以随时自行编制，更多的则是登陆网站，从短信频道中选取条目传送。这种简短的信息服务，最初服务方式单一，主要传播一些简短的文字信息，诸如天气预报、电影电视节目预告等等；但现下的短信早已突破这类局限，已由从前的单一型扩大到目前多样型、多方位型。登陆时下国内各大网站的短信频道，我们都能看到，短信类别丰富多彩，有“短语”类、“图片”类、“铃声”类，还有“点歌”类，有静态型，也有动感型，可谓琳琅满目，品种齐全。比如仅在“短语传情”这一类别当中，就有诸如“天地有情”“幽默调侃”“祝福问候”“地方方言”“什锦综合”等许多次类，而在每一次类当中，又开辟出许多次次类。在这花样繁多的品种之中，“短语”类型，也即言语类型，尤其受人追捧，主要以文字的形式得以表现。本文讨论的短信就是这类品种。为了方便，文中有时也直接称作“短信息”。

二．言语短信的话语功能

          当下的手机短信所以当红当紫成为新宠，首先是由于其鲜明的时代特色，用八个字来概括，可以是：方便、快捷、经济、前卫。短信的物质载体是手机，用户的手机是随身携带，这就给信息的传播提供了物质上的方便；而短信的传播靠的是信号发射，万里之外也是即点即到，真可谓神话般的“心想事成”；普通的“言语短信”，一条多则一、两角，少则五分人民币，与移动电话费用相比，无疑九牛一毛，经济实惠；手机的普及率这几年在中国虽迅疾上升，使我国已跃为世界第一大手机用户国家，但就整个人口市场比例，拥有手机的族民毕竟只在少数，而且主要分布在城市，又主要为中青年人，因而手机使用在形式上仍然体现出某种潮流色彩。

          然而，物质载体、传递方式、经济因素、潮流时尚其实都还只是手机短信“受宠”的表层原因，这“受宠”的背后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短信息有着其他交流方式难以替代的话语功能。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对维系社会的生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重要的交际工具，语言在承担其第一大功能——传递信息——的同时，越来越多地显现并肩负起其他的服务功能。目前流行的手机短信息正是应运了语言的多种话语功能而大受人们的喜爱，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

         系统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韩礼德把语言的纯理功能分为三种：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所谓概念功能，是指语言在人们对现实的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中的各种经历的表达上的功能；人际功能则是指在表达讲话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以及他对事物的推断方面所体现出来的功能。语篇功能则指语言在组字成词、组词成句，把零散的话语在意义上连缀成篇上的作用，包括“主位结构、信息结构和衔接系统”三个子系统。[①]如果借用其中的两个术语，我们以为，时下的手机言语短信所具有的话语功能恰可以概括为“概念功能”和“人际功能”两个大类。

          短信息的概念功能主要表现为传递信息，它所传递的主要为认知信息，包括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两个方面，如提供信息情报，传递百科知识，告知某个事件，发出请贴邀请，表白某种心情等等。因为所提供的是未知信息，这类短信中一般都具有或多或少的信息量。

          与概念功能不相同的是，短信息的人际功能主要不在于提供对方认知信息，而在于传递某种精神信息，或叫情感信息。目前手机短信的更多用途也正在于这一点。随着社会消费水平的提高和物质文化生活的丰富，人们对精神生活的需求越来越多形式化多层次化。人类享受精神生活的方式有多种，有听觉的，有视觉的；有有声的，也有无声的。音乐、舞蹈、图画等艺术形式固然能够带给人莫大的享受，但语言文字给人的精神享乐又是他物莫能比及的。而在语言（指口语）和文字之间，后者的优势又是前者无法替代的：文字编辑可以让人有更多斟字酌句的余地，使话语具有更多的意蕴、可以给接收者更多的遐想和思维空间、可以反复回味、可以免除声音传递的难堪、羞涩、刺耳、无话可说……，正是由于具有上述优厚功能，文字编码的短信便特别受到手机用户的欢迎。综观目前各网站的“言语短信”，用于“情递”型的占有绝大部分比重。许多的短信不再含有百科信息，也几乎没有信息量，与其说是传播认知信息，不如说人们更大程度上是在传递感情，交流精神享乐！当然这里的“情”是一种广义的概念，包括各种各样的“情”和“意”。如果说概念功能型的短信息旨在“传信”的话，那么人际功能的短信息则旨在“传情”。这种“人际”的功能在短信息中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种：         

         传递情谊——亲朋熟人间平日少往来，逢假过节，发上几句祝福问候，不失为维系关系和联络感情的好办法；与上级无法对话，向对方解释道歉，或对异性朋友羞于启齿，写上几句恰当的“废话”，让手机替你表达心情，无疑是又一佳作：“远方的你可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要感冒了流鼻涕，偶尔也可以打几个喷嚏，那是代表我在想你”便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发信人的羞涩。

          获取快乐——快乐需要人来分享。在带给他人快乐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快乐。而语言的快乐在某种意义上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正如前苏联诗人所言“人生最大的痛苦是语言的痛苦”一样。于是发布一条亦假亦真的幽默“新闻”，给熟悉的朋友来一段文字游戏，这短信的娱乐功能便得到体现：“一个人不需要别人来分享他的快乐的时候，那他一定是在数钱”一句简短的话会让人乐上半天。

          消解压力——现代社会发展迅速，对人的各方面要求越来越高。人们整天面对多方压力，精神时常处于极度紧张之中，因而需要缓解放松、需要消解发泄。对于没有时间且又不想花费太多的人来说，编制或传递一条适宜的短信就成了排遣的极好方式：“如何让领导向你低头，给他发个短信就可以了”便是写照之一。

三．言语短信的话语接应

         言语短信是靠文字来表现的，是编码者就某一个话题，用数量有限的字句来组织一段相互有关联的话语。因为“短”，其外部形式大都是短小的语句片段，甚至可为独语句。目前各网站的短信多控制在每条50字数以内。由于短信息是在特定的语境之中的话语，其表述之间不是互不相干的，因此，从语义连贯的角度来说，按照西方语言学家对语篇意义的解释，每一条短信其实就是一个小的语篇。由于这种语篇简短，一般是就一个主题一个中心阐发思想，句内标点与句外标点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因此我们的考察是打破标点式的，也只有这样，才更能合符短信息的语言特征。

         无论是实现哪一种话语功能，一般来说，短信息都必须具备三个要素：发话意图、逻辑支点、衔接方式。所谓“发话意图”，是指编码者的最初动机：或是为传舒感情，或是为发泄私愤，或是为了讽刺嘲弄，或是为调笑逗乐。其中每一种类又包含若干小类。这种“意图”是体现短信特定语境的语用机制，同时也只有通过语境才得以体现或被人捕捉，它往往为短信定下基调，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短信的内容和表现方式；所谓“逻辑支点”，是指短信话语的内部连贯，也就是话语的逻辑内涵：一段话的语句之间是通过什么样的逻辑关系联系在一起的；而“衔接方式”则指句与句之间连接起来的语言表达手段，也就是实现这种逻辑连贯的外在表现形式。如果把“发话意图”当作中心出发点的话，那么“逻辑支点”与“衔接方式”则是实现短信息不可或缺的内容和形式，我们在这里暂且把前者称作“语里”，后者称作“语表”。[②]

         由于篇幅的限制，本篇文章中我们不可能对所有“言语短信”进行探讨，只能选取其中较有代表性的类别作“窥斑见豹”式的考察，这类短信不仅数量最多，而且发送的频率远远超过其他类别，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以下是我们从“网易163. com”短信频道“言语传情”类中的“幽默调侃”小类采集的条目，文章将从“语里”和“语表”两个角度来讨论它们的话语接应。

3.1.   短信息的“语里”特征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类的思维方式主要分为两大种：一种是顺式；一种是逆式。顺式是思维的常式，逆式则是一种超常方式。短信息的话语连接同样体现着这两种思维方式。

3.1.1.  顺式类

           所谓“顺接式”，是指顺着一个话题或多个话题，按着正常的逻辑思路（客观的或主观的），作相应相关的鱼贯式或平列式联想，主要有两大类：

         A．接续型

            编码者针对某个话题，顺着时间流和事理情理发展的情形鱼贯铺排，或是顺应联想的延伸，由此及彼，一发开去。其思路的方式呈流动状，正吻合于语言表现的线性特征。如：

      1）一醉汉不慎从三楼掉下，引来路人围观，一警察过来：发生什么事？醉汉：不清楚，我也是刚到.。

     2）网上无计可消愁，聊天解烦忧，忽见美眉在招手，顿首顿首，关掉其他窗口，聊到最后，是一北方老叟，作呕作呕！

两则短信如同讲故事一样，顺着情节的发展，一环紧扣一环，有章有节。再如：

        3）冷饮店出售新品：“心痛的感觉”20元一杯。好奇买了一份, 果真有心痛的感觉：就是一杯白开水。

     4）电视台要宣传模范市民, 选择了一个杀猪的做典型, 拍好后, 为了收视率, 片名叫：到底是谁杀了它？

虽是短短几句，但这种“说书”型短信却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原因结果目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5）身边女人不少，都是大姑大嫂，偶尔有个例外，也是歪瓜劣枣，放眼天涯海角，何处是我芳草？

     6）红花绿叶大苹果，几天不见想死我！今夜星光灿烂，你在何处浪漫？如果良心发现，请用手机回电！

随着心绪的流动，剧中人仿佛在向人述说一段栩栩的心情故事。

     7）医院四花：排队挂号，头昏眼花，医生诊断，天女散花，药品收费，雾里看花，久治不愈，药费白花。

     8）治感冒偏方：将头放于门框，用力关门，直至眩晕且伴有轻微淤血，感冒即可治愈。

对某一话题，作出相应的诠释说明，循序渐进，清楚明白。

       9）男人有钱就变坏，为了你做好人，把你钱都给我吧！我愿意为你承担一切！

         10）报告：您此时的睡觉姿势不正确。为了您的身体健康, 请您起来重睡.......手机实时监测系统。

对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作出推断或已经存在的事实道出原委，从而使话语得以连贯。

    11）龟免赛跑, 猪做裁判, 你说是龟跑得快还是免子跑得快?

     12）我出一个对联，横批是“天蓬元帅”，上联是“在上为帅”，下联是什么？

两则短信都是由前提与结论把相互的关系连在一起：评判乌龟和兔子赛跑，答案无论是谁跑得快，结果回答者都会成为不妙的“猪”裁判，因为前提已在上文明示；而后一例中的前提在小语境中看不到，但它潜藏在背景知识的大语境之中，这就是汉语的文化语境《西游记》中的背景人物“猪八戒”的身世：在天宫（在上）是做元帅；在人间（在下，一语双关）却被贬做了人们讨厌的“猪”先生。

          B．辐射型

          编码者围绕一个话题或多个话题，不是按着时间流的方式作线性铺排，而是按着放射状的方式同时向多方铺开。其思路方式呈单焦点或多焦点辐射状，与语言线性排列不相吻合。可以分为“平列”型和“层列”型：前者是针对某一个话题或多个话题，从多方面进行发话，或描绘，或评判；后者则往往就一个主题进行多方评说，而评说语句之间的关系有层级之分。先看第一类：

       13）你酷, 你喝水在水库, 睡觉在古墓, 嘴里流瀑布, 四肢像枕木, 你当你是貂禅吕布, 其实你是南极土著。

     14）吃得挺胖，装得挺象；肥头大耳，四肢健壮；带个钢笔，不会算帐；买个电脑，不会上网；晚上睡觉，一准尿炕。

这是就单话题从多方面进行描述，下两例则是就多话题进行发话：

       15）最有钱的在北京，最爱钱的在深圳，最花钱的在广州，最懂钱的在上海。

     16）感情欠费; 爱情停机; 诺言空号; 信任关机; 关怀无法接通; 温柔不在服务区; 美好暂停使用; 希望彻底死机。

          无论是谈论同一话题还是多个话题，以上短信都是“同类相聚”， 其逻辑支点体现在“类义场”之中，即话语和话语之间都是在相关类别的大前提下组合到一起的。如单话题的12、13是从言谈举止到生活方式描述一种人；而多话题的14、16其话题之间也有着紧密的关系：前者都是围绕“钱”做文章，而后者则全是与情感相关的话题。平行类中也有一种“异类相聚”的情形，即话语之间主题和主题相互并无太多关系，不是相关的类别。如：

       17）我想当皇帝，怕罗嗦；想当官，怕事多；想吃饭，怕刷锅；真想亲你一口，又怕惹祸。

     18）克林顿睡觉是国税（睡），乞丐睡觉是地税，和老婆睡觉是依法纳税，和情人睡觉是偷税漏税。

     19）：）笑口常开！☆星星相识！△三角恋爱！→一箭穿心！↑↓出入平安！

“当皇帝”与“当官”如果多少可找到一点关联的话，与“吃饭、亲你”却是不搭界的。一定要牵上相互间的关系，前三者最多能算个蹩脚的“比兴手法”；而“克林顿、乞丐、老婆与情人”三类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难以平行而论；最后一例，几个话题之间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是十足的意识流手法。然而，这类表面无逻辑联系之组合，其实却有深层次的理由：它们都受到更高一层次因素的制约或控制，是为了实现或追求另一个层次的目的（如语音、结构、形体等等）而放弃了低一层次的合理性。

         平列型中还有一种情形，就是从对立（客观的主观的）的两端来陈说同一个话题，或者把两个话题拿来对举评述，如：

        20）如果你追上小偷，你的损失会被追回来；如果你追上女朋友，你的损失才刚刚开始。

     21）女人一直担心未来的日子，直到找到老公；男人从不担心未来的日子，直到找到老婆。

     22）世上没有猪不是猪，但总有人不是人。

        “辐射状”中的第二种是“层列”型，这种类型也是就一个或多个话题，进行多角度评述，只是在这些评述之间有层次上的分别，多是由前至后、由浅入深、由轻至重等等，层层推进，但也有个别正好相反：

      23）男人，订婚前，像孙子，百依百顺。订婚后，像儿子，学会顶嘴。结婚后，像老子，发号施令。

     24）丑女一回头，吓死街边一头牛；丑女二回头，黄河瀑布水倒流；丑女三回头，泰森改打乒乓球!

    25）看到你的背影，我想犯罪。看到你的侧影，我想后退，看到你的正面，我想自卫。

     26）愿甜蜜伴你走过一年中的每一天,愿温馨随你渡过一天中的每一时,愿平安同你走过每一时中的每一分,愿快乐和你渡过每一分中的每一秒。   

          由于层列型话语之间往往有时间、数量、范围、程度等等级之分，因此语句之间一般不能颠倒顺序。从此一意义上来说，层列式也不妨看为接续型的类别。

3.1.2．逆式类

         所谓“逆式类”，是指针对某个话题，编码者并不按着前行或并行的正常逻辑思维轨道，而是或突然改变方向，或完全掉过头来，深发开去，给人有某种“出其不意”之感。主要有这样几类：

         A．脑筋急转弯型

          这种类型常常是在语音形式上、词汇意义上或结构形式上做文章，利用汉语的谐音特征、一词多义以及结构上的歧义，对某个字（词）的字面进行故意的曲解，牵强附会意义，如：

          27）为什么大部分佛教徒都在北半球？——因为南“无”阿弥陀佛！

     28）我想送你秋波，于是跑遍市场，最后发现季节不对，买不到秋天的菠菜。我太对不起你。

“南无阿弥陀佛”本是一句佛教用语，其中的“南、无”只是表音成分，没有汉字的本义。但编此短信的人故意启用二字的汉语字面义，意为“南边”“没有”，从而构成意想不到的答案；“秋波”被解作临时性的简称“秋菠”（即“秋天的菠菜”，典自2001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的小品《实话实说》）同样是利用了汉语的谐音特征。

       29）“一只盒子有几个边？”妈妈问小明 。“两个边：里边和外边。”小明回答。

     30）村妇跑到警察面前：同志，前面有个公厕，请问母厕在哪？

小明的答案出其不意，是因为“边”的一词多义（线段、表面）；而村妇所以询问“母厕”也同样是因“公厕”之“公”的多义性（公共、男性）而类推滑稽的“母厕”。

       31）父亲：“阿光，碰到眼镜蛇时，该怎么办？” 阿光：“先把它的眼镜打破再逃走。”

     32）“你的抽象画怎么不像呢?”“当然, 像的都抽去了, 剩下的都是不像的。”

“眼镜蛇”通常作为一种动物名称来用，是一个词，但编码者这里故意不作常规语言处理，而是把它“肢解”为一个偏正型短语：眼镜+蛇；“抽象画”也本是一种画名，在此也被故意支离破碎地解为“抽去相象部分的画”之义，因而滑稽可笑。

           B.  欲擒故纵型

        “欲擒故纵”式的短信息是指前后话语分为两大块，前一块往往是一种铺垫，是为了实现后一块的目的而充当的“声东击西”的“话引”，前后块两者的语境方向是不一致的，例如：

        33）你一闪而过令我顿时迷失自我, 望着你的背影真想把你留住, 我告诉自己不能让你走。我大叫：抓贼啊!

     34）在我穷困潦倒时，有一位女生，愿意与我共赴黄泉。她眼眶泛红地说：“再不还我钱，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这种类型的短信多是以“爱情”类的话题作“由头”，在话语的前一部分设置一个“情”境，受话者顺着该语境看下去，以为会有某种“情剧”发生，读到后一块，顿觉跌入“陷阱”，只好大呼上当。这种“拟误”式的类型似乎很得编码者的钟爱，在短信中有不少例证，再如：

          35）啊！你的皮肤如此富有光泽，你散发的香味如此难以抗拒，让我狠狠咬你一口吧，我亲爱的－－红烧肉。

     36）您轻靠在我身上，纤细小手抚摸我幼嫩肌肤，温柔小嘴吮吸我的体液，直到满意十分飘然离去！唉，该死的蚊子。

     37）我真的哭了耶！怎么会这样？！眼泪止不住的流，还有一种莫明的伤痛——你这个该死的洋葱！

     这种类型的结构方式往往是采取前部分表述，后部分对说或称说的形式，“欲擒故纵”式中还有一种，则是在前后块都是表述的方式，结构形式上是一致的：

     38）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男人会在婚后后悔，其余百分之八十在婚前就后悔了。

         39）亲爱的！为了减少对你的伤害，为了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为了表达对你的爱，我决定正式加入回族！

按照语法重音规则，38例中的前句重音应落在数量词“二十”上，加之有副词“只有”的限制，因此单看这一句，往往得出“其余男人并不后悔”之类的结论。但读到下一句方觉情况不妙——醉翁之意不在酒，短信是在对“婚后”做文章，是为了“擒”而故意先“纵”了一下。不联系重音语境“婚后”，便无法解到短信的真正意图；39例的意图语境在前后文中看不到，但隐含在汉族人的文化背景之中：回族人是不吃猪肉的，加入回族当然就是把“亲爱的”对方视作“猪”先生了。

        C.  荒诞反常型

       40）法官：你为什么要印假钞？被告无辜地说：因为我不会印真钞。

     41）顾客惊呼：“你的大拇指泡进我的汤里啦！”侍者说：“没事，我习惯了，不烫。”

     42）禽兽尚有半点怜悯之心，我一点都没有，所以我不是禽兽！

按照社会认知常理，印假钞是为了赚钱，回答法官的话应该诸如“为了享乐”“为了他人”等等才是合符逻辑，可被告却故意违背常理，偷换概念；侍者将自己的手指泡到顾客的汤碗里，不是赔礼道歉，却反自作多情，视顾客之意见为关怀，同样有悖常识思维。此类话语正因为“王顾左右而言他”式“歪理”接应而显出“黑色幽默”；短信42）则利用表层上的三段论推理，得出全然不符社会道德认知法则的荒唐结论。

         荒诞反常式短信中还有一种“无中生有”特殊型，是对某一话题做根本不存在的后续接应，比如：

       43）尊敬的用户，得悉您每天吃咸菜打电话，我们深表同情，特在每年2月30日凌晨为您95折优惠，谢谢。

     44）你的手机因为外观太丑，联通公司高层集体研究决定：三秒钟后发射强烈信号摧毁你的手机，特此通知！

3. 2.    短信息的“语表”特征

         每一则短信，除了有“发话意图”“逻辑支点”之外，还必须使用一定的语言手段，使这段话语能够顺利地连到一块儿，这个使话语连贯起来的语言外部形式就是短信息的“语表”，即话语的衔接手段。从我们所观察的大量用例来看，最常见也最有特点的语言手法主要有以下几个大类：

3.2.1  语音语表

          A..  韵脚

         由于短信息中有许多都具有俗文学性质，所采用的模式类似民间打油诗顺口溜，因而讲究押韵便成了其特点之一。不仅是整句押韵，不少的散句也都具有这一特点。押韵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我们见到有不少短信甚至句句有韵，一韵到底。前述已有许多例证，这里略举两例：

       45）你是书本我是包，你是耗子我是猫，你是木头我是胶，你是猪肉我是刀，我们关系这么好，今天饭钱你来掏！

     46）新春佳节到，向您问个好，办事处处顺，生活步步高；彩票期期中，好运天天交；打牌场场胜，口味顿顿好；家里出黄金，墙上长钞票。

       B. 谐音

         押韵其实也是谐音的一种，但以下谐音是在表音的同时，又具有特定的意义，如：

       47）小贩街边卖裤，忽见工商税务，连忙开始收裤，税务急呼小贩——见我你还敢装酷！

      48）你比镜子还能反映人的缺点，比庄子还博学多才，比孙子还有谋略，所以大家都亲切的称你：“镜庄孙子。”

“裤”与“酷”由于谐音，使得最后的“装酷”同时具有了“装裤”之义，形成了前后呼应；镜子、庄子与孙子并无多少联系，但为了达到组成“竟（或“尽”）装孙子”的目的，编码者借助“谐音”这根“红线”，强将三者连在了一个语境之中。

        49）你血压高，血脂高，职位不高。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政绩不突出，业绩不突出，腰间盘突出。

     50）邓医生一向马虎，一次在病历上写了“肛门发言”,主任发现后非常生气，在其下方醒目批上“屁话”。

血压与职位、会议与前列腺、政绩业绩与腰间盘各自本无联系，但因为“高”的一音多义、“发言”与“发炎”的谐音以及“突出”的一词多义使得三者各自很协和地连在一起；50）例中“发炎”与“发言”音同义差，邓医变前者为后者，已滑稽透顶，而主任批语更是绝妙：“屁话”一箭双雕，既描述事实接续话题，又批评马虎行为。

      51）领导看望饥民并讲话：兔子们，今天的饭狗吃了吗？大家都是大王八！

      52）诊向喇着逆的瘦，给命道路亦气奏，耐腰怎么舍出扣，补腰纤恶丈的臭。

领导看望饥民，会发出“兔子、狗、是大王八”的奇谈怪论，完全是因为其方音读音相谐于普通话“同志、够、使大碗吧”读音的缘故；52）例单看汉字，犹如天书，编码者所以选取这些意义上根本无法组合的汉字组成话语，自然是为了制造方音对应普通话下列语句发音的幽默：真想拉着你的手，革命道路一起走，爱要怎么说出口，不要嫌我长得丑。

3.2.2.  结构语表

          短信息中的结构语表主要表现在相同格式和相同词语的运用以及句式的整齐匀称上。

          A.  同类排比式

         利用相同的结构形式和部分相同的字词，组成一段逻辑上有关联的话语，既符合人们的常规思维方式，又好记好念，因而颇受短信编码者的喜爱。前举众多例证可见一斑，这里再看两例：

      53）翻开杂志美人多，扭开电视广告多，拿起报纸套话多，看篇文章署名多。

     54）我把你的名字写在天空，被风吹走了；我把你的名字写在沙滩，被海冲走了；我把你的名字写在都市的每一个角落，结果你被警察抓走了。

         即便有时结构不完全一致，但由于同一字词的“引线”作用，语句之间仍然很融洽地粘在一起：

       55）夜里没有你我把你想成枕头，白天没有你我把你想成日头，那一天真的没有你，我就只剩骨头！

    56）地球是转的，人是会变的，天是蓝的，海是深的，想你是真的，嫁你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是有钱的，我们还是有缘的。

      57）大海啊全TMD是水，蜘蛛啊全TMD是腿，辣椒啊真TMD辣嘴，认识你啊真TMD不后悔！   

最后一例中的“TMD”为鲁迅“国骂”的汉语拼音头一个字母，这一“异族词”的加入便把相互没有关联的几个话题紧密地衔接在一个语篇当中。         

         B.  整齐匀称式

         结构形式虽不同，但只要句子之间字词的数目相同相近，念起来上口悦耳，也是短信中很有地位的一族，这类格式往往伴随语音上的押韵，如：

         58）青山绿水多可爱，漂亮女子人人爱。为了祖国下一代，必须和你谈恋爱。

59）爱情这东西是个圈，绕来绕去又回起点，如果你想继续发展，死皮赖脸是你首选。

60）无惊无险, 又是一年, 新年来临, 衷心祝愿, 银行存款, 只增不减, 美好未来, 努力今天, 人生目标, 一直向前（钱）!

        在运用排比、讲究句式整齐之外，短信息还常使用对话方式，形成问答呼应的格式，如：

       61）老师：小新，你的毛病就是用词不当，现在考考你用一句成语来形容老师很开心。小新：含笑九泉。

    62）儿说：今天考试一题不会。父问：啥题？儿答：3乘7。父问：你咋办的？儿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了个25。

3.2.3.  辞格语表

         修辞格的大量运用是短信息的一道优雅风景，从传统的到新开发的，从单一型到综合型，可谓品种繁多，我们无法一一例举，这里仅举几种最常用的，以窥斑见豹：

         喻拟类

        63）祝你财源滚滚，发得像肥猪；身体棒棒，壮得像狗熊；爱情甜甜，美得像蜜蜂；好运连连，多得像牛毛；事业蒸蒸，越飞越高像大鹏。

    64）男人欣赏女人，好看就是言情片，难看就是恐布片，泼辣就是枪战片，老实就是国产片啦！

     65）一天0跟8在街上相遇，0不屑的看了8一眼，说：胖就胖呗，还系什么裤腰带啊!

        仿拟类

        仿拟的短信多是就某一个话语片段（如名句、诗词等等）的现成格式，加以意义上的重新改造：

       65）头可断，但是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搽油！（仿烈士名句）

    67）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撞一撞大楼，不留下一片瓦块……（仿徐志摩《再别康桥》）　　　　

         68）考试如此多焦, 引无数考生尽通宵。惜秦皇汉武, 胆子太小, 唐宗宋祖, 不得不抄。一代天骄, 成吉思汗, 最后只把白卷交。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全都重考。（仿毛泽东《沁园春·雪》)

         别解类

         置某个词的常规意义于不顾，而故意从字面望文生义，以获取“全新”的超常含义，如：

       69）我终于明白“公关”是什么意思了，公关就是公的关在家里，母的出来活动！

    70）人只能和人在一起，妖只能跟妖在一起，要是人和妖在一起，那就是“人妖”了。

    71）每天我都十分的想你，早上想三次，晚上想四次，简称......朝三暮四。

         双关类

        包括谐音双关和语音双关，语音语表类中已举过数例，这里再看两例语义双关：

       72）电梯里小明放了个很响的屁，小毛一手捏鼻子一手指电梯门上一牌子说“你没看到这写着‘小心轻放’吗？”

    73）昨天真不该请你们吃饭！原来老板说让我负责上上下下的工作不是提拔我，而是让我管电梯！

利用“放”“上上下下”两个中心词的多义性造成里外含义不一，把整个短信巧妙地联接在一起。

         拈贴类

         把某些商标名称或其他专有名词拿来，拈放在有关的词句身上，让二者在意义上融合起来：

        74）祝愿你致富踏上万宝路，事业蹬上红塔山，恋人赛过阿诗玛，财源遍布大中华。

     75）祝你：百事可乐！万事芬达！天天娃哈哈！月月乐百事！年年高乐高！心情似雪碧！永远都醒目！

     76）有位阿拉伯，去爬新加坡， 看见一罗马， 头长好望角， 跑进名古屋， 赶紧关澳门。

前两例加点部分一为香烟商标，一为饮料标牌（“乐百事”谐音“乐百氏”），后一例则是国名地名（“罗马”谐音“骡马”），各自与句中其他部分相连，意义上很是融洽。

         短信息中，语表特征的使用往往不是单一的。许多短信语篇都是同时使用几种形式，如“对下级像泰森，对上级像和珅，做报告像孔繁森，喝酒像鲁智深，作风像王宝森”既有结构上的特征，又有修辞格上的特征，同时语音上也是押韵的。只是几个特征中有主有次罢了。

      

         “语里”是短信的内涵，“语表”是其表现形式：语里依靠语表得以体现，而语表需服务于语里方显价值，二者互为依托，紧密相连。但同时也相互制约，语里往往决定语表的形式；而语表也常常制约语里。相比之下，就我们对众多短信的观察，常有的情况是，当二者难以调和的时候，语里多服从于语表：为满足语表的某一形式特征，语里不惜牺牲其自身的合理性，以换取语表形式的成功实现。当然这与短信息本身的特点以及编码者的喜好与重心原则有一定的关系。

四．余论

            言语短信目前已经成为手机短信品种中的“骄子”，成了当今手机族民最简单的快乐。它的出现，是伴着科技的发展与进步而出现的；同时也体现了群众的智慧，网站的各种短信都是靠热心的网民们制作上传的，因而是积聚了众多人的集体力量和语言才智。借助现代科技，人们从另一个方面感受到了语言的强大魅力。然而，在我们领受这魅力的同时，必须看到，短信息也存在着不少问题，有些甚至比较严重，比如信息内容的健康问题、诚信问题都是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这也是为什么有人称目前短信“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缘故。因此，规范市场，管理好网站的短信传输，都应当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让那一半“火焰”也变成“海水”，让“魔鬼”全都成为“天使”，让更多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让语言文字展示她更大的健康的魅力，这是我们语言人，也是全社会期待的！

参考文献：

胡壮麟（1995）《语篇的衔接与连贯》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胡壮麟等（1997）《系统功能语法概论》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熊学亮（2000）《认知语用学概论》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何自然   冉永平（2001）《语用与认知——关联理论研究》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徐烈炯  刘丹青（1998）《话题的结构与功能》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王希杰（2000）《修辞学导论》  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

邢福义（2001）《汉语复句研究》 北京：商务印书馆

鲁     川（2001）《汉语语法的意合网络》 北京：商务印书馆

13所高校《社会心理学》编写组（2001）《社会心理学》（修订版） 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威廉·卡尔文（1997）《大脑如何思维》（扬雄里等译） 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廖齐  张熙 《2002从短信笑话开始》，《扬子晚报》2002年1月5日

                                    

本文刊于《社会科学优秀论文选》（322—327页），湖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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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见胡壮麟等编著《系统功能语法概论》，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

[②]  参见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商务印书馆，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