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教员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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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员的好处

韩石山

薄有文名后，不太相知的朋友，每每会问起我过去的经历。说生在农村，会点点头，噢，有生活。说上过大学，噢，有根基。说到当过中学教员，多半会蹙一下眉头，赶紧说，某某某（作家）也教过中学。这时候我若想多说两句，会说，你还是看书少，若看书多，会知道，在二三十年代，大多数知名作家，都教过书。若不想说，便笑笑了事。教书要看学生的资质，谈话也一样。孔夫子的有教无类，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社会上对当教员的不屑，于此亦可见一斑。

只是在我，从没有以教过书为憾事。这是前些年的说法。现在退休了，可以说，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当过十年的中学教员。此外，便是当过十年的刊物编辑。至于当专业作家十几年，则跟赋闲差不了多少。

知道我的毛病的人，会说，老韩又说大话了。不，这可不是大话。

在我看来，当教员，跟当兵有相似之处。且不说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与执干戈以卫社稷，都能给人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光说对人生的训练，尤其是习惯的养成，就好处多多。有几样习惯，让我一生受益非浅。且说一二。

比如，我看书从来是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按书，一手执红笔，该勾画的勾画，该批注的批注。从来不躺在床上看书。晚上睡觉时是例外，那是为了引诱自己快点入睡。不管家里住房多挤（前些年），我的书房里从来不放床。所以养成这个习惯，是因为，我教书的几个地方，都是山区学校，规模很小。学校没有教员集体办公的地方（教研组），宿舍就是办公室，一间小小的窑洞，而学生随时会来问些什么，这时若你躺在床上，自己都会觉得难为情。而坐在桌前看书，不管看什么书，学生都会敬重。时间长了，坐在桌前看书，且画且批，就成了习惯。

再比如，在路上走，从来不抄背着手。什么时候，都迈着几乎相同间距的步子，不疾不徐，也不东张西望。这倒不完全是教书以后养成的。上中学时，我们那所学校，是个有名的学校，学校的老师可说都是这样的。我当了教员以后，也就有意学习过去老师们的好习惯。还有，我是个抽烟的，但从不在路上抽。调到省城后，我的一些同事，有的平日走在路上，喜欢拿着一支烟，甚至叼在嘴上，我看了颇不以为然。要是当上几年教员，就不会有这样的毛病了。

当教员最大的好处是，能养成你勤学向上的习惯。整天跟年轻人打交道，不定什么时候，会问你个什么问题，逼着你都要多看书，多学习。还有一点，也在这里说一下，就是，当教员，最好要当班主任，不当班主任的教员，就跟当了军官而不带兵打仗一样。

有人或许会问，既然当教员有这么多的好处，你为什么后来不当了呢？这叫我怎么说呢，只能说，这是因为努力得过了头了。我教书的时候，单身一人在数百里外的山区，妻子和孩子都在老家农村。当时一心想的是，什么时候能把他们转成市民户口。而当教员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要改变自身的状况，只有写作。没想到，一写就煞不住了，居然浪得虚名。这，还不是努力得过了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