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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谈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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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13 10:51: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谈书院
                                               张炜
灿烂的星空

    自2002年到现在,许多文化人士来过书院游学讲学。有一位学者给书院题了四个字:“世外桃源”。
    那时候他们可能很惊喜,有了这种感受。因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这里一点嘈杂的市声都没有。风来了有林涛呼鸣,再就是各种动物的声音。如果住在一研部的三楼,从窗子往北看,就是无边无际的松林和海湾,再就是从渔港码头到桑岛——这之间有一艘白色的交通船来来往往,大约每个小时一趟。人每天处在这种环境里,真的恍恍惚惚会觉得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冬夜有几天海风稍大一点,海浪就像打在枕头边上,哗哗巨响。那种感觉给人很多想象,就像接受一种强大的脉冲、一种从大自然深处注入的力量。
    在这种感觉中,人可以写下很多不同的文字,展开另一种构思和想象。因为受到了无法言说的推动力。的确是这样,人不仅是生理状态与置身的环境有很大关系,还有思索力及其他。
    有些人心里从来不装大事,而有些人心里常怀大事。这在写作者思想者那里,就成为致命的区别了。灵魂是不同的,一些人天生心里就装了大事,而大多数人只是有时候才泛起大事,更多的时候被具体的琐屑充满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复杂,但肯定与身处何种环境有关,人在闹市拥挤中或孤身寂野里,当然心情和思维都要有所不同了,所以环境的改变将引起人的很大变化。
    人的心里汇集着各种各样的思绪,但是有的会泛上来,有的会压到底部。我们优先处理的部分是什么,这很重要。从较大的城市坐车来到这里也就是三四个小时,这段距离的改变,这点时空的移动,却让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变得大大不一样了。尽管我们现在有网络和电视,有无线和有线等联络方式,似乎跑到哪里都跟整个世界联系着,那是由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相连,就是它们让一个人无法独立生存――但是尽管这样,人的躯体置于何处,也就是说他站在了哪里,心灵状态也还是会有很大的不同。
    可以想象,人在较少人工痕迹的地方,容易考虑一些悠远的问题。抬头就是大海星空,想不考虑永恒都不可能。反过来如果出门就是人流车辆,那就必须面对、必须处理这些眼前的问题。
    当年这片海滩丛林没有什么现代污染,看星空会觉得很亮,星星很密很大,人会觉得离它们很近。所以在这里,大家仰起脸时会有一种讶异感――那是城市人久违了的一种感受。人们在这里受到了夜空的强烈提醒和强调,会不由得想起了康德那句话,就是他对两种东西的惊异――一是心中的道德律,二是头顶的这片星空。
    在这里,星空让人讶异,心里产生敬畏。这种感受或许是思想者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是大事的起点,或者还有终点。一些朴素的然而却是巨大的问题,会一点点走近我们――会回到原来,会追溯一些本源的问题。这就是人性与神性接通的时刻。
    在商业主义物质主义时代,我们身陷其中,为了生存,也就不得不使用浅近的心机,结果变得精明而又庸俗。艺术品的创造离神性越来越远,诗意也就逐步萎缩以至于没有。一切越来越世俗化,实用化,人在物质欲望中沉迷下去,渐渐不能探出头来,再也看不到灿烂的星空。

一辆精神之车

    万松浦书院有许多照片,中国的外国的,当代的和逝去的;泰斗级的人物,或者平凡而亲切的各界朋友。但是整个大院里的人物雕塑只有一个,就是鲁迅先生。大厅里的人物肖像都是中国的贤人君子和学问家,算是主题鲜明。登堂入室以后,就知道这里要继承什么了。肖像中既有学术人物,也有诗人。书院把浪漫的想象和缜密的学术紧密结合,视为一体。
    现在的大学过于注重知识的传授,而中国古代就未必了。孔子就是道德和学问的结合,没有这种结合,严格讲就没有学问。但是学问作为一种形式和传递工具,让道德存在下去。道德运行于学问之中,学问又为道德所牵引。这儿有孔子、孟子、荀子等,还有屈原,李白,杜甫。这可以看出书院是怎么看待诗性的浪漫,怎么看待创作和学术的――它们应该结为一体。可能没有一种纯粹的学术不是诗,也没有一种诗不包含着深刻的学术,很高的感性和理性总是相亲和的。
    一开始有人说书院只需挂孔孟这一类圣贤,怎么还挂了诗人?这就是我们理解感性和理性的关系,这就是学问的总体。很高的感性笼罩了一切学问,可以无数次地诠释而不显得匮乏;而深邃的理性总是闪烁着诗性之光。
    当我们阅读孔孟的时候,觉得这些道德文章情感丰沛,总是被弥漫其中的强大诗性击中。没有诗性的学问是干瘪、枯燥甚至是虚假的。只有让学问在感性的氧气里自由呼吸,学问才是活的,才能够不断生长。
    在鲁迅先生的注视之下,人们会想到置身现代社会所需要的挑战性和批判性,会向往一种深沉的理性。书院不是一处文学院,它应该顽强地继承中国古代书院的那些传统。有人讲了过多的“扬弃中的继承”,其实时下只需要多讲继承,继承是第一位的。中国著名的书院有多么好的气息,它们的精神支持了一个民族。它们至今还拥有强大的感召力。说到扬弃,那暂时还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大概得好好想一想再做。
    至于继承中的发展,当是做现代书院的必须,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肯定都要发展变化,因为此刻立足于当代,必然要面临很多最新的问题,这是古人不曾遇到也不曾解决的。比如说数字时代的来临、全球化,古人没有遇到;一个民族的物质主义和全球金融经济的结合,古人也没有遇到。这些新问题逼迫我们不得不作以回答和应对,这个过程肯定要伴随了新的探索。
    但是现代书院还是紧紧拴在中国传统书院的这驾马车上,这是一辆精神之车。一旦断掉了精神之绠,书院很可能就是即兴和冲动的,是极其无聊的场所。现代书院必须是一个稳重的、深沉的、思索的地场,是判断和追索的所在。对于古代圣贤,应该敬畏在先。
    谈到书院的成长,缓慢一些不要紧,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总是追求速度,追求虚荣,必会彻底毁掉我们。书院到现在十年了,似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它只是在不停地做下去。这里没有好大喜功,没有那些声名显赫的大活动,起码没有轰轰隆隆,动辄天上悬起了气球,露天歌台通宵大唱,烟花爆竹噼啪不断。这里不接待“闻人”,只默默地务实做事。它的耐力和韧性有多长,中气有多足,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雄心有多么大,出发点和落脚点有多么纯粹,却是需要时刻注意、需要时间去检验和鉴别的。
    默默地做,稳稳地做,深沉地做,守住这种品质,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就这样,一点点接近着现代书院之道。

清寂

    世上许多的事情,一味追求速度就会做坏。我们的脑力跟速度是相匹配的,时间没有给予那么大的智慧,也就不该有那么大的速度。做事情不能靠几个聪明的头脑,靠一时冲动或豪情大发,靠灵感一闪就成了。大事情需要大时间。我们历史上犯的一些错误,有的就是因为大事情交给了小时间,结果只能做糟。大智慧的形成,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也不是一个天才的头脑机灵一动就可以解决的――当然也不是众多的头脑简单相加的结果。
    说到个体和群体的关系,我们有时候把物理能量和心智能量混为一谈,觉得既然一万个人可以在一天里完成那么大的劳动量,那么一万个人的思想在一天里的积累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但事实上往往相反。因为物理能量的累积和叠加,绝不等同于思想和精神的能量。思想力许多时候靠个人,靠个体,靠他们在寂寞的时间里、灵慧的时刻里去逐步形成。
    一个伟大人物的思想力是难以预料的。
    书院必须有耐心把自己放到时间里去,在时间里走入冷静和接受孤独。必须孤独,必须清寂。光寂寞还不够,还得清寂。浑浊的寂寞也有,一堆混乱而没有头脑的人凑在一个地方寂寞,那就更糟。没有清寂的时间相加相叠,就没有万松浦书院的现在和未来。有信心守住 “清寂”,才能做些事情,才能健康地存在,才会有一点价值和意义。

“和蔼”与“安静”

    在今天,我们也许不必一味追求和展示尖音、发出尖音。许多尖音是可疑的。尖音有时候会传达远方,而传播得越远也就越是引人注意。但这并不是我们的初衷。所以这里的大门书写了四个字:“和蔼”、“安静”。为什么要和蔼?和蔼表明我们面对学术论争的那种安定和从容,讨论问题的态度和心绪;安静就是力戒浮躁,保持一种清寂的环境。这既是一种主观的追求,同时也是现实的需要。如果来了一些人和我们讨论问题,动不动就吵架,一切也就无从谈起。如果整个环境搞得很喧哗很浮躁,不得安稳,也很难拆解思绪的纠缠。所以在这个时代里,和蔼和安静并不易做,但它确非常重要。
    剧烈的批判和反抗就蕴含在和蔼与安静之中。如果能有这样的蕴含力,力量肯定是很大的。安静与和蔼者也会是更为激烈者。仅仅是尖叫,是表演欲,是闹动静,虚荣的东西就会趁虚而入。个人做学问如此做事业如此,一个单位如一个书院一个机构,也是如此。
    这些深沉下来的道理古人很懂,但是当代的欲望社会中,人的屁股都是很热的,结果自己把自己烧坏了。现在必须强调价值观,包括追求的格调、操守、准则。也许这一切在今天的书院里还没有全部清晰严整,但它一定会逐步形成并深入人心。也许这样的环境离我们的要求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我们追求的精神却会通过行动、语言文字,默默无察地扩大和感染。有价值的东西必要保留下来。

往前跑

    书院这种事业要做下去,往往给人很大的压力。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就想这可能是一种人生的错误――参与建设一座书院。因为逆风而上之难,这种感受如何,非要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明白。凡是潮流总是非常强大的。有意义的工作总是相当晦涩的,无论这个事物多么明朗地摆在面前,也不可能让众多的人全都理解。
    当然这些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了那种痛苦:确立了那样一个崇高和遥远的目标,却没有与完成这个目标相匹配的个人素质,比如坚定的品格,学术的能力,这些要求都是相当高的。还必须有一拨志同道合者在一起,这些人有知识、有学养、有人格的力量,并且有始终坚持下去的毅力。
    到哪里去找这样一拨人?尽管无比需要,无比重要。“山长”本人就不合格――过去不叫“院长”,叫“山长”――他尚且如此,又怎么能使一座现代书院屹立并且一直存在下去?想一想都是让人畏惧的事情。这才是最大的困难和挑战。
    书院这种事业要一个人付出多少,大概比想象的还要多出十倍。它到今天已经接近十周年了,围绕它的生存和发展,旁观者不可能知道有多少付出。如果有过一百次让它毁灭,我们就有过一百次的奋斗,一百次的挽救和捍卫。每一寸土,每一盆花,每一棵树,都有我们的心血和汗水。不要认为这是语言的夸张,一点都没有。如果有人伴随万松浦书院走到今天,一定会同意这种说法。
    一个人笔耕几十年,一个一个字落实到格子里,需要付出多少劳动和时间。而书院更是需要付出劳动和时间的地方。这里面有快乐,有承受,也有坚守和希望。
    书院像一匹马,一旦在大路上疾驰,马背上的人想跳下来都很困难。于是只能贴紧了,与它一起往前跑。

大不易

    做事业不求求轰轰烈烈,只想怎样扎实、少出一些偏差。书院一开始就警惕了虚荣这种东西,不愿意太喧哗。也就是默默地做些事情,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能够把有别于社会大教育的那些声音发出一点点,也就很有价值。没有书院,谁来做这个事情?有人可能想,到大学里演讲也会起到这样的作用。但那还是有许多不同。书院的立场,书院的话题,书院的精神,是这一切总和的力量。
    书院常搞一些小范围的、极具个性的学术活动。这些项目都是经过严格挑剔的,因为方向非常重要。我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方向对,做事不怕慢。一味求快,也就快出大问题了。
    书院的最大弱项,让人痛苦的一个方面,就是我们还没有更多的人手――完成的目标越大越高远,相匹配的这些人就越是需要强壮。要有强大的个体,这是我们所缺乏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尽自己所能坚持下来了,一边坚持一边提升,能够比过去有所进步,这就有了希望。
    它的未来只有到时候再说,现在还无法预知。总之它存在一天,就要好好做一天。万一它没有了,但是曾经做过的事情,形成的精神,还会存在,还要影响别人,这样也是很好的。
    它刚刚开坛的时候我们说:书院的创办经历了很多困难,但这些还算容易,上百年后书院仍然存在,那才是大不易。重要的是一种精神和传统,如果仅仅把一个壳子保存下来,那或许还会有害。
    如果假书院之名推行庸俗和可恶的东西,那将是一大害物。比如现在有一些历史上的名校还在,地址和名称一样没变,可就是传统和内容已经改变了,于是也就十分有害。这才是非常悲惨的事情。所以关键是要不厌其烦地确立、探索和巩固一开始就追求的书院精神。这些东西巩固了确立了,那些未来的混子利用书院做坏事就难了,也会有所忌惮。
    现在谈到的某些名校名府,那些堂皇之地,当年都是有训示的,可是那些历史人物说的话今天完全是不兑现的。所以我们就有理由去厌恶。总之,凡是只把一个外壳保存下去的,都没有多少意义。
    很多人为书院忧虑的只是它外壳的存废。但是比外壳更重要的,是以我们现在的努力,形成它确定无疑的卓越的精神内容――它在什么样的逆境下做出了一些什么事情,产生了什么意义,这很重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这是书院寻找自己的一个过程。

不是文学院

    有人很推崇古代的书院制度。大约在清代末期,有人就书院的题目给朝廷上了帖子,建议废除书院,改成学堂。当时有一部分人坚决反对,说改成学堂书院还同样是办教育,真是多此一举。但是尽管反对,清政府还是下了一道命令,结果全国的书院都改成了学堂。
    这样改变名称有没有道理?从某些方面看是有道理的,因为那个时期全国到处都是书院,书院已经被庸俗化了,大多有名无实。一些县里搞的考八股文的地方,甚至大一点的私塾,都叫成书院――因为这个名字堂皇,有气派,很像我们今天所有的师专和学院纷纷改称“大学”一样,求名不求实。
    后来把“书院”改成“学堂”,也是求名不求实,因为“学堂”两个字在清朝末期很洋气,派头更大。
    真正意义上的书院靠思想、精神、学术来建立和传承。这里面要靠精神的文化的个性的支撑,主持人是第一重要的。失去了这些根本的要求,也就遍地都是“书院”了。我们从哪里找那么多杰出的个体?哪里会有那么多思想者治学者?现在不仅是足以彪炳辉映一个时代的大人物没有了,就是学问夯实人品端正的人物也并不好找。所以到处都叫“书院”,那还了得。
    书院被庸俗化了,书院的精神不在,思维力不在,那也就到了完结的时候了。有人写文章说,万松浦作为一个现代书院,标志着中国传统书院的复兴,这样说既是极大的肯定,又包含了不好承受的过誉,甚至还有些误解。因为在中国目前的社会大教育环境中,传统的复兴谈何容易;再就是,仅仅是复兴也还不够,现代书院一定要有精神上的开拓力,要有发展。
    首先是缺少那样的人物。这里是一个极不合格的人在主持,勉为其难。曾经到处延揽高端,可惜至今没有结果。这里没有忘记张载那几句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由此可见要找一个安于寂寞之地,在海边这没有一户人家的林子里做这个事情,真是难极了。
    但是我们仍然在寻找,也仍然在做。
    从来不想把书院办成文学院,因为它要继承中国古代书院的传统,按照那个流脉下来,一定不能偏向某一方面。至于更高的精神归宿,时代的探求力,立场和思想,这更需要一步步确立和巩固下来。文学是一种综合,一种载体,它的专业属性很弱,是大包容――尽管这样,书院仍旧还不是文学院。

个体的力量

    书院应该强调个体的力量,而不是集体的力量。因为一人之力是重要的,培植一个人也是重要的。
    现在的大学教育过分地强调了普及和程式的观念,比如在思想方法和倾向上,在实行人海战术、集约化和体系化的同时,已经完全不能充分地恰如实际地肯定个体。这多少就表明了对个体的不信任,表明了不相信个体的创造力。
    在思想的意义上,众人有时候也可以是弱小的代名词。人一旦扎成了堆,在思想上就变得软弱无力。两三个人可以商量事情,四五个人也勉强,到了几十个人上百个人,就无法商量和研究深入的思想了。世界上所有大思想的发生,足以改变一段历史一个世界的思想,都是来自个体。这些例子多到不胜枚举。这些个体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历史上,谁能发现由群众创造了一种了不起的思想体系?大概没有。
    有人可能将这种说法作为简单的“英雄史观”而给予批驳。他们会指出那些了不起的个体,他们的全部思想与智慧都来自人民群众,要从群众的实践里汲取和总结等等――既然承认是个体的总结和汲取,那么最终还得承认个体的力量。
    不要说伟大的思想体系了,就是一部艺术作品,由某一个组织和某一个创作班子来做,都是不能实现的。
    书院推崇个体、强调个体,就因为个体的力量无限强大。
    孔子、孟子,多么有力量。当年的白鹿洞书院多么有力量,影响了那么多人。还有岳麓书院,力量仍然来源于卓越的个体。
    可是我们多年来越来越不重视个体,只笼统地强调“民众”。因为推崇大多数人,这永远不会有错,既好听又安全。个别时候要利用群体,就会无限地矮化个体。这样的语言贿赂是不费一分钱的,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种愚民政策。要愚民必先崇民。
    真正推崇民众,就要从肯定和尊重个体开始。这才是基础,离开了这个基础,一切也就走向了虚伪。群众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集体是由一个一个的活生生的个体组成的。否认了个体,哪来集体和群体?再就是,思想和物质的力量是以不同的方式表现的,比如一个群体,必然有强大的物质力量,而思想的力量,却并不是以群体的特征呈现出来的。将物理学的统计方式运用到精神和思想方面,是十分粗陋和错误的。
    所以我们对于长期以来批判的“英雄史观”之类,还要有具体的分析和打量,有新的包容。包容就是尊重各种看问题的角度,追求理性。
    书院寻找和培育的,就是个体的力量。

一台机车

    在现代化城市化浪潮里,在这么一片楼群里要保存这样一个书院,难度可想而知,一切不言而喻。书院的地理位置和目前所处的状态,正是时代潮流的一个缩影。看过这里一个航拍的资料图片,那上面的书院是那么孤独,又是那么醒目和独立,简直是个性毕露。这也逼真地描述了书院的性格和存在。
    无论什么样的事业,开头运作都要有更大的顽强性。就像一台机车,一台巨大的机车,它准备走远路,发动机燃料储备应该是强韧和充足的。它已经预计要一路翻山越岭,走向遥远。而后来的接力也应该是这样。如果动力及燃料不足,遇到一点点困难就会拐弯,就会妥协和改变。
    好在书院现在处于第一阶段,做事的全是第一拨人,是发起者,对各种各样的困难经历得比较多。也许它的危险在于以后,考验留给了未来。这里的人一旦麻痹了,疲惫了,各种危机就会乘虚而入――或者我们自己开始变质,不像刚刚上路时那样清醒,那样要求严格。不知不觉的变质是很可怕的。  
    就像院长本身就不合格一样,我们并不把这里看得有多么高。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外部环境,而是自己的知识储备、意志力等各个方面的欠缺。如果这些弱项解决了,那么对任何不良环境的抵抗就会加强,书院的力量就会更大。当我们历数种种弊端和险境时,与之对应的这一方则需要十分强大。作为书院有这样的力量吗?

鲁迅和胡适

    在时下,当然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了,对鲁迅和胡适的阅读极度不同,可以说有些失衡。他们是两个不同向度的大师,对我们的历史来说都是最为难得的人。他们都是难得的觉醒者和宝贵的提醒者。后来的人慢慢地寻到了胡适,就像慢慢地寻到了民国时期被遮蔽的其他思想和学术人物一样。现在是一个冷静的结果,有可能稍稍公允地谈论那个时期的学术和一些人物,这自然是了不起的进步。
    就大多数人而言,对鲁迅更熟悉,这也与几十年来单边书写的思想史文化史有关。我们过去不可能更多地接触胡适,没有机会。人们开始接触胡适,这才发现胡适和鲁迅是互补的:一个偏重批判,一个偏重建设;一个充满质疑,一个清晰肯定。作为一个批判者,如果说鲁迅有时候很是偏激,那么胡适也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性情之语。看他的文集,会发现他常常说一些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受到抨击的话,这或许不像一个四平八稳的君子那样严密。但是我们看到,他的诗性令我们得到了满足,他的单纯和质朴有着表面上的严谨者所不具备的深刻性。从一个局部看很可能是偏颇和偏激的,但是综合整个学术,从全局看又是立论公允的。所以说胡适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对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理解都很深刻,身上体现着一心向往的自由、民主和宽容。鲁迅则是一个偏激的绝望者,对诸多事物只说出自己实在的感知,特别理性,留有余地,不像胡适那么肯定地指出一条通路。但鲁迅与胡适也有许多内在的相通之处。
    不是讲他们个人的关系,而是说他们学术方面的内在的隧道,是能够相互交通的。就像一些发达地区的岛国,看起来这些岛一个个很独立,但地下通道把它们相联一起了,成为一个交流衔接的世界。鲁迅和胡适绝对不是完全绝缘的,更不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进入中国的当代问题和历史问题。
    胡适对鲁迅也是很喜欢的。鲁迅去世以后,有人对于纪念鲁迅之隆重,对于那么多人推崇鲁迅,愤愤不平,写了一封措辞刻薄甚至恶毒的信给胡适。当年的胡适一言九鼎,怎么说很重要。他在给那个人的回信中说:“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方是持平。”胡适的胸怀、客观性,充分表现了一个大学者的高水准和大气度,在这一方面真是让人尊重。
    一个人能让人尊重,必有原因,这就是人格的力量。任何一个学者的学术成就所抵达的高度,总也没法和人格剥离,它们肯定是一致的。
    所谓的“邪恶的天才”是不多的,即便有,也常常被我们夸大了。天才中总体上还是贤人君子居多。这里有西方贺拉斯的一段话,这话说得真好:“我静静地走在一片树林里,想着那些贤人君子们能做些什么事情”。我们每个人都有“静静地走在树林里”的那种经历,但我们也曾像贺拉斯那样,在想那些“贤人君子们”能做些什么事情吗?人与人就是这样地不同。我们古语讲“见贤思齐”,也就是这样的意思。
    这里说到胡适和鲁迅这两位精神文化的巨人,再一次深刻地阅读他们的时候到了,靠近他们的时候到了。这个时代尤其需要这样。
    书院里只有鲁迅的塑像,因为我们对鲁迅更有情感、更为熟悉和离得更近――我们觉得现在对国民性的批判,对绝望感的重新理解,那种勇气,那种理性,那种力度,鲁迅也就更适合书院。如果再塑一个现代思想者,那大概就应该是胡适。但总的感觉来说,鲁迅的批判和绝望这种苍凉的人生,与胡适的丰富达观谅解的人生相比较,或许更具有悲剧意味。
    有些海外声音不停地传达另一些现代作家,把现代文学史忽略的一个又一个人物挖掘出来,指出单边话语造成的缺失和荒谬。自然要倾听这些声音,但是要冷静地听――既不能使性子,又不能物极必反和矫枉过正。忽略了另一些作家是肚量狭小或心存偏见;但是说他们几乎个个超过了鲁迅,似乎也不必听信。
    这里面有做学问最忌讳的东西,就是成见和使性。一个好的学术人物首先是一个大读者,否则其他的就谈不上了。而且写作者也应该首先是一个大读者,而后才有可能是一个好的创作者。

儒和道

    梁漱溟当年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让人感动。他大致是这样说的:我这个人国学不好,西学也不好,不过是有感情。这位老人说得多么质朴和实在。他的一生真的很能牵挂事情,对这个世界有感情。
    感情很重要,感情是气,是决定力和推动力。人有学问当然很好,因为这样用来做事情的工具就强大了。可是如果没有感情,就没有做事的动力,工具也就多半闲置起来了。人有了一副热辣辣的心肠,有了激情,才能做些事情,有些作为。有些人似乎很深刻,懂的事情多极了,看透的事情也多极了,但就是没有感情,结果最终还是一事无成,对世界没有什么用处。他们不做事情,还嘲笑做事情的人浅薄,在他们看来,冷漠就是最大的价值和深刻了――这其实是无足轻重的、不足取的人生。
    比较孔孟和老庄,我们喜欢的同时总要带点偏重。许多人还是格外偏爱孔孟。老子是了不起的东方智慧;庄子那种智慧达到极致之后,让人产生一种多多少少的恐慌感。事事那样想得开那样机智和通透,几乎可以通向宇宙笼罩四极,那种极度的出世,也真的有些可怕。我们感觉不到庄子的感情――也许它是更内在的、变形的?但儒家的感情和入世的温度却是很容易就感觉得到的。
    现在一般总是说“老庄”,但是老子和庄子似乎应该分开来谈。他们之间仍然有极大的不同。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有时候我们很容易与现实世界达成妥协和谅解,歪曲和不得当地使用一些超然的智慧、利用这种智慧,结果也会让庸俗社会学盛行起来。
    孔孟儒学那样的入世和清醒,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勇气,现在似乎更为需要。书院门厅的墙上挂了孔子和孟子的像,没挂老子和庄子的像。但这不是说老子和庄子不伟大不深刻。这里强调的是学问和思想的另一种严整性,是入世的精神和情怀。
    老子作为一种哲学,深刻性彻底性都是很难超越的。庄子则更加增多了一些圆通妥协的智慧――不过在我们这样一个族群里,通透和超越洒脱的智慧总是更容易被人接受,久而久之也就让人担心了,担心这样的思想会使做学问、包括做人走向精明的畸形,会使品格发生问题。老子比孔孟更深奥也更晦涩一点,它会在这种令人难以接近中进一步被误解和误用。当谈到庄子的一些倾向并有所忌惮的时候,有人会遗憾地长叹,认为还是没有读懂――是的,一种通透圆融的大学问,怎么使用怎么理解都可以,已经走到了极致,也就近乎无用或可怕了。
    太深奥了往往就不实用。民众很难理解的事物,影响却又很大,这就更容易形成一种庸常的误解。民众对佛教的误解也很厉害,但是它所讲的仁慈向善,不杀生不妄念,却是很通俗的指向。道教就远不是这样直观通俗了,好像要曲折复杂得多。民众对佛教的曲解,顶多认为它是有神论,甚至发展到抬着猪头进庙上香,这跟佛教精神肯定是格格不入的。但是民众误解道教就更严重了,他们只认为它是得道成仙的奇方,有许多奇怪的法术,其他则很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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