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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用和《我的老家——董永故里》
我曾经写过一首题为《湖汊》的诗:“陌上青秧一色齐,菰蒲摇曳夕阳低,渔舟归晚无须唱,时有鸥凫自在啼。”这首詩写的是我的老家的情景。我的老家就在孝感县王母湖的一个湖汊边,名叫管家汊。
其实,我并非土生土长在那个地方,而是在离她将近二十里地的外祖母家。但我常常回到管家汊,看望我的伯伯、叔叔、婶婶和哥嫂。那里的湖光水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个湖汊子是非常迷人的,一汊分开东西,菖蒲芦苇丛生,野荷摇曳。岸畔杨柳垂荫,轻舟维系,渔网牵挂。村庄临水,竹篱瓦屋茅舍相连相挨着水田阡陌。禾浪滚滚,鸥鹳声声,蛙鼓阵阵,全然是一幅美丽的水彩风景画,一支天然的田园交响曲。
小时候,我常常站在湖畔堆积的贝壳小山包上看湖,看那粉荷垂露,盈盈欲滴,嫩蕊摇卉,金丝飘逸,红蜻蜓歇在红莲花苞之上,水中倒影历历。一片绿荷叶的海洋,五光十色,美不胜收。我尤其喜欢看那些在湖汊飞翔的水鸟,青鹃、白鹭、黑鹳、野鸭,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飞禽。那矫健的翅膀,优美的姿态,自由地翱翔,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有时贴着水面疾飞,有时在低空缓缓盘旋,有时忽然从空中扑向湖里。他们一边飞着,一边叫唤着,叽叽啾啾,如歌如诉,此呼彼应,好不自在快活。
在夏季水涨时节,遥望远方,碧波潋滟,坦坦荡荡,一望无涯。只隐隐约约看到湖对岸的踪影,有时连一点影子也望不到。浩淼无际的水天世界,带着柔情,带着蜜意,带着神奇的景象,使我想入非非。这广阔的湖水,究竟有多深多远,湖里除了鱼以外,还有些什么呢?听大人说,湖里有水晶宫,还有金船金网。许多的神话传说,使我对湖充满了神秘感。当太阳出来,霞光铺出一块明镜,金波银浪闪闪烁烁,水中一片灿烂,雾气腾腾,变幻莫测。恍惚间,有驾着彩云的仙女,袅袅地在湖上飞翔。似乎天上王母娘娘的小女儿七姐又回到了王母湖上——我的老家她本身就是全国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啊。自从我记事时起,就知道她是“二十四孝”中的董永和七仙女结为夫妇的地方,所以称作“董永故里”。除了王母湖,在附近还有董永的坟墓以及仙女池、升天台和董永曾经耕作过的董湖等等遗迹。加上故乡另有一个著名的孝子孟宗,孝感县的县名就由此而得——孝感即孝行感天动地的意思。当然,长大了,从书本上得知董永原是山东人,在兵荒马乱中逃到此地,不幸丧父,因贫困而卖身葬父。而七姐则是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编出来的神话。说明家乡的人对于善良、忠厚、老实、勤劳,行孝道的人是十分崇尚的。好心肠的人必有好报,家乡人笃信只有高尚的人品的人才是最得天道、地道,才是真正的做人之道。
住在湖畔的管姓,分为大塆、西塆、岗上塆、管家塆、小塆等好几个村庄。乡亲父老以种田和打渔为生。因为经常遭到水淹,几乎家家都有渔船。我的两位堂兄,曾经驾船将我带到湖中捕鱼。那看似风平浪静的湖水,到了湖中,才知风不平,浪也不静。小船颠颠簸簸,摇摇晃晃,没几下我就晕头转向了。我的那位大哥,却稳立船头,用一人多高的麻罩作业,小哥则在船艄操着双桨。那麻罩形似一个巨大的喇叭,竹木作骨架,外面罩着麻网,搬动时非常吃力。大哥将大罩罩入水中,然后用一根带叉的长竿在罩中试探,上下搅动。如果有鱼,它就会撞罩。这时,大哥便迅速将罩衣放下,鱼儿就钻入了网罩之中了。干这种活儿,不仅仅需要体力,还需要十分灵敏的感觉,动作得十分麻利。不然,鱼入罩里,却浑然不觉,或者放网起罩行动迟缓,就别想捕到鱼了。一天罩鱼下来,人的骨头都要累得散架。那天,捞捕的收获不太理想,我这个坐船观渔者却冷得瑟瑟发抖,几乎呕吐。
“近水识鱼性,近山知鸟音”,乡亲们捕鱼的方式方法和渔具是多种多样的。有丝网、拖网、旋网,还有卡子、花篮、滚钩、罾与罩等等。王母湖有一种特产的银鱼,二寸来长,浑身无鳞,雪白透亮,格外名贵。但捞捕时却十分的辛苦。一般要在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作业。那网,织的十分精密,大而长。我虽然没有去看过捞捕银鱼,却在家里帮着选择过它。因为捕回的鱼儿往往是鱼虾螺蚌和杂草烂渣混在一起,需要用竹筷将银鱼一条一条地选出来,又一条一条地放置在簸箕里,还不能让其互相粘连,然后晾晒风干。得好几斤鲜鱼才能晾晒成一斤干银鱼。寒冬腊月,做这样一种既要十分细致又要特别有耐心的活儿,真还不容易。我帮着婶婶和嫂子做了一会儿就冻得指头生疼,浑身不自在。就甭说在寒风刺骨的湖上捕银鱼的人是多么的难受了。
我不是在那里土生土长的,自从参加工作以后,就很少回老家,对那里的人比较陌生。而老家的人,对我的名字却很熟悉。每次回去,他们对我总是分外亲热。除了对我问寒问暖,还向我讲述家乡的近况和他们的家事。尽管面生,言谈起来却犹如老熟人,老朋友,老知己。从乡亲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在那“以粮为纲”的年代,大兴围湖造田,王母湖大部分被垦为田地,剩下的湖只有一小半了。现在的管家汊已没有汊子,鱼没了,虾没了,当然船和网也没了,那些常来的水鸟也不见踪影了。值得高兴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国道从管家汊旁边通过,南来北往的车辆如梭,交通十分方便。公路上横跨着一座标牌,标牌上面赫然题着“董永故里”四个大字。塆子里的人早就没有以捕鱼为业的了,多数人在种田,除了种粮食作物,还种植莲藕蔬菜等经济作物。也有不少人出外工作,当干部的,做生意的,搞建筑、运输业的,打工的。塆子里还出了几位大学生。有的人家富裕了,盖起了楼房。没有了湖汊,消失了许多的美丽,我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不过,我还是有幸被当地的区政府邀到离此十余里地的王母湖中游了一次。残留下来的湖中没有那么多的水草,湖水浑混的,也没见水鸟光顾。整个湖是一个国营的渔场。当然,生态环境已经改变,湖里很少自然生长的鱼,全靠人工来养殖了。我知道,今日的王母湖再也不是当年的湖了,一切都已起了变化。但乡亲们的亲情和友情依然,品格依然。他们都知道我还能写点儿诗文,为我感到骄傲,把我当作有了不起的学问的人,对我倍加尊崇。我没有为乡亲做什么事,感到十分惭愧。那一次,当地的区政府还特地送我去游览了重新修整过的董永墓,并要求我写一首旧体诗刊印在他们编的区志上。我虽然对旧体诗一知半解,还是硬诌了一首。诗曰:
一片春云似梦生, 天助凡夫天永爱,
槐荫隐约半分明。 地留仙迹地长灵。
潇潇雨洒董郎泪, 民心最是吾乡好,
飒飒风扬七姐声; 兼备上苍人世情。
附:遵管家族人之嘱写 管家汊渔歌 载入《管氏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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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田少地汪洋,澹荡烟波耕作忙, 茫茫蔼蔼水溶溶,湖汊环村月色浓,
浪里渔舟耕沃土,湖中热汗播棉粮。 清晓渔舟争出动,星光缭乱碧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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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汊林边四五家,日闻鸥唱夜听蛙, 出门就把波涛踩,进屋带回风浪来,
星晨渔出船离去,青草滩头浪打沙。 湖上汊中常往返,村民道路水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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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数棵傍水栽,蛙歌时送小船来, 绿水平铺接远天,荷花红近柳林边,
家家不用种花草,自有芳莲映屋开。 半湖莎草萍香染,满汊渔舟弄夕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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菰蒲满汊草萋萋,垄上新秧一色齐, 青芦拂水弄斜辉,篱落数家作晚炊,
放眼蓼花萍穗里,耳边鸥鹳竞相啼。 日暮渔舟归紫霭,一行白鹭绕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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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鸣雨后嫩秧齐,绿树围湖影暗堤, 一带瓦房碧水镶,荻花摇影舞斜阳,
屋畔村前横小艇,鹁鸪唱罢鸫鸡啼。 船归小汊烟霞里,群雁横天唱晚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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