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小学语文教学法研究中心副秘书长管季超创办的公益服务教育专业网站 TEl:13971958105

教师之友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02|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遗民老谭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2-10-26 01:1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遗民老谭


作者:野夫
文章来源:爱思想网
浏览:17 次


  
  去年,章诒和大姐忽然来电话,兴冲冲地问我故乡是叫利川吧,答曰是。她又问,那你认识一个叫谭宗派的老人吗?我笑问: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啊?她说她第一次回故乡安徽,在那里的一个故老和她谈起了我的家乡,并向她推荐了老谭——这是一个埋名深山的高人。我对章大姐笑道,这是我的至交,没有人比我更熟知其人其事,他悲辛的一生……
  老谭——我一直叫他老谭,与我忘年相交三十余年。其实,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父辈年纪。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我们就这样没大没小地订交以来,故乡街面上,鲜有不知我与他深厚渊源的。
  那时,我是县教研室的菜鸟科员,他是县志办打零工的编辑写手。而他刚刚出狱未久,彻底平反的申诉,还正在频繁奔走苦求之中。他是50年代利川的文学爱好者,我是80年代山中的文艺男青年。
  整整两代人,却因为闭塞艽野,有此同好者非多;虽曰萧条异代,竟然也一见如故地相知相惜了。
  那时我大学归来,青春泼皮,在小城横来直去,很有些挥斥方遒的公子哥恶态。
  老谭则是一身寒素。二十年深牢大狱回来,还不免有种劫后余生的谦谨——但那表面的恭顺与和蔼背后,依然能觉出其中的傲岸。在山中,他这样一个50年代初的州府一中的老高中生,骨子里是眼空无物,且不与人群的。
  
  二
  
  老谭身形魁梧,高一米八十,与我初识之日,不过四十有六,正当壮年。那时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拨乱反正,社会略显松绑。身为牢释人员的他,尚未更正其贱民身份,但依旧积极乐观,似乎看不出丝毫怨恨。他镜片后面的小眼,总是笑意盈盈,和我们诗社那帮小混混,也多能玩笑一处。因为贫困,他从不烟酒。
  其时,我和一帮兄弟在创办地下诗刊《剥枣》,老谭虽非社中同人,却是积极的参与者。我们组织诗会,则更多仰赖他的协助。他在劳改队办黑板报,练就一手标准的美术字,但凡写大字会标之类,全看他一个人在那画字并剪贴。我们有些活动偏激,他便在一边善意警告——我深知他的冤狱始末,也理解他的那种寒心和余悸。
  我和他走得更近,是因为我调到宣传部之后,计划编写一本“话说利川”的闲书。我强调必须借用老谭,上级开恩,就成全了我这一企图。于是,我和老谭得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一起出入整个县域的乡村山水之中。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这个隔绝世界二十年的流徒,竟然对故乡民俗文化和文史如此烂熟。
  他带着我走乡转村,深入边僻之野,访古问道。通常,在那些崎岖泥泞中,我根本无法跟上他的昂首阔步。刚出狱那两年,他就是挑着担子,凭借漆匠的手艺,整日行走在这样的艰难之中寻觅口粮的。他熟知哪里有风景,哪里有遗贤;他指着沿途的墓葬告诉我,这里是巴人的悬崖穴墓,那里有拾骨葬的古俗;这是苗民的合墓,那是古代汉民的庐墓——把坟墓安在家里堂屋中以示敬祖的古礼。
  那时乡下没有招待所客栈之类,我们总要借居农户,搭伙寒门。老谭总是很快就能和山胞们搭讪熟悉,会将最接近干净一点的床铺让与我睡;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是抵足而眠。他熟知一切土家的民俗风情和礼仪,会唱山歌、孝歌和号子。他仔细教我分辨哪是石工号子,哪是抬丧号子。可以说,关于故乡的那些民间文艺,我的知识多半取之于老谭。
  
  三
  
  老谭终于在1982年获得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他被安排在民族宗教局,后再调入文物馆,还算是用其所长。
  老谭的妻子,是其出狱之后所娶的一个极端贤良和勤劳的农妇,靠摆摊卖亲手腌制的泡菜腐乳之类,勉强帮老谭贴补家用。老谭夫妇中年得子,白屋之中,一样珍如珠贝。老谭见我喜欢那孩子的顽劣,便送给我做“教子”,几岁的娃娃,呀呀欢叫着我这个尚是童男的“教父”。按民俗,这样的易子而教,也需行一个简单的古礼。老嫂子专门备了一桌好菜,我则给孩子送去一套读物和一把玩具剑,意思是要他长大也明白书剑恩仇。
  后来我出山,每还,必与老谭长谈。再后来,又轮到了我坐他坐过的牢房。他,刘镇西和我,山里一代代读过一点书的人,似乎宿命般地都要被押解到省城,有前辈曾经的坎壈,也就不觉得自个的艰难了。
  等我出狱再见老谭,他已然满头星霜。老少两代罪人相视一笑,背身掩饰着各自的泪痕。依旧必请回家,依旧老嫂子亲炊的土菜,依旧我独酌,他陪茶。这对老夫妻脸上密布皱纹里,却平添了一些哀愁……
  原来我那教子如我,青春早恋,被老师训诫和同学嘲讽,突然有些失常。原本是理科状元的他,坚决弃学,眼看高考在即,两老束手无策。等到我在北京安营扎寨了,老谭电话求告,说孩子休学一年,依然考上民院,入读之后又被网络迷途,要求退学。他准备带孩子到北大校医那儿去治疗,希望我略助一臂。
  我急忙将他父子迎来寒舍同住,孩子入院治疗,我则请老谭帮忙看稿编辑,顺便开支一份工资以便聊补困窘。六旬退休的老谭,工资几百元,老妻亦衰朽残年,依旧还在寒冷的菜市守着那些坛坛罐罐。老话说,落叶添薪仰古槐——我是深知他们一家的捉襟见肘的。可是,布衣之交的我们,杯水车薪的涓滴互助,又何能尽释寒门的重负?
  很多时候,我深感困惑,他的苦难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时代的造就?他在青春时代即被改写的命途,便像魔咒一样限定了他的后来。
  
  四
  
  我想不清楚究竟怎样来给老谭定位。几乎每一个县市小镇,都有一个或几个类似老谭的人存在。他们熟知本地的人文掌故,埋首于故纸堆读写并传承着民间的道统。他们平生寒苦,不逐蜗名微利;白眼朝天,万事鸡虫,看穿了浮世的浅薄与功利,只是低调,仿佛卑微,而实则睥睨冠盖地活着。他们在漏雨深巷中坚守古礼,在寒泉淡食里甘之若饴,在世界的槛外、微醺的樽边独自冷笑,抑或歌哭……这就是贯穿千古中国的遗民。
  老谭出生于1935年。三岁之时,正值抗日战争中规模最庞大和最出名的战役——武汉会战——开始,省府败退鄂西深山。真正的乱世,由每一个国民分担。老谭家并非巴人之后,他的始祖是蒙古军官,元末被派往利川镇守南蛮。元朝覆灭后,分驻僻野的蒙兵无法北归草原,只好在明初落业当地,他的祖上则归为谭峒安抚司所辖,因此改巴人姓氏为谭。
  其后明清两朝,列祖有的当过总兵、知县,封过侯爷。但多数都是平民,于历史上无足轻重。老谭的父亲在光绪新政时,曾出任县衙吏员、警员。后辞职,在家和吏员叶松甫父女、仵作杨志清一起,悉心研习扬琴,成为利川扬琴曲的首创人员之一。琴书自乐到民国,家道败落,但他却和秀才黄成绪一起创作了大量“扬琴曲子”(剧本)。可惜,这些剧本在“文革”中,都被付之一炬。
  乡间的乐者,自古都是师旷一辈人物的精神传承者。自命清高,不事经济,以身入衙门为耻。老谭的家训是“人生莫当官,当官必作冤。孝义要牢记,读书足吃穿”。他在新政初年便考上州一中,成绩名列前茅,却因体检而落第;而他的同学,不乏清华北大者。他1957年便在省上报刊发表组诗,在当日的山中,可谓俊才风流。但是,未能上大学的他,只好到硫磺厂打工。也许因粗通化学,后又调到工艺厂研制肥皂。
  也许正是散落在地方上的知识青年,声气相求的不多,才慢慢在他的身边聚集了几个同样爱读书议事的世家子弟。这几位因为家庭在土改中被毁,难免对新政颇多腹诽;有的甚至在当年参与过暴动和抵抗。当时光推进到1958年之时,整个国家已经在土改、清匪反霸、镇反、三反五反、反胡风分子、反右、拔白旗等系列运动之后,基本消灭了所有的异己分子。但是,专政机关岂能等闲,他们根据线报,很快锁定了老谭以及身边的这伙读书人,视之为潜在的可能之敌。
  于是,各种秘密侦查的方式开始运作,线民被派到老谭身边“钓鱼”。他们故意来宣说一些近乎反动的话,来勾引这几位年轻的乡村知识分子出笼。新政八年,大饥荒渐至,但凡天良未泯的读书人,岂能真无怨言。他们跟着线民的言路,却落下了自己的话柄。25岁的老谭,完全无意地掉进了“反革命集团”案的陷阱。
  
  五
  
  但这种所谓侦破,仅为贪冒功赏而不顾草菅人命。四五个文学青年的所谓谋逆大案,完全是凭空构陷。即便三木之下,依旧无法索求一致的口供。因为,他们这些民国过来的遗少,即便对新政颇有微词,但确实不敢策划任何的反叛,更不要说所谓的“现行反革命”行动了。尤其是老谭,原本对新社会不乏感恩,家族也素无仇隙,所谓意见,也仅仅限于对单位领导的少许批评而已。
  他们在利川的看守所脚镣手铐,一关就是三年。脚镣磨烂踝骨,脓血粘连钢铁,至今腿上犹有伤痕。最后酷刑之下,人人皆怀求死之心,而不得不承认任何莫须有的指控。但是毕竟确不存在的阴谋和未经商量的供述,是难以完全落实判决的,他们就这样生不如死地渴望着早日走向断头台。
  终于,其中一个嫌犯牟宪文熬不住这种漫长的考验,像《肖申克的救赎》一样掘洞越狱,但是很快被追捕回来。在那个年代,敢这样公然越狱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犯人,岂能不是反革命分子?于是,原本难以定案的老谭一伙,被激怒的押司很快定谳为现行反革命集团罪。于是,毫无罪行的老谭,也被重判了二十年徒刑。
  初被捕时,老谭带着手铐被押回抄家,其父正坐在一把烂藤椅上,看他写的歌颂新社会的文稿。突然面对儿子绑缚回家,老人如雷轰顶几乎当场气绝。当时的老谭远未想到此别竟是永别,还笑着安慰父母,会很快还他清白。警方把他家四代人所读的书挑了几担,一并没收。他外公是秀才,曾祖乃名医,几代的书香门第,初初踏入新社会,竟然就此被打入了“反属”的另册。
  之后,他们被发配到宜昌劳改。在他入狱五年之后,其父在耻辱和悲愤之中悄然长逝。他不知道家里的消息,更不可能千里奔丧。再之后,他们被流放到更远的汉阳,他将在那个著名的劳改砖瓦厂,和泥拉胚耗尽他的整个青春年华。
  
  六
  
  晴川历历汉阳树,多少冤骨寻无处?
  我是熟知当年汉阳劳改砖瓦厂的严酷的——和泥拉胚要的还只是力气,真正要命的是出砖之日。为了抢速度提高产量,砖窑刚刚撤火不待完全冷却,就要犯人排队进去取砖。武汉的夏日本如火炉,犯人们将破烂的被子浸透冷水,披在身上冲进去抱着火热的砖跑出来。只需几趟下来,那湿透的被子就被烘干。
  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监狱中政治犯遍地皆是。而政治犯又多是知识分子和前朝遗留的老弱病残。要这样一些人从事这种强体力劳动,无异于变相处死。所幸老谭虽也戴着眼镜,却是山中平民之家出来的壮汉。那时年当而立,尚能勉强求生。在整个中国都处于大饥荒的年代,他说幸好监狱还能填饱粗粮。
  二十年是怎样的概念?未经炼狱的人,怎知这一时间的真正长度?老谭像多数政治犯的传统一样——坚持“服法不认罪”——意即既然判定入狱,就必须遵守监规队纪;但对于强加的罪名,绝不自我承认。在那个申诉可能改判死刑的年代,即便再怎么冤屈,往往也只能隐忍。监狱还有一个恶法——凡是上诉或不认罪的囚徒,一律不给减刑。
  犯人每月有两三元的生活费,用来买牙膏、卫生纸等必需品。老谭念及父母的孤贫,竟然还能一年节约出十元,托干警寄给远在深山的双亲。父母没有回信,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岁月里,更没有亲友千里相寻前来探亲。就这样,二十年,他始终不知道家人的死活。
  终于熬到了1978年,那时已经打倒“四人帮”两年,老谭也终于熬到了刑满。劳改队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犯人,一般就动员刑满留场就业。老谭坚决要求回山,他在拖延了一个月之后,拿着监狱发的那点路费,挑着坐牢用的被子,第一次走到了汉口码头。这就是省城啊,他在省城边上劳作了十六年,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城市的模样。正好是冬天,1978年的第一场大雪,落满了老谭的发间,掩饰着他那早早降临的满头星霜。买舟西归,溯流而上,五天后抵达万州,再乘车奔赴久违的利川。二十年,儿童相见不相识,他摸索着找回深巷中破败的老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山中早已谣传他瘐死狱中。
  他轻轻地踏进家门,发现八十多岁的老母正在灶屋的竹子楼上拣洋芋。他不敢喊,怕老人一激动摔下来。他在楼下站了半小时,流了半小时泪,看到老母亲一手抱着小半撮箕洋芋,一手扶着单楼梯,一喘一哼地从楼上抖抖筛筛地下来。他大喊一声妈妈,老母已经失聪,完全未曾察觉儿子的归来。他上前跪倒尘埃,抱着母亲的脚痛哭流涕,老母才白日见鬼般惊觉有人;开始是呆痴地望着他,毫无表情;后来,忽然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晕死过去。撒了一地的洋芋,仿佛满地乱滚的大颗眼泪……
  
  七
  
  四十三岁的老谭出狱后,他哥哥接纳了他死而复活似的归来。他哥亲手用木板在灶屋一角为他钉了一个约有六平方米的房间,他自己拖石拉泥,把地面平整,(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用祖上留下来的两条高矮各异的板凳搭铺,便算有了一间自己的蜗居。
  家里寒苦,一个老人四个侄子,全靠哥哥个人工作,嫂子做零时工周济一家。幸好哥哥效力的电力公司,临时需要给电线杆刷油漆号码;老谭在监狱学过漆工,正好一个人背着油漆、刷子、雕板、板凳等,追随着电线的方向乞食。电杆多在岩上田里,翻山越岭,上坡下坎,风餐露宿,一干就是两月,总算挣到了第一笔活钱。
  胞兄四处张罗为他成家,在那个年代,谁家的大闺女敢嫁一个牢释犯?其兄只好劝他面对现实,托人为他介绍了一个寡居的贤良农妇。老谭看其心地善良,且不嫌弃他的贱民身份,于是便在那一无所有的灶屋里成了家。几十年后回头看,幸亏他们当年的互不相嫌,才有了后来的患难与共。虽谓贫贱夫妻,却是真正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幸福眷侣啊。
  成家未久,按乡俗要树大分桠,人大分家。于是,老谭便用油漆桶做了个炉子,正式分灶开伙。荆妻寒门出身,熟知各种野菜,老谭零工养命,三餐煮面当饭,但好歹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了。当年春节,哥哥给了他一个小猪头和一小块肉,朋友给他送了一些萝卜,两口子寒泉配食,度过了自由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之后,通过其兄关系,老谭进了城关镇的油漆厂,算是有了固定的工作。但是,好景不长,油漆厂失火,本来与他毫无关系,但按惯例罪责还是栽在了他这个“坏分子”的头上。于是,他被驱逐。包里只有四元钱,走投无路的老谭只好走出利川,走出那寒酸但温暖的小家,来到州府恩施。他不敢吃住,在清江桥下坐了一夜,次日便用四元钱买了两把刷子和一小盒油漆,挨家挨户去找活路——问别人有没有碗柜桌椅要刷漆。做得好随便给点工钱,做得不好只管一点饭。
  这样混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一桩活路——到麻疯病院去刷门窗!虽然那是一个怕传染谁也不愿去的地方。但对急需望门投止的老谭来说,这就是天赐良机了。就这样他又混进了安稳现世,开始渐渐熟悉这个久违了的社会。久之,天性聪颖的他,渐渐地成了一个小油漆包工头。直到申诉平反,才重新安排进工艺美术厂当油漆工,每天工资0.6元。但每月十八元的俸禄,对他那个嗷嗷待哺的初生的儿子和老妻,就已然是皇恩浩荡了。
  
  八
  
  炼狱出来的人,天生多有奔命的本事。劳改队的老话说——是太阳总要升起。老谭的知识储备和与世无争的风格,渐渐为周遭社会所器重。后来,民委把他借去编《土家族民族志》。再后来,又因为其文才展露,他被调到了城关镇的文化站,以后便搞文物、写地方志等等,成全了他位卑然而受人尊崇的余生。
  奉母,娶妻,生子,以一个布衣的身份,重塑乡村历史,传承民族文化。他辛苦而自得,终于开始了真正的人的生活。
  我深知老谭心灵手巧,本质上我们都是那种生命力特别强盛的男人。无论怎样的厄运,似乎都无法压垮我辈的精神穹窿。一个老读书人的本色,倘若不被时代所摧残,必将在一个开放和自由的社会凸现出来。他对这个古老县治的熟悉和热爱,在山里可谓无人能出其右。也因此,他得以告别筚路蓝缕的手艺人生涯,回归他打小热爱、却被漫长隔绝的书桌。
  1983年,在平反冤假错案的时潮下,在他的固执申诉下,他得以改判无罪。国家没有任何赔偿,当年陷他于狱的警察和法官,没有任何道歉。一个无罪的人,生命却被活生生地剪走了二十年。那是真正最可宝贵的青春啊。他拿着那个改判书,老泪纵横。他无处说理,无处追赔,他只能到父亲的坟头长歌当哭——让亡灵相信他,在这个国家,他确实是一个没有罪过的好人。
  他以后的全部生活,就在我的故乡发掘着那些残存的文脉。他几乎忘记了那个时代强加给他的侮辱和折磨,无怨无悔地书写着利川。故乡今日小有薄名,端赖老谭余生的奔走和研究。他先后撰编出版的,有《利川市文物普查资料汇编》《利川市文化志》《鱼木寨研究》《利川文化遗产撷英》《支罗船头寨研究》《利川灯歌》等八部书籍。先后在国家级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利川现有的大水井、鱼木寨、利川灯歌等国家级文化遗产保护项目,都是由他主笔撰编并申报成功的。他为宣传利川土家文化,多次接受央视及湖北、凤凰等电视台采访。
  而今,他已年将八旬,还在参与编撰《土家族大辞典》。我们都在各自自由了的岁月里,开始抒写自己喜欢的文章。我浪迹江湖,他依旧寒素如昨。每年还乡,他都要陪我重走往日山河。他依旧一身布衣,不喝酒,不抽烟,不求人,不拜官,健硕如壮年。他守着老妻和仍未更事的孩子,粗茶淡饭地在那依然破旧的老屋,读书上网,发帖甚至QQ,一步不落地更新着自己的精神生活……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联系我们|手机版|Archiver|教师之友网 ( [沪ICP备13022119号]

GMT+8, 2024-11-23 03:25 , Processed in 0.080019 second(s), 2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