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教辅市场六大乱象

教师之友网

聚焦教辅市场六大乱象

• 
  
  
  

家长正在西单图书大厦为孩子选购辅导书。

　　文并摄/叶赛 陈桂芸
　　2011年8月17日，新闻出版总署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教辅材料出版发行管理的通知》，从出版、印刷复制、发行、质量、价格、市场等方面明确了规范管理要求。
　　通知重点强调：各级新闻出版行政主管部门必须严格审查，对于不具备中小学教辅材料出版资质的出版单位，一律不得安排中小学教辅材料选题，不得出版中小学教辅材料。此外，严禁出版发行单位与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学校、老师进行地下交易和一切形式的商业贿赂行为，严禁出版发行单位在中小学教辅材料出版发行活动中违规收取费用或向中小学生和家长统一征订、搭售教辅材料。同时，出版单位要严格执行国家有关价格政策，根据出版发行合理成本，按照保本微利的原则，科学确定中小学教辅材料价格，并主动向社会公示。
　　新闻出版总署此次对教辅书出版的整治可谓出了一记重拳。那么，教辅市场眼下究竟存在哪些乱象，记者对此展开了调查。
　　乱象一
　　品种泛滥——一本书配数十种教辅。
　　开学日益临近，光顾各大书店的教辅区的人多了起来。在被教辅读物占据的西单图书大厦三层，记者遇到了即将升入小学三年级的晨晨（化名）母女。“这些都是老师列出的练习册，必须要买，不然下学期就没办法做作业了。”记者在晨晨学校发的“书单”上看到，语数英三门均有推荐的教辅，以数学为例，就有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的《课课大考卷》，人教社的《新课标应用题巧解举一反三》和《奥数一点通》。
　　王先生独自来书店为儿子购书，“儿子马上进入五年级了，教辅肯定少不了。”被问到按何种标准挑选教辅时，他说：“刚才工作人员给我推荐了几个系列，说是不少名校选用的，但我还是会自己看内容，觉得好才买。”另一位家长李女士表示，明知道这些书买回去很可能是浪费，但大家都买了，也只好挑几本。图书大厦的工作人员介绍说，最近来买教辅书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这种现象会一直持续到开学后。
　　虽然家长们购买教辅的热情不减，在一旁导购的北京某出版商代表却说：“近几年的教辅书生意不好做，学生数量减少了，而可供选择的东西又越来越多。”以八年级为例，可以选购的教辅就被分别放置在“八年级同步辅导”“八年级同步练习册”“初中训练册”“初中奥林匹克”“初中作文”“初中英语综合辅导”等6个专柜中。其中，同步辅导书有《三点一测》、《成功学习计划》、《尖子学案》、《教材全析》、《教材1+1》等20余个系列，同步练习册有《轻松夺冠》、《全程训练》、《夺冠金卷》、《三习五练》、《单科集训》等近30个系列。辅导书和练习册的价格大都在十几二十元左右，有的大部头作文书可买到四五十元。其中一本《作文大观》竟在扉页罗列出推荐此书的近百所学校负责人名册。
　　乱象二
　　粗制滥造——天下教辅一大抄。
　　如今，教辅读物的出版量达到每年万种以上，一本教材可以找到数十种教辅与之相配。于是，粗制滥造、东拼西凑也就不可避免了，更有人感叹：“天下教辅一大抄。”“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编卷子。”小雷去年毕业于江西一所本科院校的中文系，现在供职于南昌的一家教辅工作室，为各图书公司和出版社供稿。他对记者说：“我负责编写语文试卷，由于没有一线教学经验，只能购买市场上最热销的练习册、模拟卷和历年真题，从中摘取试题，甚至上网搜索题目，真正自己原创的内容非常少。”小雷表示，他所在公司的做法并不稀奇，有的图书公司会将知名的教辅书全盘抄袭，然后冠上自己公司的名称。
　　据业内人士介绍，教辅挂名、傍名师的问题也十分普遍，有些名师、名校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多少教辅书的总编。一些出版企业出一本教辅书只需要买个书号，找几个老师，然后把一些热门教辅书中的题目改动几个数字就可以出书。不少个体书商就是找几个根本不懂新课程教学的人，用剪刀加糨糊，拼拼凑凑，快速高产，这样出来的教辅书质量可以想象。
　　不少在一线从事教学工作的老师反映，目前教辅图书选题严重同质化，大部分彼此抄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创的精品少之又少。有的打着新课标的旗号，换汤不换药，内容陈旧不堪；有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新课标，内容导向却仍然是陈旧的，很多知识点也是在“炒冷饭”，对学习不但没有帮助，反而浪费学生的时间和精力；特别是那些东拼西凑、内容粗糙的教辅书，甚至会误导学生。
　　记者在百度“教辅吧”中看到，不少“中小学一线教师”自称有丰富的教辅书编写经验，欢迎约稿。一位老师写道：“本人长期担任小学语文中高段教学工作，擅长撰写小学语文各种试卷、课文分析、以及各种教辅资料。曾与几家教辅公司合作过，出过几本质量较高的教辅书籍。欢迎各大报刊、杂志、教辅编辑约稿！”
　　乱象三
　　市场混乱——高码洋低折扣大行其道。
　　日前，记者对北京图书批发交易市场中一些专营教辅的商户进行了走访。在北京盈四海图书有限责任公司，工作人员表示教辅零售一律8折，书店批发可打4.8折，如果是学校老师来批发则打6.5折。在北京龙门书店，工作人员表示一百本起批，打五折。在艺豪图书发行有限公司，导购员对自称是学校老师的记者称，如果办会员卡可以按7.5折拿书，而且他对北京各所名校的用书情况了如指掌，可以提供参考意见。接着，该导购一气儿列举了海淀区多所中学今年所选用的教辅，并表示每所学校的偏好不同，且每年的选择都会变。
　　就在记者准备结束采访时，遇到了自称直接从出版社拿书的林先生。他热情地递上自己的名片，并介绍说：“我没有实体店，但有一个仓库，我不仅给批发市场供货，也给学校和老师供货。目前每年给北京各学校供的教辅达几百万册，常常一所学校就要几十万册。”他表示，如果记者能一次性买几百本，可以给比批发市场更低的折扣，而且市内免费送货。
　　随后，记者又登录教辅招商网进行查询，某公司在发布的广告中写道：“小学北师版试卷定价7.8元，发货1元，正在热销中。”在该公司列出的状元之星、教材全解、课堂先锋、金榜夺魁、海淀金卷等近20个系列的教辅中，最低折扣达到1.7折，最高的也不过2.3折。
　　林先生等人的做法被称为“直销类”或“小征订”，他们大都是当地的书店或直销员，由于没有上层资源，无法获得大征订，只能主攻基层学校的负责人或老师，这也是“高码洋低折扣”的重灾区（“码洋”是图书出版发行部门用于指全部图书定价总额的词语）。这些教辅一般定价较高，发货折扣很低，给渠道和学校留下大量的利润空间。一般来说，先以定价的两折左右（一般是不到两折）卖给代理商，代理商再卖给某些关系学校，这些学校再以一个高一些（比如五折）的折扣卖给学生。
　　在龙门书局副总编辑田旭看来，高码洋低折扣是造成教辅市场混乱的罪魁祸首。“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一些书商为了倾销自己的产品，采取高定价、低折扣的方式，让利给学校有定书权的领导或老师。通过老师的诱导，把书发到学生手中，这对行业和市场的破坏很大。”田旭对记者说，学生是需要书的，但不知道应该怎样选购，老师在正常情况下也应该推荐，但他们却往往利用手中的权力，所推荐的并不是好书，而是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书。

教师之友网

乱象四　　征订横行——学生买书“被自愿”。
　　虽然中央各部门每年都三令五申，要求各地不得“擅自编印、统一征订教辅材料”；严禁将“教辅材料纳入《教学用书目录》、印发教辅材料《推荐目录》”，但各省市强制征订教辅的现象依然屡见报端，很多孩子依然在“被诱导”和“被自愿”地购买教辅。
　　教辅的主要销售渠道除了市场零售以及上面提到的“小征订”外，还有系统征订，即省市教育部门或新华书店的目录征订，也可称为“大征订”，动辄一省或一个地区，量特别大，可以达到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销售码洋。每年教辅市场产值至少有250亿元，其中150亿元左右通过系统发行到学校，剩余100余亿元才是通过市场渠道卖出。
　　为何中央的命令不起作用？一位地方出版教辅的民营书商对媒体表示，近几年教辅市场发展快，各省都已有成型的“编、审、发行”体系，在这种情况下，各省都倾向于使用本省编写的教辅材料，“本省的书商可以给更多的回扣，又有利于地方发展，当然要用本地教辅了，这几年教辅已经很难打入外省市场了”。
　　据悉，“大征订”多由各省出版或发行集团把持。以某省为例，该省基本一家出版社垄断一个或几个地区，出版当地中小学主科（甚至是全科）的教辅用书，基本保证学生人手一套；另一个省某集团，能在全省实现人手一套。这些产品的编校质量还可以，但未经市场竞争，有的学校征订后不愿使用，就再团购或让学生在市场上购买一些优秀的教辅。
　　当然，“大征订”的目录并不是谁都能上的，一是明显的地方保护，一般省教育厅目录主要上本省出版社的产品，外省的产品被排斥在外；二是目录不是公益的，有的地方上一条书目要交两万块钱，相当于本省征订通行证的门票，而且销售后还要按比例给教育部门返点。教辅征订目录曾被多次禁止，但在各地屡禁不止，近来还有加强的势头。“大征订”的销售动辄可达几千万甚至上亿元，但由于纳入了学校的统一收费，一般学生家长很难发觉。
　　乱象五
　　鱼龙混杂——买卖书号现象普遍。
　　就教辅市场的现状，记者专访了龙门书局副总编辑田旭。早在1999年，龙门书局就被誉为教辅界的三驾马车之一，目前已在教辅书界形成了品牌化、规模化的龙门效应。“过去有句话叫‘要想富，编教辅’。近几年，全国每年出版的教辅书约在1万种以上，这一有着两亿多学生的巨大的市场，使各路人马处心积虑挤进教辅市场。”田旭表示，参与的人多了，鱼龙混杂就不可避免。首先，很多不具有教辅出版权的出版社在涉足教辅出版，这并不符合国家有关出版范围的规定。现在出版社一般什么书都出，类似音乐、妇女儿童出版社也出教辅。我国现有580多家出版社，参与教辅出版就有近500家，而其中真正有教辅出版权的仅仅只有四五十家左右。其次，在这些参与出版的500多家出版社中，实际自己出教辅的不多，他们大都通过合作出版等方式，实际将书号卖给一些书商。书号卖出后，出版社往往也不会对所出教辅的质量进行把关。再次，教辅市场的门槛低，有关部门的审批注重书号，再加上执法力度不够，一本教辅只要拿到书号，质量再差也能进入市场。
　　据2008年一份行业分析报告显示，教辅类图书创造了整个图书出版发行业60%的利润。约有90%的出版社涉足于教辅出版领域，并依靠教辅的出版生存和发展。在全国3万多个书店中，目前有近80%的书店经营教辅图书，并依靠教辅而生存。大多数新华书店的发行与经营利润，也主要来自于教材与教辅的发行。
　　乱象六
　　版权争议——出版社遭遇“侵权”危机。
　　近几年来，有关教辅“侵权”的声音越来越多。教材出版社针对教辅的“维权”呼声和行动也越来越密集。2011年1月15日，《人民教育出版社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的声明》中称：未经人民教育出版社许可，编写、出版、发行配人教版各类教科书使用的教学辅导用书……均侵犯了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著作权。一时间，版权问题成为横亘在教材出版社和民营教辅发行机构之间无法迈过的坎儿。
　　对此，田旭认为，人教社的教材不是在市场公平竞争中形成目前的状态，而是依靠国家行政力量的干预，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教材应该是公共服务性产品，不是私人产品。为此，人教社主张权利的做法虽然可以理解，但其主张的权利是否符合法规，尚需要讨论。对于教材的编就者来讲，很多内容也并非他的原始著作权。以语文为例，选入了很多人的文章，这些文章的著作权并不是出版社的，出版社只有结构、编排顺序。练习类的教辅并没有使用教材的内容，只是使用了其结构，如果说人教社教材的结构是按照国家指导教材编写的课程标准来编就的，那么教辅也同样可以根据国家课程标准来编。
　　教材的编写是在现有资料的基础上进行汇编，教辅与教材一样，是享有独立著作权的汇编作品。所谓汇编作品，是指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北京维诗律师事务所执行合伙人杨安进认为，汇编作品的著作权也是有限的，并不因为编了教材，所以就对这里面的单篇作品也享有著作权了。此外，所有教材是在大纲指导下编写的，教辅的目录和教材一样，这又涉及到教材的结构是否受著作权法的保护。对于汇编作品的结构问题，杨安进认为不存在著作权问题，也不存在对教材作品的著作权侵权。
　　认为自己遭“侵权”的不仅仅是教材，很多知名教辅也常常遭遇侵权。田旭介绍说：“一部分高码洋低折扣的教辅，都是到市场上把最好的教辅全部买下来，然后找几个老师到里面扒内容。我们常常遭到这种侵权，但却很少维权，一是维权成本高，二是效果差。”田旭补充道，侵权行为很难界定，即使正规出版社的教辅也有相当一部分题目来自各地的中考题。
　　》专家看法
　　首先要治理“高码洋低折扣”
　　龙门书局副总编辑田旭认为，眼下最需要治理的是高码洋低折扣，这种行为不仅搅乱市场，使许多不愿这么做的正规出版社遭到淘汰，而且给学生和家长增加了负担。试想一下，一套书一两百元，学校推荐的加上老师推荐的，每年花费就不少，而且这些质量差的书买回来一般也不会用。
　　田旭说：“第一，建议进行限价，即对定价进行限制，并对批发折扣规定一个区间，不能超出。第二，应进行出版资质的治理，没有资质的不能出教辅，这样最后剩下四五十家出版社，国家也好管理。第三，制定行业标准，国家要有规范性指导，规定教辅应该达到什么质量。第四，建立质量审查制度。教辅的质量审查和一般出版物是不一样的，仅用编辑技术手段来看编辑规范与否是不够的。教辅应该重内容审查，看题对不对，答案对不对等。”“除了治理‘小征订’（高码洋低折扣），对‘大征订’（系统发放）的产品应该实行公开招标。让大家都来竞标，让老师们打分、甄选。此外，学校和老师不能再征订教辅，统一征订背后的利益太大。前两天我碰到一位老师，他说教研组仅仅是推荐一本教辅给学生，老师们就各分得了两千元。”田旭说。
　　田旭对记者介绍说：“龙门书局对于编写教辅十分严谨，有经过数年建立起来的质量保障体系。除了对写稿的老师进行严格选择和管理，还不停地找大学生做题，保证题目和答案是对的，教辅出版的第一任务是消灭错题错答案。这样做虽然不足以保证本本书都很好，但绝不会出现粗制滥造。教辅出版归根到底是内容服务，做好内容，让学生自己评价选择就可以了。这些年来，龙门书局坚持做好内容，并没有受到市场混乱的影响，销量不断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