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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童话:200年的黑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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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2 18:52: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格林童话:200年的黑暗之心?
胡雅君/文
  
    2012年12月20日是格林童话第一版出版200周年纪念日。在德国,从这一天开启的纪念浪潮将蔓延2013年全年。同时,有关格林童话的非议也一直不断:暴力意识、性别歧视、男权思想、反犹主义等似乎和童话相距十万八千里的词汇,纷纷射向格林童话这一靶心
    提起格林童话,你会首先想到什么?小红帽?灰姑娘?白雪公主?莴苣姑娘?
    这些你童年记忆里的女孩都已超过“200岁”——2012年12月20日是格林童话第一版出版200周年纪念日,正是200年前那一对德国兄弟对自己所处时代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让这些女孩的形象传遍世界。
    如今格林童话已被翻译成200多种语言,是世界上版本最多也是发行量最大的童话集,并在2005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它依然鲜活生动,是陪伴一代又一代孩子的睡前故事,也是他们长大后萦绕心头的回忆。
    在格林童话的诞生地德国,从纪念日开启的这波庆祝浪潮将蔓延2013年全年。德国国家旅游局已将2013年定为格林兄弟纪念年,并规划出一整条“童话游”路线:游客们可以去不来梅市感受故事《不来梅乐队》中的氛围,游览建于14世纪的睡美人城堡——沙巴堡,也可以考虑造访格林兄弟曾生活、学习过的卡塞尔、柏林等城市,观摩那些以格林童话为主题的展览、戏剧、读书会……
    但对于严谨的德国人而言,这次的庆典活动又绝不仅是一场盛大的狂欢party,他们不会错过任何反躬自省的机会——用以拉开2013年全年活动帷幕的,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学术研讨,会议的参与者包括从词典编纂者到精神分析师等各类专家,他们送给格林童话的“生日礼物”不只是褒赞,更多是梳理、反思甚至批判。
    事实上,学术界关于格林童话的非议一直不断。暴力意识、性别歧视、男权思想、反犹主义等似乎和童话相距十万八千里的词汇纷纷射向格林童话这一靶心。更有评论者称:采集于德国民间的格林童话是一笔“黑暗遗产”,它深刻反映并塑造了德国人民族性格中的阴暗一面。
  
童话里隐藏纳粹主义根源?
  
    如果稍微留意格林童话里有关谋杀和惩罚的情节,你会看到:小姑娘的舌头和眼睛被挖掉;邪恶的继母被塞进装满毒蛇的桶里;皇后要煮公主的心肺来吃;年轻人和尸体睡觉还要为之取暖;国王的女儿被熊撕成碎片,她的母亲则被火烤死;小男孩被切碎然后煮成肉汤给他父亲喝……
    “格林童话表现了人们集体无意识的阴暗面。”在学者罗伯特·威特眼里,德国社会长时期以来隐匿着众多黑暗的角落,人们不自觉中在以残暴、邪恶和堕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德国历史学家克劳斯·费舍尔则在《德国反犹史》一书中引用了罗伯特·威特的这一观点,并进一步指出,格林童话不仅是集体无意识心理的展现,它还是塑造年轻人思想的强有力工具,因为父母和老师常以讲述其中故事为教育手段。
    以流传甚广的格林童话《小红帽》为例:小红帽没听妈妈的话,不走大路而跑进森林,才遇到了大灰狼;她回应了大灰狼的搭讪,告诉大灰狼外婆家的地址,结果害外婆被大灰狼吃掉;如果不是猎人及时出现,她自己也已是大灰狼的腹中餐——这故事试图教给孩子的道理,简单概括无非两句:“要听妈妈的话!”“别跟陌生人说话!”
    也因此费舍尔在《德国反犹史》中写道:“年轻人从这些童话中学到对权威、纪律的服从,对陌生人(犹太人或外国人)的不信任。”
    持类似观点的路易·斯奈德则在他1978年的著作《德国民族主义根源》中提出:格林兄弟促使纪律、服从、独裁、暴力这些特性成为了德国民族性格的一部分。
    至于格林童话里那些有犹太人出场的故事,更成了学者声讨的重点,它们被解读为“反犹主义泛滥”。
    比如《荆棘丛里的犹太人》中,仆人给犹太人辛苦工作三年,犹太人只给了仆人三个银币,仆人后来获得神仙帮助,从犹太人那里拿到一袋金币,心有不甘的犹太人跑去报官,撒谎说仆人抢劫了他,并行贿法官判处仆人绞刑,结局是仆人借助神仙的力量反将犹太人送上了绞刑架。而在另一个名为《好交易》的故事里,爱占便宜的犹太人用坏铜钱从农夫那里换来了银元。
    这些故事反映了德国民间对犹太人的总体印象:吝啬刻薄,为了金钱不择手段,残酷剥削穷人。《好交易》里犹太人最后被国王打了三百板子,《荆棘丛里的犹太人》中犹太人则被处以极刑。它们无不折射出当时德国民间反犹主义之盛行、方式之激烈。德国作家金特·比肯费尔德因此声称,他在格林童话中找到了“德国人为什么会做出‘建造奥斯维辛集中营’如此恶行”的答案。
    二战后,反法西斯同盟的指挥官们曾禁止在学校教授格林童话,他们的说法是,在格林童话的世界里他们发现了纳粹主义的根源。
  
姑娘们只能很美很受伤
  
    性别歧视则是女权主义者质疑格林童话的原因。
    有人统计,插图版《格林童话》的86个故事中,有50个带图故事描绘了“柔弱而不听话的女主人公,如何因所犯错误招致严厉的处罚”。
    “女孩好骗无脑,男孩拯救一切”的情节在格林童话中屡见不鲜。有学者研究发现,和格林兄弟生活在同一时期的弗朗兹·克萨韦尔·冯·希昂韦斯搜集到的德国民间童话,在这一点上与格林童话形成鲜明对比。
    在希昂韦斯记录的故事里,有勇有谋者既有女性也有男性,很傻很天真的不光有公主也有王子。格林童话里主人公为女孩的《青蛙王子》、《白雪公主》等故事在希昂韦斯搜集的童话中都能找到相对应的男性版本:觉得青蛙恶心的不是女孩而是男孩,被继母私下下令杀害的也不是公主而是王子。不仅如此,在希昂韦斯的童话版本里还有讲述小公主如何杀女巫救王子的《三公主》故事,完全可以拿来做现代女性励志读物。
    哈佛大学童话研究专家玛丽亚·塔塔尔认为,希昂韦斯收集来的德国民间童话提醒人们,格林兄弟根据性别来挑选童话达到了多严重的程度。“他们偏好有着美丽可欺女主人公和勇敢无畏男主人公的故事。”
    塔塔尔还指出,在格林童话里“女性一直因为傲慢、不听话而受到惩罚”。不听小矮人劝告屡次上当遇害的白雪公主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从1819年格林童话第二版开始,这部书的修订便主要由格林兄弟中的弟弟威廉·格林独自完成。相比初版格林童话,1819年第二版格林童话收录的《白雪公主》故事里,威廉·格林增加了一个白雪公主对小矮人们说“我会成为令你们满意的管家”的细节。有研究者认为,威廉·格林做如此改动的原因,是为了让故事更体现男权思想。有人因此建议,千万别给孩子念这些故事;如果要念,也要提醒自己的孩子,“王子救公主”其实体现了以男性为中心、女性身处被压迫地位的父权制度。
    另外一些作家则提议,我们可以重新改写这些有性别歧视和美化暴力之嫌的童话。美国学者杰克·齐普斯《冲破魔法符咒》一书里就收入了现代作家以格林童话《侏儒怪》为基础改写出的新故事。

    格林童话《侏儒怪》里,国王提出,如果磨坊主的女儿能把稻草纺成金子就娶她为妻。磨坊主的女儿不知道怎么办,地精侏儒怪提出帮她,但条件是当她结婚后必须把生下的第一个孩子送给侏儒怪。故事的最后,磨坊主的女儿违背了约定,侏儒怪发怒裂成了两半。
    改写后的故事里情节则变成,侏儒怪因为寂寞所以想要有朋友陪伴,因此磨坊主的女儿没有违背约定,而是邀请侏儒怪搬进皇宫中跟他们一起住。原本不那么美好的故事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女孩信守诺言,侏儒怪也没有自残,还有了家。
  
在童话中开始现实生存演习
  
    如果说连童话的世界都有阳光抵达不了的地方,那家长们该怎样给孩子讲故事呢?一代又一代听着格林童话长大的孩子,是否心底都暗藏创伤?
    心理学家的看法倒不是完全悲观。
    一位名叫布鲁诺·贝特莱姆的儿童心理研究者认为,那些含有野蛮残酷内容的童话故事,有助于孩子渲泄他自己的可怕冲动。当孩子听到童话中也有这些坏事,会发现他自己不是唯一想干这些坏事的人,从而产生一种解脱感。并且童话中的怪物和犯忌行为从负的方面使儿童感受到人性中的美德,尽管他同时也感受到自己幻想中的邪恶愿望。
    童话作家和民俗研究者杰克·西普司引用心理学家弗洛姆的话:童话以儿童可以接受的方式初涉了虐待儿童、兄弟阋墙等等社会问题,尽管儿童必须到长大以后才能完全理解这些问题——听起来像是我们的孩子在童话里提前进行了一场现实社会生存演习。
    杰克·西普司还给家长们赠送了一枚不那么靠谱的“定心丸”:不论过程如何恐怖糟糕,童话的结局总是美好的,而这将给我们的孩子面对未知现实的勇气。   
格林童话在中国
    格林童话进入中国已有一个世纪。
    20世纪初,中国正面临内忧外患,几陷亡国境地。知识分子的民族意识高涨。
    梁启超等人倡导通过引进西方小说改进中国国民性的“新民运动”,并逐渐认识到儿童教育对于国家民族兴亡的重要性,主张引进新式教育,提供新的儿童读物。
    1903年,周桂笙受此感召,将格林童话英文版中的《大拇指》等6个故事翻译成了文言文版本,收入《新庵谐议》一书中,此书也成了格林童话最早的中译本。
    在这一轮“新民运动”掀起之前,受上千年封建教化影响,中国孩子一直不被当成“孩子”,而是被当成“小成人”来培养,读物多是充满教化意味的《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神童诗》等。
    那时的中国人还没有童话这一概念。周桂笙也只是把格林童话作为一种西方短篇小说引入。但无论如何,童话的光终于照入了中国孩子原本被圣贤、求仕之书占据的世界。过去“父为子纲,长者本位”的思想慢慢松动,“儿童本位”的观念开始萌发。
    之后,更多的中国知识分子加入了童话翻译的行列。1909 年到 1920 年间,由孙毓修、茅盾和郑振铎编辑出版的系列丛书《童话》宣告了中国“最早的儿童文学读物的诞生”,其中收入了8篇格林童话。那时很多儿童都是看着这套童话长大的。儿童文学作家张天翼后来回忆说:“十几册商务印书馆的童话,是孙毓修先生编的。有许多字不认识,母亲就读给我听……”
    1934年,中国第一个格林童话全译本出现,是由魏以新翻译的《格林童话全集》。

    格林童话的传播,也激发了当时中国作家的儿童文学创作。张天翼1932年发表的童话《大林和小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个故事和格林童话《三个幸运儿》的开头如出一辙,都是写穷苦人家的孩子在父母死后孤身出门闯荡社会。
    然而有意味的是两个故事之后的发展截然不同,《三个幸运儿》里三兄弟把自己拥有的东西卖到了缺乏那些东西的地方,也因此发了财。这是一个符合商业逻辑的欢乐致富故事。而在张天翼写作《大林和小林》时,中国处于社会矛盾激化阶段,在他的故事里,童话也少了份单纯,多了鲜明的“阶级斗争”色彩。
    “为了揭露旧社会统治阶级的昏庸无耻和他们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压迫;同时赞扬劳动人民为了追求光明而顽强不屈的斗争”,作家让故事里的大林和小林一个为了钱认了富翁做爹成了资产阶级代表,一个被迫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做童工成了无产阶级代表,也因此有了不同结局:大林后来到了一个遍地是财宝的富翁岛上,饿死了;小林奋起反抗打死资本家,当上了火车司机。
    1949年后,受阶级斗争思想的冲击,格林童话命途多舛。有人如此批判:虽然格林童话写了“被损害者”的不幸遭遇,比如《灰姑娘》中遭受继母虐待的灰姑娘,比如《蜂王》中被兄弟嘲笑的矮个王子,但是最后那些来自不同阶级的“被损害者”只要善良都会幸福,“这是贩卖超阶级人性论:只要良心发现,幸福就会来临”。
    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后,儿童文学回归“儿童本位”,格林童话才重新焕发生机。1993年杨武能翻译的《格林童话全集》出版,成了1949年后从德语原文翻译过来的第一个格林童话全译本,这也是广受读者青睐、多次再版的一个译本。如今的80、90甚至00后,大多是看着这个译本的格林童话长大,再没有人去批判格林童话中写愚蠢的农夫是丑化无产阶级,写聪明的王子是给统治阶级脸上贴金,写农家女和国王结婚是宣扬与阶级敌人合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格林童话不再受到冲击乃至颠覆。近年来,国内就曾出版过好几本内容雷同,书名不同的“成人版格林童话”,其中有白雪公主和父亲乱伦,爱上白雪公主的王子是恋尸癖等重口味的情节,让读者惊呼“毁童年”。
    童话研究学者们纷纷出来解释说,国内出版的所谓“成人版格林童话”其实都是脱胎于日本人桐生操所著《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及其续篇《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Ⅱ》。而这并不是真正的格林童话,而是桐生操借格林童话之名,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
    国内的“成人版格林童话”们很快被新闻出版总署勒令下架。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基于格林童话的二次创作,其实也提供给我们全新的阅读视角和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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