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的故事（上） 彭月英

陈材信

            “麻 木” 的 故 事（上）
                             （2011.6.20.改变叙述人称）
                                                          彭月英


    看了武汉市政府关于正式取缔麻木的消息，不由得勾起我一段深沉的回忆，那一丝儿的兴奋、惋惜与惆怅也随之浮起。
   九年前，五岁多的外孙便得开始自己的学子生涯 了。1992年，湖北广播电视厅、湖北电视台、楚天电视台几家庞大的电视队伍，刚从汉口万松园附近的大街迁到武昌沙湖边的螃蟹岬鄂广大院，当时，这里还是个野鸡都不生蛋的蛮荒之地。浩大的沙湖南边只有两座偏僻的村庄，且都躲在湖岸旁很低的地方 ，荒凉得连一条正规的小路都没有。在湖的西南端有一条纵贯南 北的铁路，离小东门43路公汽车站不远的小小车站旁，列车带着长长的呼啸声频繁地日夜飞驰着，既忙碌着守路的扳道工人，也严重地阻碍着路人的行程。紧靠铁路有几排三层楼的红砖房，是专供残疾人居注的。此外再无大一点的建筑了。沿着茅草路铺满的湖岸往东走，全是低洼地，只有几片荆棘遍布的杂树林。林旁有一凸出的小山，显得孤零零的，是某高炮部队的阵地，其左侧有一座存放骨灰盒的小庙式建筑。据说，解放前此处是武汉市的一座杀人场，（不要紧张！一百二十年前的罗家山是武汉市三大坟场之一，而建于此坟场的珞珈山上的武汉大学，一百年前就是世界最美丽的大学之一了）难怪荒凉得至此还是这座大城市的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
   路，一条简易的汽车路——此处整个电视部门赖以运转的交通命脉，不久修建起来了（从鄂广大院门口到铁路栈道口）。它方便了有车一族的出入，也使我们这些在外单位上下班的人们步行起来能够直起腰抬起头了。
   但是，没有公共汽车可乘，上学的孩子，进城的大小人员一律得陪上几十分钟去走路到螃蟹甲路口，这怎么行？，于是，“麻木”应运而生！而且没过多久大院门口就形成了一支麻木队伍。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大院门口马路那一边，以蓝天和碧水为背景，增添了此间的抒情气氛。
   1993年， 单位职工的孩子读小学的，对口在昙华林小学。从家里到学校步行单趟要走四十分钟，且路况不好，到附近14中有好长一段窄巷。没有公共汽车，单位也不派车接送，说是由各家自行解决。这样便出现了许多的上学方式 ：有自行车摩托车送的，有小汽车接的，还有请有关司机“带一脚”的。剩下的六七个就成了“麻木”队员。
   我家书书五岁多，单位刚搬来不久，幼儿园也还不怎么正规，他就提前上小学了。几个家长合租了一辆“麻木”，（一天来回两趟，每月45元钱，最后涨到了70元）司机是沙湖湾子里的菜农或渔民。他们先把麻木的棚子改成了一间小小的车库，三面有帆布围着，后面是铁条式可以开关的活动门。车里背靠司机的前面，有一条长凳，可以坐三个人，是贵宾席，专供最先上车者享用，其余全是站席。
大家都想当贵宾。以为谁去得早谁就可以坐凳子。
   一次，外孙去得特别早，等了好大一会儿，车子才进大院的门（由大门到停车的地方是长长的甬道）。车刚停稳，他就攒足劲往上爬，谁知身后一双大手拉住他的书包猛地一登，孩子就摔到了地上。抬头一看，是三年级的武尚！这个大块头一边迈步上了车，还一边骂着：“小奶伢还想当贵宾”？连二年级的温波和颜亮也是不让别人坐位子的。时间一久，几个家长看不惯了，一次，当着大家的面硬把外孙和两个女生按在座位上。“今天哪个都莫想抢他们的位子！” 当时车上并无人吭声。哪知车子刚出院大门，外孙两只腿上就压了三个大书包，只得双手扶着顶到下巴的书堆堆，身子还得扯得长长的，一点也不敢动。那两个女生也被挤到了一边。 站着的几个高个子却偷偷暗笑：“美死他，小屁伢。”
从此，靠门边那个小角落就成了小孙孙的专用领地。那儿正好容得下孩子双脚并齐地站着。
   车上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新闻趣事。经常有人讲笑话、讲故事，还玩各种变形金刚，各式洋画片及动物卡片，还有不少小玩意。可是，女生和外孙没有份。一次，有人说到铁扇公主拿芭蕉扇煽风，小家伙忍不住插了句“是煽火”。马上就有一双大眼睛瞪过来：“你懂什麽？不煽风哪来的火？”
    一次，他们正在丑化车上的一个人，那人被窘得十分可笑，全车人都笑了，包括两个女同学也忍不住捂起了嘴，我们的外孙也忘了形，跟着“赫赫”起来。冷不防，被嘲笑者冲他一吼：“笑，笑什嘛？臭小子，快说‘我是臭奶伢’说呀，不说老子揍死你。”孙子咕噜着：“我是刘书。”猛地，肩上挨了 一拳。“快说，我是臭奶伢”，孩子忍住眼泪，紧闭住嘴就是不说。心里想：凭什么听你侮辱？他打定主意等机会溜走。所以，车子刚进院大门，没等停稳，孩子推开后门就往下跳了，谁知，那个大个子猛地直接从车上扑到了他身上：“快说呀，不说我压死你!”孙孙咬住嘴唇挣扎，可惜搬不动，而且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了——原来另外三个男生也压下来了，这时孩子快喘不过气来了。司机叔叔劝不开、拉不动，而旁边一个人也没有，真不知怎麽办才好了。
   “天哪，幸好我们的班车赶到了呀——” 当天晚上，对门的聂奶奶赶过来报告她中午亲眼所见的一幕，直到这时，她还用手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我说：“车子刚进大门，我们老远就看见一群男伢叠在一起压下面的伢，那怎么受得住？”所以还没停车，就都在班车上大叫‘不准欺负人！’  ‘快散开！’这时，压在上面的人才一层层松动。最后，那最下面的人就象刚开锅的水，一下子冒了出来，一看，我的天哪，是刘书呀。好可怜哪！还不到六岁的伢呀。我们就训那些大伢们：“你们知不知道刘书的外公是什麽人？他是广电厅的副厅长耶！以后谁再欺负他，小心王厅长批评你们的爸爸妈妈！”  好心的聂奶奶力劝我：“家家，你一定要跟厅长说说，让他出面管一管那些孩子的家长，不然要出事的！”
   事后，他外公并没出面，我这个外婆又不便露脸，只有让他妈妈去找家长（他爸爸又在外地工作）。可是女儿为难地说：“都是独生子，又都是同事，怎麽说？”而且，她认为，小孩子从小在逆境中摔打摔打，并不是坏事，适者生存嘛。“到了社会上，谁管你年纪小？谁照顾你身体弱？”（孩子是七个月出生的，见第一个太阳时才四斤二两。)
    我很后悔全家人没让他上完幼儿园，过早地去上学了。要是晚一年上学，身子骨也会长硬一点。从此，我们一再鼓励孩子多吃营养多运动，快点长大！
   集体强压事件后车上似乎安静了几天。不久的一天，下大雨，道路泥泞，车子被卡住了，正是中午回家的时侯。司机要求下来几个人帮着推一推，书书首当其冲地下了车，接着又下来两个女生，可他们三个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推不动。直到淋得透湿的司机发火了，那三个大个子才起身，他们一下车就把刘书推到了泥地里：“小屁伢，遣开些！” 车轮很快滚动了，等孩子双手是泥地挣扎着爬上车时，里面连站的位子也没有了，最难过的是他看到自己心爱的书包丢在地上，滚成了一个泥陀子，这一下他伤心透了，不由得抱着书包大哭起来，大声地抗议：“你们太欺负人了！”小同学就不是人哪？”有人这才让出了个位子。在车上，小家伙一直在哭。回家后大声宣布“我再也不坐这鬼车了。再也不搭麻木车了！”
   早就不忍心让他受各种窝囊气的我忙说：“好乖，我们换好衣服先吃饭，身子暖和了免得生病。下午我们送你去，再也不坐这鬼车了。” 外公也说：“不哭了，再不坐这辆麻木了，好吧？”
   可能是哭累了，吃完饭小家伙很快睡着了。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刘书”，是司机在楼下叫他。我正要推窗回绝，说让他们先走，我们自己搭车去。可孩子在身边说：“家家，还是搭这辆车走，好不好？”“那你？——”“不要紧，今天他们不会再欺负人了。”“以后有人再欺负你怎麽办？”孩子好象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大声说“那我就去告他们老师！”  “欸，这就对了！你自己强大了，谁也不敢欺负你的？！” 外孙点着头背着干净书包走了。晚上，女儿听了我的转述，气得直咬牙：“看我明天怎么对付他们！”
   第二天早上，大女儿早早站在麻木前，对那几个大男孩开了腔：“真是搞斜了！本来，一个学校的同学，应该相互尊重和爱护的，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压刘书，是为甚么？你们就不怕我到学校向校长和老师告状？我知道，根本原因是以为我们家没有狠人制服不了你们，对不对？ 告诉你们，他的爸爸快从外地回来了，他可是一米八几的大块头，一抬手撩倒三两个人不成问题；还有刘书的姨爹张叔叔，从小就会武功，认起真来，一排人莫想近身。你们真有本事的就和他们两个比一比！”女儿越说越来劲，“一天到晚只晓得欺负比自己小得多的同学，算甚么好汉！？” 车上没有一个答腔的。这时，几个在场的家长阿姨也挤眉弄眼一直在暗中加油、鼓劲：“我们在家里说得再多也不听呀，你们早就应该来点狠的了！” “这比说他外公是副厅长，要批评他的爸爸妈妈管用得多！”
   这一着也真灵，比甚麽都管用。因为此后就没有人对书书搞武斗取乐了。但是，小小的霸气作风，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看，他们照例大说大笑，大玩大吃。经常是车子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人大叫“停一下”！司机还没弄清情况，某人便推开门飞下了车：原来是要到路边小店买那些“老鼠屎”，“米泡糖”，“怪味豆”等零食来吃了。有人在上车前就弄了一包奶油糖花生糕在车上分着吃———情绪特好的时侯，见人一份。不带吃的时候，就用一些小玩意儿来“欠人”（让人羡慕）。外孙常想：“ 我要是有钱买点什麽也可以在车上亮一亮？”不久，这个愿望实现了。那天午饭后上学的车上，他拿着一张崭新的一元钱，正想着“买甚嘛好”呢？突然新票子飞走了，飞到了温波手里。只见他飞身下车钻到近旁小店里去了。回来时，扔给书书一个火柴棍大小的小人儿，那是他玩腻了的人形小铁片。而他自己手中多了一大张“三国演义”的绘图卡。（未完，请点击以下链接看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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