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学术讲堂? ——谨以此文悼念朱绍禹先生 文/~Wolf Mark~ 岁月蹉跎,来日无多;何以自慰?读书写作。 ——朱绍禹先生2000年12月“朱绍禹语文教育思想研讨会”致词:《与书结伴慰平生》 听到我甚为崇敬的学术前辈朱绍禹先生逝世的消息,万分震惊。原本打算12日下午飞往长春参加朱先生13日上午的遗体告别仪式。可5.12地震后,成都双流机场全部关闭。憾恨之余,在电脑前静坐了一个多小时,想写一些文字表达此刻的心情,可始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沉默地翻阅着朱先生签名赠送的专著,清理着朱先生往日的留影,也整理着关于朱先生的记忆。不知不觉眼睛还是潮湿了。 朱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语文教育家,中国语文教育学理论的奠基者,教育部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委员,曾任全国语文教学法研究会理事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学习专业委员会理事长。 2000年9月,我进入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学习。那时的我对朱先生并不熟悉。三个月后,也就是12月,“朱绍禹从教55周年暨第二届语文教育思想研讨会”在东北师范大学举行。我才得知在我身边有这样一位值得我学习的学术前辈。2000年12月,正是朱先生华诞80周年。但那个时候一直喜欢文学,特别是古典文学,对语文教育学的关注偏少。所以,和朱先生的交往并不多。2002年下学期,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文学院国家文科基地班;2003年10月,东师开始选拔优生公费攻读硕士研究生。在22位符合报送资格的学生中,只有我选择了语文课程与教学论专业。于是,把在2003年12月写完的本科毕业论文《略论曹植思想的变迁》被我作为小论文发表在了《吉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上;另外重新选择了《建构学生的精神世界——论中学语文教育与人文精神的培养》作为本科毕业论文课题来研究。从搜集资料和勾勒初纲开始,我就经常去拜访朱绍禹先生,一谈就往往一小时。用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去“蹭课”。 第一次见到朱先生,就觉得异常亲切。他慈祥的笑容和父亲的笑容特别相似。在随后的交往中,发现朱先生为人非常热情,对学生尤为关爱。每次提出专业问题,他都耐心解答;他若有新出的专著,必定免费签名赠送。从2004年开始,朱先生的听力稍有衰退,和他谈话,必须提高音量。但我依然很愿意去,只是我有意减少去的频率和谈话时间,生怕打扰先生。 朱先生家住在长春自由大路对面的师大一教家属楼,离我的宿舍很近。我常常选择上午10:00以后去,一般11:00左右返回学校。这段时间,朱先生经过一晚休息,精神相对较好。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有明亮的阳光洒进朱先生的书房。靠墙的书架上,堆放着满满的各类专业书籍。旁边是书桌,桌上有笔、墨、纸、砚,具有浓郁的书香韵味。时常都是以简单的寒暄开场,然后是谈一些专业研究方法。朱先生的研究领域甚为广泛,涉及语文教学论、语文课程论、语文教材论、中外母语比较等方面。每次我都只提一个小问题,朱先生就会拓展开来谈出很多。 硕士期间,和朱先生的交往更为频繁。我的硕士导师,也是朱先生的弟子。这么一来,朱先生自然便是我“师爷”了。虽然我从不这么叫,但无形中拉近了和朱先生的心理距离。虽然年事已高,朱先生仍然频频参加国内各种学术会议。在国内多所师范大学担任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硕士论文答辩评委主席。年轻时,更是语文教育领域的活跃分子。80年代在东北师范大学办了好几届语文教学论的研究生进修班,国内很多师范大学语文教学论的教师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如内蒙古包头师范学院、安徽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等等。同时,与多所高师院校、一线中学语文教师合作研究课题。朱先生还同时忙于他所担任的两个理事事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朱先生和扬州大学的顾黄初先生,一南一北,将语文教育领域建设得非常繁荣。2005年4月,他又出好几本专著;2007年11月他还前往杭州参加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学习科学专业委员第三次会员代表大会暨2007年学术年会;2008年2月朱先生又前往北京参加洪宗礼老师的“中外母语教材比较研究”课题的结题鉴定会议。朱先生对对学术的执着,对语文教育事业的关心,十分令人钦佩。 2005年我硕士论文开题的时候,我将论文初纲先后给了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祝新华教授、香港教育学院何文胜教授、朱绍禹先生以及我的导师四位学者来把关,先后修改了8遍。我之所以能坚持下来,与朱先生学术精神的熏陶感染是密不可分的。我用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来搜集和整理论文资料,然后又经过艰苦卓绝的一个月构思、写作、修改,才最终完成。那时候我是个夜猫子,总是喜欢晚上阅读、整理和写作。我的平时发表的小文章都是在凌晨完成的。 硕士论文一般都是从下午3:00写到第二天早上6:00。那段时间,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经过仔细斟酌和反复修改,我的硕士论文《多元文化视野中语文课程的文化建构》终于脱稿。艰辛的努力付出也得到了收获,我的论文获得了朱先生的好评,并于2006年5月顺利通过论文答辩。 朱老师的生活非常简朴。他的居室简单,但富有生活气息。在饮食方面,因为曾经做过胃切手术,朱先生每顿饭都吃得比较少。但他从不挑食,中餐、火锅他都乐意接受。饭桌上,他还经常谈论他去全国各自的见闻和地方风俗。往往将气氛调动得很活泼,也很轻松。在我的印象中,朱先生只喝一种牌子的啤酒——燕京啤酒,而且是必须喝热的。燕京啤酒比较纯正,而且口感较好,对胃的刺激性稍小,加热估计也是为了怕凉胃。但朱老爷子高兴起来,往往喝得很尽兴。我记得2006年6月硕士硕士论文答辩后,同专业的老师和同学在东师会馆聚餐,那天朱先生非常愉悦,和我们喝了好几杯啤酒。那是也是我毕业前最后一次和朱先生一起就餐。
硕士毕业前的一周,我去向朱先生道别。他又热情地将《朱绍禹文存》、《中学语文教材概观》、《朱绍禹语文教育思想研究论集》以及他新出的专著《中学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签名赠送给我,并且仔细地扣了个人的印章。当时,他握着毛笔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但仍旧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着。后来又谈到我考博深造的事,他又用便笺给我写了一封拜见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的信函,并用信封仔细封好。
2008年4月,我前往北师参加博士考试。考完后,立刻赶到东北师范大学去看望同学和老师。朱先生肾脏出现异常情况,已经入住吉林大学第三医院。4月11日下午,我的硕士导师和朱先生的家人将他接出医院。鉴于先生身体虚弱,我没敢冒昧打扰。只在电话里简单询问了几句,心里想着:估计朱先生修养一段时间就应该能完全恢复。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朱先生一直都是精神矍铄的。可没想到,我返回四川的24天后,朱先生离我们而去。我最后未见的一面竟成为永远的遗憾。也许人生中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如果没有及时去做,将来连做的机会都没有了。看着朱先生2007年12月给亲笔给我写的博士考试推荐书,我的眼睛模糊了,内心深感愧疚。
我知道,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工作后,我曾经抱怨过学术刊物投稿的不合理的收费,我曾经失望于学术圈子的腐败,我曾经痛恨学术权威的垄断,我甚至对现实有过尖刻的绝望。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要做的是像朱先生那样去坚守,坚守一个学人的学术梦想。正如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郑国民教授给我的邮件里所说:“前辈渐渐远去,我们年轻人在寂寞孤独中前行。少些抱怨,多些实干。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我们不是世界的主宰者,但是我们的努力或许让世界有些许的变化。” 是啊,朱先生走了,我们这些热爱语文教育专业的年轻人,必须沿着先辈的足迹,力争为中国的语文教育事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2008,带着先生的告诫和嘱托,我将毅然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