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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新诗研究所研讨《现代诗:语言张力论》
日前,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举办陈仲义《现代诗:语言张力论》研讨会。它是继今年6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文学批评理论学会和长江文艺出版社三家联袂举办的再一次高规格的研讨。
出席研讨会的有谢冕、孙绍振、陈晓明、杨匡汉、沈奇、唐晓渡、刘士杰、刘福春、林莽、张嘉谚、吴子林、孙晓娅、姜涛、王珂、荣光启、张德明等三十人。与会者肯定陈仲义教授“边缘与高致,修远而切实”的学术精神,积三十年心血,为英美新批评派在中国化方面“补上重要一课”;“张力”作为诗质核心,化繁为简,提纲挈领,深化、系统了对现代诗语的合理解释。
会议伊始,谢冕先生特别提到,对于北大新诗所来说,此次讨论会是今年的重要举措。将一本诗学著作列入讨论计划具有开创性意义。“张力论”一书,作者所作准备充分,写作时间跨度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上世纪八十年代年,作者受到李英豪《论现代诗之张力》的启发,82年写下第一篇论文。三十年后,经过锲而不舍的开掘,最终由点而篇而成体系。这种基于韧性与毅力的迷狂状态,对于我们做学问很有启发。
沈奇作了主题为《修远与切实》的发言,指出陈仲义的学术路程和所发出的声音因种种客观条件所限,一直游离于中心与主流之外,至少在所谓的“核心台面”上,难以有多么大的“共鸣效应”。然而,陈仲义一直与当代诗歌同呼吸共命运而从不旁骛,一以贯之置身于诗歌现场和潜心于诗学生命中,从宏观脉络到微观肌理,从广收博采而中西打通的理论探究,到全方位全天候的诗歌实践之“田野调查”,边缘与高致,修远而切实,这种精神值得感佩。
张嘉谚(老象)谈到自己的几点赞叹:一,集大成。《张力论》一书,以“张力”为诗质核心,因而以一驭万,化繁为简。将无穷繁复的现代诗学纠缠,以“张力”一语简明道出,提纲挈领,深化、系统了对现代诗语的合理阐释。二,陈著对诗语张力的研究贡献,是以“关系说”取代辩证“二分法”,把人们解读诗性的视眼,从两点引向多点,从“两面”引到“多面”考察,将现代诗的认识深入到了机理剖析层面。三,现代诗学的研究理路,早已从“诗的本质”转到对“诗的本体”的考察,近来似乎开始进一步深入探究“诗的特性”了。“张力论”,明确以“张力”作为现代诗的“标识”,找到了现代诗区别于其他文学艺术方式的特殊性,具有现代诗学之学科建设的极大意义。
吴子林认为,这是一本体系化的理论专著。第一,陈仲义在与西方对话之中展开了研究。第二,陈仲义的研究,是建立在几十年文学现场,对文本、文学现象剖析研究基础上展开的理论提升。对于诗歌爱好者而言本书可以作为教材。
陈晓明肯定陈仲义的九本书,都是“硬货”。福建诗评家、理论家——所谓“闽派”一直对技术性有自觉追求。这本书对理论的理解以及逻辑的设计,非常自洽,一方面是自身自洽,一方面是于外部世界的自洽。中国文学批评从未做到真正的文本的语言的批评,《张力论》给中国诗歌理论补上了“新批评”这一课。
荣光启指出,本书是陈仲义一直以来建立的诗歌形式美学的高峰,语言张力论是其核心,既是谈论的目标,也是他谈论问题的一种方式。以这个概念为核心,他把当代语言修辞很多问题的思考都统摄进来。《张力论》中,对“张力”的定义是一种对立、互否、异质、互补等因素构成的紧张的关系结构,这种超越和改变了的命题要大于“英美新批评”的概念。
针对陈仲义构建的诗学张力体系与新批评的张力概念,孙绍振作了重点发言。认为陈仲义由文本出发,不限于从张力直接演绎,结合了演绎法和归纳法形成了自己的系统。在这方面,表示自己与陈仲义具有一致性。但是,他认为,由于张力的属性在俄国形式主义和新批评的理论范围内是一个较小的范畴,若用其解释过多诗作,耗心智之力来梳理文本,做到无所不包是不可能的,因此作者本书的题目限定了“现代诗”。总之,从文本出发做具体分析,归纳出强张力、弱张力、显张力、隐张力、词张力、句张力、篇张力、少张力、无张力等类别,这是一项相当困难艰苦的原始性工作。毕竟,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国诗学体系,这种开创性的工作不是陈仲义一人可以完成。即使这一体系表面上已经形成,但是要把已经掌握的感性材料放入其中,使其系统化和逻辑化,是非常困难的。
关于张力概念的运用问题,杨匡汉也指出,本书五章的框架很好,通过张力对现代诗的语言进行了统摄,具有开放的发散的思维。但是,在张力这个较小的概念之内,也包含了有些边缘性的,或者没什么关系的东西,对这种做法的妥当性表示怀疑。另外,用系统化的语言,自称为科学主义的东西,来解释文学现象,具备了科学理论的味道,但是能否完全符合诗歌文学的内在值得商榷。
在讨论陈仲义多年来坚持的诗歌批评研究时,荣光启高度评价了其建立起较为完善的当代诗歌形式美学。认为陈仲义一直以来注重与新批评有关的一些核心概念,如张力、隐喻、换喻、象征、歧义、悖论、反讽、戏剧化等等,而且对于当代诗人、诗歌的发生现场,所应涉及的社会、文化层面,也多有论述。因此,在他那里,形式美学不只是一般文艺学上的概念。
随后,唐晓渡说到关于本书,与陈仲义多有交流,很为其罕见的执著精神、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感动。但他更倾向理论要边建边拆,这是为了与诗歌本身相匹配,切合诗歌经验和诗歌知识之间的关系。做诗歌批评,是为了更好更深地进入诗歌,而不是要完成自身的理论目的。诗歌经验和反思诗歌的经验,应该涨破知识意义上的诗歌系统。
在张力论与文学理论的关系层面,孙晓娅指出,张力论确实对于文学理论的溶解能力很强。一方面是溶解外国诗学语言学理论,另一方面与中国国内诗歌写作结合也很好。作者的阅读宽泛性和阅读敏锐性既是实力积累,也具学术自信。
在诗歌语言与世界关系的层面,姜涛指出张力理论的价值,并不是由于它正确、伟大,而是因为它揭示了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理论本身也不是封闭于知识内部,而是要指向我们与生活的关系。吴子林也表示,不喜欢理论体系化的创造,认为我们要有边建边拆的思想。理论只是我们思考人与世界关系,思考怎样更好生存的起点,所以不要神圣化理论,还要回到具体问题上去。
针对《张力论》一书存在的缺憾,诸位学者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孙绍振认为书中存在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书中对“月亮”意象的古今比照,指出“月亮”的描写总是离不开某些固定词语。但在论述中,所举诗例值得商榷。古典方面来说,有《诗经》“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以及陆机、杜甫、朱元璋、曹雪芹等人的诗作,但是朱、曹是没有诗歌地位的。如果用他们的诗作将古典诗歌的“月亮”否定,再肯定现代诗的“月亮”突破了古典诗歌的想象,并不妥当。现代诗后来的突破,是探索,是试验,并不见得是成功。另外把现代诗和古典诗分为两类自有其道理,但不能够完全分开。比如痖弦、洛夫、沈奇等人的诗中有很多古典现代交融的现象,古典因素在现代诗中应该有它的位置。在这方面,陈仲义注意不够。
杨匡汉也认为,现代诗学论文要从词语词义的梳理和知识的考古做起,我们有更深更远的内容可以考察。毕竟,在中国的古典诗歌理论中也有类似张力内涵的概念存在。同样,孙晓娅表示对张力理论价值的动态性、后期的延续性很有期待,认为如果能看到关于张力对古典文论继承性方面的论述会更好。
学者们还对《张力论》对诗歌的引用与评价方面提出建议。杨四平肯定了《张力论》一书的针对性和适用性,认为从中能够稍窥台港诗门径。但同时提出,本书对于台港以及网络诗作引用很多,但对于大陆的比较经典诗作却利用不够。荣光启认为两点值得商讨:第一,对于白话诗缺乏足够的同情,批评太过苛刻。第二,很可能由于陈仲义在当代诗坛的“在场性”导致了他对于当代诗歌评价过高。
对于诸位学者在讨论中的肯定与建议,陈仲义衷心表达了谢意。随后,他对自己的学术理路作了比较客观的说明,阐明了其对于张力所做的扩张和提升的两个工作。在扩张方面,他认为张力仅有外延和内涵是不够的,张力已经进入到诗歌建构机制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节奏、标点、分行等等,因此在《张力论》中从诸多层面展开了扩张作业。在提升方面,早期新批评是把含混、悖论、反讽等之类并列,混在一起,他努力把张力从中“提拔”出来,居于统摄地位,尝试起“引领”作用。而更辩证地看,张力其实还有内张力和外张力的区分。外张力是主体心灵与社会、历史、现实、的紧张关系,是一种对抗、挣扎、释放的过程。外张力不能形成文本,但是外张力是基础是前提。因为有了外张力的存在,才有可能使得主体心灵与外在世界的紧张关系,转化成诗歌文本内部的语言张力。为防止封闭,将来的张力诗学还要好好解决外张力与内张力的平衡问题。
最后,吴思敬作了总结发言,指出这次研讨会有了充分、认真的对话,大家对《张力论》的肯定与不足都是非常真诚的。首先,陈仲义确实给诗歌理论工作者提供了很好的表率。诗歌批评是其自我实现的方式。他对于张力这一范畴的研究,堪称华语诗坛最高度。张力体系对西方理论的借用并非简单套用,是在文本基础上的提升,不是纯粹理论思辨,而是对诗歌现场的关心。他的研究是从大量文本资料出发的,是追踪当代诗坛而发生的。另外,吴思敬还表示,陈仲义确实是力求构建一个完整精细也是相对封闭的体系。不过,做学问不只是自娱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与现实世界的切入,期待陈仲义能够从构建自娱的完美体系之中解放,与世界发生更广泛深入的对话与关联。
意犹未尽。当天晚上,研讨会从文苑楼移至勺园宾馆。下午尚未发言的同道们更为放开手脚,纷纷为陈仲义未来的修订完善出谋划策,甚至争得脸红耳赤。讨论因此延续到将近半夜12点。参与当晚讨论的有刘士杰(社科院文研所)、张德明(湛江师院)、陈敢(广西民族师院)、林祁(华侨大学)、易彬(长沙理工学院),以及沈奇、张嘉谚、陈思等人。(由于篇幅关系,晚上纪要暂付阙如)。(郑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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