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着走下去 —采访赵熊 陈华春 时间:2008年12月14日 地点:赵熊艺术工作室 陈华春(以下简称陈):看一个人的工作室,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状态,能走进你的工作室看看,是一种享受。看看地上、墙上、桌上的作品,知道先生在艺术的道路上很勤奋,是一个善于思考的艺术家。我多次在别人面前提起先生,可以用一个字概括:新。也就是说你的观念常新,作品常常处于探索的状态,不断在否定自己。作为快六十岁的人而言,这种状态很可贵。关于这种看法,我常与别人交流过,皆能接受。 赵熊(以下简称赵):搞艺术需要文化的支撑,我们这辈人由于历史的原因,荒芜的时间太多,不努力学习是难以为继的。近三十年,随着改革开放,搞艺术的环境得到了改善,要掌握的技能和学养很多,但最重要的必须使自己静下来读书,不断地向传统经典学习。和古代文士相比,当下从事艺术活动者的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已有了根本上的区别,这其中有得有失,最重要的缺失,应该是人文精神的欠缺。对于艺术家个体而言,人文精神的获得是多方面历练体味的结果,而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读书学习。对于艺术创作而言,如果不学习、不思考,时间长了难免重复自己,倘若满足于这种重复中的快感,艺术的生命力必然日益枯竭。这方面的例子可谓屡见不鲜,因此也是我经常告诫自己的原因。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提出了“五分书”的概念,即半篆半隶,也曾以此观念创作的作品入选过当时的国展。当时也有一种欣喜和满足感,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一是写着写着就感到了其中的不足与浅薄,二是如此反复地重复,连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人年轻时,若过分强调个性或者风格,必然会忽略综合素养的吸收,影响到后来的发展。即便老了,也不应该重复自己,艺术应该是常新的,是拒绝重复的。我时常在否定自己,也就是不断告诫自己多思考,不断学习,努力拿出新作品。1989年在西安第一次办个展时,我在前言的最后一句是:“假如生命倘若能存在一天,我仍要不断学习变化”。至今二十年了,我这个想法尚未动摇。我觉得风格的形成是自然的过程,我不会把追求风格的定型作为目标,这也许是许多人认为我作品新的原因。有人说我是学者型书法篆刻家,令我汗颜,我说要改一个字,是“学习型书法篆刻家”。 陈:随着年龄的增大,若还在不断探索,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岁数大,可能精力减弱,但人生的阅历增加,学养深厚,作品自然不同凡响。能谈谈先生目前的生存状态吗? 赵:我现在的状态用一句话来表达,就是愉快着走下去。我的追求是继承前人的优点,结合自己的认知和心性,努力在自己的笔下、刀下创作出尽可能自然的作品,化古人的语言为自己的语言。当代人在这方面欠缺,欠缺的是文化学养的支撑。我每天进工作室,就是读书、思考、创作,尽可能减少社会活动的干扰,迫使自己静下来,在有生之年,留下一些作品就满足了。艺术之事是辛苦的,也是愉快的,倘若能以平常心面对,就是幸福的一生。艺无止境,不断学习,不断创作,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陈:我能理解先生的状态,我看了你近两年创作的二百多首格律诗,八十一枚《道德经》组印,二百多枚唐诗主题印和禅语印等,还有一些手札、文章,感到先生太勤奋了。我觉得你这首“绿绿黄黄树色秋,青门内外走蜉蝣。心能独处红尘远,便坐林泉二十楼。”的绝句,颇能表达你的现状。在同龄人中,你还在读书、努力创作,这很可贵。 赵:从事篆刻学习创作几十年来,我一直没有间断主题印的创作,主题印可以锻炼作者的综合能力,迫使自己多思考。书法方面的内容多是自己的诗词及手札,这样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中找到一些文化性的东西。总之,这些年我是在努力补习传统文化。 陈:先生有如此多的作品,是否有举办展览的打算?好像许久没有得到你展览的消息了。 赵:是的。十五年来我没有办过个展,明年六十岁时想办一个汇报展,六十幅书法,还有一些篆刻,再出一本作品集,算是对自己的小结,向读者亮相,接受读者的批评。 陈:你如何看待当代的篆刻创作? 赵:当代篆刻创作的现状是值得肯定的,可以说是继秦汉、明清之后的第三个高峰,这个高峰还要延续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随着考古发掘的深入,出土了大量的古文字资料,对当代篆刻的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具体表现为古玺印式的突飞猛进,这是前两个高峰所不能比拟的。尤其是战国文字,虽然不规范,找不到较好的契合点,但这不妨碍人们的尝试,并已经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去年到今年,我刻的“道德经”印谱即以战国文字为蓝本,探索用不同的形式来进行创作,以求获得丰富的表现力。从艺术上讲,当代篆刻应该回避竞争和市场机制,但在市场经济时代,这又是无法克服的矛盾。一方面刺激了篆刻的发展;另一方面带来了许多弊病。跟风现象明显,独立性相对弱化,以学术的立场来关注篆刻的创作还显得力不从心。把篆刻艺术纳入“金石学”的范畴来思考,提高篆刻家的文化素养是一个急需重视的问题。 陈:当代篆刻创作的印式主要表现为哪几类? 赵:当代篆刻创作主要表现为秦汉印式、圆朱文印式、古玺式及探索式,总的趋势是写意印风占主流。秦汉印式规律性强,想突破有一定的难度。圆朱文印式近年来发展迅速,但其形式易流于重复。一些篆刻家力图在文字形式上有所突破,但个别手法有些过头,装饰味道太浓,削弱了金石韵味。古玺印式的创作正在强势的发展过程中,但在梳理古文字规律,进而“印化”为篆刻语言方面,尚有大量工作要作。 陈:篆刻与书法一样,都必须有文化的支撑。你认为篆刻的文化性主要表现为什么? 赵:篆刻和书法一样,汉字是其载体,其文化性大致是一致的。篆刻的文化性,一方面通过入印文词体现其思想性,一方面通过艺术手法表现传统的延续、个性的彰显及时代的气息。另外,篆刻作品的边款也是体现其文化性的重要部分,是作品的延伸,不应该忽视。当代篆刻家虽也重视边款,但较多地表现在边款的形式感上,忽视了文字内容所蕴含的文化性和思想性。印面艺术性的表现,如写意或者工稳,是其文化性的另一种表现。我以为书法和篆刻是人生的一种外化形式,基于对生命的认识,应该提倡积极向上、阳刚的、健康的精神。 陈:你如何看待篆刻作品中文字不规范的问题? 赵:文字从俗问题应该宽容,但杜撰不能产生歧义。太过生僻的文字,可以使用约定俗成的形式。目前比较困惑的是战国时期的文字,其数量少,谱系复杂,如何很好地应用于篆刻创作,仍需探讨,要在实践中总结提高。 陈:在陕西篆刻界,先生是个伯乐,扶持了一大帮青年人,六、七十年代出生的篆刻爱好者,多受到你的影响,在主持终南印社的日常活动中,显示出了你独特的组织能力。 赵:一个伯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在陕西上一代及和我同辈的篆刻书法家中,有许多位都起着伯乐的作用,他们的功不可没。改革开放这三十年来,虽然陕西的篆刻发展迅速,但我仍有焦虑感。陕西是秦汉印的发源地,但秦汉印的创作是作者不自觉的过程,其文化性是隐形的,而明清篆刻的创作是自觉的。从唐到明清的长期历史时期中,陕西处于篆刻艺术的空白期。终南印社是在荒芜了一千多年后的土地上诞生的,根基相对薄弱,客观上讲,其队伍大致与南方一个县市相当。篆刻毕竟是个小众艺术,其队伍的壮大是较为缓慢的过程,发现和培养新人尤为不易,江浙、上海因为有明清以来的传承,比西北地区要好得多。繁荣陕西的篆刻艺术必须依靠青年人,要发现年轻人,扶持他们。这次全国第六届篆刻展入选名单中,陕西有三个年轻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便相继与他们联系,了解他们的生活及艺术状况,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关心陕西篆刻的发展,关注新出现的篆刻人才。终南印社是“文革”后成立最早的印社,在几代人的努力下,不仅在陕西篆刻界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在海内外篆刻界也有一定的影响。明年终南印社将步入三十周年,对于当年参与创立的十七个人中的一员,回顾三十年的经历,我感到由衷地欣慰。 陈:终南印社成立三十周年,印社有何重大活动? 赵:具体工作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出版印社第一任社长李滋煊先生的《李滋煊篆刻集》(已经出版);出版社员作品集;终南印社社员文集;编辑2004-2009年社史(1979—2004的社史已编辑印行);社员诗、书、画、印展及举行座谈会等。还有一些活动,我们正在酝酿。印社走过三十年不容易,这里面凝结了许多人的心血,包括现在已经离开我们的老前辈、老社员。搞好三十周年社庆活动,是每个社员的共同愿望。 陈:谢谢赵老师接受采访。祝你新的一年取得更多的成就。 赵:谢谢你对陕西篆刻、对终南印社的一贯支持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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