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是藏书同时也是在为整个社会的藏书和文化传承做贡献。胡绳是著名学者,我们党的理论家,做过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院长,做过全国政协的副主席。他于1995年将自己的14478册藏书全部捐献给他曾经做过地下工作的襄樊图书馆。过了两年以后他到襄樊图书馆去看,襄樊图书馆把他的书专门设立“胡绳藏书室”。当时《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了一篇文章,现在网上还找得到。说胡绳看他的书的时候,跟他的工作人员讲:“我的书放在这里发挥了它的作用,我现在的感觉好比是为我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婆家一样高兴。”记者接着写道:胡绳慈爱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女儿”们的身上,那个时候胡绳已经八十多岁了。
(五)有关藏书的两个小观点
观点之一,就是对藏书比较少的人、对不是为收藏而藏书的人(藏书分为两类:一类是为收藏而藏书,收藏者自己可能并不看,是为后代或为社会收藏;另一类而是为读书、为研究而藏书,像南湖藏书楼这样的),我有一个忠告:就是家有藏书赶快读,不要把书放在家里做摆设。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一个人叫某甲,家里藏了一本书非常好、非常有收藏价值,他把书当作宝贝一样收藏,但是没有读过。后来,他的好朋友某乙借了那本书去,认认真真地读。某乙读完那本书后好久都不还给甲。某甲找某乙要,某乙就说没借某甲的书,说这本书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某甲见讨要不回来,于是就告到县太爷那里去了。县太爷审案时把他们两个人召来,他先问某甲:你说这本书是你的,你说说看这本书写的什么东西啊?某甲什么都不知道,某甲说他只是收藏而没看。县太爷接着问某乙书里的内容,某乙因为认真看过,对内容清清楚楚,熟悉得很。县太爷于是判定说:自己的东西最熟悉了,这书肯定是某乙的,就判给某乙了。某甲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某甲和某乙两人从县衙门一出来,某乙就主动把书还给某甲了,并说:这本书是你的,书还给你,我不是要你的书,我是告诉你,自己的书你要读,你藏在家里不读有什么意义呢?原来某乙是想用这种特殊的方法去刺激、触动一下某甲,促使某甲读书。 观点之二,就是借书要还。很多人借书不还,我也讲这样一个小故事:也是两个好朋友,甲的书被乙借去了,甲不好意思找乙要,但在心里则是耿耿于怀。有一次甲被乙请到家里去吃饭,吃完饭后,甲到乙的书房去随便看看,在多个书架的书中,甲一眼就看到了乙借他的那一本,他先是眼睛就盯着它看,然后从书架上抽下来反复翻看,爱不释手。那个乙也大方,他说:这本书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去吧!此时的乙根本不记得这本书是自己从甲那里借来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乙借书不还并不是故意不还,而是不记得了。借了钱为什么晓得还,人们认为钱很重要。而借书往往不记得,可能是受了“孔乙己”的影响吧。所以我特别提出这一点。其实书某种意义上比钱还要重要。我有一位中文系的同事兼好友,借了我的书好多年不还,我记忆力也算可以,尤其在书方面的记忆力更好一点。时间长了我找他要,他说还给我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还的,他说不记得什么时候还的,他家里没有了就说明是还给我了。又过了四五年,他打电话告诉我那本书并没有还给你,原来他最近搬家的时候把书搬到新居去重新上架时才发现的。所以我提醒大家借了书一定要还。
二、关于读书
这一部分我讲简单一点。我在这里讲两个小观点,第一是快乐读书观,第二是关于读书方法的建议。
(一)快乐读书观
“快乐读书观”,这个词是我创造的。前面提到的台湾学者高希均先生提出了“新读书主义”,我所说的这个“观”是指观点、看法,高希均先生提出了“主义”,“主义”就是有系统的观点,组建了“体系”才能叫“主义”。“观”(“观点”)则不一定成系统(体系)。 我们来分析一下。读书快乐,大家应该是有共识的,如果没有快乐的话,谁会去读书啊?只是这里的“快乐”分为两种,一种我把它概括为“目的的快乐”。什么叫“目的的快乐”呢?我认为中国的传统读书观,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目的的快乐”,在中国的传统读书观中,读书的过程(注意“过程”这个词)一般是没有快乐的,而只有苦读,通过苦读的“过程”,去达到获取功名的“目的”,因为有获取功名的“目的”在前面吸引着,哪怕再苦再累也不在乎,这就是“目的的快乐”。我们把读书分成两个紧密联系的部分,第一个部分是读书的“过程”;第二个部分是读了书以后收获到的东西、所达到的“目的”。有例子为证,最典型的两个例子就是头悬梁、锥刺股。头悬梁、锥刺股,这让我想起来都觉得可怕,这有点像国民党关押共产党人的渣滓洞、白公馆,渣滓洞、白公馆是国民党的特务迫害共产党人,而我们读书这个头悬梁、锥刺股呢,我用一个不好听的词来概括可以叫做“自虐”,就是自己虐待自己。我想读书读到这个程度,还有意义么,还能够读得进去么?!我反对头悬梁、锥刺股,因为没有这个必要,真正的读书人读书根本不需要头悬梁、锥刺股。中国传统读书观关于读书的“目的”则是用下面三句话来概括:“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联系起来看便是:“过程”苦不堪言,“目的”快乐无比。这就是“目的的快乐”。 第二种快乐我把它概括为“过程的快乐”。什么叫“过程的快乐”?就是在读书过程中,被书本深深的吸引,甚至为书中的内容所陶醉,被书本所提供的知识、真理和境界所折服,从而感受到无限的快乐,进而感受到生活的充实、人生的美好、生命的魅力。读书这么快乐、这么美好的事情需要头悬梁锥刺股么?我就觉得头悬梁、锥刺股的人是“作秀”。为了进一步说明读书“过程的快乐”。我们来看样一幅漫画:一个人正在读书,由于全神贯注被书本吸引,他在洗脚的时候自己的一双脚放在地上,椅子脚放在盆子里洗,可是他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这就是真正的读书人,这就是读书“过程”的快乐。还有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小孩一边放羊一边看书,因为书太好看了,小羊也被吸引过来看书,草都不吃了。漫画当然是夸张的艺术形式。我还看到过一幅连环漫画,就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父亲、母亲和一个小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叫小孩子吃饭,小孩子在院子里面用两个肘关节撑在地上看一本书,硬是喊不回来;后来母亲就有点生气了要孩子的父亲一定把小孩喊回来,结果儿子在父亲的催促之下离开了书本进到房里吃饭;可是父亲又不回来了, 原来父亲又撑着两个肘关节在那里看书。这就是书本的魅力,这就是读书“过程”的快乐。我不晓得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这种感受。陈平原教授讲,学者一旦真能沟通学于道,自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乐趣,这时候读书不算什么苦差事,根本用不着“黄金屋”、“颜如玉”来当药引。药引是什么啊?药引具体说就是指:小孩子一般不喜欢吃中药,很苦,怎么办呢?父母就为了哄小孩子吃药,就把一个在平常小孩最想要、但轻易不给的东西,比如说糖果或者玩具拿出来给他看。父母会对小孩说只要你把药吃掉药我们就把这个糖或玩具给你。传统的读书观就是这样,读书的“过程”就像吃苦药,读了书以后升官发财就相当于吃药后得到了那个糖果或那个玩具一样。 当然我们并不反对目的的快乐,我们认为“读书过程的快乐”与“读书目的的快乐”并不矛盾,是相统一的,一个人如果喜欢读书,能享受读书过程的快乐,这样他就自然能把书读好;那么再下一步呢,书读好了,水平提高了,学问增长了,事业自然会更加成功,这样就既能更好的为家庭创造财富,也能更好的为社会做贡献。这个时候读书“过程的快乐”与“目的的快乐”就获得了有机统一。我个人的看法是,读书的“过程的快乐”与“目的的快乐”两者能统一当然好。如果二者不能统一,我更看重过程的快乐,就是超越功利的读书,就是蔡元培讲的“学问改变气质,读书怡人性情”。我今天演讲的题目“书香怡人”是王鹏先生出的,和蔡元培的观点是完全相通的。
(二)读书的方法
要讲读书的方法可以讲很多,我选择几个有针对性的问题讲,我讲三点,也是大家平常不太注意的三点。 第一点就是我们的同学、我们的老师还有其他的人士,一定要自觉阅读专业以外的书籍,这句话我是受到了朱永新先生一篇文章《改变——从阅读开始》(发表在《人民日报》2012年1月6日)的启发提出来的。有人问我什么是“真正的读书人”,我说大学生包括大学老师都不一定是真正的读书人。我对“读书人”做了个界定,至少包括以下几点:第一是要喜欢读书,就是享受读书的快乐;第二是要自觉阅读专业以外的书籍;第三是要能动笔。为什么说一个大学生或老师不一定是读书人呢?这好像有矛盾了,我们大学生天天读书,我们大学的老师天天教书,你还说我们不是读书人,这不是太不可理喻了么?但是我们看下朱永新先生这一句话我们就理解了,朱永新先生这篇文章的第三小个标题是“一个没有阅读的学校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你说学校难道还没有阅读吗,没有阅读还叫学校么?朱永新在下文解释说,他所说的“阅读”是指什么呢,是指阅读专业以外的书籍。他说,如果一个人、一个学校的学生、老师一天到晚只看自己的专业书,那这个学校就是没有阅读的学校。我由此推而广之,如果一个学生、一个老师一天到晚只看专业书,那你也不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数学家华罗庚阅读了金庸的全部小说,后来记者采访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读金庸的小说,华罗庚对金庸的小说做了一个评价,他说金庸的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前不久调到复旦大学历史系)李剑鸣,他到我的藏书楼来开过研讨会,也到我的藏书楼来谈过书,他是中国美国史学会的会长,研究美国历史的著名专家,在国内外都很有影响。特别可贵的是,李剑鸣作为历史学家看了很多文学书籍。我们在一起谈书的时候特别有意思,我作为一个专门教文学课、专门研究文学的老师,有些文学作品他读了我没读,他总是娓娓道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聊天(谈书,且主要是谈文学书)的时候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他在谈,因为他看的文学书比我还多,他的欣赏水平比我要高。他还会写小说,已经写了两部长篇小说,但是他暂时不出版,他说还要修改;他还会写诗,他给我送了一副题词,是他写洞庭湖(包括南湖)的诗中间的两句,这两句我觉得特别好:“湖山镇日随波隐,忧乐何时逐浪休?”《岳阳楼记》的境界就是范仲淹讲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讲“忧”与“乐”。我觉得李剑鸣他这两句诗的境界超越了《岳阳楼记》的“先忧后乐”观念。我简单分析下李剑鸣这两句话,“湖山”是我们洞庭湖和南湖旁边的山,“镇日随波隐”即随着湖水波浪的起伏,波浪一起来,山看不到了, 甚至湖都看不到了,隐藏了;由此李剑鸣想到,“忧乐何时逐浪休”,“忧乐”(主要是指“忧”),“休”就是停止,他想到什么时候、到某一天我们没有“忧愁”了呢?在座的各位想想,那是一种什么境界啊!没有忧了,没有忧愁了,这应该是人的最高境界啊!这个境界比范仲淹的境界更高,当然也更加难于达到。 第二点要选好书读,要少读或不读畅销书。我先从否定的角度谈,先说什么是不好的书。《读书》杂志原主编沈昌文先生,上世纪90年代在北京的一个会议上发言的题目打印给我们的是 “书读的越多越…….”,后面是省略号;到他讲的时候呢,他就把这个省略号说出来了即“蠢”,他的题目就是“书读的越多越蠢”。这句话是谁提出来的呢,最早是毛泽东提出来的,毛泽东他是针对那些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的人提的,就是提倡要深入社会实践,如果不深入社会实践,那你书读的越多越蠢。沈昌文的意思是什么呢,如果不加选择地读,跟着书商的广告读,就会书读得越多越蠢。我们看这篇文章的标题《误读书比不读书更可怕》;又有一个人写的文章题目叫《焚书取暖,你想先烧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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