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本堪称为“中国散文诗大系”的书——谈《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的编选特色
李 辉
关键词 《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王幅明 主编)
中国现代散文诗自1918年诞生以来,已经走过了90个年头。在这过程中,共出版过有影响的散文诗选本数十种。其中,河南文艺出版社新出版的王幅明先生主编的《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超出了各种选本的一般格局,可以说集中展示了中国现代散文诗诞生以来创作与理论的实绩并对其发展历程及其艺术得失作了理论梳理。
《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大型选集,上下两卷,全书150万字,不但是“极富创意,极具魄力,相信对中国散文诗的发展必将产生有力的推进和提升”,还对书写华文散文诗史提供了一份最具权威性和代表性的范本。这项极富创意的工程获得了圆满成功,其编选特色主要体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一、创新的编辑体例
以前的散文诗选本关注的焦点是作品。湖南人民出版社于1982年出版的珞旷编的《现代散文诗选》,是第一本散文诗选集,收录从“五四”到20世纪80年代初94人的一百多篇作品。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经典散文诗》,王光明、孙玉石主编,全书26万字。收入现当代80人243章作品。附录有王光明的《散文诗的历程》一篇。《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这样集大成的编辑出版工程,在编辑体例上有所创新。除彭燕郊《极富创意的文学工程》、耿林莽《为一部大书的诞生而欢呼》、邹岳汉《中国散文诗发展历程的宏伟长卷》3篇序言和主编王幅明撰写的《寂寞而又美丽的九十年》导言外,全书分为三大部分。上编“作品选”,收录272位几代作家(包括港台及部分海外华人作家)的精品力作1300多篇,其中近30年的作者占全部作品的五分之四。下编“论文选”,收入“五四”以来29篇有代表性的学术论文。附录收入四项内容:一、中国散文诗集编目,800多本;二、中国散文诗选集编目,100多本;三、中国散文诗评论集、理论集编目,40余种,《野草》论著编目25种;四、中国散文诗90年大事记。与正文相对而言,“附录部分的内容,是对正文的重要补充。从中可以看出中国散文诗作家、理论家、出版家和活动家们90年来所走过的足迹,也可以看出近30年来中国散文诗取得了多么巨大的进步。”这样的编辑体例,以作品彰显实绩,以理论张扬精神,以资料站稳脚跟,从而形成一个完整而周密的结构。
二、锐利的编选目光
《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虽选的是别人的作品,却又在一定意义上重塑了被选的作者。鲁迅先生曾说:“选本显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选者的眼光,眼光愈锐利,见识愈深广,选本固然愈准确。” 《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的编选自然是要目光如炬,它不但要还原和彰显作者的特色,还要以所选作者的作品描画出中国现代散文诗90年的历史面貌。
王幅明先生编选《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很注重历史线索的勾勒,他说他的选目原则“所选作家,是90年来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家”,要借以表示“对几代散文诗作家理论家艰辛努力和不懈探索的首肯”。如果将王幅明此前所写的《美丽的混血儿——散文诗的技巧》和这本选集及其导言结合起来读,这一段中国现代散文诗史的轮廓就更清晰了,这个选本显然是以《美丽的混血儿》作理论指导的。《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所选的范围相当宽,作品选大致以作者的出生年份作编年的排列,接连起来读,可以感受到几代散文诗作家怎样借鉴域外的经验,怎样摸索新的散文诗语言,怎样表达那为时代激变所触发的种种情感。由这些选目还能看出各时代的颜色,时代的悲和喜,幻灭和希望。《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的导言《寂寞而又美丽的九十年》写得简明扼要,历史感很强,很复杂的现象经过大刀阔斧的梳理,便呈现这样一条清晰的线索:散文诗起于1918年,从1918年到1927年是中国散文诗繁荣的十年。这时候的散文诗普遍重说理,在诗中表现人生哲学、社会哲学,形式是自由的。进入上世纪30年代以后,中国散文诗走进了低落期,风气渐变,散文诗走上了主观抒情的道路,一方面肩负历史使命的散文诗作家没有停止创作,然而作散文诗的热情却逐渐减弱,纯粹意义上出版的散文诗集也很少。1963年以后一直到1977年,是中国散文诗的低谷期。上世纪80年代出现了中国散文诗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繁荣,并且繁荣的局面一直持续到90年代。散文诗创作的基调已从讴歌转向沉思。近年中国散文诗已逐步增强了对于历史使命感和现实责任感的大气和厚重。这是当代散文诗的最可喜之处,也是希望所在。
在屡述初期散文诗的历史时,王幅明先生也多用编年纪述的客观文字。如“开拓者足迹”一段中写道:“1918年1月出版的第四卷第1期《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沈尹默、刘半农、胡适三人的九首新诗。其中沈尹默的《月夜》《鸽子》《人力车夫》三首是最早的散文诗试作。该刊在同年下半年刊出的沈尹默的《三弦》和刘半农的《晓》是公认的中国早期散文诗的成熟作品,并被评论家认为是早期作品中的经典之作。刘半农和沈尹默是中国散文诗最早的两位开拓者,可惜他们都没有出过散文诗集。”这种叙述用的也是编年体,史实的选择自然要有决断,具体交待也半点不含糊。更多的时候是在“述”史的同时又在评断引发。例如,讲鲁迅谈《野草》的创作“有了小感触,就写些短文,夸大点说,就是散文诗。”(《〈自选集〉自序》)“大抵仅仅是随时的小感触。因为那时难于直说,所以有时措辞就很含糊了。”(《〈野草〉英译本序》),“鲁迅的夫子自道说出了散文诗最主要的文体特征:表现人的心灵律动,显示强烈的主体色彩,被灵感激活的‘小感触’。它的本质和内涵是诗。”这里是在讲史实,却又蕴涵有评论,从叙述语气中就明显可见当时的认识。在分析《野草》文体的丰富性、独创性上,他引用茅盾的话说“在中国文坛上,鲁迅君常常是创造新形式的先锋”。史述与史评结合起来,而且很有理论的引发。自然,这种理论分析有叙史者的艺术体验,并没有任何卖弄与做作。
王幅明先生自己是散文诗人,评论散文诗作往往能抓住要点,讲出新鲜的意见,给人印象极深。如讲到中国散文诗的复苏,上世纪50年代,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政策的感召,一批作家开始用散文诗的形式反映新生活,充满着对新生活的赞美和对未来的憧憬。在读者中影响最大的是柯蓝的《早霞短笛》和郭风的《叶笛集》。这就通过展示背景而把“两笛”的特色与文学史地位突出了出来。接着还深入地比较评析,指出“和上世纪40年代散文诗的抨击黑暗向往光明的主题明显不同,上世纪50年代散文诗的基调是明朗的,充满着对新生活的歌颂。虽然都是笛声,吹奏者的审美趣味不同,带给人的审美感受也迥然有别。柯蓝的笛声刚健清新,有一种阳刚之美,给人以启迪和陶冶;郭风的笛声悠长而飘逸,有阴柔之美的精魂,让人尽享大自然的温馨”。寥寥数语,既交代了史实,为“两笛”定了位,又有相当深切的评析,确实有功力。
《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是王幅明先生以散文诗人和历史参与者的身份为我们提供的一份关于中国散文诗90年以来的文献资料。过来人谈个中事,虽然不免有情感的介入,然而又有其不可替代的鲜活性和真切感。本书由于编辑体例上作品、论文、附录史料搭配本身的匀称性,加上各篇序言的视角和导言观点的相互映照,无形中进行了一种多元互补的整体的历史对话,这也是这部《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最大的编选特色。《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保存了中国散文诗90年来丰富的史料,可以说是一次中国散文诗“摸家底”的整理。它的编选特色给人的启示必将对今后散文诗的创新与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原载:《文艺报》2007-11-1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