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稻草人与鸟 文/雨里看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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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稻草人与鸟



   
     世界打造思想者，用稻草替代大理石和青铜更为真实。用风的凿子和锤。右手受伤。无头。多么简笔的神来之笔。易朽的肖像又何需五官。一棵草可以在瞬间长高。失去森林的鸟儿可以也在一夜之间长大。在这一瞬间。我是稻草人还是鸟？

      1. “彼何人斯 ，为草为木，则不可得”

      用稻草只捆扎一个躯体，没有头颅，也不戴雨笠。就这么一个稻草人才配像我。没有嘴，我就可以不听从舌头的安排，没有眼，我就可以不服从眉头的彩排。不做语言的仆人。不为历史的罪人。就这么站着，看神马浮云，终成眷属。一个稻草人能够承担什么呢？一个诗人又能够承担什么呢？稻草人只能隐于野，为守护主人的粮食而奉献一秋，一秋就换掉一生那种旷费，徒留空旷的四野和江山洞察于漂渺的附属范围 。而诗人只能承担起最虚无的价值，和最无用的理想。在一个铁的时代，一个恶的质素四处蔓延的国度，我们不说诗人，诗人连一个稻草人也不如。而稻草人还可肆意一生，无惧一秋，在我心目中，关于“一代人”的梦想已基本泯灭，冬天来了，孤立的时刻应该到了。
      可怜的诗人只能从窥视孔里探出另一个头，或龇牙咧嘴，或顾影自怜。稻草人还可标本一下自已无头的深处藏着一具骷髅，任凭风吹雨打，它坚如磐石，他是麦田最后的守护者。稻草人通过放下一切物质的重负去追逐那自由虚幻的飞鸟，将那最幻美的形象呈示给人们。稻草人是偏离社会的人，但无论如何，稻草人深入田间……那如浪稻谷也是金黄的另一个社会。这一派景象变得多么善良。那稻草人，也必天真烂漫，也必自由无邪。在面背时代的突围中，这是一种自我纠正。
      原来，
     不是稻草人孑然一身。是我孑然一身。稻草人只是面朝东南，我只是面朝大海，用沉默拨光黄昏的毛。我不能告诉你，此时我有未流出的泪，此时我有未写完的诗。我亦无头，呆立在烟囱茫茫的工业社会，我亦一稻草人。但一如既往，继续关怀着春暖花开的世界没有海子的世界。继续着……的时候世界又变了。不是我孑然一身。是诗人孑然一身。文字色调灰暗，普遍地古老，许多词的建筑完工于启蒙运动以前，但至今仍无人对新诗进行小小的装修，更别说创世纪的改朝换代。雷同的诗行前进着雷人的诗人。在新诗的田野上，还没有稻草人。这样说，你就会明白，在新诗的田野上大片还是荒芜的。除了那么一两片良田上生长可怕的北岛伊沙于坚之流。遥想神奇的诗经源头，宋唐诗词的盛世，遥想拉丁美洲古代印第安人的玛雅文明，遥想那巴尔干半岛和爱琴海域的高贵的希腊文明，遥想智慧的希伯莱民族，遥想十七十八世纪美好丛生的欧洲……我们真的是，没有理由不唏嘘。最后也不是诗人孑然一身。是上帝孑然一身。上帝才是稻草人。
      革命的稻草人必站在历史面前稍作停留。我决定这样去生活，为革命再失去一颗人头，有人生于兽性，有人生于神性，我将生于两者的共和。
      ……画外音：
     “亲爱的人类，头颅在流血，多像太阳！”
     “众光醒来，为我歌唱。”
      众目熟视无睹也罢，众心无知无觉也罢。稻草人不是为神或人类而生，是为偶尔路过的飞鸟而生而死。世界那么大，天空那么远，暂时性的吓唬吓唬乱闯来的饥饿性，站着这里，这样的哲学，拒绝了认知。所以，稻草人没有知音。猛然，在打击猛然的到来与离去。稻草人与鸟的命运是错过。被划过的空气永不表态。
      所以，身远离头也是个好事情，事实上我觉得这种“距离”还不够。倘若此时，我的灵魂亦如这无头的身上飞过的鸟一般惶恐，但这一切又该如何结束？没有头，身就是头，乳头是眼，肚脐是嘴，请它赐给我模样，我将回赠以诗篇。我以砍削自己的头为代价，磨损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砥砺，站立，以没有人相信的勇气抵抗死不回头的时间。

     2.图穷匕见，妄论千里。

     稻草人像真正的批评家，它所能够给予鸟的一切，便是致命的勉励：你再飞一会儿吧。粮食，永远在别处。鸟则因一次偶然的飞过唤醒稻草人：你所继承的遗产是何等的沉重。

      3.喂养：

       一位诗人以稻草人的口吻这样对鸟说：
     “我只有我的身体可当食物
       这是最后一只鸟，我要把它养大，用我唯一的身体。”
       这稻草人正是因为没有生命，所以不虚伪。正是因为诚实，所以拥有灵魂。
       而我也想灵魂如斯：飞出身体外，再也不逼仄在身体的牢笼，我的灵魂比全世界的饥饿还多一次，而我这个稻草人想守住的却是历史青烟。稻草人与鸟，肉与灵，就是轻重、高低、起伏、远近、虚实、孽障与孳生……各种二者关系的综合。 危险在咫尺，难以把捉。
       神说，放飞。兽说，放生。流氓说，放倒。写作者说，放下。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用稻草只捆扎一个稻草人。捆着扎着，我没有了头颅，只有右手。这时我的灵魂劫持我，飞速地，超出我的猜想，远远地，到我从未想去的地方喂养：彼此的永远。